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面安安静静的，谢稳喜觉得气氛很压抑，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可以体会这种情感，但是一旦想要表现出来，就只有莫大的无力。
“可以把那张照片拿给我看看吗？”姜安玉又恢复了那副冷静自持的样子。
谢稳喜终于找到事做，忙不迭地起身。她应了一声当然，踮着脚摸进了乐乐的卧室。
照片上姜雪的头发被有花边的手绢巾绑在了肩膀一侧，温柔地垂在胸前。双臂交叠着，怀里的小婴儿看起来只有六七个月大，没有像谢稳喜胡诌的那样在哭闹，而是呆呆地啃着手指。
姜雪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孩子，身上闪耀着母性的光辉。他们看起来是如此亲密无间，脐带曾经将他们连接，每一寸骨血都交融。
妈妈！妈妈！这是人类最原始的呼唤。她的爱是从出生到死亡都在追寻的毒药。
为什么要改变？人究竟为什么会改变。
“如果她一直对我冷漠、刻薄，那么，我可以忍受！”姜安玉死死盯着那张温馨的照片，俊秀的面容扭曲：“但是她对我忽远忽近，她让我觉得这里面有太多言不由衷的苦衷，我没办法恨她，没有任何理由和立场……”
方书徽有太多的情人，他是被留下的意外。姜雪也有自己深爱的人，她愿意抚养长大那个男人的遗孤。只有他，在哪里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他接管公司，照顾姜雪，前者有方杰英虎视眈眈，后者一直固执地守在过去。理智告诉他不该执着于向任何人证明自己的，但他就是不服气，愤懑自己凭什么被这样对待。
“那你就恨她吧，人的本能不就是怨恨吗。”谢稳喜翻过照片，上面有一串日期，旁边娟秀的字迹写着：和爱子安玉留影。当时的姜雪会知道后来和满心期待的孩子渐行渐远，不复当初吗？
谢稳喜平静的语气有种可以让人平静的神奇魔力，她自嘲地笑了笑：“我就连给人让个路没有收到感谢，心里都要骂几句呢。”
“是不是老想问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不喜欢我，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错。”谢稳喜收敛了嘴角，坦露出最真实的自己。
她出生在一个封闭的小山村，那里的山望不到尽头，困住了许多人的一辈子。
她爸在医院抽着烟，伴着清脆的啼哭迎来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周边的人都恭喜说大女儿来了啊。
反正过不久总是要生小子的。
就当众人以为一起都结束的时候，大量的血从产妇的下面涌了出来。医生在女人下面掏啊掏，说要找出血点。
听在场的人说那血都是用盆在接，但是困于落后的医疗条件，人还是没有从鬼门关逃回来。
她妈妈只看了女儿一眼就去了，谢稳喜没有喝上她妈妈的一口奶。
村里人说，他们家是没小孩的命，只能一命换一命。
所以她的身上承载着两条命。
她爸没有管那么多，他还没有完成传宗接代的任务。还没等谢稳喜周岁，就早早的坐上了大巴车，又要开始挣钱准备娶个能生养的女人了。
底层人是芦苇，只需风一吹，根茎就轻轻地断了。
她爸还没等到第一个年底回家，就在施工过程中因为架子没搭稳被风带走了，身体摔得稀巴烂。
谢稳喜跟着奶奶长大，奶奶不止有一个儿子，所以她算是在孩子堆长大的。
大伯有一对姐弟留在家里，叔叔只把姐姐留在老家。他们每次过年回来的时候都会带箱牛奶和一些零食放在家里。
谢稳喜从来不碰，这几个孩子算术很好，每天从学校回来都要把东西数一遍。
过年的时候，奶奶在餐桌上有一个必讲的笑话：“稳喜这孩子，你别看平时不吭声啊，她小时候话都不会说，看到有人拿根香蕉，硬生生从村口跟到村尾，死喊也不回来哟……”
大家都很和气地笑。
谢稳喜也笑，因为接下来伯母和叔母就会给她塞压岁钱了。
后来，孩子一个接着一个被接走了。
叔叔家的姐姐是最后走的，她很高兴，把所有的文具和衣服都送给了谢稳喜。最后的那个晚上，两个小女孩睡在挤挤的床上，姐姐把身上的钢镚都放在了谢稳喜的枕头底下。
谢稳喜哭了，就像抱着最后的救命稻草，她请求着姐姐能不能不要走。
