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瑶摸着心口,忍不住又朝上头看他一眼,沈慈危却自然掠过她看向其他地方没有丝毫留恋,这才是他……

    大殿聚集人声鼎沸,鼓声轰隆夹杂人群喧嚣,一十六岁小郎君负手玉立在比武台上,乌亮头丝间还坠有银铃发饰,显得少年更加灵性俏丽。

    “这人怎么来没来?还比不比了。”

    “就是,听说是个无门无派的女子,能到这已经不错了,我看八成是弃权了。今年漠风关的小公子表现不错,也别比了,结果反正都那样。”

    ……

    比试在即人迟迟不到,台下人开始躁动,小官授武门意通达道:“此香燃尽若人还未现身,比试直接结束。”

    所有人都盯着香鼎上燃得不过半指长的香,一柱烟消,小官上到比武台前正要宣布结果,刚张嘴还未发声,一侧的万俟寒生半步转身,道:“再等等。”

    他望向门外似有焦虑,即是要赢就要赢得光明正大。小官双手交叠犯了难转身去看南英、封飓。

    “再等等呗,要是人人没比就能胜出,助长这种风气,以后谁还敢来明面竞争,赢的人也胜之不武吧,大家说是不是啊。” 扶炎的话引得部分人赞同。

    他在三楼来回踱步,问身侧木晴,“还没消息?”

    木晴垂首摇头:“派出的暗探还没回来。”

    他确信的是万俟瑶不会食言的,她应该不曾与人结怨,显然不只是冲她而来,一定与她身边的人有关。

    江湖上见我就牙疼的人不少,想坏我好事的大有人在,人不来我不就输了吗。他又斜眼看了沈慈危,心道:“这几天药药帮他出了不少风头,这些人不会傻到拿药药当他软肋吧。”

    封飓正襟危坐悠然搁下茶盏,左侧的南英向来不惯他这副德行,清了嗓子道:“宣吧,人一直不来难不成还要我们一直等?”

    “谁说我不来的。”

    只见一个衣角满是血点的女子跨进大门,脖子上还有鲜红的勒痕,头发稍许凌乱像刚经历了一场恶斗。

    她顺了气一步步走上台,目光坚定环视了一圈,将目光定在西侧三楼幕帘外规矩站着的女子身上,那女子眼神躲避朝幕帘内看,垂顺白帘透出里面主人身形应是个女子。

    万俟瑶许久才从她身上移开,冷哼一声对高台上道:“开始吧。”

    扶炎见万俟瑶负伤而来不禁疑问,此时暗探来报,沈慈危见状而来,听着汇报。

    “禀领主,刚才我们药姑娘顺她回来方向找去,发现她是从一处私宅的地下室中出来的。”

    扶炎怒道:“谁干的!”

    “属下查了此宅的主人叫梁栋。”暗探抬眼小心道。

    扶炎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行了,下去吧。”

    沈慈危道:“你知道什么?”

    扶炎:“上钩了,梁栋只是一张皮,这宅子是三皇子越乘风的。”

    沈慈危指尖敲打着栏杆,一字一字念道:“越乘风。”紧绷着脸顶着腮,对扶炎戏谑道:“他坏你好事你怎么弄他?”

    扶炎只是干笑,道:“呵呵,他是皇子我有什么办法,没准是冲你来的呢。”

    沈慈危目光如炬,犹如一把利刃刺穿扶炎的内心,压抑窒息不容拒绝,“拉我上贼船是想利用我空手头白狼啊。”

    扶炎嘴角牵了牵,道:“顺水推舟而已,反正你也一无所有,我就不一样了若是不成我拥有的全都会付之一炬,我舍不得。”

    沈慈危垂首一笑,不与他打哑谜靠近附耳道:“你连封飓都算进去了,就为了今天。引他狗急跳墙,再用他帮我洗清罪责对你想做什么。”

    扶炎莞尔一笑,坐回位置,道:“妙啊,这都被你猜到了,我本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实话说了吧。”他倒了三杯茶水,递了杯给对面沈慈危,在一边空位留了杯,“我要他死,又不仅想他死,他是皇子要死得合情合理受人唾弃永世遗忘,所以我对你有隐瞒。沈啸之死是他所为,太监杜荣不过是个幌子,有趣的是我顺着这个杜荣查下去发现他身份不简单呐。”

    沈慈危摩挲着指尖道:“他是谁?”他不是没怀疑过杜荣的身份,孟徽前几日就偷偷会了过去渡水关的同门,拖他们打听过并没发现此人与渡水关有过交集。

    扶炎抬眸道:“宁国余孽。两百年前,鳯国势如破竹吞并五国,其中宁国誓死不降一路逼退至沿海,弹尽粮绝走投无路仍不肯归降,最终消失在茫茫大海上了无踪迹。谁能想到百年流转,这些人已经偷偷潜藏其中,一心复国。”

    经扶炎一说,沈慈危顿然大悟,他失笑:“所以他们才咬死不放要定我得罪,交不交人都无所谓,君臣离心和直接除掉作用一样,无论怎么做今后山河盟约都会松动,也让那些人有了可乘之机。”

    扶炎道:“这越乘风能想到这招,皇后肯定不知道,我想是当了这么多年的无名太子着急了。”

    沈慈危蹙眉提道:“我听闻多年前陛下有意立颖妃的儿子为太子,五皇子越朝旻为人端正大臣赞誉百姓爱戴,却突然传出谋反一罪连全尸都留不下,实在蹊跷。”

