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阿拉伯时正赶上集市人最多的时候。

    彼时乔瑟夫先生正在与路人打听附近最贵的品牌车店在哪里,而悠闲走在后面的波鲁那雷夫正提着自己的小包袱,目光随意乱转。

    “噗呲!哈哈~”

    走在更后面的好兄弟米迦突然笑出声,给了他后背一发肘击:

    “波鲁那雷夫,你看,那边有个紫茄子。”

    “啊?怎么了,茄子有什么好看的?”

    “你再仔细看,茄子上面正好盖着黑色的玉米穗,然后呢,茄子头部的地方还正好有两条对称的更深一些的线……”

    米迦两手比划着形状,越说越忍不住笑。而终于看出端倪的波鲁那雷夫“哦!哦!!哦!!!”几声,指着米迦恍然大悟,挤眉弄眼地用表情拼写了一句“哦~兄弟!你真坏~”,大笑出声!

    两个人站在原地指着菜摊你拍我后背,我怼你胸大肌,笑得前仰后合,而随着花京院“你们在笑什么?哪里好笑?”好奇地凑过来,波鲁那雷夫又想起什么似的,压着米迦肩膀和他耳语。

    “是吗?真的很像?”

    波鲁那雷夫肯定点头!

    “这话还是jojo和花京院第一次见面说出来的,那还有假?”

    两个臭气相投的幼稚鬼对视一眼,又是不约而同地忍不住笑喷出声。

    在花京院“?他们俩突然疯了吗?”的目光下,米迦揩掉眼角的眼泪,目光在周遭转了一圈,指着一颗格外鲜绿还纵贯着白色条纹的哈密瓜,微笑道。

    “花京院,你看那哈密瓜怎么样?我们买回去吧?是不是一看就水嫩多汁,一咬,就会爆汁啊……?”

    从“水嫩多汁”开始就像被点了笑穴一样忍不住嘴角上扬,米迦捂着肚子,说到“咬”这个字的时候忍不住“噗”出声,尾音都是颤着从喉咙眼挤出来的。

    旁边的波鲁那雷夫一开始还能憋住,但从米迦憋不住笑开始也就跟着破防,最后狂拍着米迦的后背和他一样笑得像抽风!

    花京院小脸一红!

    他,他们是在笑jojo第一次和他见面时说的,法皇像个绿色的哈密瓜吗??!!

    以花京院的智商,看他们这样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就算是再温柔的人被揭老底嘲笑也是脸色又红又黑,而幼稚二人组看他默默举起的拳头,非常识相地凑过来,把“紫茄子”的事分享给他。

    “你是说??噗~!哈哈哈,的确是……”

    转眼间偷笑的二人队拉拢了第三个人,而前方一无所知的乔瑟夫和jojo,似乎还在表情严肃的讨论着什么。

    但在有滤镜的人眼里,明明是认真讨论的会议场景,却在你一言我一语添油加醋的描述中,完全变成了另一幅画面。

    “紫茄子和紫色的葡萄藤……噗噗噗……”

    “啊!你们说,茄子和葡萄藤,它们的语言互通吗?一个是菜,一个是水果?”

    “或者你这样想,它们一个只会说‘欧拉!’,一个甚至没长嘴,哈哈哈哈哈!!!”

    三个人眉来眼去,其中一个只用眼神就能让另外两个笑破防,而随着米迦一边笑一边颤颤巍巍举起手指比划了几个眼熟的形状,场面越发不可收拾!花京院捂住脸无声笑到浑身颤抖;波鲁那雷夫捂住肚子指着正主发出爆笑;而最前方的“爆笑灾祸源头”把礼帽拿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笑着笑着,缓缓露出了一个他有些看不懂的表情。

    因为是俯视所以捕捉到了这个表情,波鲁那雷夫不解地皱起眉头。

    这个笑容……好像不是简单的表达“开心”的表情啊……

    “波鲁那雷夫……”

    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波鲁那雷夫!”

    像是突然从高处坠落,身体感到一阵强烈的失重感!波鲁那雷夫猛然从梦中惊醒!

    “呃!怎么了!?”

