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人?”徐员外端茶的手一顿,抬起了头,“不是已经定好了你家表妹吗?怎的忽然想着换人?”

    “是老太太的意思。”王敷解释道,“老太太听说了宋皎皎有大师批命,想着和渡舟的八字会更合适一些。”

    “八字还没一撇,又是哪个上门的骗子给她算的?”徐员外皱起了眉,有些不耐烦道,“我都说了不要相信这些民间术士,十有八九是骗人的!我已托人寻到了黎老,不日就到,非要搞什么冲喜的法子。”

    “这还不是因为老太太着急么。”

    “怎么!我就不着急了是吗!”茶水被他重重扣在桌面,热茶滚烫,洒了一地,王敷赶紧拿着帕子过去,心疼捧起徐员外的手擦拭:“瞧你!生什么气,可烫着了手?”

    “我当然知你着急,可老太太那边不依不饶,我想着也不是什么大事,就依老太太意思办了就成。”王敷摆摆手,唤过一旁丫头将茶水端下去,又道,“也是我家小表妹入不了老太太眼,不然哪里这么麻烦。不过那宋皎皎我也听说过,百岁宴时,听说确实是有一云游的方士路过批命。”

    “我还听说,禅林庙十多年前的佛子也是那时候云游天下去了,你说,会不会就是那么巧?”

    丫鬟端了一盏新茶过来,王敷将茶推过去了些许。

    “哼!哪里那么巧!”徐员外冷哼一声,但依旧伸手接过了茶盏,“你说的这宋皎皎,是个什么人家?”

    “是个屠户的女儿。”王敷笑道,“虽然家世一般,但胜在清白。”

    端起的茶终于递到了嘴边,徐员外吹了吹,喝了一口。

    “罢了罢了。”徐员外长叹口气,“那就依老太太的意思办吧。”

    永乐镇。

    宋皎皎提着食盒往城西的肉铺走,今早阿爹走得急,没带干粮,正好村口李大爷要去镇上找活计,宋皎皎就搭了大爷的牛车,一路跟着进镇了。

    宋家在镇上城西口盘了一间小店,寻常卖些宋平山里打的野味,赚的不算多,但也能保宋家衣食无忧。

    从镇口到城西,需要先过一座三春桥,宋皎皎提着食盒过桥,看见不远处一户豪气的宅邸前,围了些人,似有争吵。

    她抬眼看去,府邸门前威武的石狮子下,趴着一个穿着道士服装的中年男人,正哎呦哎呦的叫唤。

    “呸!你这黑心肝的骗子!竟敢骗到徐家来。”大门前,叉着腰的护卫朝地上那人啐了口,“就你那害人的仙丹,幸好没让我们家少爷吃,要是真吃出毛病来,今日就不止打一顿这么简单了。”

    “还不快滚!”

    地上那道士哆嗦着爬起,宋皎皎才瞧见他背后道士服上被打出的斑驳血痕,那道士挣扎着从地上捡起自己的包裹,也不顾周围围着的人议论,半爬半拖的走了。

    护卫瞧他走远,对着他的背影又是啐了一口,这才回头看向府门外围着的一圈人:“听好了,日后谁敢骗到徐府头上,就如此人下场!”

    护卫趾高气昂的说完,将门重重一关。

    宋皎皎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府邸牌匾,大大的“徐员外府”几字,昭示了这家主人的身份。

    难怪连个护卫都如此豪横。

    永乐镇总共就两家大户,一家是县老爷顾翰,一家就是眼前的徐员外府的徐榆。

    宋皎皎收回了目光,惦记着给阿爹送饭,准备绕过人群往城西走。

    围观的两旁百姓已经散了,但低低的说话声还是能传进宋皎皎耳朵里。

    “要说也是徐家活该,那小纨绔霸王着了道,天要收了他去!叫他平时里扯威风耍豪横,听说都病入膏肓了!”

    “嘘!你可小声些,要是被里面听到,保不齐要遭罪!”

