邮轮上居然真的有旅客!

    尤沉不合时宜地想到这件事,但这不是最重要的,眼下有一件更麻烦的事。

    凭空出现的旅客让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天花看起来更糟糕了——它裂开的口子在不断扩大。

    砰——

    一道水柱贯穿了那块布满裂痕的天花板,冲进卧室。

    尤沉来不及想为什么上层卧室会先一步被水淹没,她握着铲子,狠狠斩断缠绕在脚踝上的荆棘。

    下一秒,又一道水柱冲破船体侧面,海水顺着破洞哗啦啦倒灌进房间。

    这一次的水里多了点东西——是游动的、一簇簇的触手。

    它们飞快地向尤沉的方向游动。

    尤沉快被恶心坏了。

    不宽敞的房间,一面是乳白色的触手,另一边是荆棘花墙堵住的大门,连逃跑的路都不通畅。

    手上的铲子快要被她舞出火星子了,也挡不住涌上来的触手,更糟糕的是,海水还为它们带来了新的补给。

    渐渐地,那些东西似乎意识到眼前的食物没有那么乖巧。

    后面的触手开始聚集到一块,蠕动再生成新的巨型触手。

    “比之前还恶心。”尤沉评价道。

    但显然,融合之后的触手攻击速度比之前快了,即使尤沉眼睛察觉到了触手的轨迹,身体也来不及反应。

    横在身前的铲子在触手的随意一击下短成两截,下一秒,尤沉被狠狠砸进墙里。

    尘土四溅。

    墙面的碎屑堆成了一座小山包。

    强烈的疼痛一瞬间窜上脑门,尤沉眼前一黑,不等她反应过来,触手再一次用力把她拽出墙体,在半空中晃出一个圆弧。

    还知道抡圆了砸?

    她可经不起这么招呼了。

    尤沉费力掏出口袋里的胸针,手臂抬起又奋力落下,胸针一角没入触手,她倏然使力借着触手转动的速度反向一划。

    狂躁的触手有片刻的停滞,随后吃痛松手。

    尤沉的动作又一次激怒了它,受伤的手臂疯狂挥舞,所过之处,家具墙体不能幸免地被砸成碎片。

    来不及呼痛,尤沉快速地向床头跑去。

    她越靠近,房间里的蔷薇开得越盛,压在手脚上的重量越发明显。

    暴怒的触手缓过劲来,挥舞着受伤的手臂向罪魁祸首冲去。

    就是现在!

    尤沉一个转身,人飞扑着抱紧触手,来不及收力的触手径直向花墙撞去。

    叮——

    一切都停了。

    在撞开花墙的瞬间,尤沉伸手拽住了银色的细绳,没了触手做掩体,蔷薇枝条上的尖刺毫不留情地扎入手臂。

    她的手臂现在应该会像个刺猬。

    白雾在花墙内弥漫。

    尤沉看见头顶悬着的乌云散去,又挂上明亮的新月。

    一切都在回溯。

    家具在修补它的裂痕,蔷薇衔起木屑,拼凑墙面。

    在她彻底昏迷前,她似乎看见乌鸦站在墙边,漆黑的瞳孔褪去死气。

    ***

    四肢像是被拆分以后又被人重新安装上,但组装的人似乎不怎么耐心,调整的不是那么精细,尤沉总觉得哪哪都使不上劲。

    她抬起手臂,正对着窗口唯一的光源。

    新月洒下的银辉照着窗户玻璃,一片朦朦胧胧的白色雾气挡住了海面潮湿的水汽。

    慢慢地,那团白雾散了,玻璃上多了一行字。

    欢迎回来。

    尤沉冷笑一声,转动着被荆棘刺伤的手臂,沉船里的伤口没有带回到现实,手臂看起来毫发无伤,痛感倒是实打实留下。

    房间里变得格外正常,没有黑雾,没有积水,挂钟平稳地摇摆,时针指向正下方。

    “六点以后,点燃白色蜡烛。”

    规则的第一条这么建议。

    尤沉暂时不打算了解违反的后果,她拿起放在烛台旁边的火柴,轻轻一擦,房间霎时间铺满暖黄的烛光。

    她捡起没看完的指南,把剩下一点规则看完。

    5.半夜不会有工作人员主动打扰您,如果夜间有人敲门,请不要理会

    6.如果您发现屋内的时钟出现指针停摆或者怀疑时间错误,可拉响白色铃铛向工作人员求助

    7.玩偶不是活物,不会移动,不要尝试和它对话

    8.蔷薇是黑色的

    规则到这里完全结束。

    尤沉突然想到邮轮将沉时满墙的红蔷薇。如果出现其他颜色的蔷薇,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规则上没有给出答案。

    房间里寂静无声。

    一切家具都平静地待在原位。

    尤沉抬头环视一周,她的行李被放在沙发的旁边,沙发上窝着玩偶,黑溜溜的眼珠正对着她,不久前她也看见过类似的毫无生气的眼球——在乌鸦身上。

    这份规则还有一点让尤沉很在意,第五条,夜间不会有员工敲门。

    如果沉船的场景同样也适用她手上的这份规则,那么半夜会敲门的员工指的是乌鸦?

