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之前，林清弦做了个梦，梦到了神。
一束光，灿烂耀眼，果然如燕诸所说。
神在万丈光芒中，高大如山，满是悲悯地看着眼前卑微渺小的人，她仰着头，被光刺激地控制不住想流泪。
圣洁，不可仰望。
他说，重生不是意外。
声音空灵，清幽，翻滚在漫无边际的彩色云海里。
卫辙虔诚而求，不惜撕裂灵魂也要留在她身边，而她，因着放不下的念想回到过去寻他，他们确实有缘，然而……
一步步，还是走到了今天。
可遗憾？可后悔？
“所以所谓命运，终是不可更改？”
就好像是……注定。
“命运这东西，其实就是一个又一个的选择，所谓相同的命运也不过意味着，在这个节点上，你与他仍然做出了这个决定。即便再来一次，也会如此，清儿，你信吗？”
她沉默。
是因为他们都不够自私，错过了么？她想，大概是吧。
所以即便再来十次，也会如此。
“走到这里，你们的缘其实还可续，不在前，在后。如此这般，要吗？”
她明白了。
是要诸诸死去，因着神，他死了他们二人或许真能成……
那可是卫辙啊，她苦苦求不得的心间月，盼望了那么久，一次次错过，一世世分离，如今可以在一起了……
良久之后，林清弦双手合十，跪拜叩头于神：“求神怜悯，救我丈夫！”
痛彻心扉，满是坚定。
她要她的丈夫。
果然啊，全是自己选的。
神笑了。
她也跟着笑了，又重复了一遍：“求神怜悯，清儿不悔。”
神又笑了，笑声很轻：“自己去吧！”
手指轻轻一抬，她就坠入了无尽的迷彩之中。
轻纱曼拢，帘幕熏香，人影浮动，她自一个瞌睡中醒来。
这里是坤仪殿。
不，不对。
这种布置，是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时候！那么这个时候应该……
“皇后娘娘，皇上那边又进了几个新人，听说要排剑舞。”
剑舞。
对，就是这个时候。
剑舞个屁！
林清弦拔腿就跑，跑了两步又返了回来，拿过了架子上的宝剑，头也不回地朝着乾元殿跑去，身后一群人匆忙去追。
来得及，一定来得及！
她气喘吁吁地跑进了乾元殿，一群只裹了几片布料露着大腿的妙龄女子正在围着燕诸转圈，面上妩媚风情，袖下银光闪闪。
这个蠢货居然还在笑！
“住手！”林清弦喊。
所有人都愣了。
“全都滚出去！”她又道，“现在立刻马上，把这些莺莺燕燕全都给本宫扔出去，一个都不准留！”
立刻有人动手，全轰了出去。
她轻吁了一口气，看着一旁呆立着的那个人，他歪着头，脸上有着笑意，腕上的紫晶手串格外闪亮。
口气还在故作冷硬：“你来干什么？”
林清弦盯着这张脸，反复告诉自己不是他，咬住牙对着这张脸狠劲抡了两巴掌，劲太大了，头直晕乎，手掌心热辣辣的疼。
心也疼，疼的吸溜。
诸诸，对不起。
他捂住脸，忘记了愤怒。
“你混蛋！”她通红着眼睛大骂，“你知不知道你都招惹了些什么妖魔鬼怪！！！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就是个大骗子！！！”
眼泪争先恐后滑下眼眶。
因为他乱来，所有人都承受了太多。
她被紧紧抱住了。
这是要杀人！
一圈人吓坏了，忙上来劝，试图拉开他们：“皇上，您放过娘娘吧，娘娘全是好意，是担心您！”
燕诸无语了一瞬，下一刻脸上顶着十个清晰的手指头印，激动到语无伦次：“清儿果然还是关心朕的，朕就知道！不闹了不闹了，从今往后再也不闹了，都好好的好不好？”
他大声地笑着，不顾形象。
她喘不上气，艰难地笑了笑：“赶走了你的大美人们，不生气？”
“朕只要你！”他大声道，像是宣誓般，“只有你！”
