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晨露从葱绿的叶子上悄然落下,生怕惊动了什么人,医馆外草丛中的螳螂跑的似乎都比平常快上不少。

    方才迷迷糊糊醒来的赵玉鸣一睁眼看到青色的帷幔,一阵恍惚,却记不起来到底发生什么了,只是记得好像昨日喝多了。

    他摇摇晃晃地起身,伸展了下四肢,浑身上下哪都不得劲,头疼的要命。

    走出房门,见到明媚的阳光,只觉得浑身舒畅。

    抬眼一望,在庭院中舞剑的那人不正是与自己酒酣时比试的裴璟。

    他们昨日酒兴上头,在屋顶上高谈阔论,比武练招,可谓酣畅淋漓。

    看到如此勤奋的裴兄,赵玉鸣不禁为今晨自己睡了个懒觉感到一阵羞愧。

    正欲行进之时,忽而感到饥肠辘辘,决定先吃饱饭再谈其他。

    轻盈的步子走过,投向裴璟的眼神中还带着钦佩之情。

    并且得到了对方的回应,去往膳房的脚步更快了。

    他哪里知道,回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懑。

    事实是,裴璟是今日寅时就被拽起来的。

    当时他整个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见到自家娘子站在床前,投以莫名的微笑。

    还以为是在梦中,正欲伸手,揽美人入怀中,结果,一个漂亮的过肩摔。

    后背的疼痛唤醒了为数不多的神志。

    而此时,沈菁露出了一种不好意思的神情。

    “哎呀,没摔疼吧,夫君。”

    美人呵气如兰,在他耳廓,泛起阵阵酥麻。

    十分愉快地用过早膳后,虽说有点早,默默看了下天,好像还没亮。

    沈菁看着他吃完后,还帮他擦了下嘴角的油渍,笑眯眯地问道。

    “吃饱了吗?”

    略带嘲讽的语气传来,裴璟当时只以为自己被娘子关心,开心的不得了。

    "当然,娘子为何不陪同我一起?"

    这话没等回应,一把冷剑就被扔到饭桌上。

    “昨日不是爱舞剑,不把你那阳春剑法舞一千遍,怎么对得起你们昨天折腾到丑时呢?”

    裴璟懵了,这才忽然想起自己昨天晚上刀到底干了啥.

    他...昨日...在自家娘子的屋顶上...发酒疯...还到丑时。

    甚至不敢再看身旁沈菁的面色,他立马就拿起那剑到庭院中舞去了。

    没错,这就是方才晨起努力的假象。

    膳房中,赵玉鸣正要寻些吃食,只见六个摆的整整齐齐的包子放在眼前。

    色泽鲜美,靠近时还能闻到肉香。

    心中暗喜,一定是裴兄给自己留的,此等兄弟情他要好好报答。

    拿着包子往嘴里塞的赵玉鸣此刻感动到哭泣。

    "嗝!"

    吃的十分爽快点的赵玉鸣没个三两下,就把那些包子解决了。

    正想去院中感激裴璟的兄弟之情时,忽然感觉一阵腹痛。

    赶忙去解决,就这么一上午,人就没从茅厕出来,一直到午膳前才整个人几乎脱水似的扶着墙柱出来。

    表情苍白,精神非常。

    秋风萧瑟,奈何骄阳依旧。

    *

    “那几具尸体可有查出其身份?”

    沈菁坐在桌前抿了一口茶,上好的西湖龙井,从小卢医师那里坑来,可怜见的,现在还在膳房后面哭唧唧呢。

    所谓小卢医师,实际是这家卢家医馆的主人,名唤卢飞燕,以为看着很是年轻而又医术高超,来这里治病的老人都叫小卢医师。

    祁渊和余刚分坐两边,神色凝重。

    “腐烂太过严重,我们也查过往年附近的失踪人口,很多,这地方离边境太近,又鱼龙混杂,实在很难找。”

    余刚说完这话后叹了口气,空气中一阵凝滞。

    “封锁集市后,我们还查到了些东西。”

    从帘子后面传来一阵脚步的拖沓声,气息混重。

    一位头发凌乱,浑身上下散发着难闻气味的老人出现在众人的眼帘当中。

    他疯疯癫癫的样子,右腿瘸了,像是断了没多久,整个人行走时还是有些不习惯。

    看上去约莫花甲之年,却半分颐养天年的样子都没有。

    沈菁的瞳孔微缩,情绪激动地站了起来,拍了拍桌子。

    “是谁,把他弄成这样的?”