后来走的人太多，她也就习惯了。
奶奶病得很严重的时候，子女哭成一片，她闭着眼，只出一口气，一直喊着她的名字。
大家都不富裕，在城里供着子女读书就很吃力了。好在谢稳喜上初中以后就是寄宿学校了，一个月也才放一次月假，也就寒暑假需要坐着火车去陌生的城市投靠亲戚。
谢稳喜应该是感恩的，她帮婶婶带刚出生的小弟，给姑姑的小女儿补导功课，只要一踏进陌生的家里，就是上了发条的陀螺。
只有她知道心底的淤泥。那是欲语还休的眼神，是饭桌上只有香味的肉，是弟弟妹妹不欢迎的窃窃私语。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想要的太多，才会如此扭曲。或许真的就是性格决定命运，她必须是时刻充满感恩的性格才会过得好，她谁也不能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只有她，是一只没家的吸血虫。
后来考上大学，因为是乡镇高中上少有的一本，还发了一笔奖金。
她领着水果和牛奶一家家地拜访，在推辞之间，她终于感到如释重负。她一反之前沉默的模样，告诉叔叔伯伯，村里资助了很多钱，她可以慢慢还清大家的恩情了。
终于所有人都轻松了。
谢稳喜就这样告诉自己，不要期待，不要幻想。
“但我就是忍不住，我忍不住想如果妈妈没有去世，这一切是不是都会好一点？我也许还是很穷，也许父母很重男轻女，没有那么爱我，但是我可以像别人一样生活……我最起码不是一个人。”
妈妈，没有你的每一天我都很难过，你会为我流泪吗？
没有人可以告诉谢稳喜生活会不会好一点，她低着头，掩饰着通红的眼眶，“我恨太多人，家境优越的、活泼开朗的、甚至性别是男的我都恨。”
她兀自笑了，这又不是什么比惨大会。
谢稳喜决定振奋起来，留个激励人心的结尾：“我们虽然能力很高，但是道德水平又不高，还不允许心里偷偷骂人吗？又没扒人皮吃人肉，还能违法不成。”
她抬头看着头顶的灯，却好像在看夜晚的星星。
姜安玉心底的那些不甘被谢稳喜的故事冲淡了，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刺痛，为一个人心痛，原来是这种感觉。
在刚拿到谢稳喜背景的调查结果时，他一目十行地浏览那份普通的文件，上面的字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此刻他看着坐在身边的女孩，只想把她狠狠搂在怀里，融进自己的血肉里，用自己的肋骨为她铸下盔甲。或许爱就是几个瞬间的事，姜安玉想自己是明白了。
“我想清楚了。”姜安玉的手从身边伸来，覆盖着谢稳喜温热的手。
眼里却是一片清明，谢稳喜在温柔的瞳孔中找到了小小的自己。
“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谢稳喜在这样真挚的眼光中无所适从，她猛地抽回自己的手，手心因为紧张湿了汗。
“你自己心里明白就好哈，有空还是问一问姜阿姨，你们解开心结是最好，毕竟你们还有很多机会嘛。”
嘴里含糊着，她低头看着手机屏幕的时间，想忽视那道她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深刻目光。
姜安玉深吸一口气，像是释怀了：“已经问过很多次了，但是我找不到答案，或许她自己也说不出来吧。”
谢稳喜见话题转移了，心里松下一口气。
今晚是没什么胃口了，两人将没动过几口的晚饭放进了冰箱。
这次谢稳喜没好意思再坐姜安玉的车回学校，她实在抗拒面对这种尴尬的氛围。
谢稳喜在心里懊恼，怎么就这么把自己的底细托盘而出呢，搞得故意要别人可怜似的，这实在不像冷酷的自己。
要怪只能怪姜安玉，天天为这种事提不起精神，哭哭啼啼得闹别扭，看着真不吉利。
她闷头走在寂静的学校里，脑海里一刻也不停地回放着刚才的事。
现在才是下午五六点，夏天天黑得晚，她不想一个人在寝室里面浪费电，索性在校园里乱逛起来。
再次抬头，就是熟悉的二餐食堂。
这也不怪她，谢稳喜就是宿舍食堂图书馆教学楼四点一线的枯燥生活，除了这几个地方她也无处可去。
这会是晚餐时间，食堂里总算是有几个人。
由于是暑假，学校的食堂只有二餐开放，里面也只剩下寥寥几个窗口。姜雪所在的餐口在食堂边角，前面有几个学生一边刷手机一边排队。
