拗不过他,祁清秋只好撑着身子坐起来,小啜一口,看到他散落在一旁的文书,“最近很忙?”

    “嗯。”祁斯然轻声答,却没有接着说下去。

    祁清秋没有勉强,又躺回去,望着天花板,又看看祁斯然:“我睡不着。”

    月光下女孩的面庞仿佛镀了一层银白色的光,看不真切,却隐约多了一分脆弱。祁斯然闻言,掀开被子的一角,像是妥协般,“你真是……”

    过于高估他了。

    “嗯?”祁清秋埋进他的怀中,祁斯然几乎是肌肉记忆般地抬起手来拍拍她的背。

    “睡吧,我在这里,别怕。”

    初到祁家时,祁清秋的睡眠一直不算好。也不知道祁斯然是怎么发现的,在某一个夜晚出现在她房间内,傲娇又小心翼翼地对她说:“我就在这,你快睡吧。”

    祁清秋的心莫名地安定下来,她想,这个哥哥其实对她还不错。后来,她的失眠好了不少,只是在母亲忌日的前几天,她总还是睡不着。

    祁清秋脑海里关于母亲的记忆其实很稀少,她模糊地记得她的笑颜、记得她是怎么拍着自己的背哄睡、记得她把一根法棍都留给自己,而她却说她不饿。

    但正因稀少,所以才珍贵。

    祁斯然一直等她睡着,不经意间,记忆被拉回那个夜晚。七岁的祁清秋,和十四岁的祁斯然。

    作为独生子,突然有了个妹妹让祁斯然很是好奇。虽说把她接回来后便很少出现在她面前,但祁斯然一直从家仆那里得知她一天都干些什么。

    最开始几天,他听到的都是她抱着那个瓷罐在花园发呆,除此之外,便是吃得很多。这倒没什么,但她显然不知道不忌口的危害,果然在这个午后,她积食了。

    听到这个消息,祁斯然没有露面,而是吩咐家仆好好照顾她。但在下一次听到家仆说她夜晚总睡不着时,祁斯然便有些沉不住气。

    睡不着……是因为床铺太硬了,还是说……又积食了?

    “你……算了,我去看看。”祁斯然迈开步子往妹妹的房间去,扭下门把手,却发现她把门反锁了。

    祁斯然无奈,却隐隐明白过来,她……大概是因为没有安全感吧。她的卧室在二楼,于是他悄无声息地翻墙,从窗口进去。

    好在,她没有锁上窗户的习惯,祁斯然很轻松地进到里面。她果然还没睡,或者说——没能睡得着。

    看到他,她居然不害怕。祁斯然顿时有种心虚的感觉,半夜翻上妹妹的窗,怎么也不算是个好听事儿。

    他脸皮够厚,大剌剌地坐在床沿,“听说你睡不着,我就在这儿,你快睡吧。”

    两人之间形成了一种默契,那之后每一个失眠的夜晚,祁清秋的身边都有他在。

    祁清秋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再醒来时祁斯然已经不在身边。只有床头柜上的水杯证明,昨晚的一切不是梦。

    吃完早餐,祁清秋坐上车出门。她的腿已经好了不少,早上有一节马术课,祁清秋不想错过。到达后,她换好骑装,没想到在马场巧遇司柏杨。

    后者看到她也有些许惊讶,显然这场会面是个巧合。他身边还站着两个面生的男人,大概是他的友人。

    祁清秋没有上前打招呼,而是远远地朝他微笑致意。斯隆先生微微抬头,“那就是你的未婚夫?”

    祁清秋眨眨眼:“您猜?”

    斯隆轻哼一声:“得了,让我看看你的马术有没有退步。”

    祁清秋牵来陪伴自己很久的马,是女孩,祁清秋给她取名作荔枝。祁清秋试着安抚她,而后上马,围着马场绕了几圈。

    另一边的司柏杨则是在看到她之后心便不知道飘哪儿去了,洛克伍德和罗杰在一旁揶揄:“看来我们约得可真不是时候啊。”

    罗杰接着道:“你看他的心思都不在这儿了,人家看着可不太在乎他。”

    远处的祁清秋似是找到感觉,面庞上的笑容肆意飞扬。

    司柏杨闻言收回目光,笑着给两人各自一拳,“闭嘴吧你们,两个单身贵族能懂些什么?”

    “我是不太懂啊,”洛克伍德作可惜状,“要是我谈恋爱也像你这么窝囊——”

    司柏杨:“不懂就滚。”

    “哟,生气了?”洛克伍德嬉笑着说,“上次我支给你的招儿你用没?”

