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还以为暮翎绾高兴傻了,笑道:“今个儿是奴婢大喜的日子,奴婢伺候司祭更衣。”

    燕韶安今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就被白瑾卿传话调走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暮翎绾回过神,“和谁……大喜?”

    最后两个字她说得极为艰难。

    “陛下呀。”暮翎绾的问法有点奇怪,那侍女一愣,下一秒打圆场笑道:“奴婢们来早了,大人是不是还没睡醒?”

    他还真敢来?!

    暮翎绾穿着雪白的中衣,手上的拳头已经握紧。

    她看着屋外这几张有些惶然的面孔,半晌,她竭力扯出一抹笑来,“进来吧。”

    怎知一行人刚一进屋,一口气还没松下去。下一秒门被“砰”的一声关了起来,一行人委实吓了一跳。

    却见暮翎绾抱着胸从门后走来。

    这位青詝阁的主教在人前是出来名的端庄娴雅,断不会干出如此粗鲁的事情。

    她们当即觉得定是自己哪里没做好,一个个俱是屏住了呼吸,端着盘子把头埋的低低的。

    上头传来声音:“我不想为难你们。不巧我前些日子算过,今日实在不是个成亲的好日子,怪我一时忘了和宫里那位说,我不好叫你们白跑,诸位一会领了赏钱,便自行回去吧。”

    此话一出,在场全都傻眼了。

    那为首的侍女霎时诚惶诚恐的往地上一跪,说道:“大人莫要同奴婢们开玩笑了,今日的日子是陛下三个月前着青詝阁算过的,断断不会有错。”

    暮翎绾:“......”

    她笑道:“那你的意思是我算错了?”

    此话一出,在场忙都跪了一片,连道不敢。

    暮翎绾动作微僵,“都起来吧。”

    众人未动。

    暮翎绾瞥了一眼这帮人,着实气笑了。

    她声色微凉:“今日这个门我不可能出去,如果有人问,便说我半夜感染了风寒见不了风动不了了,懂了?”

    先前暮翎绾“砰”的一声把门关上的瞬间还历历在目,众人闻言面色俱是一白,连连磕头。那为首的侍女已带了哭腔,“大人莫要再同奴婢们开玩笑了,陛下下了令,您今日不出去,奴婢们就活不成了,求大人放奴婢们一条生路!”

    “求大人开恩!”

    暮翎绾目光先是一愣,随即一股寒意卷了上来,她凉凉看了一眼这帮人,视线移到了窗外。

    这些人跪在地上,身形颤抖。不知过了多久,上头的人终于收回目光。

    “起来吧。”

    她已经坐在梳妆台前。

    众人面色一喜,似是生怕暮翎绾后悔,在听到这一声后快速起身。

    “谢大人开恩!”

    时间仓促,身后的侍女已为其挽发,那人连连夸赞:“大人生的花容月貌,陛下真是好福气。”

    暮翎绾手中的拳头握的死紧,面上不见半分喜色。

    察言观色在这宫里面向来是基本功,那侍女见暮翎绾神色不对,当即闭了嘴,专心做本职工作了。

    暮翎绾那张脸本就生的白皙,那描妆的侍女给暮翎绾上完口脂后,突然福至心灵,在暮翎绾额上描了一点花钿。

    她细细画完花钿,收了手,镜子里露出一张明艳却不失清丽的脸来。暮翎绾目光微颤,有一瞬间,这张脸好像和当年她还是西禾七公主的那张脸重合了。

    她头上压着金色的花冠,耳上坠着一只明玉珠,洁□□致。身上大红色的嫁衣如明霞光华流动倾泻于地,领口与袖口绣着几寸繁复的暗纹,针法细腻,绝不是一朝一夕可成。

    这一身装束加之其身,褪去了平日那股清冷的感觉,反而衬的愈发华丽高贵。

    一国皇后,母仪天下,大抵说得就是这种感觉吧。

    暮翎绾手中一只精致的扇子掩面,左右搀扶着抬脚跨出了屋门。

    分明事先并未排练过,可却半分未见局促。裙摆繁复,可穿在她身上并无桎梏感,举手投足未见狼狈。

    白瑾卿朝着长路尽头望去,只见远处一道明艳的身影一步步走近。他目光陡然一怔,便见远处明霞万里,她一袭红衣,扇下一双眉眼冷若清霜,却又有光华流转,乾坤河岳俱在此间,从此他眼中再无旁物。

    走到殿阁外,已有一只手伸了过来。

    暮翎绾看着那只手的主人,强行压住想要径直略过去的念头,把手重重放在了白瑾卿手心,其实说是放是不准确的,那力道几乎可以说是拍上去了。

    白瑾卿暗暗捏了捏暮翎绾的手,眼中笑意更甚。

    迎亲的仪仗浩浩荡荡,街道上人头攒动,几乎是万人空巷。

    红妆初绽,佳人如画;玉树临风,公子无双。

    暮翎绾余光看了一眼四周布置,心绪微动。

    这样的布置,绝不是朝夕可成。

    殿上传来声音。

    那赞礼官高声道:“吉时已至,行沃盥之礼。清水净手,去杂存洁,寓意新人自此以后,心无杂念,携手前行。”