    阿布德尔看他醒了,收回推搡的手。

    “你睡着了,是我把你推醒的。已经能看到埃及的陆地了,我们快到了。”

    “哦,快到了啊……”

    波鲁那雷夫揉了揉眼睛,感觉脑子还是昏昏沉沉的。

    “我好像做了个梦……我记不清了,但却能感到莫名的悲伤。”

    是什么呢?让他感到悲伤的源头。

    好像是一个看起来十分努力想要记住眼前景色、透着十足珍惜与遗憾的微笑吧。

    …………

    因为犯困而泡了咖啡,本想化学意义上的清醒却成了物理清醒,过了一阵子的安逸旅途后波鲁那雷夫都快忘了,原来他们还一直在被迪奥派来的替身使者追杀!

    “哇——!!这东西是会隐形吗?!”

    骤然爆开的“咖啡杯”切掉了乔斯达先生的义肢,波鲁那雷夫低头躲避那像猴子一样跳到潜水艇高处的替身,震惊大喊!

    “不,不是!”

    “是变成了仪表盘!它变成了众多仪表盘的一个!它能改变自身形态!”

    jojo和阿布德尔相继说破袭击替身的能力,过于灵活上窜下跳的替身甚至伤到了花京院的脖子,众人在这狭窄的空间内就像是被蚊子盯上的没穿衣服的裸男,千防万防也终究会被狠狠咬出几个大包!

    “砰——!!”

    潜水艇此时终于不堪重负破开一个大洞!海水争先恐后地往舱内灌!

    “上浮系统故障!这样下去潜艇马上就要一头撞上海底了!”

    “而且氧气也在快速损耗!不行!大家快去别的房间!我们把它困在这里!”

    阿布德尔攥住了舱门的旋转把手!

    [咯咯叽——!!]

    手中的金属把手变成了那个前不久还融进仪表盘里的替身!

    不妙!它一直在他们视线范围外不断移动!

    阿布德尔额头淌出冷汗!

    得快点收手!这家伙的爪子可是连乔斯达的义肢都能切断……!

    [欧拉!!]

    比思维反应更快的拳头瞬息而至!!

    完全没有收手,就像是憋了很久的火气终于有机会好好发泄,白金之星的速度再次拔高,力度更是大到直接把舱门打穿一个大窟窿!!

    “紧急关头跑掉了吗……”

    插兜站在队尾的男人气场极低,瞥到地上几颗断齿后气场更低了。

    “喂……jojo,你……”

    波鲁那雷夫看着摇摇欲坠的厚重铁门,心惊胆战地吞了口口水。

    是不是有点,太暴力了?

    胳膊被人提醒似地怼了怼,波鲁那雷夫回头看向因为掉进水里而惊醒的乔瑟夫,后者忌讳莫深地摇摇头。

    “就让他放手去做。承太郎有自己的打算。”

    乔瑟夫嘴上这样说,实际上想的却是:

    人憋太久对身体和精神都不好,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他乔瑟夫—乔斯达的外孙才不会因为老婆跑了就……咳,暗恋的女性不告而别就一蹶不振,那么为了身体健康,小小地朝敌人发泄一下也是正常的。

    [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

    “轰!轰!!轰轰轰!!”

    已经转移到舱尾的众人依旧能感觉到整个潜水艇在不断震颤!

    “好家伙!jojo这是要把整个潜水艇头部捶成回收厂里的烂铁啊!”

    乔瑟夫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淡定”抹掉脑门上的汗。

    呆胶布……都是正常的,正常的。

    等jojo再次赶上大队伍时,表情看起来终于没那么恐怖了。而当众人穿戴好潜水装备上浮,装作不经意地往回一看,这才彻底理解了何谓真正的“灾难现场”。

    太夸张了,太夸张了!

    白金之星就是人形导弹吧?这比轰炸机也差不了多少!

    波鲁那雷夫心有余悸地感叹着,对着已经完全沦为破铜烂铁的潜水艇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解决了?”

