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朗华并没有被影响心情,对万俟瑶一阵嘘寒问暖,知道下山原由和到盛京城参加风雨定江湖的机遇,不禁伤感起来摸着万俟瑶脑袋道:“哎,要不是那长杉药祖的一句话你们能走吗?窥天命,呵,我只当他老不死的胡说八道。你看你一个人下山弄成什么样了,若你在我漠风关长大谁敢动你分毫。”

    万俟瑶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身上的血迹,掀起衣角给他看,“这不是我的血,师叔你不是也看到了,我武功不差能保护自己。”

    “你呀。”万俟朗华语气无奈又担心,可反观对万俟寒生那态度让她于心不忍多了嘴:“叔父,堂弟他……”

    万俟朗华摆摆手不愿提他:“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摆脸色给我看,别理他,过会就好了。”

    万俟瑶心知他对万俟寒生一向这个态度,万俟寒生三岁前一直被丢给嫂嫂蓝溪梅照顾,说是一个也是养两个也是养,何不让姐弟两一块长大这样感情才深。

    如果蓝溪梅没有回药莱岛偷灵药,他们兴许真的会这样长大,一家三口离了漠风关,万俟朗华不得不斩断了花花世界四处沾花忍草的风流日子,老实回来接任关主,倒霉孩子万俟寒生跟了他三天打两顿没有理由,就是太无聊了。孩子闹了哭了发烧了,惹得他心烦就丢到一边让下人照料,自个找了清静地儿买醉吃酒,还大言不惭安慰那残存的一点良心——“这点小挫折都要了他命的话,那他就不配做我万俟朗华的儿子。”

    万俟瑶不明其中缘由,没在多问。一小官过来道:“药姑娘恭喜夺榜,您还是第四位生紫烟的人呢,请到那边入座,等问道结果出来一同上瞭望塔升烟。”

    人还未动,万俟朗华道:“等等,升什么烟。”

    小官恭敬答道:“依风雨定江湖规矩,无门无派者当生紫烟,万俟关主有何疑问?”

    万俟朗华闻言,问道:“凭什么生紫烟,她是漠风关的人,当生黄烟。”

    “这……”小官眼神转动不知所然,“可卷轴上写的是无门无派啊。”又知道说话人是漠风关关主,话锋一转道:“请容我向将军秉明再来告知,可否。”

    万俟朗华哼声道:“他是我侄女用的也是漠风关的功夫有什么为难的。”

    小官不语,径直转身禀报。

    这边小官刚得到答复,过来回复就碰上漠风关关主在与人争论不休,万俟瑶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只听他气势汹汹对着衣着朴素头戴木簪腰挎背包的三人,道:“我漠风关的人都敢来要,我看你们是想找死。”

    小官在漠风关一众人气氛焦灼之时赶到。这些江湖中人个个都是要命的主,那方都得罪不起,因此来风雨定江湖办差事的小官个个都是明眼善辩、伶牙俐齿、八面玲珑。

    小官道:“诸位,究竟发生了何事,好说好说切莫动怒伤了和气。”

    三名中其中一人指着万俟瑶道:“这人是我们药莱岛的罪人,我们要拿她回去向师祖赔罪。”

    万俟朗华一听不乐意了,手别在腰带上昂首怒目道:“你敢在乱说一遍?”

    小官看了三人,一脸委屈都长着一副老实人的相貌,八成是一根筋脑子转不过弯的那种,双手合掌问道:“你们为何这样说,是何因由。”

    那人道:“她娘偷了药莱岛灵药,害得那年师祖没了续命药,就这样白白被害死了,我们要替他讨回公道!”

    原来是江湖仇怨,小官自然不敢直接去问万俟朗华是否为实,就算为实他也断定不了谁是谁非呀,“个中缘由我无从评判,只是你既然说了是这位姑娘娘亲偷的,冤有头债有主也不应该像这位姑娘讨吧。”

    一侧漠风关弟子们附和道:“就是,谁拿了你找谁去,别在这碍眼。要再敢乱叫我们倒要看看到底是我们毒快还是你们医得快。”

