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稳喜回到刚离开不久的寝室,收拾起了行李。正如姜雪所说,她要和姜安玉踏上一趟陌生的旅途。

    姜雪的老家好像是叫什么石溪村,就在A市旁边的S市。

    鬼使神差地,谢稳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答应了。

    可能是因为怜悯吧。一个男人,在他脆弱敏感,没有安全感,迫切地向她祈求的时候,她听见了自己急促的心跳。

    阳关透过淡淡的雾气,谢稳喜感受着颈边的温柔,生出来一种英雄救美的冲动。

    是啊,他脆弱,他敏感,他还很帅。好吧,或许后面才是重点。

    姜安玉精致的眉眼在灰扑扑的马路牙子旁分外显眼,他的嘴一张一合,说着妈妈,回老家什么的,谢稳喜听见自己不受控制的声音:“我陪你去,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谢稳喜感觉自己被下了什么蛊毒,怎么一碰上姜安玉的事就一而再再而三的打破自己的底线呢。

    在二十上下的年纪,谢稳喜觉醒了颜狗属性。谁不喜欢欣赏美丽的事物呢?姜安玉和镇上高中的总是散发着汗臭的男同学没有可比性,他修长的手骨骼清晰,指甲盖修剪得整整齐齐,身上的味道干净清新。

    大学的男同学也没比以前的同学好到哪去,那些男的总是在课上埋着头玩游戏。就算别出心裁地刻意装扮自己,也不过是染了一头中不中洋不洋的壮壮妈发型,便总是孔雀开屏似的四处转悠。

    谢稳喜真是瞧不惯他们那副二流子样儿,偏偏自己在个女多男少的师范学校,每个挫男身边几乎都有个精致漂亮的女朋友,真是让人嫉妒得发狂。她自信自己比那些男的好上一千倍一万倍,她可忍受不了带着这种上不了台面的男朋友出门。

    她一阵恶寒,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还是想想姜安玉吧。

    下垂的眉眼,哀伤的目光和破碎的他。

    谢稳喜只觉得戳中了身上不知名的某处,让她心潮澎湃,身体被一股兴奋的洪流冲刷而过。

    激动过后,她才发觉自己连目的地都还模棱两可,压根没注意为什么突然要跑去邻市。不知道是姜安玉没说,还是她耳朵塞棉花了。

    她怀揣着自己都没发觉的信任,收拾了证件和一些简便的衣物。

    谢稳喜打开手机地图软件,两地的距离有五百多公里,自驾开车走高速估摸着要六、七个小时。

    话已经收不回来了,她一路小跑出学校。

    姜安玉看着谢稳喜没有提行李箱,反而是背着鼓鼓囊囊的双肩包,就像小学生终于可以回家出校门一样。

    他其实也没有多指望谢稳喜会答应,但是关于自己的家事,想看热闹的一大堆,知道内情的寥寥无几。而且太匪夷所思了,姜安玉虽然已经隐约察觉哪里有不对的地方,真相却比他想象的离奇多了。

    他少有的丢下了工作,也没有带什么助理司机,这种隐晦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思来想去,毫无利益瓜葛,最值得信任的人反而只有谢稳喜一个了。

    要说私心,他在谢稳喜身边就像脚踏在大地上,永远都有去处,一切困难都有可以解决的办法。

    谢稳喜打开车门的时候磨磨蹭蹭,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事情有点突然,我一会慢慢解释给你听。”姜安玉揉了揉乱跳的太阳穴,总感觉有不好的预感。

    谢稳喜心想自己反正也是穷鬼一个,不会是被美色迷了眼,也没犯下什么大的罪过,老天爷应该不舍得让人来迫害她。

    而且就她和姜安玉两个人,不管怎么看,她才是那个更像绑架犯,来勒索有钱人的那一个。

    谢稳喜把心放回了肚子里,乖乖上了车。

    姜安玉双眼放空,不知道怎么开口:“我现在要去找我妈。”

    嗐,搞这么大阵仗。

    “我妈已经不在了……”

    哦。

    嗯?!什么,谢稳喜简直要怀疑自己耳朵。

    “你把阿姨怎么样了?”不过是一个晚上,怎么就不在了,是阴阳两隔的不在还是哪个不在啊。

    “等等,不是……”

    谢稳喜急忙劝说道:“你可不要做错事了,就算做错事也是有弥补机会的。”她额头冒出来细密的汗珠,手悄悄地摸上了安全带。

    真是知人知面不心,看来有人已经在沉默中变态了。

    难道是来杀人灭口的吗?谢稳喜简直想要跳车了,没想到今天还有这等血光之灾,她只是一个无辜的路人甲。

    还没抽空分出神为姜雪哀悼,自己的安全就快要来不及保障了。

    姜安玉脑子里一团糟,所有的事牵扯在一起让他的语言系统都有些紊乱。他看着谢稳喜想要跳车自救的样子,就知道她的脑回路了。

    “姜雪不是我妈,我真正的妈妈在S市,已经去世了。”姜安玉的胸腔起伏几下,深呼吸道。

    “她,也不叫姜雪。”