    同样看见惨烈现场的乔瑟夫内心直颤,表面波澜不惊。

    “没有。它变成各种东西来回跑,我也不清楚到底打中了几拳。”

    jojo直视前方,表情毫无变化。

    “那它还会追上来?都被打成那样了……”

    波鲁那雷夫语气明晃晃地不信,最后回身看了一眼破破烂烂的潜水艇,表情唏嘘。

    “不好说,海底都是矿物,对于我们来说其实是劣势环境。如果它真的还想追上来,那大家最好快点上岸。”

    阿布德尔侧头看了一眼身后,而就是这一眼!

    “嗖——!!”

    锋利矛头裹挟着浓烈杀机!在阿布德尔的巩膜上映出冷光!

    “阿布德尔!”

    距离阿布德尔最近的jojo毅然出手!

    深蓝色的海底世界,一抹深红缓缓晕开。

    ……

    鲜红血珠从下针的地方冒出。

    “哦,又扎错了。”

    隐星淡淡出声,把针拔出来又紧挨着原来的针眼下针,动作浑然写满了“扎对了好,没扎对也行”几个大字。

    “嗯?还是不对……不应该啊……”

    隐星像没戴老花镜的老奶一样眯着眼睛凑近图纸,终于找到了症结所在。

    “哦,我把图拿反了。”

    睡眠不足就是容易变傻。

    薄薄一张且在背面也能印出字来的穴位图翻了个面,隐星控制着不断颤抖的拿着针的手,脸都跟着较劲。

    “啊!!”

    原本紧闭双眼还咬着牙关的女人骤然睁眼!大喊出声!

    “啊……终于。看来是扎对了。不错。”

    下针哆哆嗦嗦,手刀干净利索。反手把醒了的人再次打晕,隐星满意收起已经发黄发旧的图纸,把它夹进一本半旧的用汉字写的《中医学》里,一起塞进贴近胸口的内兜。

    “呼……越来越冷了啊……”

    面色惨白如同美院里的石蜡模型,隐星搓了搓胳膊,原本挺拔的脊背也缩成一团。

    “虽然不知道我父母把你们留给我是抱着怎样的期待……但现在看来,注定要只是期待了。”

    隐星拍拍胸口垂下来的围巾和衣襟里的薄薄书籍,表情有些遗憾。

    而很快,这遗憾就转变成了紧皱眉头的忍耐。

    脑袋里像是有一把尖椎不断对着脆弱神经连续下凿,从熬过第四天开始,头疼就如同狗皮膏药,时间越久就越黏。

    真正切身感受过隐星才明白,一个人不睡觉到了一定的时间,身体表达困倦的方式就不再局限于单纯的眼皮打架和打哈欠,而是灵魂脱体而出一般空洞洞的虚无。

    就算是面对平常最喜欢的食物也没有食欲;再有趣的人和事出现也提不起兴趣;就算是按常理来说最需要的床和枕头摆在面前,躺在上面也只会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脑海里一片空白。

    也许是困过头了吧?就像饥饿过了一段时间后就再感觉不到饿,而且还会有一种诡异的饱腹感。

    “哗~~”

    不远处的礁石滩传来海浪扑上岸的声响。隐星迟钝眨眼,缓慢向那片看起来平坦的大石移动。

    隐星喜欢海浪的声音。

    节奏,规律,不变。而且不论是听还是看“海浪”这个字,鼻尖都能嗅到属于大海的咸湿气味,就像是看见“火”字就觉得危险,听见有人讨论“杏子”嘴里就冒出了口水……

    它们都蕴含着某种特殊的含义。

    隐星望着蔚蓝色的天空,奔逸的思维突然又窜到了“今天的天气还不错。”

    能死在这种天气里,真幸运啊……

    指端冰冷且麻木,泛着不正常的紫。隐星朝手心哈了一口气,在炽热的沙漠边缘冷得浑身发颤。

    “哈,虽然英年早逝,但总比变成傀儡遗臭万年好得多。”

    一边碎碎念一边任由自己放松身体躺倒,隐星的思维就像杂乱无章的线头,一下又从这根断线蹦到了另一根断线。

    “海水”,“杏子”都有含义。那我呢?

    当有人提起我的名字的时候,他们会想起什么?还是看到什么?