    “要遭罪也是他家先遭罪,这小纨绔要是死了,徐家可就绝后了啊!”

    “可不是嘛,急得徐老夫人都开始病急乱投医了,今天这个,已经是徐员外家第八个被打出来的方士喽!”

    “可我怎么听说,徐老夫人为了徐少爷,还准备冲喜呢!”

    “啊?真的吗?这哪个好人家敢把女儿嫁进去?这不是害人吗,进去说不定就要守寡了。你这消息可当真?”

    “怎么不得当真!我表侄就在里面当差,听说已经选定好了姑娘,今天一大早,楼管家就备着礼出府去了!”

    “诶,也不知是哪家的闺女如此倒霉。”

    声音渐渐远去,宋皎皎听着徐家的八卦,心里暗骂了一句“封建”。

    这不是祸害人姑娘么。

    这样想着,宋皎皎对徐员外家更没有好感了。

    城西街角肉铺前,宋平正在收摊子,一抬眼,正好瞧见自家姑娘走过来。

    宋皎皎提着食盒过去,帮着宋平一起搬放肉的竹筐:“阿爹,今天怎么这么早?”

    宋平指了指竹筐里的肉:“今日运气好,徐员外家的仆从过来说都要了,这会儿给他家送去,我就跟你回家。”

    又是徐员外。

    宋皎皎挑了眉,想到刚刚路过看见的那盛气凌人的护卫。

    “阿爹,我和你一起去吧?”

    宋平没拒绝,从另一边竹筐下掏出一块棉布垫在一旁牛车的板上,说道:“那你坐这,别脏了你的裙子。”

    牛板车悠悠走在镇上青石板路上前进,不过一会儿功夫,就又见到了过来时的三春桥。

    宋平赶着牛拐了个弯,往一旁的角门处走,扣了扣门,不一会儿,就有一个婆子过来开了门。

    应是里面早已有人吩咐过了,那婆子探头看了一眼宋平脚下放肉的竹筐,脸上立马扬起一个客套的笑:“你就是宋屠户?”

    宋平点点头:“是的,我过来送肉。”

    那婆子也跟着点了点头,朝后面招了下手,立刻走出来两个侍从过来抬竹篓。

    等肉抬进去了,那婆子才从怀里掏出一小串铜钱,放到了宋平手里。

    宋皎皎就站在宋平身后,那婆子放铜钱时,正好抬头看了一眼宋皎皎,宋皎皎与她目光相对,就见她对宋平问了一句:“这是你家闺女?”

    宋平没多想,乐呵呵点了个头:“是的,我家闺女。”

    婆子上下打量宋皎皎两眼,忽的笑了:“是个标志的姑娘。”

    语必不等宋平再说些什么,就收回了视线,又退回到了门内,那扇角门再度阖上。

    宋平和宋皎皎都没将这当回事,调转了牛车,一路赶着往平安村走。

    殊不知角门内,那婆子加快了脚步,绕过几个回廊,到了一处小院门口,停在了一道身影前。

    婆子低垂了头,脸上挂了些恭维的笑:“郎冬小哥,瞧见了。”

    叫郎冬的小厮衣着比起其他仆从更显精致些,听见刘婆子的话,这才抬了头:“如何?”

    刘婆子道:“是个漂亮姑娘,水灵又标志。”

    郎冬满意的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扔到了刘婆子手上:“主子赏的。”

    刘婆子低头看了一眼,感受到了荷包里的重量,脸上的褶子笑得更深了些:“那些肉?”