说罢低声嘟囔：“摔了你的茶花，乱吃醋，是朕不对，你这么久都不理朕，朕着急又没办法，就想气气你！错了错了，朕真的知错了！”
林清弦抱住他，抹掉眼泪：“皇上傻不傻啊！不要再这样了！”
暗暗松了口气。
他真的活下来了。
因为不再带着偏见，林清弦有了更多的耐心去与他慢慢沟通，将以前的结一个个解开，而不再是横眉冷对，表面互不搭理，心里互相埋怨。
他们之间没有了嫌隙。
燕诸活着，帝后非常和睦，燕起再也没有了叛乱的理由，开了府安心做着自己的王爷，爹娘都在，卫辙也好好地活着。
而她的宸儿，再也不是没人管的孩子。
所有的一切都美好的不可思议。
花园里，春光正好。
她却在想另一个人。同样是燕诸，只有那个，让她可以甘心放下卫辙，那才是她深爱着的。她清楚，所以想回去。
白光落地，里面隐约有个人影。
风停了，人也不动了。
神的声音响起：“留下，一切平顺，回去，失去的不会回来，他仍会有命劫，你如何选？”
风重新吹起来。
远处，燕诸刚下朝，朝服还未换，上有遒劲苍龙，腰间是黑金色绣龙纹的腰带，整个人挺拔玉立，含笑而来。
他笑起来的样子，让她怔了一下。
她凝眸看着他，看着看着，忽然就也笑了。
“清儿，这里就交给你了！”她对这个时间的自己道。
意识游离着，还能听到些声音，是下面两人在对话。
“清儿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方才有点晕，可能是中午吃多了。”
“快宣太医……”
他们很好，会一直好下去。
声音彻底消失，她放下心，带着满脸笑容，重新回到了神前。
“你救了他是不错，但并不代表此劫已过。”
林清弦静静地听着。
她知道，神不会无故安排这些，所以话里一定藏有破解之法。
“神本慈悲，可以破例给你们一个机会。余生守着一个沉睡的人，清儿，你可愿？”
“愿意。”
她毫不犹豫。
一面是死亡，一面是沉睡，怎么选？
他若死了，身体会坏，她留不下他，可只要他还活着，哪怕是长睡不醒，她也不会放弃。
“哪怕这一辈子都无法与他再说上一句话，你也愿？”
“是。”
神沉默了。
许久后，发出疑问。
“是什么样的爱，让你甘愿放弃卫辙，甚至于去一生陪伴一个永远不会再醒来的人，清儿，你好好想想，他值得吗？”
林清弦觉得自己似乎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如今不得已开始思考。
按现在所说，好像只要拿掉他这一环，她跟卫辙会顺理成章白头偕老。
可……为什么要拿掉？
燕诸他没有任何错，他只是爱上了一个人，而这个人恰巧是她，而她的一颗石头心，终是浸了雨露，发了芽开了花。
爱他，不愿分开。
仅此而已。
所以她说：“值得。”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只有这一个，这个时空的，这个人。”
自己做了决定，自己负责到底就好。
神“唔”了一声，似在思考。
“确定不后悔？”
“是！”
于是她醒了。
身旁他呼吸均匀，正睡得沉。
外面夜色浓重。
她凑过去亲了他一口，重新趴下，在他身边安眠。
醒来的时候，燕诸正在瞅着她，外面天色已大亮。
她朝他猛扑了过去，将他狠狠地按在了松软的锦被里，抱着他不撒手，跟条八爪鱼似的死黏着，带着眼泪亲他。
唇间都是咸味。
“大早上这么热情好吗？”某人嘴上说着，却大剌剌地敞开了双臂，“清儿别哭，来，为夫全都给你！”
“好！”
她一点不客气。
那是一个很甜蜜的早上，带着巨大的失而复得的惊喜，能记一辈子。
他昏睡之后，世界仿佛瞬间静止了。
那一瞬，她真的以为他死了，可是低下头，感受到了他的鼻息，听到了他的心跳。
微弱，却坚强，一直在挣扎。
他也不愿离开她。
