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叶县,渔师町。

    清晨的寺院静谧而祥和。

    僧侣们已早早起床,正在诵经祈祷,低沉而有节奏的声音在整个寺院回荡。一只白鸽悄然降落在石栏上,轻轻拍打着翅膀。它侧过头,黑亮的眼珠转向某个方向,一动不动。

    七海一走进寺院内,就嗅到空气中弥漫着的淡淡沉香气味。

    她是来找平等院凤凰的。

    去年年初的澳网,他在男单总决赛对上了梅达诺雷,战况比三年前的U17世界杯对上博格那一战还要惨烈。他不顾她的劝阻一意孤行,最终击败梅达诺雷拿下了大满贯,也因阿赖耶识给身体带来的超负荷受了重伤。

    那天之后她再没和他说过一句话,直到最近,从三船入道口中听说,他身上的伤已经好全了,现在在千叶跟随六角中的教练老爹继续锻炼精神力。

    她向三船要来了寺院的地址,决定潜入寺院调研一下他的近况。

    石板路上跑过几道熟悉的身影,七海赶忙挥手叫住了其中的白发少年:“佐伯君!”

    佐伯虎次郎停下脚步,循声望去,张大了嘴。“二阶堂桑?”

    虽然他们只在很多年前国三的东京都大赛上有过一面之缘,但是眼前的这位黑发少女如今可是网坛名人,被誉为“网球界的神女”。

    “佐伯君,我是来找平等院的,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啊,平等院君,他在那边那间房里,现在这个时间应该是在冥想吧。”佐伯虎次郎指了指不远处罗汉松掩映下的一间屋子。

    “我知道了,谢啦。”七海点点头,快步向目的地走去。

    走到门口,七海脱下鞋子,一路蹑手蹑脚地穿过玄关,长廊,直到走到一对半开的纸门边,她扒着门边,总算发现了自己要找的人——

    穿着一身宽松的黑色僧袍,盘膝坐在蒲团上正在闭目打坐的平等院凤凰。

    “平等院这个懒鬼,又不剃胡子......”七海小声嘀咕着。

    他仍留着合宿时的金色短发,下巴上冒出来一圈短短的胡渣搭配着松垮领口露出的胸肌,平添了几分痞气。

    “我看你迟早有天回到金毛狮王的造型。”

    见他在冥想状态似乎感知不到外界的动静,七海大着胆子走到他面前,俯下身凑近了,像台X光机把他全身扫视了个遍。

    “可恶,穿着衣服看不出,不过好像是好了。”她浅浅松了口气,又皱起眉。“不知悔改的家伙,还总是说我是蠢货,至少本小姐现在可是女单全满贯得主,你呢,拿一次大满贯就灰溜溜退役,哼。”

    “二阶堂,你来这里干什么?”

    一道语气不善的质问响起,七海冷不丁被吓了一大跳,弹射起立,往后猛地倒退了两步。

    “平等院,你不要只张嘴不睁开眼睛好不好!”

    平等院凤凰睁开双眼,抬头,冷眼扫过身前的少女,发出一声略带轻蔑的冷哼。

    “喂,你这什么态度!本小姐可是好心来探望你诶。”七海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

    “这辈子都不理老子了?”

    那天,他拿到大满贯后被医疗队紧急送到了墨尔本皇家医院,七海既气又急且怕,一路跟去医院,等到他从手术室被抬出来,苏醒,便接上了一顿臭骂。

    【“平等院,早知道你是这种人,我当初就不该牺牲自己的精神力救你!”

    “就是你这样不管不顾的性格,三船教练才觉得不能让你承担重任!你自作自受!”

    “你这条烂命,爱怎么糟蹋随你便!我这辈子再也不理你了!”】

    怒气冲冲地放完狠话,她还真就直接摔门离去。后来他回到日本,她干脆让种岛修二做工作时的传话筒,再后来,他回到了千叶,他们的联络彻底中断。

    “......我那时候说的是气话。”她别过脸小声道。

    他起身。“二阶堂,过来。”

    七海磨磨蹭蹭地向前走了两步,表情相当警惕:“干嘛。”

    平等院挑眉,“不是想看我伤好全了没?”说罢,干脆地将僧袍脱下,只剩下半身的白色束腿长裤。

    “平等院,你变态啊!”七海被他突如其来的脱衣动作惊得刚走近的两步又退了回去,在反应过来他下身穿着衣服后,这才再次走上前,不客气地上下打量了一番。

    “本来背上就有那么大块疤了,现在胸前也有一道疤,加上额头那块,唉......”

