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雨又连着下了两天,好在春宴前一天放晴了,窗前的鸢尾也因前几日雨水的浇灌长的更为茂盛。

    卞希一大早就拉着卞言上街,说马上春宴了要买几件新衣服,。

    卞希在她旁边不停的说这次春宴有多重要,君臣同宴,各大世族都会前来。

    “各大世族都会来吗?”卞言低声自喃。

    卞希耳尖的听到后立马激动回答:“对啊对啊,这国公府的柳小公爷,南安爵府的苏世子,啊对了对了,听说将军府的世子也会来。”

    “将军府的世子?可是那萧小世子?”卞言拿着卞希刚塞她手里的香粉闻了闻,很淡的香味。

    那萧小世子她是听说过的,从小在西域边境长大,虽没人见过他的面,但光凭他年级轻轻就已经跟着霍安大将军上阵杀敌,取得不少战绩,京城已经传的满城风雨,这次是他第一次进京。

    “是啊,他这第一次进京,可是不少人等着看呢,尤其是不少世家女子可盯着呢,萧小世子正值弱冠之年,父亲是霍安大将军,姑母又是当朝皇后,可真是块肥肉啊。”卞希一边回答一边挑选着面料。

    “阿言,你看这个料子如何?”卞希拿起一批样布比划,卞言摸了摸,非常轻薄,细滑无比。

    一旁的掌柜笑吟吟的向前道:“二位姑娘好眼力,这是今年最新的香云纱,轻薄透气,近来颇受姑娘们喜爱。”

    卞希让掌柜包了两批,临走的时候还多嘴问了一句最近布料的价格怎么涨的这么厉害,掌柜也面露难色道:“最近的布料多来自东南地区,本来这东南地区布料一直质量高还较便宜,听闻最近那边增收税费,这到这来的价格也不得不提高。”

    虽说价高了些,但这香云纱确实好看,卞希也欣然接受了,对其是爱不释手。

    春宴当天,卞言穿了一件烟白色的丝锦裙,让月佩挽了个简单的垂发簪。这宴会人多眼杂,还是简单点为好。

    卞言在宫中花园逛着,她要熟悉下路线,在这宫中行走,即便她不想闹事,也还是要小心些来。正想着出神,背后清脆的声音响起:“言姐姐,你终于来了。”

    一个火红的身影闯进她的视线,她收起思绪:“安静,怎么这么着急。”

    穿着罗红色衣服的女孩子停在她面前,拉着她的手撒娇:“言姐姐,我找了你好久,柳无惑那个家伙骗我说你不会来。”

    说罢安静就作出揍人的样子,“等我见到他就揍他一顿。”

    安静是安太傅家独女,与太子柳琼青梅竹马,也是从小就定下的太子妃。

    卞言轻轻敲下安静的脑袋开口:“太子殿下怎么是你想揍就能揍的呢?”,她顿了一下接着说:“我可是觉的太子殿下对你极好的。”

    安静耸耸肩,小声反驳:“他要是再骗我,我就嫁给别人,苏世子也好,汪尚书也好,再不济那个素未蒙面的萧小世子也行……”,安静说到这抬头想了想接着道:“萧小世子还是算了吧,听闻他从小在边境长大,且常年行军打仗,那肯定长的五大三粗,说不准还会打人。”

    卞言听着安静在这胡言乱语,实在惹人喜爱,忍不住开口:“怎的还真挑起来了,就算这萧小世子长了长怒目圆睁的脸,也轮不到你身上的。”

    安静还想反驳,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还未见过人家,就在背后说人家坏话,可小心烂嘴。”这个声音温柔隽秀,但也能听出笑意。

    安静躲在卞言身后,探出头看着眼前的人不说话,怎么说人坏话还被抓住了,她只祈祷前面说换人嫁的话别被听到了。

    卞言看着眼前面带笑容的男人,行了礼道:“太子殿下见笑了。”

    柳琼将胸前的扇子合上,抬手回礼:“五姑娘才是见笑了,让你在这听安静胡言乱语这么久。”

    “我才没有!”安静说完,脑袋还未来得及缩回卞言身后,就被柳琼一把提出,用扇子敲了脑袋。

    “你这小姑娘,还未见过人家,就说别人五大三粗,怎么不是胡言乱语。”这句话一出,卞言才注意到柳琼身后还站着一位,只不过被树叶遮挡住,脸在阴影下,看不太清。

    与柳琼不同的音色,是干净明朗的嗓音,不带着杂质的清澈。男人抬手拂开遮挡的树枝,走向阳光下,笑的很是开朗。

    卞言这才看清楚,男人的头发高高束起,用一根银白发冠束住,眼睛笑的弯弯的,可她就是觉得很像鹰的眼睛,很亮。肤色与京中男子的白不一样,稍黑一点,是一种带着野性的颜色,让她越发觉的像草原上的鹰。

    安静看着陌生的男人这样回击她,她可不怕,插着腰说:“我自然是听旁人说的,你又不是他,怎么知道他就不长那样呢?”