泪盈于睫，而后颗颗坠落，绝望，也希望。
过去当然不可能改变，否则她是谁？从哪里来？
这是他的劫，与命运无关，无论是被刺杀还是病逝，这一天都要遭难，永远停在这里，而神终究留情，以梦的方式施恩，给了他们这些凡人一线生机。
他活着，她已万分欣慰。
从今往后，她来守护他，和所有他珍视的一切。
他只需要安睡，好好休息。
因为躺着不动，不是很脏，所以她会隔几天去给他擦身体。
他不喜欢别人碰他。
如今不能动了，不能发表意见，她便做了主，不让别人碰他。
一点一点给他擦干净，指尖触到的皮肤温热，这也是她唯一的安慰。
太医说，躺太久肌肉会无力，按她吩咐特地制作了按摩图谱。毕竟一身的武艺，她不想等他醒来的时候，什么都没给剩下。
宫人们需要按照太医的安排，喂水喂药和按摩。
她也有学，不忙的时候，会过来给他按摩，平常还得贴身的宫人照顾。
也是没办法的事。
就这么一日一日，两年过去了。
因着他之前的安排教导，再加上她本身的经历，以及众人的帮助，对于朝堂部分还算能拿捏，周边国土会有些小摩擦，基本都能处理。
她这个公然干政的皇后，反倒比上辈子更顺利些。
反对之声渐息。
之前总觉得皇城太憋闷，高高的墙蓝蓝的天，每日都是一样的风景，如今却觉得好大，大到怎么也走不完，也没有力气去走。
然而，她还是牵着儿子，在初夏明亮的日光里一步步地走着，身后跟着宛宛和众多宫人。
“这里是花园，是父皇和母后第一次相见的地方，那个时候，父皇十四岁，这么高，母后才十岁，到他这儿。”
她比着高度，回想着他们以前的模样。
“母后丢了一个小簪花，被你父皇捡去了，现在还保存着呢！”
燕宸认真地听。
刘琦在后面抿着嘴笑。
继续往前。
“这里是引天殿，是父皇和母后当年读书的地方，母后笨，老是考倒数第一，没少被夫子罚，回家还会被你外婆打，你父皇啊，成绩可特别好。”
“外婆？”
“是啊，她是一个很美很厉害的人，也很慈祥。”林清弦笑了，眼前浮现出了母亲的脸，“如果外婆还活着，一定会特别喜欢宸儿。”
走到了无极殿。
东宫寂寥，草木葳蕤，尚且无人居住。
“这里是东宫，是太子的住所，宸儿再长大些也要住在这里，你父皇在这里住了好久，这里也是父皇跟母后的第一个家。”
燕宸好奇：“这里不都是我们的家？”
她摸了摸儿子的头：“这里是母后第一次嫁给父皇的地方，第一次成了一家人。”所有的故事也都是从东宫开始的。
这些话，燕宸还听不懂，不过他很高兴，因为听到了“一家人”。
“还有宸儿，我们是一家人！”他欢呼。
身后跟的人们也都在小声地笑。
远处的一座宫殿吸引了燕宸的注意力。
“母后，那里是？”
林清弦看了过去。
那是……潇湘殿，年头太久了，纵然砖瓦仍旧精美，也染上了一层颓废之色。
她想起了一些旧人。
“那里住的人，是宸儿的大姨，阿蘅姐姐的娘亲，也是母后的大姐姐，宸儿没见过她。”
“大姨去哪里了？”燕宸问。
“她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要很长时间才会回来。”她平静地讲述着，“其实宸儿还有很多亲人，外公博学多识，风趣幽默，是一个很豁达的人，外婆脾气大，外公很听话呢！”
“像父皇和母后一样？母后脾气也大，父皇很听话。”
林清弦微笑着，点了头。
“你还有一个很厉害的大姨夫，是阿蘅姐姐的爹爹，他可是个大侠，仗剑江湖扶危济困，大家都很喜欢他。”
“母后认识这么多人呢！”小家伙满脸仰慕，忽然想起来一个问题，“大姨脾气也大，大姨夫也听话吗？”
好像母后这边一家人脾气都大。
“大姨脾气不大，不过大姨夫也很听话。”
林清弦牵着他，继续往前走，准备去往慈安殿看望老太后。
她缓声说着。
“母后还认识很多很多人，他们都很喜欢宸儿，将来宸儿会慢慢认识他们……”