谢稳喜找了一个角落落座，出神地看着姜雪拿着长柄的饭勺给学生打饭。
她不知道为什么，想为姜安玉找到一个理由。
“可以把那张照片拿给我看看吗？”姜安玉又恢复了那副冷静自持的样子。
谢稳喜终于找到事做，忙不迭地起身。她应了一声当然，踮着脚摸进了乐乐的卧室。
照片上姜雪的头发被有花边的手绢巾绑在了肩膀一侧，温柔地垂在胸前。双臂交叠着，怀里的小婴儿看起来只有六七个月大，没有像谢稳喜胡诌的那样在哭闹，而是呆呆地啃着手指。
姜雪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孩子，身上闪耀着母性的光辉。他们看起来是如此亲密无间，脐带曾经将他们连接，每一寸骨血都交融。
妈妈！妈妈！这是人类最原始的呼唤。她的爱是从出生到死亡都在追寻的毒药。
为什么要改变？人究竟为什么会改变。
“如果她一直对我冷漠、刻薄，那么，我可以忍受！”姜安玉死死盯着那张温馨的照片，俊秀的面容扭曲：“但是她对我忽远忽近，她让我觉得这里面有太多言不由衷的苦衷，我没办法恨她，没有任何理由和立场……”
方书徽有太多的情人，他是被留下的意外。姜雪也有自己深爱的人，她愿意抚养长大那个男人的遗孤。只有他，在哪里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他接管公司，照顾姜雪，前者有方杰英虎视眈眈，后者一直固执地守在过去。理智告诉他不该执着于向任何人证明自己的，但他就是不服气，愤懑自己凭什么被这样对待。
“那你就恨她吧，人的本能不就是怨恨吗。”谢稳喜翻过照片，上面有一串日期，旁边娟秀的字迹写着：和爱子安玉留影。当时的姜雪会知道后来和满心期待的孩子渐行渐远，不复当初吗？
谢稳喜平静的语气有种可以让人平静的神奇魔力，她自嘲地笑了笑：“我就连给人让个路没有收到感谢，心里都要骂几句呢。”
“是不是老想问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不喜欢我，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错。”谢稳喜收敛了嘴角，坦露出最真实的自己。
她出生在一个封闭的小山村，那里的山望不到尽头，困住了许多人的一辈子。
她爸在医院抽着烟，伴着清脆的啼哭迎来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周边的人都恭喜说大女儿来了啊。
反正过不久总是要生小子的。
就当众人以为一起都结束的时候，大量的血从产妇的下面涌了出来。医生在女人下面掏啊掏，说要找出血点。
听在场的人说那血都是用盆在接，但是困于落后的医疗条件，人还是没有从鬼门关逃回来。
她妈妈只看了女儿一眼就去了，谢稳喜没有喝上她妈妈的一口奶。
村里人说，他们家是没小孩的命，只能一命换一命。
所以她的身上承载着两条命。
她爸没有管那么多，他还没有完成传宗接代的任务。还没等谢稳喜周岁，就早早的坐上了大巴车，又要开始挣钱准备娶个能生养的女人了。
底层人是芦苇，只需风一吹，根茎就轻轻地断了。
她爸还没等到第一个年底回家，就在施工过程中因为架子没搭稳被风带走了，身体摔得稀巴烂。
谢稳喜跟着奶奶长大，奶奶不止有一个儿子，所以她算是在孩子堆长大的。
大伯有一对姐弟留在家里，叔叔只把姐姐留在老家。他们每次过年回来的时候都会带箱牛奶和一些零食放在家里。
谢稳喜从来不碰，这几个孩子算术很好，每天从学校回来都要把东西数一遍。
过年的时候，奶奶在餐桌上有一个必讲的笑话：“稳喜这孩子，你别看平时不吭声啊，她小时候话都不会说，看到有人拿根香蕉，硬生生从村口跟到村尾，死喊也不回来哟……”
大家都很和气地笑。
谢稳喜也笑，因为接下来伯母和叔母就会给她塞压岁钱了。
后来，孩子一个接着一个被接走了。
叔叔家的姐姐是最后走的，她很高兴，把所有的文具和衣服都送给了谢稳喜。最后的那个晚上，两个小女孩睡在挤挤的床上，姐姐把身上的钢镚都放在了谢稳喜的枕头底下。
谢稳喜哭了，就像抱着最后的救命稻草，她请求着姐姐能不能不要走。
后来走的人太多，她也就习惯了。
奶奶病得很严重的时候，子女哭成一片，她闭着眼，只出一口气，一直喊着她的名字。
大家都不富裕，在城里供着子女读书就很吃力了。好在谢稳喜上初中以后就是寄宿学校了，一个月也才放一次月假，也就寒暑假需要坐着火车去陌生的城市投靠亲戚。