    凌厉的语气,身旁人都有些惊讶,毕竟这位郡主,虽面容看上去是个软和的性子,实则脾气刚烈的很。

    一路南下,没见过她生过几回气,但这次看上去倒是像动了真怒。

    有一种人,即便衣着朴素,身上那种久居上位的气势是不会变的。

    沈菁毫不意外的是这种人,她仅着一身月白色衣袍,猛然站起身来,却有一种气势倾出,蓄势待发。

    在后面一同前来的青年身形瑟瑟,似乎是瞧出了什么,赶忙跪下饶命。

    “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请卢医师?”

    声色厉疾,裴璟看出这人对他娘子的意义不同,最先恢复理智。

    身后的侍卫很快就去前厅去请人。

    沈菁很快反应过来,扶起地上的老头,坐到原本她的位子上。

    瞧着熟悉的面容,沈菁心中一窒,心口传来密密麻麻的刺痛感。

    纤细柔嫩的手抚上苍老而布满皱纹的脸,摸着上面的稀碎伤口,将凌乱的发丝拨至一旁,沾湿的手帕轻轻拭去污渍,露出真正的面孔。

    失去记忆的裴璟不记得,但一旁的余刚记得,他在宫中行走,自幼时便听说过有位仙风道骨的国师天机道人。

    听说他去云游四海,但星运殿中挂着他的画像,朝中多有信服,他也不止一次见过他的画像。

    这人分明就是当年那位名扬天下,号称算无遗策的华阳子,也就是历任三朝的国师。

    顺着华阳子的目光看去,是面无表情的沈菁,她眼眶微红,明显能看出其中的冰冷。

    沈菁现在心情非常不好,这是,待她如师如父的人啊,本以为醒来后未曾听到国师的名号,是退隐云游。

    不想,再见竟是如此情形,如何让人不痛心。

    卢飞燕很快便到了,他手中拿着一套医箱,急急忙忙地赶来,额间满是汗水。

    他细细搭脉,看向华阳子的眼神有一丝隐藏到难以捕捉的悲伤。

    “去,照着上面的方子赶紧去抓药。”

    写好一副药贴,上面墨迹未干,便让身旁的小厮迫切地去抓药。

    事态仿佛刻不容缓,药浴、针灸很快立即就抬了上来。

    作为对疗伤帮不上一点忙的众人,自是被赶出房门之后。

    沈菁背靠着门板,闭目假寐,更多的也在收拾自己的情绪。

    整整一天一夜,只有源源不断的血水和盛着清水的铁盆来回反复进入紧闭的房门。

    在门外的众人自然也没有闲着,这一天一夜中,从赵玉鸣那处得知,在距离此处最近的县城发现了疑似那彩蝶出现的踪影。

    这卢氏医馆又离不开人,便仅剩沈菁一人守着。

    裴璟原想留在这里,奈何他亦知晓事情的轻重缓急。

    如果这彩蝶寄身的蛊人不解决,威胁的只会是将他置于死地的沈菁。

    他不知道当日沈菁的血为何能杀死那彩蝶,也不想知道。

    只是不愿再见到那朵血花在眼前绽放,再也不要那风吹一阵儿便倒的身影跌落在眼前。

    整个卢氏医馆便只剩下了沈菁和颂儿守着这件紧闭的房屋。

    整座医馆变的空荡荡的,秋风扫过落叶的声音都能察觉,黄色的枫叶洒落一地,似也怀着悲情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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