一束光，灿烂耀眼，果然如燕诸所说。
神在万丈光芒中，高大如山，满是悲悯地看着眼前卑微渺小的人，她仰着头，被光刺激地控制不住想流泪。
圣洁，不可仰望。
他说，重生不是意外。
声音空灵，清幽，翻滚在漫无边际的彩色云海里。
卫辙虔诚而求，不惜撕裂灵魂也要留在她身边，而她，因着放不下的念想回到过去寻他，他们确实有缘，然而……
一步步，还是走到了今天。
可遗憾？可后悔？
“所以所谓命运，终是不可更改？”
就好像是……注定。
“命运这东西，其实就是一个又一个的选择，所谓相同的命运也不过意味着，在这个节点上，你与他仍然做出了这个决定。即便再来一次，也会如此，清儿，你信吗？”
她沉默。
是因为他们都不够自私，错过了么？她想，大概是吧。
所以即便再来十次，也会如此。
“走到这里，你们的缘其实还可续，不在前，在后。如此这般，要吗？”
她明白了。
是要诸诸死去，因着神，他死了他们二人或许真能成……
那可是卫辙啊，她苦苦求不得的心间月，盼望了那么久，一次次错过，一世世分离，如今可以在一起了……
良久之后，林清弦双手合十，跪拜叩头于神：“求神怜悯，救我丈夫！”
痛彻心扉，满是坚定。
她要她的丈夫。
果然啊，全是自己选的。
神笑了。
她也跟着笑了，又重复了一遍：“求神怜悯，清儿不悔。”
神又笑了，笑声很轻：“自己去吧！”
手指轻轻一抬，她就坠入了无尽的迷彩之中。
轻纱曼拢，帘幕熏香，人影浮动，她自一个瞌睡中醒来。
这里是坤仪殿。
不，不对。
这种布置，是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时候！那么这个时候应该……
“皇后娘娘，皇上那边又进了几个新人，听说要排剑舞。”
剑舞。
对，就是这个时候。
剑舞个屁！
林清弦拔腿就跑，跑了两步又返了回来，拿过了架子上的宝剑，头也不回地朝着乾元殿跑去，身后一群人匆忙去追。
来得及，一定来得及！
她气喘吁吁地跑进了乾元殿，一群只裹了几片布料露着大腿的妙龄女子正在围着燕诸转圈，面上妩媚风情，袖下银光闪闪。
这个蠢货居然还在笑！
“住手！”林清弦喊。
所有人都愣了。
“全都滚出去！”她又道，“现在立刻马上，把这些莺莺燕燕全都给本宫扔出去，一个都不准留！”
立刻有人动手，全轰了出去。
她轻吁了一口气，看着一旁呆立着的那个人，他歪着头，脸上有着笑意，腕上的紫晶手串格外闪亮。
口气还在故作冷硬：“你来干什么？”
林清弦盯着这张脸，反复告诉自己不是他，咬住牙对着这张脸狠劲抡了两巴掌，劲太大了，头直晕乎，手掌心热辣辣的疼。
心也疼，疼的吸溜。
诸诸，对不起。
他捂住脸，忘记了愤怒。
“你混蛋！”她通红着眼睛大骂，“你知不知道你都招惹了些什么妖魔鬼怪！！！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就是个大骗子！！！”
眼泪争先恐后滑下眼眶。
因为他乱来，所有人都承受了太多。
她被紧紧抱住了。
这是要杀人！
一圈人吓坏了，忙上来劝，试图拉开他们：“皇上，您放过娘娘吧，娘娘全是好意，是担心您！”
燕诸无语了一瞬，下一刻脸上顶着十个清晰的手指头印，激动到语无伦次：“清儿果然还是关心朕的，朕就知道！不闹了不闹了，从今往后再也不闹了，都好好的好不好？”
他大声地笑着，不顾形象。
她喘不上气，艰难地笑了笑：“赶走了你的大美人们，不生气？”
“朕只要你！”他大声道，像是宣誓般，“只有你！”
说罢低声嘟囔：“摔了你的茶花，乱吃醋，是朕不对，你这么久都不理朕，朕着急又没办法，就想气气你！错了错了，朕真的知错了！”
林清弦抱住他，抹掉眼泪：“皇上傻不傻啊！不要再这样了！”