    其他小的伤疤随着时间流逝变成了浅肉色的痕迹,不凑近看不出,只有胸前的那道疤从左胸一直斜向下到腰侧,现在看还是十分狰狞。

    “你不去陪那几个小鬼打比赛?”

    平等院凤凰见她看得差不多了,将黑袍再度套回身上。

    “中国有句话叫,师父领进门,修行看个人。他们去年都各自拿过一次大满贯了,我也不用什么比赛都在。”

    她又问:“你的精神力修炼得怎么样了?”

    “你不是有本事进入老子的精神世界吗?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说罢,他便自顾自地盘膝坐下。

    七海伸手探向他的额头,再次坠入了曾经探访过的洞窟中。沿着熟悉的小路,她一路向前,直到再次靠近那处深渊边沿,平等院凤凰站在一边,似乎在等着和她一起下去。

    “二阶堂,你还真是不怕死。”他讥讽道。

    七海立刻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当初她纵身跃下深渊,在阿赖耶识的那片昏暗之地找到他的事。

    “因为我也是死而复生的人啊,这里不是说死过的人就能下去,我就是死过一次的人,又没什么好怕的。”

    平等院脸上的表情变得有点微妙,漆黑的瞳孔中的那点眸光于昏暗中越发醒目。

    “呵,果然是个蠢货。”

    七海瞬间炸毛,对着平等院指指点点:“干嘛突然骂我啊!”

    他弯下腰,轻松地将身侧的少女一手抱起,边说道:“你理解错意思了。不是死而复生的人才能下去,是下去的人如果没能复苏就会被毁灭。”

    “你跳下去也有可能会死。”

    七海挣扎的动作顿在半路。所以,那天她坐在台阶上,他把她拎起来吼她,问她想死吗,是因为她真的和死神擦肩而过......

    “还好我福大命大!”回过神来,七海狠狠顺了两下胸口。“那现在还能下去吗?”

    她微微探出头俯瞰下去,深渊中溢出的黑气似乎更甚从前,阴森沉重的黑暗气息中传来一股窒碍难当的压迫感。

    平等院,他不是说要探索阿赖耶识吗,怎么感觉他不仅没有回归正途,反而在歧路上越走越深了......

    “抱紧了。”

    “啊,诶?——啊啊啊!!”

    七海尚未反应过来,平等院凤凰单手抱着她便用力一跃,两人如流星般坠入深渊之中。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七海死死搂住他的脖子,发丝被风糊了一脸,她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平等院,你下次先和我说一声会死吗!”

    “老子不喜欢说废话。”

    “会不会死啊?要是我们这次没复苏怎么办,那不就成了难兄难弟了?”

    “二阶堂。”他的嗤笑声被撕碎在狂风中,“那叫亡命鸳鸯。”后半句话,他说的是她的家乡话。

    “平等院,你到底会说多少国语言啊?”七海彻底震惊了,他说得字正腔圆的。虽然早知他去全世界踢馆的往事,却也没想到,他的语言能力这么强。

    光是她所知道的就有英语、日语、德语、汉语、西语、法语......有什么是他不会的吗?

    “没算过。”

    “......你别当职业选手了,去读个语言学博士吧。”

    “有个蠢货舍命救我,我再不当世界第一,岂不是太不给她面子了,嗯?”

    顺着他的这句话,他们终于落地,抵达了那片昏暗之地,他松手放下她。

    七海再次因为眼前看到的一切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昏暗之地黑气弥漫,浓稠的黑雾在四周游走徘徊,散发出极其危险的近似死亡的可怖气息。岩壁破碎不堪,布满了深深的裂痕,仿佛随时会塌陷下去。

    “平等院......”她轻抚过岩壁,颤着声开口,“你不是去探索阿赖耶识了吗,你怎么把自己搞得和梅达诺雷似的?”

    “阿赖耶识中本就藏着万物本源,你看到的都是业力。”

    “业力?”七海茫然地转过头。

    平等院点了点头,面上缓缓浮现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

    “二阶堂,老子真是欠你的。”

    “又怎么了?”

