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福康亲王府,长孙琦并未将今夜之事,对长孙韵和盘托出。为了不让长孙韵担忧,她选择了撒谎。说是在西市里遇上了几个不入流的毛贼,抓贼时动静闹大了,引起了金吾卫的注意,去了趟金吾卫衙门,这才回来晚了。

    长孙韵半信半疑地送长孙琦回芳馨院,却吩咐傅母陈氏在门口等姬颂,人一回来直接带去德馨院见她。

    长孙琦在长孙韵的监视下,火速洗漱爬上床榻,安分乖巧地躺好闭眼睡觉。长孙韵便带着侍女退出屋外,守夜的侍女熄灭大半的灯火,她才离开芳馨院。

    两天一夜未得好眠,长孙琦精疲力竭地躺在柔软的床榻上,盖上暖和的锦被,不待守夜侍女熄灭完的灯火,她就酣然入梦了。

    万籁俱寂的下半夜,一阵疾风吹开了窗户,带来了一群不速之客。窗户的声响惊醒了守夜侍女,她举灯前去关窗。

    窗外王府侍卫将二十多个黑衣人团团围住,四面八方的飞箭齐齐涌向院子中央的黑衣人,回廊上的一步一持盾握刀的侍卫。

    从未见过如此激烈血腥场面的小侍女大惊失色,连连后退摔倒在地上,灯盏碰到地面发出响亮的声音,猛然惊醒了沉睡的长孙琦,诈尸般倏地弹坐起来。

    屋外箭矢飞驰、铁器碰撞的声响传入屋内,长孙琦掀开被子起身,欲前去查看。

    门外的姬颂听到了屋里的动静,一脚踹开了寝室门,闯了进来。

    长孙琦听见有人破门而入,忙奔向架格拔出玄剑,以作防备。

    姬颂正要越过正中央的屏风,一道微乎其微的光影闪过,一把冰寒锋利的剑,从屏风里侧伸了出来。

    活着从战场上归来的上将军,躲箭逃剑乃是轻车熟路,上半身微微后仰,提起凌云剑击飞屏风后面刺出来的剑,轻而易举的避开了屏风后面之人的攻击。

    凌云剑的剑芒一闪而过,长孙琦认出来人是姬颂,忙赶在姬颂出剑回击前,高声道:“姬颂!是我!”出于对姬颂来不及收剑的担忧,她忙握稳剑做好拆招和避让的准备。

    姬颂的佩剑“凌云”,经过北境尸山血海的淬炼,威名显赫,谁人不知。长孙琦对凌云剑更是再熟悉不过了!凌云剑跟着姬颂这么个不靠谱的主子,没少受她欺凌的。刨土挖坑、切瓜劈树、处理野味……凡是她需要的地方,都有凌云剑任劳任怨的影子。

    辨出屏风后面的人是长孙琦,姬颂使出去的剑,已然来不及撤回了。好在长孙琦有所防备,一个躲闪加一个回击,险险避过姬颂杀气重重的招式。

    她立即从屏风后绕了出去。由于屋内只有床头留了一盏灯,她背光而行,视线极其不清楚,竟似无头苍蝇般一头撞上屏风旁惊魂未定的姬颂,磕到了鼻子。她顿时猛吸了口气,捂着酸痛难忍的鼻子,热泪盈眶,大声道:“你怎么站在这里啊?我鼻子都被你撞掉了!”

    姬颂惊魂初定,就被长孙琦冒冒失失的撞上来,正要开口训斥,又被长孙琦倒打一耙。满腹冤屈不能发泄,只得吩咐闻讯而来的轻云点灯,然后憋屈地退出寝室。

    轻云掏出衣袖里的火折子,一瘸一拐地点亮屋里的灯火。

    长孙琦睡下后,长孙韵派人传唤轻云到德馨院,和王府侍卫一起领受了护主不力的杖责。长孙韵念及她是长孙琦的贴身侍女,便命人带她去上药。那药中含有安眠成分,她回芳馨院后和衣倒在床上就陷入了酣眠。直到院子里发出兵器相接的声音,她才猛然惊醒,直奔长孙琦的寝室。

    轻云陆陆续续点亮灯,长孙琦鼻子上的酸痛也减轻了。她见轻云一瘸一拐的,便一把抓住正在点灯的轻云,问道:“姑母罚你们了?”

    轻云点头道:“王府侍卫每人二十杖,王妃念及轻云是女公子的侍女,只罚了十五杖,还让府医给轻云上了药。”

    长孙琦有些气恼长孙韵越过她,擅作主张杖责轻云。也抱怨王府御下的规矩,动辄打罚,有失宽厚怀柔和赏罚分明。犯错的是她,受罚的却是轻云和王府侍卫,她不免心生愧疚:“是我连累你和王府的侍卫大哥们了。”

    长孙琦未曾直白道歉,轻云也听出了她的歉意,登时不知所措的低下头,道:“是轻云,护主不力……”

    在注重嫡庶有别、尊卑有别的东周,伺候主子的下人,说好听些是侍女、侍卫,说白了就是附属于主子的奴。主子掌握着下人的生杀大权,平白无故随意打杀下人的主子,大有人在。遇上长孙琦这么个面慈心善、体恤下人、表里如一的主子,轻云由衷觉得自己十分幸运。更加自责没保护好长孙琦。

    窗边瑟缩后退的小侍女似乎碰到了铜灯,铜灯倒地,小侍女的尖叫声也随之而起。小侍女一惊一乍,连滚带爬出现在长孙琦的视线里。

    轻云正欲上前,长孙琦拉住了她,道:“我去!王府规矩森严,执行杖刑的侍卫定然铁面无私,这几日你就好好修养。”

    长孙琦提剑走到长案旁,蹲下身,对惊恐万状小侍女柔声道:“外面都是王府侍卫,刺客进不来。你好好待在这间屋子里,千万不要出去,知道吗?”