暗暗松了口气。
他真的活下来了。
因为不再带着偏见，林清弦有了更多的耐心去与他慢慢沟通，将以前的结一个个解开，而不再是横眉冷对，表面互不搭理，心里互相埋怨。
他们之间没有了嫌隙。
燕诸活着，帝后非常和睦，燕起再也没有了叛乱的理由，开了府安心做着自己的王爷，爹娘都在，卫辙也好好地活着。
而她的宸儿，再也不是没人管的孩子。
所有的一切都美好的不可思议。
花园里，春光正好。
她却在想另一个人。同样是燕诸，只有那个，让她可以甘心放下卫辙，那才是她深爱着的。她清楚，所以想回去。
白光落地，里面隐约有个人影。
风停了，人也不动了。
神的声音响起：“留下，一切平顺，回去，失去的不会回来，他仍会有命劫，你如何选？”
风重新吹起来。
远处，燕诸刚下朝，朝服还未换，上有遒劲苍龙，腰间是黑金色绣龙纹的腰带，整个人挺拔玉立，含笑而来。
他笑起来的样子，让她怔了一下。
她凝眸看着他，看着看着，忽然就也笑了。
“清儿，这里就交给你了！”她对这个时间的自己道。
意识游离着，还能听到些声音，是下面两人在对话。
“清儿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方才有点晕，可能是中午吃多了。”
“快宣太医……”
他们很好，会一直好下去。
声音彻底消失，她放下心，带着满脸笑容，重新回到了神前。
“你救了他是不错，但并不代表此劫已过。”
林清弦静静地听着。
她知道，神不会无故安排这些，所以话里一定藏有破解之法。
“神本慈悲，可以破例给你们一个机会。余生守着一个沉睡的人，清儿，你可愿？”
“愿意。”
她毫不犹豫。
一面是死亡，一面是沉睡，怎么选？
他若死了，身体会坏，她留不下他，可只要他还活着，哪怕是长睡不醒，她也不会放弃。
“哪怕这一辈子都无法与他再说上一句话，你也愿？”
“是。”
神沉默了。
许久后，发出疑问。
“是什么样的爱，让你甘愿放弃卫辙，甚至于去一生陪伴一个永远不会再醒来的人，清儿，你好好想想，他值得吗？”
林清弦觉得自己似乎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如今不得已开始思考。
按现在所说，好像只要拿掉他这一环，她跟卫辙会顺理成章白头偕老。
可……为什么要拿掉？
燕诸他没有任何错，他只是爱上了一个人，而这个人恰巧是她，而她的一颗石头心，终是浸了雨露，发了芽开了花。
爱他，不愿分开。
仅此而已。
所以她说：“值得。”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只有这一个，这个时空的，这个人。”
自己做了决定，自己负责到底就好。
神“唔”了一声，似在思考。
“确定不后悔？”
“是！”
于是她醒了。
身旁他呼吸均匀，正睡得沉。
外面夜色浓重。
她凑过去亲了他一口，重新趴下，在他身边安眠。
醒来的时候，燕诸正在瞅着她，外面天色已大亮。
她朝他猛扑了过去，将他狠狠地按在了松软的锦被里，抱着他不撒手，跟条八爪鱼似的死黏着，带着眼泪亲他。
唇间都是咸味。
“大早上这么热情好吗？”某人嘴上说着，却大剌剌地敞开了双臂，“清儿别哭，来，为夫全都给你！”
“好！”
她一点不客气。
那是一个很甜蜜的早上，带着巨大的失而复得的惊喜，能记一辈子。
他昏睡之后，世界仿佛瞬间静止了。
那一瞬，她真的以为他死了，可是低下头，感受到了他的鼻息，听到了他的心跳。
微弱，却坚强，一直在挣扎。
他也不愿离开她。
泪盈于睫，而后颗颗坠落，绝望，也希望。
过去当然不可能改变，否则她是谁？从哪里来？