    ——隐星—伊丽莎白?那是谁啊?不认识。

    还是说,大多数只是这个反应?

    “哈哈~想想也是。哪有多少人会记得我啊。”

    躺倒在礁石上的女人胸膛微颤,感到好笑似的笑出声。

    大概她就会像无数的普通人一样,平平无奇地失去呼吸、脉搏与心跳,然后彻底变成一具尸体吧。

    那样也不错。

    缠绕在脖颈上的围巾松了两圈,随着脖颈与胸口的皮肉若隐若现,藏在衣襟下深埋在皮肉里的银针针尾,也终于再次暴露出来。

    “平心静气,降低血流速度……这书上的方法的确很有用啊,我的脉搏应该不到60,心脏的跳动也越来越慢,看起来应该下一秒就会死翘翘吧?”

    隐星咧嘴一笑,这种时候她还能笑的出来的原因很简单,

    那就是她将在迪奥的眼皮子底下翘辫子!

    哈哈哈哈哈!想不到吧迪奥!你千防万防,甚至因为怕我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丢掉小命,而在我的心脏上放了肉芽;就算这样你还不放心,定期喂我吸血鬼的极具愈合能力的血以做保险。

    但!

    就算这样!就算肉芽会在我遇到危险心跳加速的时候自动出手反击,就算吸血鬼的血液不停在我体内运转修复我的身体,我隐星—伊丽莎白,还是有办法去死!

    “哈哈哈哈哈!!我真是天才!”

    带血的银针在阳光下闪烁着光!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已经在迪奥的压迫下沉默四年的隐星,终于在精神崩溃的边缘,达成了惨烈的爆发!

    “针封大穴,血流减缓,这种状态我已经持续了72小时,我的全身血管已经由于长时间的缺血而塌陷萎缩,就算我把针拔出来,周身动脉和静脉血流由于减缓而早早形成的血栓,也会堵塞我的血管;而且就算我的血流运转正常,那我心脏里被封住的血液由于突然的解封,肯定会代偿性地加速进行大量的血液交换——但就像饿久了不能突然吃饱——如果我的心率突然恢复成正常水平,心肌会承受不了高负荷的运作,心室会被大量冲回心脏的动脉血和静脉血过度膨胀,最后破溃!!哈哈哈哈哈!心脏破洞;全身血管堵塞;有毒物质积累全身;到时!大罗金仙都救不了我啦!哈哈哈哈哈!”

    哗——!!

    以礁石滩被涨潮的海浪重重拍击产生的巨响为背景音,

    隐星—伊丽莎白,亲口给自己下达了死亡通知书!

    [……]

    黑色龙袍悄然出现,就像是死前回光返照,隐星的精神好的出奇,甚至就连脸颊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红润。

    “祖龙,你怎么出来了?”

    与她长相酷似的替身蹲下身,代表帝王的十二冕旒微微摇晃。

    那双金色龙瞳静静看着她,从第三方视角来看就像她们之间竖着一面镜子,除了服饰不同与细微的面部差别,她们就像是同一个人。

    但其实她们本就是同一个人。

    “都说人在死前眼前会过一遍走马灯……原来是真的啊。但为什么我的走马灯那么快?我都看不清……哦,看清了,虽然我的记忆还不完整,但我开始想起来了,原来你从我小时候开始就会自己出来到处乱跑。”

    隐星宠溺似的叹了口气,伸手拨了拨祖龙的十二旒。看起来像珍珠材质的珠串互相碰撞,那双龙瞳微微闪烁,同样伸手戳了戳隐星的额头。

    四肢末端的血流充斥感明显,她的心脏如同彪到两百码却刹车失灵的跑车,砰砰的巨大心跳在耳朵里来回碰撞。

    ——隐星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了。

    但她不介意把最后的时间用来陪伴“自己”,所以她拍了拍身边的石头,想起什么就说什么。

    “啊……我想起来了。你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我还以为我在做梦,还拉着妈妈的手问,[我们家有皇位要继承吗?为什么我梦里穿着龙袍?]妈妈说了什么我还没想起来,但我记得之后随着我越长越大,你的能力也越来越强。直到有一天我不想去上学,想着[如果今天下大暴雨就好了,那样就不用去上学了],你看着我,好像在思考。然后,那天真的下了雨。”