    暮翎绾把手放入盆中,全程没有分出一个多余的眼神给白瑾卿。

    “同牢合卺,新人共食一牲之肉,饮合卺之酒。自此,夫妻二人同甘共苦,永结同心。”

    二人相对而坐,双目对视,暮翎绾眼中闪过一抹不自然,她目光飘向桌子上的东西。

    鸾刀片下鱼肉,两个人割肉共食。

    转而行合卺礼。

    红线将一对酒瓢相系,二人离的近了,这一回暮翎绾看清了白瑾卿眼底的笑意,她心陡的漏跳了一拍。

    她手轻轻一颤,酒水洒出来几滴。

    酒水已递至唇边。

    殿上众人自是不知其中关窍,只远远看去,便见这回虽稍有迟缓,但二人动作却极为协调。

    紧接着已有女官上前来给二人结发。

    两个人并肩坐着,那女官手执金剪,在二人头上各取一缕青丝相系,放入锦囊中。

    这一步寓意二人从此命运相连,福祸与共。

    暮领绾看着那两缕被绕在一起的头发,心底突然起了一股微妙的感受。不知从何时起,二人的命运便已如这发丝般紧紧缠绕在一起,连枝共冢。

    暮翎绾悄悄移过一点余光看了眼旁边的人,却见白瑾卿看着女官动作,那目光竟是珍重至极。

    他竟这般看中这件事。

    “执手盟誓,帝后相对而立,执手而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此生相伴,风雨同舟。”

    暮翎绾缓过神来。她不能否认,她此生不愿婚嫁,但是如果有,这个人其实最有可能,或者说仅有可能是白瑾卿。

    “礼成!”

    殿外齐声高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万岁万岁万万岁。”

    暮翎绾倒是没料到这一出,她眉头轻挑,偏过眸子看了一眼白瑾卿,却见他面上并未觉得有半分不妥。

    ……

    “离枝,陛下到底要买什么?姑奶奶我跟着你专门跑到这大老远来,把基本上能绕的店铺都绕过一遍了,该买的也都买了,腿都要跑断了,你究竟是嫌还没买够?”她余光瞥了一眼后面提着大包小包的侍卫,她眯了眯眼,眼底的怒火活像修罗转世:“还是专门消遣我呢?”

    燕韶安也不是傻的,这会子隐隐看出不对劲来。

    离枝先前是这样和她说的。

    他说他家主子想临行前送件礼物给暮翎绾,但是不好挑,燕韶安平日里和暮翎绾离得最近,又是女儿家,最是了解暮翎绾的喜好,所以想带着她一起去好出谋划策。

    眼下首饰挑了半天,好不容易是买了,结果离枝脑袋又是一抽,心血来潮还想看看别的。

    离枝动了动唇,还想狡辩。划掉。还想解释。

    下一刻,身边传来声音。

    “听说了没,帝后大婚……”

    “听说咱们这皇后和当今陛下自幼青梅竹马,又一道从战场上下来。我听说这场婚礼早在半年前就筹备着了,后位空缺,一直是给那位留着的,如今主教刚从外面回来,便要封后了。”

    离枝兼职恨不得冲上去捂住那二人的嘴巴,他目光忐忑的看向燕韶安。

    燕韶安又不是聋子,显然已经听到了,她咬牙道:“看看去?”

    那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离枝笑容一僵,这要是当街动起手来,不好看不说,打不打得过也是个问题。

    下一秒见燕韶安已经在往回赶了,他脸色变了变,赶忙拦在了燕韶安身前。

    燕韶安往左他往左,燕韶安往右他也往右。

    就这样一连传了几个来回。

    旁边传来切切笑声。

    “你瞧这两人。”

    “这年头追姑娘还有这种追法的?”

    燕韶安脸已经黑的和锅底一样了。

    太!丢!人!了!

    二人纠缠了半天,等燕韶安赶到的时候,婚礼已经完成了大半。

    结束后,暮翎绾便一个人坐在了房间里。她手中扇子已经放了下来。

    暮翎绾看着喜房内大红的颜色,心中涌过一抹异样的情绪。

    一时间恍然有了一种不真实感。

    其实她最开始答应那帮人的时候,她心里有点赌气的成分在里面。

    白瑾卿想用这种方法困住她,可她暮翎绾这个人,偏偏一身反骨,你越强迫她干什么,她越不想干。可能用成婚这个法子困住别人可以,但是想就这么困住她暮翎绾,呵呵,那可真是太天真了。

    届时婚礼一成,后位有人。暮翎绾远走高飞,届时白瑾卿老婆跑了,必受天下人耻笑,真是想想都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可是如今,暮翎绾回想起今日婚礼从头到位白瑾卿所作所为,虽然开头略有不快,但要说完全没有被打动,那是不可能的。

    她思绪飘散,耳边传来脚步声。那脚步声很轻,但是暮翎绾毕竟早年瞎了那么多年,耳力早就超出常人。她目光微颤,心不知怎得跳的有些快。

    怪了,她紧张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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