    他走到她面前:“业力是因造作的果,口之恶业有两舌、恶口、妄言、绮语,意之恶业有贪、嗔、痴。”

    “哦,我懂了,就是因为你平时太喜欢骂人,恐吓别人,所以造了恶业。”七海吐了吐舌头,嬉皮笑脸地吐槽道。

    然后,他说出下一句话,她脸上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蠢货,这里的业力大部分是因为你。”

    “和我有什么关系?”七海莫名其妙。

    “二阶堂,别给老子装傻。”

    “什么装傻,我是真的不懂!”

    他俯下身,捏住她的下巴,漆黑的瞳孔中射出锐利的光芒:“舍命救我,又让我眼睁睁看着你死在怀里,又一次次赶老子走,嗯?”

    “我们之间的因果,因为你变得纠缠不清,你不知道吗?”

    七海霎时间方寸大乱。他,那些梦里的故事,他都看到了?甚至还包括她死掉的那个梦......

    那个梦,其实很长。

    在梦中,她搬到了一处除了教练组和他以外无人知晓的公寓里。

    无数次,她看到他一个人坐在客厅的餐桌旁,垂着头,紧咬着牙关,面色沉痛。她看到他将那些写着身体各项指标都正常的体检报告撕碎,丢进垃圾桶里,接着像是泄愤般踩了一脚。

    让他一个人承受她慢慢走向死亡的过程,她心中有愧。可他却固执得要命,嘴上说着“别等尸体烂了都没人发现”这样不留情面的话,每天都来公寓一趟,风雨无阻。

    后来她再次偷偷搬家,再后来,她死在了他的怀里,死在了镰仓的海边。

    她惊惶心酸的表情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她果然也同样记得那些事。平等院凤凰冷笑一声,凑到她耳旁一字一句道:

    “老子刚才还没说身之恶业,你知道是什么吗?”

    七海试图拨开他紧捏着不放的手,焦急道:“我不知道,我要出去了。”她脑中预知危险的雷达在哔哔作响,每一处肌肉都异常紧绷。

    “是杀生,偷盗,和......”他挑了挑眉。

    “色欲。”

    “平等院你要干嘛?”他该不会真的要......他疯了吗?哦,他好像确实一直都挺疯的。不是,二阶堂七海,都这种时候了,你怎么还有闲心吐槽啊!

    七海的脸色精彩纷呈,飞速结束不合时宜的吐槽后,她试图脱出他的精神世界,却发现自己的脚踝和手腕早就被“业力”缠绕而上,挣脱不得。

    肾上腺素疯狂飙升,她的呼吸越发急促起来,下巴仍被他捏着,她被迫仰头望着他,眼眶逐渐泛红。

    “平等院,我救了你,既然你说你欠我,你就不能那样对我。”

    “哪样?”

    “你不要明知故问,你——!”话说到一半被迫噤声。

    少年的吻凶猛且霸道,她的手脚都被束缚住,只得被动地承受他过分狂暴的吻法。

    “呜呜呜,平等院凤凰你这个混蛋,居然敢强吻我。”待他松开嘴,七海的委屈彻底爆发。“早知道,我就不该特地跑来千叶找你,太过分了,呜呜......”

    泪珠顺着脸颊一滴接一滴地滑落,七海胡乱地用手抹去,抽泣不止。

    平等院凤凰现在非常以及十分的不爽。

    姑且不论他拿了大满贯后有多少女粉丝喜欢他涅槃重生的王者霸气,天天在社媒上留言,期待他复出。以前去世界各地踢馆的时候,所到之处追他的女人也是一抓一大把。

    “二阶堂,偏偏老子亲你你就要哭?喜欢老子的人遍布全世界,你居然哭?!”他低头盯着她,咬牙切齿道。那三个人亲她,她也会这样哭?

    平等院越想越气。

    “追老子的女人,身材你比好,长得比你漂亮的多得是,你居然哭?!”

    “那你去和她们接吻啊!”七海噙着泪冲着他吼了回去,“用精神力控制住我算什么男人!呜呜呜......”