    房间里的死寂没有持续太久,房门突然被敲响。

    “您的客房服务。”平直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这是进门前先要跟客人问好?尤沉下意识看向墙上的挂钟。

    六点刚过一刻。

    应该不算是夜间,那只能是来处理房间积水的工作人员。

    尤沉拉开一道门缝,光透过缝隙照到走廊上,眼前的侍者穿着一身黑衣,胸口的黑色蔷薇胸针快要和衣服融在一块,他的脸苍白得像张白纸,导致五官看起来像画上去一样。

    他微微躬身,露出身后遮挡住的餐车,车前的银色铃铛安静地垂坠着,“您的晚餐以及药。”

    尤沉让出门口,方便餐车通过。

    餐车的底层放了一束黑蔷薇,花瓣上挂着水珠,像是被人精心打理过,枝条上不生一片杂叶。

    侍者注意到尤沉的眼神,解释道:“这是用来更换花瓶里不新鲜的旧蔷薇的,如果您愿意的话,可以现在就为您换上。”

    得到尤沉的首肯,侍者一把拽下了花瓶里的黑蔷薇。枝条脱离了水,飞快得干巴下去,有点像夹在书页里的干花。

    “这些花都是保存在哪里的?”尤沉站在侍者的斜后方,这个位置能让她清楚地观察侍者更换蔷薇的动作。

    他稍微调整了花瓶的位置,保证每一朵蔷薇都会出现在烛光里。

    侍者回过身,把换下来的蔷薇丢回餐车底层,“邮轮的五楼有一片蔷薇花园,所有提供给旅客的花都是从那里采摘的。如果您想参观一下的话,最好白天的时候过去。”

    “晚上不能去吗?”尤沉这个人听劝,不能去的地方最好能明确时间,免得她一不小心走错了。

    但这话落在侍者耳朵里就不是这个意思了,他试图搬出规则劝解,“晚上您可能无法欣赏到黑蔷薇最好的样子,而且晚上的时间您最好还是待在房间。”

    “哦,所以晚上时间花园也是开放的?”尤沉反问道。

    “……是的。”侍者回答得很勉强,“从开放时间上来说是这样的。”

    是一位叛逆的旅客。

    侍者在心底默默评价,他拿起餐车顶层放的透明杯子,递给尤沉,“您现在最重要的一件事是把药喝了。”

    尤沉接过杯子,透明的液体装满了小半杯,她对着光观察了一小会,转头问,“这是什么药?”

    “一点感冒药水,为了防止您因为积水而感冒。”侍者尽责地解释道,这位旅客的问题比较多,不过没有关系,他遇见的大部分旅客都会听话地喝完药。

    这位也不例外。

    很快,尤沉把空的杯子递还给侍者。

    “有一点注意事项需要您了解一下。”侍者退回到餐车前,把餐盘摆放到圆桌上,“如果晚上做梦,属于服药后的正常现象,梦境里的东西不会是真的,请您记住这一点。”

    离服务结束只剩下最后一句话,侍者按照往常一般,微微躬身,“您还需要其它帮助吗?”

    一般情况下旅客都会拒绝来自侍者的帮助,更准确得说大部分恨不得离他们远远得,这让这份工作变得很轻松。

    他照常挂起笑脸,下一秒,脸上的笑容维系不住了,因为他听见旅客懒洋洋的声音。

    “我还有一些问题需要你帮助,要不然你先坐下。”尤沉指着窗边的小沙发,玩偶就坐在对面。

    要为有需要的旅客提供帮助吗?

    当然,侍者不情愿地坐下。

    “你们的胸针都是黑色的吗?”

    侍者的视线落到胸前,虽然不懂客人的用意,但还是入实答道:“是的,蔷薇只有黑色。”

    所以红色的蔷薇胸针也是不应该出现的,不过那枚红色胸针被她落在沉船场景,没法拿出来给侍者看看。

    尤沉有点遗憾,错失一个答疑的机会,“还有一个问题,现在是什么时间?”

    侍者不解地拿出怀表,在尤沉的注视下报出上面时间,和墙上的挂钟指针一致。

    很好,看起来房间的时间是正确的,在她昏迷三次后,时间终于回到正确的轨道上,“非常感谢你的帮助。”

    闻言,侍者松了一口气,快速鞠躬逃离客房。

    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

    送来的餐盘被整齐地摆在圆桌上,饮料放在她的左手边,右手边是所有的餐具,比起乌鸦那种随时就能吓人一跳的员工,今晚的侍者贴心得让人格外满意。

    尤沉端起盘子,挨个检查侍者送来的晚餐。

    等她拿起最后一个杯子时,尤沉脸上露出不出所料的表情。

    看吧,果然是乐于助人的优秀员工。

    这不把线索直接端到她面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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