    扶炎敲敲桌子低声道:“立嫡立长,兄终弟及,哪朝哪代不是这样做的,陛下偏爱颖妃想立五皇子为太子,但于公于理都应该先考虑三皇子越乘风。想要立贤不立长,可后宫还坐着正统皇后,那可是越乘风身后的诸葛。五皇子要坐上去坐稳没点铁血手腕可不行,可他恰恰就有颖妃和他弟弟越凌恒这两个软肋。皇后遇刺刺客供词所述受颖妃指示,坊间传闻颖妃为了儿子顺利坐稳太子之位,意欲取代皇后让他名正言顺当上太子。”

    “皇后拿颖妃逼越朝旻让他不得不有所动作,可这恰恰中了皇后一党的圈套,拿着证据呈给皇上,又以被软禁的颖妃和年岁尚小的弟弟做威胁,让他承认谋反一罪。”

    沈慈危道:“今后十三年间皇上未提立太子之事。”

    扶炎:“是啊,五皇子死后颖妃也因心病不久后离世,皇上与皇后生了隔阂连带越乘风也有所忌惮,温水煮蛙慢慢收权,让他与其他皇子互为制衡。”

    沈慈危手臂撑在桌上,攥紧拳头,“这就是他需要宁国余孽帮助的原因?他们那什么帮他?就凭宫里几个人?”

    扶炎杯子一重重掷,定眼看沈慈危:“就这几个人不已经把你耍得团团转,杜荣一定是帮越乘风掩盖事实,他们若是反第一个隐患就是你们手里的银盾护卫军。但我有一个问题,三年前银盾军为何轻易失守?”

    沈慈危眼眸幽暗,低声道:“因为当年银盾军根本没守。” 他说他来担罪,结果归云台还是血流成河,他至始至终谁也护不了,想到沈啸离开跟他说的最后一句“不要报仇”是多么可笑。

    “你做这些是为了越朝旻?”

    扶炎抿紧唇,垂眼道:“你们只知如今的千机楼主人唯利是图,却不知创它之人是一位浊世君子,我曾追随他在千机楼做事,千机楼这烂摊子是他留给我的。清不胜浊,我把它当成了俯首侍权贵、趋炎附势、迎来送往的生意来做,要是千机楼还是当年那个群利于民的千机楼,恐怕早已随他化为齑粉了。”

    沈慈危长叹口气,道:“所以你把它铺开当生意,让所有人明白你的用意不会威胁任何人,你让他们觉得你卖主求荣、忘恩负义、唯利是图,是想留住千机楼。”

    扶炎点头又摇头:“我没那么高尚,我苦过既然有权有钱了当然要想办法好好享受,千机楼是我的发家之本我当然要保它

    突来的掌声欢呼声打断二人谈话,望过去初尘试已见分晓,扶炎爬到栏杆看去,挥舞双手大叫庆祝,“呜呼,我终于能松口气了。”

    转身对上沈慈危笑脸都来不及收,“我下去了,一会看你的了。”

    万俟瑶站在台间,周围一阵呼号,底下一壮汉从人群挤到最前面,手里飘着一块帕子喊道:“药药,药药,你快看,我给你绣好了。”

    万俟瑶循声看去,蹲到台边,林佑数见她有心事忙问:“怎么了不高兴,你看我给你绣的帕子好不好看。”在她身上看来看去才发现她手肘后面渗出来的血痕,提起她手臂观察,忙用手上的帕子给她包扎。

    万俟瑶推了推,惊道:“这才绣好的就弄脏了,我手上没事小伤。”

    林佑数盯上她脖子,指了指自己脖子,关切道:“这里又是怎么回事,你跟我说谁弄得。”

    她抬头看西三楼,恰巧从帘隙间与一个年轻女子对视,她服饰极其华贵明艳,与之相对人却显出另一种极端,脱尘出俗,玉容之姿,眉间婉转似水柔情,一双眼娇媚幽怨勾人心魄,整个人透着仙子落世还俗孤僻。

    “看什么呢,这么痴迷?”林佑数朝她目光看去,却之间幕帘,万俟瑶回过神道:“没什么。”

    一边走来一大群人,台上的万俟寒生走下台迎接,一起来到万俟瑶身边,为首的道:“像,想他娘,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啊?”

    那人笑呵呵地盯着万俟瑶看,瞧见她身上的伤,斜眼看了眼万俟寒生,万俟寒生抱胸没好气道:“爹,不是我弄的,她不是那么久才到谁知道她被谁弄成这样。”

    万俟瑶歪头看那张与他爹爹八分像的脸,不知道才怪,扯出个微笑道:“你是叔父。”

    “哈哈,药药记性真好,走的时候才三岁都长这么大了,不容易啊,你这伤谁弄得,我帮你出气。”万俟朗华气道。

    万俟寒生在一旁垂头提着靴子,冷哼一声,要不是他告诉他,他们能这么快相认吗?见到万俟瑶都不问声他怎么样。

    万俟朗华转过头严厉道:“你干嘛呢,不满意啊。”

    万俟寒生抬头不去看他,擦着他肩径直往外走,万俟朗华对着他背影吼道:“说你两句就走,我看你是被惯坏了。”

    被惯坏了。

    万俟寒生顿住脚步回头道:“你说话的时候难道不心虚吗?从我出生就只求过你一件事,连这件事也要等我拿到首甲你才答应,如今我输了你又有理由拒绝我了,我被惯坏了?你扪心自问你为我做过什么。”说完便消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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