    复杂的思绪涌上姜安玉的心头。

    这次没有歧义了。

    谢稳喜快要被这个重磅炸弹砸晕了,她的脑子高速运转,这比高考的倒数第二道数学题还要费劲。

    姜雪不是姜雪,所以她不是姜安玉的妈妈。

    姜雪在S市不在A市,所以姜安玉要去S市找他的妈妈。

    真正的姜雪已经死了,所以姜安玉早已经没有妈妈了。

    那这个姜雪是谁,她有着和真正的姜雪一模一样的脸,欺骗了身边的所有人。

    谢稳喜七想八想,找不到一点头绪。她只能等着姜安玉什么时候愿意开口解惑。

    她只能装作不经意地频频转头,观察着姜安玉阴鸷的表情。

    姜安玉实在很难忽视这么火热的视线,余光里旁边的圆脑袋微微扭向他这边的方向,然后又很快扭回去。

    短短十分钟不到,就已经重复了十几次,在这么扭下去,姜安玉都快要被扇感冒了,他也担心谢稳喜脆弱的脖子。

    感受到了身边人的关心,那些不知道怎么说出口的事忽然变得容易起来了。

    “她叫姜兰,是我妈妈的双胞胎妹妹,按辈分来讲,我应该叫她小姨。”

    八零年代的石溪村,一对双胞胎先后从母亲的子宫出生,来到这个世界,她们长着一模一样的脸,拥有着世界上最亲密的关系。

    姜雪和姜兰形影不离,简直是对方的一面镜子。家徒四壁的条件只能供姐妹俩上到小学,多出生几分钟的姜雪倒是从小就有姐姐的样子,她跑到厂里打工,说要供妹妹读书。

    可惜家里不止有姐妹俩,她们自然还是一起辍学了。姜兰没有姐姐想得那么多,她只觉得和姐姐继续在一起挺好的。

    直到姜雪只身离开石溪村,她要跟着外出务工的大人去城里。听人说,在那里洗盘子都比埋头庄稼地一年里挣得多。

    家里的老娘一辈子没出过门,越来越严重的哮喘让她连床都离不开。姜雪临走的时候,她一直叮嘱着:“小雪啊,不要让外面的男人勾走了,还是要找个离家近的啊。”

    姜兰的目光一会飘移到在妈妈浮肿的面孔上,一会在姐姐去意已决的坚定眼神上。她只能说:“我等你,姐。”

    再回来的时候,姜雪穿着干练又随性的牛仔裤,就像香港电影走出的女郎。她说,自己在城里有了落脚的地方,走的时候要带着姜兰一起。

    至于没有说出口的,姜兰从姐姐含羞带怯的神情里可以窥探出一二,双胞胎之间的心灵感应也让她笃定。

    村里人都说姜雪有本事挣大钱了,揶揄中暗含着恶毒和尖酸。

    姜兰总是气不过,可姐姐却说没必要和一群井底之蛙见识,外面的世界比这里要包容得多,她们姐妹俩要一起走出去。

    她们看得出爸妈眼底的不赞成,可是接过姜雪递过的一沓票子之后就闭嘴了。

    真好啊,姜兰还以为老汉又要拿起墙角的扫帚疙瘩往她俩身上抽呢。

    城里的日子真是舒服,姜雪被人请到家里做保姆,听她自己说干的活比家里轻松不少,包吃包住还拿钱。她让姜兰在城里玩几天,先长长见识。

    姜兰憋不住好奇,要打听姐姐的少女心事,姐妹俩在被窝里闹成一团,蒙住头好一阵子说,都羞成了个大红脸。

    好景不长,姜雪抹着眼泪回到了家,两个人抱着彼此,姜兰知道自己是没机会见到这个姐夫了。

    更糟糕的是姜雪两个月没来月经,姜兰看着姜雪日益凝重的脸,从来没接触过生理知识的她比姜雪哭得还狠,最后竟然直接吐了。

    姜雪轻轻地笑了,说自己还没孕反,自己的妹妹就抢着要先受这个苦。她一直都很有主意,在痛哭一场后,她决定留下这个孩子。

    她说男方那边不想要,还要出钱让她打掉,更难以启齿的是这个男人竟然早就有自己的家庭,她只不过是一个被任意玩弄的小玩意儿。

    看着姐姐濒临疯狂的神色,姜兰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后来的她曾经无数遍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拦住姜雪,为什么没有劝住自己最好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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