谢稳喜应该是感恩的，她帮婶婶带刚出生的小弟，给姑姑的小女儿补导功课，只要一踏进陌生的家里，就是上了发条的陀螺。
只有她知道心底的淤泥。那是欲语还休的眼神，是饭桌上只有香味的肉，是弟弟妹妹不欢迎的窃窃私语。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想要的太多，才会如此扭曲。或许真的就是性格决定命运，她必须是时刻充满感恩的性格才会过得好，她谁也不能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只有她，是一只没家的吸血虫。
后来考上大学，因为是乡镇高中上少有的一本，还发了一笔奖金。
她领着水果和牛奶一家家地拜访，在推辞之间，她终于感到如释重负。她一反之前沉默的模样，告诉叔叔伯伯，村里资助了很多钱，她可以慢慢还清大家的恩情了。
终于所有人都轻松了。
谢稳喜就这样告诉自己，不要期待，不要幻想。
“但我就是忍不住，我忍不住想如果妈妈没有去世，这一切是不是都会好一点？我也许还是很穷，也许父母很重男轻女，没有那么爱我，但是我可以像别人一样生活……我最起码不是一个人。”
妈妈，没有你的每一天我都很难过，你会为我流泪吗？
没有人可以告诉谢稳喜生活会不会好一点，她低着头，掩饰着通红的眼眶，“我恨太多人，家境优越的、活泼开朗的、甚至性别是男的我都恨。”
她兀自笑了，这又不是什么比惨大会。
谢稳喜决定振奋起来，留个激励人心的结尾：“我们虽然能力很高，但是道德水平又不高，还不允许心里偷偷骂人吗？又没扒人皮吃人肉，还能违法不成。”
她抬头看着头顶的灯，却好像在看夜晚的星星。
姜安玉心底的那些不甘被谢稳喜的故事冲淡了，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刺痛，为一个人心痛，原来是这种感觉。
在刚拿到谢稳喜背景的调查结果时，他一目十行地浏览那份普通的文件，上面的字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此刻他看着坐在身边的女孩，只想把她狠狠搂在怀里，融进自己的血肉里，用自己的肋骨为她铸下盔甲。或许爱就是几个瞬间的事，姜安玉想自己是明白了。
“我想清楚了。”姜安玉的手从身边伸来，覆盖着谢稳喜温热的手。
眼里却是一片清明，谢稳喜在温柔的瞳孔中找到了小小的自己。
“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谢稳喜在这样真挚的眼光中无所适从，她猛地抽回自己的手，手心因为紧张湿了汗。
“你自己心里明白就好哈，有空还是问一问姜阿姨，你们解开心结是最好，毕竟你们还有很多机会嘛。”
嘴里含糊着，她低头看着手机屏幕的时间，想忽视那道她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深刻目光。
姜安玉深吸一口气，像是释怀了：“已经问过很多次了，但是我找不到答案，或许她自己也说不出来吧。”
谢稳喜见话题转移了，心里松下一口气。
今晚是没什么胃口了，两人将没动过几口的晚饭放进了冰箱。
这次谢稳喜没好意思再坐姜安玉的车回学校，她实在抗拒面对这种尴尬的氛围。
谢稳喜在心里懊恼，怎么就这么把自己的底细托盘而出呢，搞得故意要别人可怜似的，这实在不像冷酷的自己。
要怪只能怪姜安玉，天天为这种事提不起精神，哭哭啼啼得闹别扭，看着真不吉利。
她闷头走在寂静的学校里，脑海里一刻也不停地回放着刚才的事。
现在才是下午五六点，夏天天黑得晚，她不想一个人在寝室里面浪费电，索性在校园里乱逛起来。
再次抬头，就是熟悉的二餐食堂。
这也不怪她，谢稳喜就是宿舍食堂图书馆教学楼四点一线的枯燥生活，除了这几个地方她也无处可去。
这会是晚餐时间，食堂里总算是有几个人。
由于是暑假，学校的食堂只有二餐开放，里面也只剩下寥寥几个窗口。姜雪所在的餐口在食堂边角，前面有几个学生一边刷手机一边排队。
谢稳喜找了一个角落落座，出神地看着姜雪拿着长柄的饭勺给学生打饭。
她不知道为什么，想为姜安玉找到一个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