这是他的劫，与命运无关，无论是被刺杀还是病逝，这一天都要遭难，永远停在这里，而神终究留情，以梦的方式施恩，给了他们这些凡人一线生机。
他活着，她已万分欣慰。
从今往后，她来守护他，和所有他珍视的一切。
他只需要安睡，好好休息。
因为躺着不动，不是很脏，所以她会隔几天去给他擦身体。
他不喜欢别人碰他。
如今不能动了，不能发表意见，她便做了主，不让别人碰他。
一点一点给他擦干净，指尖触到的皮肤温热，这也是她唯一的安慰。
太医说，躺太久肌肉会无力，按她吩咐特地制作了按摩图谱。毕竟一身的武艺，她不想等他醒来的时候，什么都没给剩下。
宫人们需要按照太医的安排，喂水喂药和按摩。
她也有学，不忙的时候，会过来给他按摩，平常还得贴身的宫人照顾。
也是没办法的事。
就这么一日一日，两年过去了。
因着他之前的安排教导，再加上她本身的经历，以及众人的帮助，对于朝堂部分还算能拿捏，周边国土会有些小摩擦，基本都能处理。
她这个公然干政的皇后，反倒比上辈子更顺利些。
反对之声渐息。
之前总觉得皇城太憋闷，高高的墙蓝蓝的天，每日都是一样的风景，如今却觉得好大，大到怎么也走不完，也没有力气去走。
然而，她还是牵着儿子，在初夏明亮的日光里一步步地走着，身后跟着宛宛和众多宫人。
“这里是花园，是父皇和母后第一次相见的地方，那个时候，父皇十四岁，这么高，母后才十岁，到他这儿。”
她比着高度，回想着他们以前的模样。
“母后丢了一个小簪花，被你父皇捡去了，现在还保存着呢！”
燕宸认真地听。
刘琦在后面抿着嘴笑。
继续往前。
“这里是引天殿，是父皇和母后当年读书的地方，母后笨，老是考倒数第一，没少被夫子罚，回家还会被你外婆打，你父皇啊，成绩可特别好。”
“外婆？”
“是啊，她是一个很美很厉害的人，也很慈祥。”林清弦笑了，眼前浮现出了母亲的脸，“如果外婆还活着，一定会特别喜欢宸儿。”
走到了无极殿。
东宫寂寥，草木葳蕤，尚且无人居住。
“这里是东宫，是太子的住所，宸儿再长大些也要住在这里，你父皇在这里住了好久，这里也是父皇跟母后的第一个家。”
燕宸好奇：“这里不都是我们的家？”
她摸了摸儿子的头：“这里是母后第一次嫁给父皇的地方，第一次成了一家人。”所有的故事也都是从东宫开始的。
这些话，燕宸还听不懂，不过他很高兴，因为听到了“一家人”。
“还有宸儿，我们是一家人！”他欢呼。
身后跟的人们也都在小声地笑。
远处的一座宫殿吸引了燕宸的注意力。
“母后，那里是？”
林清弦看了过去。
那是……潇湘殿，年头太久了，纵然砖瓦仍旧精美，也染上了一层颓废之色。
她想起了一些旧人。
“那里住的人，是宸儿的大姨，阿蘅姐姐的娘亲，也是母后的大姐姐，宸儿没见过她。”
“大姨去哪里了？”燕宸问。
“她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要很长时间才会回来。”她平静地讲述着，“其实宸儿还有很多亲人，外公博学多识，风趣幽默，是一个很豁达的人，外婆脾气大，外公很听话呢！”
“像父皇和母后一样？母后脾气也大，父皇很听话。”
林清弦微笑着，点了头。
“你还有一个很厉害的大姨夫，是阿蘅姐姐的爹爹，他可是个大侠，仗剑江湖扶危济困，大家都很喜欢他。”
“母后认识这么多人呢！”小家伙满脸仰慕，忽然想起来一个问题，“大姨脾气也大，大姨夫也听话吗？”
好像母后这边一家人脾气都大。
“大姨脾气不大，不过大姨夫也很听话。”
林清弦牵着他，继续往前走，准备去往慈安殿看望老太后。
她缓声说着。
“母后还认识很多很多人，他们都很喜欢宸儿，将来宸儿会慢慢认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