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已不似方才那般拥挤,宁锦仪估摸着时辰该打道回府。素晴在雅间外一直候着,宁锦仪唤人去芊状阁掌柜那把东西取走。

    独自闲坐了片刻,宁锦仪戴上帏帽,取上玉清留下的盒子离开。

    雅间拐角处有一男子,那人穿的是雪青云纹的长袍,似是个清冷疏贵的世家公子。此人有些似曾相识之感,可隔着帷帽看的不甚清楚,锦仪恍惚片刻即打算绕过他。

    擦身而过时那男子出手拦住了锦仪。一瞬间便被抵在墙上,不得动弹。

    陆淮提剑架在锦仪颈部,将此人摁于墙边。他垂眸看这女子,似是方才全身而退的人。

    这女子三言两语挑唆了朝廷官员,事后追查起来定是落不了什么好下场,摄政王的人若是捉拿了她,免不了一顿刑讯逼供。若是个嘴不严的,牵扯出背后之人,闹到最后陛下这边的人反而哑巴吃黄连。

    他眯着眼,手上使了些劲,厉声喝道:“你教唆了底下那位,闹出这动静只怕官府的人要来了,莫非以为天衣无缝,想全身而退?”

    宁锦仪只觉得肩膀上从骨头缝里钻出的痛意快要湮没她了,这男子不分青红皂白便将自己困在这。

    她使劲想推开这人,对方却纹丝不动,看着身形清俊却是习武之人,臂膀坚实有力。

    此处没见到什么人走动经过,一时半会也没人注意到这边僵持的两人,宁锦仪戴着帷帽看不清此人容貌,看着轮廓是个俊冷的公子,印象里自己没接触过这号人物。

    闺阁中的女子与外男没什么接触,况且她刚入京,应是与京城中的人没什么交集的,这不虞之隙竟是有些无厘头。

    话毕,陆淮景想掀开帏帽揭开行刺的女子的帏帽。

    “你认错人了!我与你素不相识!”宁锦仪见他伸手欲揭开这帏帽,暗道不妙,急忙开口。

    听着声音不似是方才行刺的女子,况且这女子推人绵软无力,倒与方才身手敏捷的女刺客不同。

    陆淮景并未放开她,眯着眼观察着此人的手心的痕迹,不似习武之人手上的茧子。

    宁锦仪见这人一意揭开自己的帏帽,不得已伸手去抵挡,怎料被此人单手挟制住了双腕。

    若是今日走不掉,只怕四夫人那边要揪着不放,老太太那更是不会容忍。一时之间,宁锦仪头疼起怎么躲过这男人的动作。

    下一瞬,陆淮手腕传来一阵痛意,宁锦仪手镯的暗器射出一根银针扎进了小臂,片刻整只手臂发麻。

    陆淮漆黑的眸子一片冰寒,甩袖挡下这女子接下来的几根银针。

    陆淮抽剑出鞘,剑势如虹。

    ……

    下属莫楠回到雅间,只见公子面色不虞坐在雅间里,手指轻捏着一枚朱红耳珰,气氛有些沉寂。

    见了这女子的物甚出现在公子身上,莫楠眼皮忽地一跳。公子身边不缺红粉佳人凑上来,可从未见过公子青睐哪位姑娘,像这般女子之物更是见所未见。

    陆淮派莫楠先去京城府尹那打个招呼,这楼下那位大人是御史中丞,为人刚正不阿,素来是秉公谏言。如今见摄政王权势滔天隐隐有越过陛下之势,这位御史中丞眼里可揉不得沙子。

    今日在醉月楼闹上这一出,明日街头巷尾的流言便会铺天盖地。过些时候,摄政王被推到风口浪尖,对陛下的挟制遂少些。

    不久后若是这厢闹出的动静传入陛下与太后耳边,鼎盛至极的那位摄政王只怕不会让人活着见到陛下,这位大人只怕凶多吉少。

    虽则杀人灭口难免落人口舌,依摄政王的脾性,赶尽杀绝未必不可。陆淮得先人一步将事情安排妥当,免了这位大人的性命之忧。

    御史中丞酒后怒斥摄政王狼子野心,这事不在陆淮预料之内,此番行事冒进,稍有不慎便要被摄政王拿住把柄,得不偿失。

    陛下的心腹中这般好大喜功之人实为罕见,掀起了这满城风雨之人,倒是要会会。

    陆淮收起这枚耳珰,手臂已经恢复了。那女子的银针上携带的并非什么毒药,而是迷药。药性霸道,银针入体便顷刻无力,若非及时封锁穴位,人已经不能清醒坐在这了。

    ……

    宁锦仪躲过那男子的追杀后,慌慌张张回到芊妆阁这。手心已经微微出汗了,努力保持镇定自若的样子。刚逃过一劫,眼下心跳如鼓。

    宁锦仪顺了会气,取下帷帽。胳膊上有些刺痛,刚才步履匆忙倒未察觉,现下只觉丝丝痛意蔓延在伤口上,抬起胳膊便冷汗直流。

    方才那男子中了迷药针,还能一手抽剑,锋芒毕露刺来。所幸伤口不深,及时躲过了接下来的几招。

    素晴见姑娘迟迟不来,只怕要误了回府的时辰。四夫人炮仗脾气,性子容易被人当枪使。若是四夫人捏着不放,自家姑娘又要吃一阵排头。

    素晴问过刘掌柜,进了这楼阁里却见姑娘一身齐整的行头好不狼狈。从府里出来时还是锦衣绣裳,现下打眼一瞧,竟是连衣服破了手也伤了。

    素晴吸了口气,心都紧了:“姑娘,这是……”忙走过来,将宁锦仪伤口旁的衣物拨开。

    “这是遇上什么事了?”素晴嗓音颤了颤,唯恐自家姑娘遭了歹人的恶行。

    扫过胳膊上的伤口,宁锦仪痛苦地咬住下唇,杏眼里凝起泪光。

    素晴见姑娘雪脸苍白,忙无从措手循着记忆在多宝阁里翻出金疮药,给姑娘用上。

    宁锦仪道:“先走吧,晚了时辰,只怕要闹个没了。”