    三位见漠风关人越逼越进一连后退,对面人多势众又有关主压阵,早就输了气势。

    他们心里叫苦连连,师傅常年闭关药莱岛不问世事,门下弟子甚少,整个岛洒扫打杂的都不够,受师父所嘱挑了三人渡海跨江不远千里来盛京城,在百工大会后打算多留些时日等定江湖结束后再回去,却偶然看出万俟瑶能使药莱岛的飞玄针又会漠风关的招式,再加之漠风关对她的态度,心里一推算便知道这人定是蓝溪梅的女儿。

    按辈分蓝溪梅应该是他们师叔,是师傅心心念念的小师妹,只是她做了一件天理不容、不忠不孝不义的事,从此分道扬镳,形同陌路。照理师傅应该天涯海角追杀她为师祖报仇,可他却把自己关了起来,不再离岛。

    师祖大仇未报,门下弟子也不愿看师傅整日郁郁寡欢、哀思惆怅,这解铃还须系铃人,心病当由心中人来医,便想带万俟瑶回去问出蓝溪梅下落。

    其中一位逼急了道:“她还是半个药莱岛的人呢,我们凭什么管不得。”

    小官听得连连扶额,这又是怎么回事。

    对面争辩道:“怎么就是你们的人了,蓝前辈早与你们割席了。”

    另一方道:“我呸,什么割席这叫背叛师门!”

    双方喋喋不休开始打嘴仗,两边越靠越近拓沫星子横飞,万俟瑶耳朵嗡嗡的,高声喝道:“吵够了没有!”

    声音骤然哑住,小官这才有机会插话,道:“所以你们药莱岛的争了这么久,到底是拿人问罪呢还是跟漠风关抢人呢?”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又一起看向对面捏着刀柄一副粗鲁蛮横毫不示弱的架势,心里暗暗权衡,他们只会施针弄药不抗揍,要是三人回去还损兵折将实在不划算,便松了口改变话术故意恶心漠风关:“这个……她初尘试赢了也用了药莱岛的功夫,有我们药莱岛的功劳,这烟我看也该有我们的一份,升个绿烟不过分吧。”

    “脸皮掉□□里了,不要脸!”漠风关里一威武汉子带着一脸不屑,啐了一口到三人脚下,吓得三人后退一步。

    文雅人遇上这样不讲理的蛮子毫无招架,三人涨红了脸悻悻看着他,却还是强装镇定。

    万俟瑶心不在此,想快点结束这场闹剧,便道:“少说两句。”转身看向小官,“你去问一下可以同时放两种烟吗,要是觉得为难不放也没事放紫烟也没问题。”

    万俟朗华还想说什么,被她阻止:“叔父,既然我赢就照我说的做吧。”

    “知道你们药莱岛的人向来喜欢蹭别家功劳,你们除了药理拿得出手就那三脚猫功夫有机会升烟吗?”漠风关一小辈直言快语道。

    三人无言。药莱岛曾经升过一次绿烟都是在一百年前了,那时也升了两种烟,这在历届风雨定江湖上屡见不鲜,一些门派为了出头,会联合起来举多派之力培养一人从而共享升烟的荣耀。大门派或许不屑与之为伍,但对杂门小派来说就相当于一次飞升,有了宣扬的噱头,自会有人慕名而来,拜师兴派,砸钱修庄,成为一方名派从此受人敬仰。

    离了闹哄哄的人群万俟瑶终于喘了口气,登上人影稀疏的观烽台,一眼便看见趴在栏上埋起头的少年,日光下的银铃还反着刺目的芒光。她站到不远处,直视前方一声不吭,凉风吹得头上的旌旗猎猎作响,让她不由得抱着身子呼出一口气。

    少年虽埋头也感受到了不远处站了人,许久才直起身,侧头看去,道:“你上来干什么。”

    万俟瑶转头看他,迎风将她额头的细发吹到一边,她将碎发理到耳后,道:“反正不是来安慰你的。”

    万俟寒生将头侧回,哼了声,“我不猜需要这种没用的东西。”

    冷风胡乱吹搅碎了他本就小的声音,万俟瑶隔得远没太听清,大声问道:“啊?你说什么?”

    这话到了万俟寒生耳中就变成了故意挑逗,他双眉一皱,刚提了口气想骂她又看她身上血迹斑驳,歪着脑袋一脸疑惑,泄了气,紧抿双唇,张了几次嘴才开口道:“你身上怎么弄的,你不来我还以为你是故意要输给我,若你敢用不战而胜来羞辱我,那你……就死定了。”声音渐渐从小到听不见。

    万俟瑶侧挪了两步,不知道为什么,她见万俟寒生就亲切欣喜,再有误会再陌生血缘也会让他们靠近,“这样就能听清楚了,你刚才说了什么?”