    海边礁石,坐着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穿着龙袍的那个抱着膝盖,安静看着海浪。穿着厚厚风衣缠着围巾的那个,靠在另一个人身上,也在看着海浪。

    “虽然很小,哈哈哈~而且还是局部降雨,局部到只有井盖那么大。但我还是很惊喜。我那时不了解替身的含义,只以为你是我幻想出来的朋友,就像精神病人那样。所以你就是我,你的能力就是我的能力,而我居然能控制下雨,实在是太牛了!哈哈哈!咳咳!咳,咳……”

    大笑声突兀转成咳嗽,隐星呼吸逐渐急促,胸口像是压榨似的剧烈疼痛。祖龙的身形变得有些淡,隐星提起一口气把咳嗽压下,笑着继续说。

    “再说别的时间好像也不够了……而且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有的记忆你都有,和你用对话怀念过去真是多此一举。”

    “我知道你为什么出来。虽然你拥有自我意识,偶尔还会悄悄跑到别的地方干点坏事,但你归根结底是我的精神体,你和我本质是一样的。”

    隐星瞳孔映出已然跳出海平面的太阳,侧脸被阳光渡上一层跳跃的浮金。

    “你出现代表你不想死,而你的意志就是我的意志,所以是我不想死。哈哈~看啊,人是多么矛盾的生物。就连[活着]这种建立一切的基础命题都搞不清楚,却还是孜孜不倦地在探索天空与海洋,把自己沉浸在未知中,乐此不疲……”

    隐星吐字越来越慢。

    随着祖龙扶住她肩膀把她放平,她也不强撑,顺从身体的疲惫缓缓闭上双眼。

    越来越汹涌的海浪卷到脚踝。

    “走马灯”的速度变慢了。她眼前的画面逐渐放缓在那一帧。

    “好困啊……爸爸,我想回床上睡……”

    花园里的摇椅越晃越慢,躺在上面的小女孩眼皮打架,把自己团成一团轻轻咕哝。

    [小北斗,醒醒,别在这睡。爸爸抱你回房间睡好不好?]

    “好……爸爸抱我……”

    逆着阳光,模糊视线中央出现的人影笼罩下来,轻轻抱起躺椅上的小人儿。

    后背远离了礁石,隐星感觉自己好像真的来到了记忆里的花园,感到了父亲俯下身把她抱进怀里。

    感受到的温热体温和冰冷海水就像绳子两端,分别代表着梦境与现实。绳子不断拉扯,她的思维在梦境与现实中不断闪回,而随着一声声脑内不间断的呼唤,她的思绪渐渐向其中一方偏移。

    [北斗……北斗……北斗……]

    是爸爸,是爸爸在叫她……

    被父亲从躺椅抱起的小女孩抓紧了父亲的衣襟,渐渐沉入梦乡。

    “北斗!”

    躺在沙滩上的女人皱起眉头,口鼻不断涌出大滩大滩的血,还有海水。

    这不是父亲的声音……还有人在叫她?是谁?还有人记得[北斗]吗?

    “北斗!北斗……隐星!”

    思绪骤然被这更加急促的[北斗]大力扯过,口鼻处的咸湿越来越清晰,但奇怪的是,那股温热却依然还存在于身体周围,不曾远去。

    “隐星,隐星—伊丽莎白!米迦—齐贝林!睁眼!把眼睛睁开!”

    呃……好吵……

    好像有人一直在她耳边喊她的名字……但是她真的有这么多名字吗?她的名字不就是[北斗]吗?

    不,等等……

    北斗是父亲为她取得的小名,她真正的名字,是“隐星—伊丽莎白”。

    平躺在地的女人脸色惨白,再次吐出一大口恶臭的黑血。

    而这一口就像是吐出了全身所有的毒素物质,淤积的血管全部通开,隐星的循环系统再次开始运转。但她浑身血管里的血栓还在,那盘踞在心脏上的肉芽也像据守在洞窟中霸占宝藏的邪恶怪物,如跗骨之蛆,沉疴难愈。

    “花京院!你让法皇变成带子顺着血管进去,在我拔除肉芽的同时,缠住她心脏上的洞!”