    “啧......别哭了。”

    “再哭老子再亲你一次。”

    这句话效果显著,七海立刻止住了哭泣。

    “你,你送我出去。”

    话音刚落,缠绕着她的黑气散开,她心意一动,再次睁开眼时已回到了寺院的和室中。

    盘膝而坐的平等院凤凰也在同一时间睁开双眼,一阵沉默后,他不耐烦地开口:

    “既然知道了老子的近况,你可以走了。”

    七海却在这时下定了决心。他欠她,她也欠他,她害得他变成现在这样,她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她暗自咽了口口水,清清嗓子,站在他面前,语气坚定地回道:

    “平等院,我要对你负责。”

    几秒后,平等院凤凰从惊愕转为仰天大笑,笑够了,他站起身直接将她按在墙上,锐利的目光沉沉压下。

    “二阶堂,被老子亲一下就哭的人说要对老子负责?”

    “我留在这里,等帮你找到了解决阿赖耶识的副作用的方法,再离开。”

    “呵,随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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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月后。

    “师父,他怎么会变成这样?”七海焦急地跪坐在平等院身边,榻榻米上盘坐冥想的人似乎陷入了某种糟糕的状态,所有毛孔都在往外渗血。

    站在一旁的小老头捋了捋胡须,意味深长道:“平等院,他选择了阿赖耶识,毁灭或许是他终将面对的结局啊。”

    这些日子,在六角中的教练老爹马谷户的指导下,七海一直尝试引导他回道阿修罗神道的正途上,却频频失败。

    七海猛地倒吸一口凉气,这话的意思是......他会死吗?强烈的恐慌和焦虑刹那间在心头蔓延开来。

    “师父,您不是三船教练的师父吗?您一定有办法的吧?”

    “七海,你的精神力有疗愈能力,你是知道的吧?”大海,既蕴含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又是孕育万物之源。

    “师父,您就有话直说吧!”七海实在受不了这老头子在这样的危急关头还老神在在、不慌不乱的模样了。

    马谷户微微一笑:“是有办法救他,不过需要你......”

    七海浑身一震,红晕迅速爬上脸颊。“......必须那样吗?”

    “这样是最好的办法。七海,你没有立刻拒绝我,看来你对平等院也不是完全没有感情。”

    七海无言以对。

    这两个月,他们朝夕相处,她见识到了他赛场之下意外地十分柔和的一面。或许也不是意外,毕竟,自从她得知他曾舍身救下Duke的妹妹,她就知道了,平等院凤凰这个笨蛋,其实是个好人。

    他们也曾一同坐在深夜的寺庙屋顶,喝着寺院里不该出现的烈酒,他分享给她过去那些年他和Duke去世界各地踢馆的见闻,他听她讲述自己上辈子泛善可陈的人生。

    她轻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她拒绝了他那么多次,就勉强给他个面子,再次救他一命好了。

    “我知道了,师父。”

    ......

    晨曦将曙光洒进庭院,微风轻拂,吹动着垂下的树枝,发出轻柔的沙沙声。

    和室内,七海斜坐在蒲团上,疼得直抽气,坐在她面前的少年正拿着一罐药膏,用指腹沾取膏体往她腰上的一处淤青上抹。

    “平等院,你轻一点!”她微哑着声怒斥道。

    平等院凤凰上药的动作轻缓了些许,嘴角的那点笑意却完全没有遮掩的意思。“二阶堂,最后不还是成了老子的女人?”

    七海愤愤然:“你这个混蛋,早知道我就不......我就不救你了!死了算了!”

    她身上的青紫瘀痕都是被他抓按的,虽然能理解那样的状态下他没法控制力道,可是她真的很痛......那里也很痛......七海开始装哭。

    “是老子错了,别哭了。”平等院无奈地叹了口气。

    “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还是在寺院这种清净之地,平等院凤凰你简直无法无天你......”

    他轻笑了两声,将罐子盖上,又用方巾擦拭干净手上残余的药膏。“不是你主动的,嗯?你也知道这里是寺院?”

    “还读什么般若心经,读这么久,也没变得清心寡欲......”七海嘟哝个没完,平等院额角终于暴起一根青筋。

    他干脆承认了:“二阶堂,你说得对。老子就是欲念熏心,现在就证明给你看。”

    下一瞬,她被他一手抱起,径直往卧室走去。

    七海大惊失色,忙认怂。“平等院,我错了我错了,你放开我......”

    “迟了,蠢货。”

    他的唇角微微扬起:“这次老子会温柔一点。”

    沉香萦绕,春风一渡。

    If线-平等院凤凰线-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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