    万俟寒生闭了双眼,没顺着她再重复一遍,“比试的时侯你一直看幕帘里的人干什么,你一直没到跟她有关。”

    万俟瑶点头,“我认得外面那个侍女,但我不知道幕帘里的是谁。”

    万俟寒生:“是琉瓷。”

    琉瓷?

    她就是琉瓷。她今早在八关阁内撞到一名侍女,就是三楼幕帘外站的那名女子。急急忙忙一脸无助拉着她问可否帮她找大夫,万俟瑶一听便毫无防备边跟她走了,去到一处离得不远的宅子里。

    侍女推门让她先进,跨进里面门内便冲出两个壮汉,一人拉扯她一边胳膊,抽了她的刀和毒药暗器将人带进底下暗室里。里面幽暗莫测墙上挂着火把,侍女规矩的走进黑暗深处,隐约能看到旁边站着个帷帽遮面身形应是女子的人。

    万俟瑶半眯着眼睛,道:“为什么骗我来这里?”

    帷帽女子声音轻柔细腻却十分傲慢,道:“因为你不守规矩。”

    她听出女人口气中的不善,以其之礼待其中人,道:“什么规矩,你的规矩吗?我与你素不相识又不是你的走狗,为什么要守你的规矩。”

    女子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万俟瑶沉吟细想,对面莫非是这几天接连挑衅里的人,被打伤找过来算账的。那岂不是冤枉了,冤有头债有主拿不住沈慈危找她出气。

    万俟瑶一想道:“你跟沈慈危有仇你去找他呀,找我干嘛!”

    女子冷哼一声,身边侍女见状从阴影中走出来,跃动的火把找出她脸上的狰狞,二话不说一个耳光掌在万俟瑶左脸,嘴角处霎时尝出腥味。

    走狗手劲挺大,万俟瑶这才认真起来,从小到大谁打过她,火气一下往头上冒,不打她难消脸上的痛,借着两边壮汉的支撑,双腿腾起踹到那侍女的腹部,这一下差点让两个壮汉拉不住。

    站定仰着头去看地上痛得打滚的侍女,道:“还想教我规矩吗?”边说着脚还不断地往前踢,那侍女忍着痛捂住肚子狼狈从地上爬起来,从新回到主子身边。

    女子再次开口,嗓音慵懒,“不用留了,解决了便是。”

    随后转身伸出一段葱白的玉手,那捂着肚子的侍女上前半步双手搀扶,消失于黑暗中。万俟瑶挣了挣两边的拉扯,身后一根绳突然勒住了脖子,死死在缠了两圈。

    按住左右肩膀的壮汉一把将人按在地上,脖子上被人使出浑身劲往后拽,她不由得打开嘴想让空气流进去。奈何越来越近头晕眼花,万俟瑶猛力瞪着双腿,从脸部到头顶处于一种膨胀的状态,红血丝溢满眼球,她忽明忽暗的头顶意识不清。

    为什么要杀她,谁要杀她,要是死了找谁寻仇啊!难道就要在这里不明不白地死了,太憋屈了吧!

    她还要回家,爹爹和娘亲还等着她呢……

    一种超乎寻常的求生欲望让她在混沌中挽回一丝清醒,她躺在地上腰部发力往头顶送上一只脚踢在勒她人的脸上,脖子一送灌进一大口气,来不及松懈有一脚提到右边壮汉的太阳穴上,疼痛加晕眩袭来让他松了手,万俟瑶顺势摸到大腿上绑着的匕首朝左边刺去,热血从颈部喷射直直栽倒在地。

    万俟瑶挣开了束缚,余下二人迎面扑来,火光窜动照得万俟瑶脸上忽明忽暗,眉目中透着森寒,她一心求存心无其他,等到四下死寂,她擦了擦脸上滚落汗珠,可低头一看手上血红,双手止不住发颤。

    这一年下山,自以为在行走江路,总是小打小闹嬉嬉笑笑就过去了,可这一回她真的杀人了。所谓江湖中的身不由己,应该就是你不杀别人,别人也会来杀你。

    江湖太凶险,我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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