    “jojo!没用的!就算是缠住了也没用!那是动脉!先不说出血量和压力,破开的血口要怎么办?它根本无法愈合!”

    “她能!!!”

    空条承太郎猛然回头!他眼中像是充斥着一场雷雨交加的暴风,下一秒就会冲出眼眶把眼前所有破坏殆尽!

    “……!jojo……!”

    花京院后退一步!

    不是因为他狰狞的表情,而是因为他赤红的眼眶。

    隐身之紫缠绕在照相机上实时转播,乔瑟夫—乔斯达似有所感,大喊道!

    “花京院!承太郎的意思是她会波纹!只要她及时用波纹治愈自己,她会活下来的!”

    花京院身体骤然一颤!

    …………

    隐星没想到自己还能睁开眼睛。

    眼前再次出现蓝天白云的时候,她甚至检讨自己从不信教真是个大错误,天堂明明是真实存在的!

    而紧随而来的浑身剧痛让她面皮抽搐,立马反手推翻了自己前一秒的说法。

    屁……这还是地狱般的人间……

    “嘶……”

    抽冷气抽到一半眼前突然多出一张熟悉的脸,隐星顿时浑身僵硬,呆若木鸡。

    “醒了。”

    空条承太郎依旧是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冷脸,平铺直叙道。

    “呃——咳!嗯,嗯。”

    想出声才发现嗓子干疼,好像被刀片剌过,还不止一次。隐星嗓音沙哑,勉强“嗯”了两声。

    “喝水。”

    话音未落水杯已经递到眼前,现在才发现自己是躺在直升机旁边的空地上,隐星讪笑,刚勉强支起身子,却觉得手腕使不出力气。

    ???我啥时候割腕了??

    瞪着自己手腕上的一道染血纱布不敢置信,隐星目光又是一转,发现自己双手都裹着纱布!

    我被人放血了!!

    由于从业经验(黑色地带,之后细讲)第一反应就是这个,隐星表情还没完全转换过来,嘴边突然多出什么东西。

    “真是够了……张嘴,喝。”

    黑色制服占据视线大半,莫名觉得这侧身环抱的姿势有些熟悉,隐星就着jojo的手,无意识地把水喝了。

    看她喝完就把人放了回去,jojo站起身,语调依旧毫无起伏。

    “你失血过多,沙漠里没有相应的医疗措施。spw的人会载你到最近的医院,你……”

    说到这里像是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往下,jojo沉默了几秒,把帽檐往下拽。

    “你好好活着。”

    “oh my god——!”

    躲在飞机后面偷听的乔瑟夫—乔斯达恨铁不成钢!

    “啪——!”

    波鲁那雷夫痛击自己的脑门!阿布德尔抱臂闭眼,花京院无声摇头,叹气。

    好好活着??有这么关心人的吗?!你的语言系统是被武力系统强占了是吗?好外孙/好兄弟/承太郎/jojo!!!

    “等,咳……”

    [等等。]

    隐星捂着嗓子艰难吞了口口水,顺应她内心想法出现的祖龙冷冷开口,面容不怒自威。

    [我怎么还活着?]

    话说出口才觉得有歧义,隐星拧眉,重新组织语言。

    [我是怎么活下来的?]

    空条承太郎侧身,青色眸子像是竖起了一层透明的墙,把所有的情绪挡得密不透风。

    “你还能活着,应该要感谢你的替身。”

    黑袍帝王依旧冷冷站在隐星身前,两米三高的身形遮天蔽日,如磐石一般,巍然不动。

    “或者说,你应该感谢自己。”

    同样穿着一身黑色,jojo转过身,往与隐星背道而驰的方向大步流星,越走越远。

    感谢自己?