    男人听完这些话没有恼怒,转而爽朗的笑着对柳琼说:“柳无惑,你这小媳妇倒着实有趣,可比你有趣多了。”

    柳琼无奈的摇摇头,开口道:“安静,不得无礼,这是萧小世子,萧鸢。”

    安静前一秒还插着腰的气势一下没了,心想完了,说两个人的坏话,两个都被听到了,她已经想好柳琼会怎么罚她了。

    比起安静的惊讶,卞言只稍愣了一下,侧身向萧鸢行礼:“萧小世子。”

    萧鸢摆摆手,接着开口:“跟我不用这么多规矩,你们京中的规矩实在繁琐,记得我头疼。”转而顿了一下,对着卞言开口:“在下萧鸢,字沄尺。你就是东莱侯府的五姑娘卞言?”

    卞言还来不及想为何他会知道他,声音就从头顶接着传来:“前几日回京就听闻东莱侯府的五姑娘饱读诗书,精通音律,却又清冷的像天上的月亮。”

    萧鸢弯腰盯着她的眼睛,月亮两个字说的格外轻,盯了一会又笑着说:“我当时只当他们打趣,要真有这样的人,我肯定第一个认出来……”

    “今日一见,我果然认出来了。”萧鸢干净的嗓音说着这些话,卞言只觉的像泉水一般清澈。

    卞言坐在宴席上,满脑子都是刚刚萧鸢盯着她时的笑容,原来不止眼睛亮,左眼旁还有两颗痣,淡淡的放在那,有点妖孽。卞言不知怎的,脑袋就蹦出妖孽两个字,她抬眼就对上对面不远处的萧鸢,正对着她招手,她点了点头就算应答了。

    她还是少和这种人交往,他过于明朗炽热,像天上的太阳,草原上的雄鹰,他们不会是一路人。后来卞言回想起来,她一开始确实不想和他牵扯上的。

    皇帝设此春宴,加强各世族间的交流,君臣同宴,表面其乐融融,这背地里早已暗流涌动。霍安大将军萧择是开国大将军,当初柳家称帝,这萧家有一半功劳。但这伴君如伴虎,一开始皇帝信他忠君,可时间一久,一家独大,功高盖主,皇帝难免不会动摇,但这萧家世代忠臣,朝中威望极深。此次将萧鸢召回,其一是嘉奖,最主要原因怕是想培养萧鸢为己所用,萧鸢从小在边境长大,朝中人少有联络,是最好的棋子。

    “萧大将军一直为江山尽心尽力,以身御敌,朕实在欣慰。”皇帝的声音在大厅回荡,脸上带着笑容,但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发怵。

    别人不明白,萧择却是明白的,这些年边境太平,战乱时皇帝需要他出战,但功高盖主对帝王而言可不是什么有利事,如今世间太平,皇帝便要开始收权,自古帝王皆是如此。

    萧择低着头,声音却雄厚清晰:“这江山是皇上的江山,我萧家世代守着这江山的安稳,未曾敢有过一丝松懈。”

    萧择说完,席上一片安静,过了许久,传来皇帝的爽朗的笑声:“萧爱卿这么严肃做什么,朕看这江山稳定,也多劳爱卿了。”

    萧择还未回答,皇帝看向萧鸢说:“朕早听闻萧小世子英勇无比,骁勇善战,如今一看果不其然。”

    萧鸢放下酒杯,站起来行礼说道:“臣不过是承父亲教导,为百姓安家乐业而奋战。”

    皇帝看着眼神坚毅的萧鸢,弱冠之年的男子,正值发挥抱负之时。而萧鸢眼神中的野心是包不住的,但这野心却又如此的干净,只为百姓,为这土地,不为任何人的江山。

    卞月看着萧鸢站的挺拔的身影,这样的身影应当为世人所看见。

    “说得好,这江山是百姓的江山,可墙倒众人推,若有一天,你被你所守护的百姓所抛弃,所唾骂,你又当如何?”皇帝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就是在告诉他,若有一天萧家倒塌,背负骂名,他会如何。

    会如何?卞言想要是她,骂就骂吧,反正怎样她都会活下去的,就算被推入泥沼中,被人踩着过去,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就要活下去。

    可她听到了能让她记一辈子的话。

    “侍明君,江山得以安稳,百姓得以安家;守初心,义无反顾,即便萧家衰落,我也会站起来撑住。”萧鸢笑着回答,眼底尽是坚毅。

    卞言虽看不到他的正面,却也能想象出那双眼睛是怎样的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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