    待素晴上完药,宁锦仪强装镇定,两人步履匆忙离开了芊妆阁。织月见姑娘总算出来了,忙搀着她上马车。

    待上了马车宁锦仪的心方才安了下来。

    织月见姑娘取了帷帽后,裙子上玷污了不说,胳膊也落了一处伤口。

    “姑娘,这这……这!”织月瞪大了双目,虚扶这宁锦仪的胳膊大吃一惊。

    姑娘是未出阁的女子,出了趟府一身凌乱不堪,身上还受了伤,这下真是说不清楚了。

    织月心里心慌意乱,同素晴想到一块儿了,生怕姑娘遭了歹人的招。

    宁锦仪道:“我没什么事,只是回来的路上同人起了冲突,这才……”,她咬咬牙,胳膊上刺痛感让她恼恨上了引起横祸之灾的人。

    这趟真是无妄之灾!

    素晴听着姑娘这话,有些惊愕失色,这…姑娘这是同人起了多大冲突,才弄的这副模样。

    回到府里的时辰尚且不算晚,并未惹人猜疑。素晴与织月一脸面色平静的样子,未曾让人瞧出不妥。待一路回了停烟阁,素晴赶忙吩咐人打热水,告诫下面的丫头今日谁来都不见,只说姑娘累了正在歇息。

    织月服侍宁锦仪换了身衣裳,进了内室扶着她坐到床边,待姑娘脱了衣裳,方瞧见姑娘玉肩上青了一块。

    织月眼里凝起泪花,哽着声音道:“那人是下了多重的手!这般狠心,姑娘你一身雪肤,现下是淤的淤,伤的伤!”

    素晴关了门,疾步走到床旁,绞了帕子将宁锦仪胳膊擦了擦。

    素晴见了姑娘这身伤,苦涩道:“姑娘,可是有人……欲行不轨之事?”

    织月一听这话,吓得小脸惨白,心一瞬间沉到底了。

    宁锦仪一听这话头,忙否认道:“并没!你们二人今日得守口如瓶,我真是同一男子起了冲突……”

    说起这男子,宁锦仪仍觉艰难。

    素晴同织月听见“男子”时,一时之间竟是听闻了晴天霹雳般。

    素晴手忙脚乱放下帕子,小心翼翼地掀开姑娘的内衫,见没有其他伤口松了口气。

    素晴心疼道:“姑娘!这……你同那男子必定力量悬殊,何必硬碰硬,肯定是要吃亏的呀!”

    宁锦仪听完这话,苦笑着暗自心里后悔,为何这般心善,银针未沾毒药,若是试了毒,那人已不能囫囵个活着了。

    织月去榆木柜子里翻找了会,拿出一瓶金疮药便要回来,宁锦仪道:“拿那瓶玉窑记配的。”

    织月只好换了一瓶,寻了半天才看见那字样都褪色的药瓶。

    织月拿着这瓶来路不明的药,嘀嘀咕咕道:“姑娘,这瓶都放了许久了,要不用府里大夫配的吧。”

    宁锦仪伸手拿过那药,这傻丫头可不知,这金疮药是先前师傅给配的,有道是千金难复求。

    素晴处理伤口时,心有不忍道:“姑娘,你这胳膊要是留疤了可如何是好!”

    宁锦仪听罢愣了愣,原先还未想到这层,心里霎时难受起来了,若是下次知道那人是谁,必得让他也尝尝因果循环的滋味。

    织月站在一侧,暗想:姑娘正是花容月貌的年纪,若是雪肤因此留了疤,自己可要跟那未见面的恶人拼了命。

    宁锦仪这厢方处理完伤口,有丫头来禀老太太那边差人来叫了。

    丫头得了嘱咐,本想说姑娘歇息了,可来人的是老太太那的人:“四姑娘,老太太那请你过去呢。”

    宁锦仪刚准备躺会歇歇,今日之事废人心神了些。转头老太太那来叫也不可拒了,只得让素晴重新梳妆。

    素晴拆了姑娘今早用的翠玉簪,发现上面的流朱都磕坏了,只怕不能用了,不由叹气恼恨起出手伤人的那厮。

    织月摘掉耳坠时发觉只剩一只了嘀咕道:“姑娘,你这耳珰怎少了一只?”

    宁锦仪听这话,心里一顿,暗道不妙。

    急忙转头去看织月手里剩的那枚朱红耳珰,动作急切得让簪发的素晴都簪歪了。

    宁锦仪回忆了这一路,只可能掉在了醉月楼,亦或是在芊妆阁处理伤口时太匆忙掉了也未可知。顿时心里只盼别是被那人拾走了,不然这回真是捅了天大的窟窿。

    一路上,宁锦仪心里惴惴不安,唯恐那耳珰被那人捡走了。不过那耳坠倒是让宁锦仪想起了个人,愣神的功夫便到了老太太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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