    被抢救时零星的记忆片段如同流沙,隐星越想回忆却越是无力抓住,最后只能甩甩头,放弃和自己的脑子较劲。

    啊……

    隐星脱力躺回担架,呈“大”字形凝望天空。

    鼻尖环绕的依旧是咸湿的海风,眼前天高云淡,视线范围内只有两三条飘带似的云雾,薄的几近透明,挂在蔚蓝苍穹之上。

    她活下来了。

    仿佛做梦一般的不真实感逐渐褪去,年轻女子双眼微微睁大,瞳孔倒映出的光明亮而清澈。

    真的,活下来了。

    虽然现在身体无比沉重,但隐星却感觉到一阵从未经历过的无法言说的轻快,甚至觉得灵魂都和天上的云朵一样,轻飘飘的。

    手按上左侧胸膛,隐星感受着自己的心跳,眼眶不自觉地发热。

    她听到了,听到了体内传来的欢欣曲调——心房与心室规律交替收缩,心脏瓣膜开启又闭合。它们踩着名为“自由”的节奏,为她奏出奔向“未来”的鼓点。

    而这场“演出”之所以得以继续上演,隐星知道,她最需要感谢的是她的“投资人们”。

    虽然投资人代表说最该感谢她自己……害,那人一向嘴里说的和心里想的对不上账,她也没必要太纠结于他到底说的啥,看他做的就行了。

    哎~天气真好啊~

    同一句话心情截然不同,隐星翘着唇角晒太阳,允许目前身为重伤员的自己忙里偷闲,开那么一会会的小差。

    毕竟向迪奥复仇和救承太郎母亲的事都迫在眉睫,她可不能在这时候拖后腿啊。而且她还想着这事越快解决越好,这样她就能……

    脑海里的某段记忆突然闪回,原本大大咧咧平躺的女子表情一僵,有些不自然地咬唇,把自己的手脚缩回来。

    糟糕透了……

    被小两岁的未成年吃的死死的,真是糟糕透了……

    脸大半缩进围巾里,隐星依旧望着天空,眼中却不再有那一片蓝,只是神游天外。

    直到视线边缘突然冒出一坨眼熟的银色圆柱体,隐星陡然一惊!乍然回神!

    “咳,米……迦,你到底醒着没啊?怎么叫你半天也不回……哎?你醒着啊?”

    波鲁那雷夫弯腰探头,与隐星面面相觑。

    “哎,说起来,你的真名是什么?乔斯达先生好像说过一次,但我不太清楚到底是怎么发音……”

    隐星脑子还不太能转过来弯,眨眨眼,装傻道。

    [你是什么意思……?什么真名?我一直都叫隐星—伊丽莎白,没有假名。]

    波鲁那雷夫眯眼蹙眉,露出了“你还装?”的无语表情。

    “米迦,别装傻了。jojo早就在救你的时候就把你的名字都叫个遍了,我们可都听得清清楚楚。”

    呃??名字叫了个遍?

    这种描述听起来像是她有一串名字一样……哦,三个丸子串成串,她三个名字的确差不多可以。

    不过……

    [既然都听得清清楚楚,那为什么不直接叫我那个名字?为什么还要那么问?]

    波鲁那雷夫被戳中心事似的退后一步,挠着后颈支支吾吾。隐星终于能抬起后仰到有些酸痛的脖子,转过头直视他。

    “因为……因为什么都不说就直接舍弃了‘米迦’这个名字的话,有一种认定它是个假名,让那段顶着假名的相处也变得虚假起来的感觉……呃!怎么说呢?就是——”

    波鲁那雷夫抓着脑袋词穷,矛盾又复杂的心理活动都写在脸上:

    就是!他既有一种得知“米迦”是假身份而产生的被欺骗的感觉,还有一种“既然身份都是假的,那相处会不会也是假的?”的疑虑。

    “好哇!你居然骗我,原来你是个女的?!”和

    “你骗我?!你一直都在装!”

    这两者的言语基调完全不同。前者是以“哥俩好”为基础,类似于中午吃饭时却发现兄弟请自己吃饭却故意没拿筷子,装作生气的笑骂;后者是推翻之前的一切,就像是发现一起奋斗的兄弟却在新公司成立后卷着你的人和钱跑路,和你彻底决裂的愤怒。

    波鲁那雷夫打了个寒战,他不希望是后者。

    正是因为这种“不希望”,所以他才装作不记得那个伊丽莎白的名字,用漫不经心实则无比在意的态度,来试探她到底是那个初见时面若冰霜的隐星—伊丽莎白,还是笑面狐狸一般混不吝又浪荡的米迦-齐贝林。

    或者说,这两张截然不同的面孔,到底哪个是眼前人的真面目?