    小侍女似懂非懂地一个劲点头。

    长孙琦到门口,就见廊下围了一圈魁梧彪悍的侍卫,不让刺客有机会靠近寝室分毫。院子里的刺客至少是她在街道上遇到的四倍之多,王府也出动了一百多名侍卫。

    芳馨院前厅、书房、厢房上都立着搭弓引箭瞄准刺客的弓箭手。他们严阵以待,似乎只等一声令下,将刺客就地正法。

    院子里,姬颂正带领着侍卫与黑衣人厮杀,将冲向寝室的刺客死死拦截在台阶之下。树叶飘零,萱草凌乱,血溅浇花,碎片残尸,满目狼藉。葳蕤芳馨的院子,一夜之间,乱七八糟,不忍直视。

    忽然,一道白影从天而降,落在打斗的人群中,划破人群,朝长孙琦迎面而来。似曾相识的弯弓率先映入她的眼帘。立在台阶上的王府侍卫,纷纷避退至两侧。

    姬祉手握弯弓,一袭白衣,白发带飘逸,拾级而上。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散漫姿态:“四娘子,晚上好呀!没想到那么快又见面了!看来幕后之人还真视四娘子为眼中钉肉中刺啊!不遗余力铲除四娘子,成了他们刻不容缓的当务之急。前后不到三个时辰,就派出了三波杀手刺杀四娘子。四娘子作何感想?”

    长孙琦从他的话里话外品出了幸灾乐祸、冷漠和压迫。

    出征北境前,姬祉已是玉树临风的少年郎,二人站在一起时,身量上姬祉高出她一尺左右,身形上好比一颗修竹旁冒出了一颗肥硕的竹笋。而今,她虽然在过去的四年里抽条猛长,已算得上是女子中的高挑者,却仍是比姬祉矮了一个头。

    姬祉漫不经心的注视,总给她一种居高临下、盛气凌人的感觉,让她不禁呼吸急促,竖起防备意识,宛若一只受惊时锋芒毕露的刺猬。

    姬祉“嘭”地将弯弓拄在地面上,笑道:“不想理我?那便我说四娘子听吧!”

    他扫了一圈院子里如火如荼的打斗,眉眼一挑,对局促不安的长孙琦道:“辛苦大半个晚上了,口干舌燥的,向四娘子讨杯茶水喝,不强人所难吧?”

    院子里打得热火朝天,眼前之人却气定神闲,悠闲自在地讨茶喝,长孙琦心生诽谤,脚却顺从地转向寝室。

    姬祉随即拽住了她的手臂:“无功不受禄,本王一看戏的闲人,承受不起四娘子亲自端茶递水。”

    长孙琦满脸疑惑地望向他:“……”

    姬祉比了个手势,长孙琦忽然感到一阵风拂过,双眼眯了下。等她睁开眼睛,一个劲装佩剑的高马尾辫女子已恭敬立于姬祉斜后方。

    长孙琦瞠目结舌地盯着那轻功远在她之上的女子。那眨眼之间,她领略了“来无影”的轻功究竟快到何种程度。恰若疾风过境,无影无踪,唯有拂面而来的触感,和微乎其微的声音,普通人还未必听得见这声响。

    她虽师从天下第一的度颉道人,但她十一岁才拜师度颉道人开始习武。在武学宗师和高手眼里,她已经错过了习武之人打基础的最佳年龄,而没有夯实基础的人是很难在武学上有所造诣的。

    偏偏她是个武学奇才,身体犹如得天赐武脉,不论早迟皆是块可造就的习武之材。

    晦涩难懂的心法秘籍和武功秘籍,她不仅过目不忘,而且看一遍就足以领悟其中的要义,甚至能立即找出每一招每一式的漏洞,将其逐一化解。

    清虚城那艰苦卓绝的一年半,辅助清虚道人给她配置的强筋健骨秘方的药浴,她就达到常人苦练十年该有的功底。

    不过,苍天是公平的,打开一扇门的同时,相应的会关上另一扇门。长孙琦天生奇才,却心性怠惰,缺乏上进,宛若一块被人磨去粗糙的外壳的美玉,莹润无瑕尚需精雕细琢,方能在人前大放光彩。

    迄今为止,她剑术一般般,刀术一般般,棍术也一般般,枪术和拳术略懂皮毛。秉持着遇事跑为上策、打不过就跑、闯祸逃跑的原则,她的轻功勉强算得上高手的境界。

    乍然见识到如此之快的轻功,她也如俗人一般,不免为之惊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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