    朗冬满不在乎的摆摆手:“你自己带回家吃吧。”说完,忽听得屋内传来低低的咳嗽,郎冬面上神色一变,不再搭理刘婆子,快步走了进去。

    等郎冬人影消失在屋里,刘婆子这才收了脸上谄媚的笑,一边将荷包往怀里揣,一边忍不住小声咕哝道:“人都要不行了,还要管人姑娘长得好看不好看。也真不知怎么想的。”

    回平安村的小路上,一辆牛拉板车正缓慢行驶着。

    山间泥泞小路坑坑洼洼,一路下来硌得宋皎皎骨头都快散架了。在宋皎皎快要颠吐了的时候,总算是看见了平安村村口显眼的大槐树。

    和平时一样,这棵大槐树下三三两两坐了好些个妇人娘子。

    瞧见宋平拉着牛车回来,都转过了头看过来。

    宋平经常去镇上卖肉,每回都会走这条道回家,村里人早已经见怪不怪,向来只是打个招呼就了事。

    可今天却忽然大老远的就盯着宋平看,准确点说,是盯着宋平旁边的宋皎皎看。

    宋平摸不清头脑,放缓了牛车速度,问其中相熟的一个妇人:“李婶子,出什么事了,怎么一个个这样的眼神?”

    “这、宋平,你还是回家瞧瞧吧。”那妇人叹道,“有人来向你家皎皎提亲了!”

    一语惊醒宋皎皎,宋皎皎猛然转身,也不顾腰酸背痛的身体,拔高了嗓音:“提亲?谁?”

    宋皎皎家的小院外,果然放了一排排檀木箱子,一群奴仆垂首安静站着,而院门前则停了一辆小轿。

    听见动静,仆人看了一眼赶着牛车匆匆而来的宋平,走进小轿旁低声说了两句,不多时,小轿另一边站着的小厮就上前撩起了帘子,一道肥硕的身影缓慢的从狭窄的小轿里走了出来。

    来人大腹便便,手里盘着一串上好珠串,虽锦衣玉服,面容却油腻苍老。

    这就是镇上徐员外家的楼管家,徐员外最得力的助手。

    不过是下个轿子,竟然也能累得他气喘吁吁。

    楼管家喘了会儿气,瞧见宋平气势汹汹的从牛板车上跳下来,一边大步往这边走一边还从腰间取出了挂着的一把血迹斑斑的砍骨刀。

    楼管家不动声色的往仆人背后站了点,然后将目光移到了宋平背后的女子身上。

    他像是没看见宋平难看到要吃人的脸色,脸上忽然挂起了虚伪的笑:“哎呀!宋屠户,许久不见,你更有气势了。”

    宋平皱着眉头,根本没心思和他敷衍客套,他盯着小院门口七七八八的红檀木箱子,开门见山道:“楼管家东西放错地了吧,我这庙小,可放不下这些宝贵的东西。”

    “说的哪里话,宋屠户是个有福气的人,自然容得下这些。”楼管家笑呵呵,继续道,“瞧,这不就是福气来了吗?我家老爷觉得你家闺女不错,特意上门来提亲了!”

    说着瞧了眼一旁站着的媒婆,那媒婆也机灵,立马甩着扑满了香粉的艳红手帕,扭着腰就上前了。

    “宋屠户,这可是大福气!徐员外家的独子,你家皎皎一嫁进去,那就是正头娘子,是徐府的少奶奶!”

    “呸!真不要脸,谁不知道徐家独子现在病入膏肓,这要是嫁进去不就是守寡了吗!”

    前来看热闹的同村村妇里有人压低了声道。

    声音虽小,但因为宋皎皎家门前地并不大,这话还是被一群人听了进去。

    楼管家笑容不变,只目光沉了几分,扫视了一圈周围看热闹的乡亲,缓缓道:“俗话说宁毁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各位,还请慎言。”

    徐家到底还是永乐镇数一数二的人物,围观的人群听着这警告,都闭紧了嘴巴,不敢再乱言。

    楼管家这才收回视线,看向了宋平,因刚刚被人戳破了窗户纸,眼下他脸上的笑容亦淡了几分。

    楼管家皮笑肉不笑的道:“宋屠户,我知提亲这事对你是事出突然,今日我先回去禀报老爷,且给你时间,好好想想。”

    “好好想想”四个字,被他说得语气又重又慢,像含在舌尖碾了又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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