    “总之!你想让我怎么叫你?和jojo一样?”

    波鲁那雷夫紧盯着她的神态变化,甚至动用了很久未动的心眼子,费力往字眼之间塞进一点小心机。

    隐星噗呲一声笑出了声。

    “哈哈哈——!我那直肠子的朋友波鲁那雷夫居然也学会耍文字游戏了?哈哈~看来你真的很苦恼呢,我把你吓到了吗?”

    眼前女子露出熟悉的贵族一般优雅但又透出两分欠揍的笑容,波鲁那雷夫顿时像是小孩子看到最玩得来的邻家伙伴一样,大眼睛睁得溜圆。

    “别担心,虽然所用的身份不同,但和大家相处的一直不都是[我]吗?无论面貌再怎么变,一个人的本质都不会变。”

    隐星微笑,眼睛笑眯眯的,眼尾像狐狸尾巴一样翘起弧度,那是代表“米迦-齐贝林”吐露真心时的笑容。

    “你喜欢的话,继续喊我米迦吧。它也是我的真名呢。”

    “啊……”

    明明是见多了的笑容不知为何今天会看晃了神,波鲁那雷夫后退半步,借整理头发的动作遮住有些不自然的表情,然后迅速甩头,像是为了甩出脑袋里一些莫名其妙的情感,赶忙开口道。

    “那既然如此的话我可就不改了哦!我感觉米迦这个名字比隐星顺口多了,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起个那么拗口的名字……噗——!”

    隐星笑着给了波鲁那雷夫一个肘击。

    “你对我的名字有什么意见?这可是我身为华人的祖母为我起的,有着很重要的意义哦?”

    “啊……(捂着腰子投降)抱——歉——嘛……”

    一发肘击让波鲁那雷夫找回了和隐星相处时的自在氛围,就像心终于落回肚子里似的舒坦。某人用活该拿奥斯卡小金人的演技捂着腰子“踉跄”蹭到隐星旁边,手拄在身后,大大咧咧地摊开腿,拖长音抱怨道。

    “所以你当时干嘛话都不说一句就消失了啊?害得我以为你因为旅行太累引发了什么重病,就那么毫无征兆地死掉了呢……”

    波鲁那雷夫话风突兀转折!

    “哈!说起来也差不多了!再见你的时候你的确是快死了,所以你干嘛要擅自行动啊!!让人那么担心真是不负责任啊!!”

    波鲁那雷夫是真的火大!不仅是因为差点看着朋友死在自己眼前的悔恨,还有因为在其中看到了曾犯下错的自己的影子,当时的心情再次复现,情绪叠加之下,整个人都快炸了!

    “波鲁那雷夫……冷静点……”

    隐星把快怼到自己眼睛里的指头挪开,有些无奈道。

    “没有下次了,我不会再一声不吭就跑掉了……你控制一下,眼泪要滴到我眼里了。”

    波鲁那雷夫:

    倔强的猛男落泪ing

    “谁哭了?我没哭!我只是沙子进到眼睛里了!”

    “是吗?只是沙子进到眼睛里了?那我拿出来用来给你擦鼻涕的纸可以收回去了?你不需要的吧?”

    波鲁那雷夫一把抢过隐星手中纸巾擤的震天响,隐星好笑似的挑眉,也没再逗他。

    [好了波鲁那雷夫,再哭我的纸都不够你使了……我们来说点我关心的话题吧?比如说我是怎么活下来的?]

    波鲁那雷夫瞥她一眼,眼眶还是红的,鼻音浓厚道。

    “这个啊……一开始是jojo从你把海里捞出来,那时候你脸色白的和鬼一样,呼吸和心跳也都没了……”

    波鲁那雷夫眼珠向上看,陷入了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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