    司柏杨面无表情:“谢谢,如果你说的是送九百九十九朵玫瑰,那还是算了。”

    “女孩儿不都喜欢花吗?”罗杰真诚发问,“上次我听说查克的妻子因为他一周年纪念日没有给她送花而跟他吵架呢。查克还因为这件事被赶出家门,被说是一点儿仪式感都没有,你是没看到,那场面……啧。”

    仪式感吗?司柏杨陷入沉思,可是上次他送给她的项链,虽说她嘴上说着喜欢,可他从没有见她戴上过……难道是因为缺乏浪漫?

    “而且我记得你最开始对这门婚事很不满来着,”罗杰说,“难道是我记错了?”

    “对,是你记错了。”司柏杨想也不想地否认。也许最开始他是有些抗拒,但那是因为没有和她深入接触,虽然现在也不算和她有多熟悉,可这已经是司柏杨自小以来除母亲外第一次和别的异性有交往。

    很难有人不喜欢她吧?

    “你现在倒是不怕她接近你是别有目的了?”洛克伍德懒懒道。

    “有不也挺好的吗?”罗杰笑着说,“说不定正合他意呢。”

    看着司柏杨一副魂飘了的模样,两人相视一眼,无声叹气。

    一节课下来,祁清秋出了不少汗。“怎么样,还不错吧?”她在斯隆身边停下,笑着问道。

    “勉强合格。”斯隆仍旧是那一副傲娇的模样,熟知他习性的祁清秋却从里头听出些赞赏的意味。

    好一会儿,祁清秋又听他问:“真的决定要嫁给司家那个小子了?”

    祁清秋笑:“为什么不呢?”

    斯隆闻言,看着面前的草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祁清秋牵着荔枝往回走,果不其然在更衣室门口看见司柏杨。他看起来在思考着什么,没有第一时间看见她。

    祁清秋走上前去和他打招呼,司柏杨这才回过神来。

    祁清秋:“怎么就你一个人,你朋友呢?”

    司柏杨:“他们还有事,先走一步。”

    祁清秋微微一点头,“那你让让,我去淋浴。”

    “我在门口等你。”说完这句,司柏杨才让出一条道儿来。

    祁清秋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等她从淋浴间出来,已经是三十分钟以后。司柏杨仍旧维持着那个姿势坐在门口的长椅上,祁清秋顿了顿,抬步走过去。

    “二少今天好像有点儿心不在焉?”

    听出她玩笑的语气,司柏杨颇为懊恼,有这么明显吗?其实他是在想司柏承那晚说过的话,作为兄长,他已经算是非常尽责。

    这也是司柏杨第一次对他感到质疑。该把订婚仪式推后吗?他对接触别的女孩没兴趣,可却不想强迫祁清秋接受他的想法。至少……现在不想。

    于是他笑着说:“我这不是怕你不想见到我吗?”

    祁清秋疑惑:“你原来有这么谦虚吗?”

    此话一出,两人皆笑出声。司柏杨清清嗓子,正色道:“我承认我此前是有一点吊儿郎当,我在想你可以原谅我吗?”

    祁清秋这回是真的惊讶,“……你今天莫不是吃错药了?”

    不怪她惊讶,她属实是想不到自己还能有听见司柏杨正经说话的一天。

    但她依旧说:“我觉得二少之前那样就很好。”即便她不喜欢,她也不打算说出来。

    司柏杨手指微蜷,“我以为你不喜欢我之前那样。”

    “喜欢一个人,无论对方怎样——”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祁清秋即刻停住,在司柏杨看过来时,她只是笑笑不说话。

    她努力让自己的心硬起来,毕竟面前这个人不是她可以随意倾诉的对象,至少祁清秋是这么认为的。

    司柏杨看起来却很好奇她想说什么,不过他没有追问。罗杰在离开前留下一句忠告:“如果你真的想要让某个人敞开心扉,那么先学会尊重吧,阿杨。”

    祁清秋试探着问:“说起来,我好像还没有见过二少的母亲。”

    司柏杨平淡道:“她去世了。”

    祁清秋心颤一瞬,下意识道:“抱歉……”

    “不,没关系。”司柏杨摇摇头,“我知道你很少出门,不知道也正常。其实这没什么,所以你不用这么看我,好吗?”

    祁清秋不知道自己是在用什么样的眼神看着他,也许是可怜,也许是不可置信……但她无法欺骗他自己不知道,于是她只能沉默。她明知道司柏杨和自己一样失去母亲,也许他的悲伤不比她少……

    够了,就到这里吧,收起你无用的同情。祁清秋对自己说。

    想要达成自己的目的,这样可远远不够。她不想半途而废,便只能硬着心肠往前走。

    有那么一个父亲,他会无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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