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死在漫天大雪之时，所以身上才会这般冰冷刺骨么？
宋昔闻脑袋混沌着想着，又觉身上雪似化水，黏腻滑过。
“姑娘？”
这声音好熟悉。
宋昔闻不去深想还好，越去琢磨，越是头疼欲裂，天旋地转。
“睁眼了！可算睁眼了！”
云霜的声音陡然介入。
宋昔闻沉重的眼皮掀开一道小缝，朦胧中瞧见两条身影在面前，皱眉细看，方渐渐明了。
是云霜和如意。
好不真切。
云霜明明死在了她前头，如意更是在她刚嫁入侯府时患了怪病，被齐铭川送去医治，连最后一面都未见，便闻噩耗。
“这是哪儿？”
宋昔闻虚声发问，云霜与如意对视一眼，双双皱眉，遂一人去端碗，一人去扶人安慰。
“姑娘烧糊涂了不成？这是咱们宋府啊。”
如意端来汤药，递上前道：“适才姑娘发热厉害，怎么也叫不醒，这会儿好些了，快快将这喝了罢。”
宋昔闻嗅到苦涩药味儿，五感渐渐恢复，视线透过窗棂，便见树叶嫩绿，阳光甚好，已然夏季光景，而她身上忽冷忽热的黏腻之感，不过是汗水罢了。
目光收回屋内，她眸中聚起热泪，紫檀木雕床、文绣云锦被、薄纱流苏帷帐……是她出阁前的闺房。
竟然回到了出嫁前。
死前记忆猛然灌入脑中，齐铭川那副温润了七年的脸孔变得扭曲，欺骗了她，亦算计她满门。
现在想来，那时皇帝身体欠安，汤药不断，太子多辅政，接下来本该是顺理成章的局面，却被朝中各种不安的势力瞅准机会，暗自拉帮结派掀起党争风波。
她死前曾质问齐铭川，是否与皇子勾结构陷，那时她并不确定自己是否雪天眼花，有赌的成分在，可齐铭川的态度却印证了她没看错。
若是如此，便不难想齐铭川曾试图拉拢过任职户部尚书的岳丈，怕是因拉拢不成，才逐渐在朝堂政见相悖，开始做局。
重活一世，她就算不为了报复齐铭川，也要保护家人，保护未来的太子妃，阻止祸端再生。
只是…宋昔闻脑子嗡嗡作痛，实在想不起来那天漫天飞雪中，究竟是哪位皇子与齐铭川站在一起。
“姑娘？”
如意见人只顾愣神儿，又轻唤一声。
宋昔闻视线落回眼前药碗，随即一饮而尽，面不改色。
云霜见状一惊，慌忙将山楂丸递上，“这这，姑娘真是烧糊涂了。”
宋昔闻拿起山楂丸，送入口中，大致琢磨过来此时应是康宁六年。
当初齐宋两家老爷科考同年，双双登榜，有缘同窗又共踏仕途，道缘分匪浅，结下儿女姻亲，还请了陛下做媒。
后齐家老爷承爵诞下一子，宋家次年亦是男婴，遂无缘，便又再等。
这一等，便等到了三年后宋昔闻出生，只是未及她长大，宋父被派南下治理水患，举家去了十年有余，今年才被调任回京。
期间，齐宋两家常有书信往来，虽未催促，也都默认了这个宋家独女，将要嫁进侯府这个事实。
宋昔闻却是回京之时，才从宋父那处听详尽，因不愿嫁给素未蒙面之人，接连闹了几次，又舟车劳顿水土不服，到京都旧府时发烧数日。
后宋父心疼女儿，将婚期一拖再拖，可君子重诺，终还是举家劝导宋昔闻，应了这桩良缘亲事。
一袭红衣入侯府，齐铭川挑开了她的盖头，烛火映照下，少年眉目英俊，开口时又温润体贴。
那时初见，她便倾心，过后七载，两人越发恩爱，常被旁人提起艳羡不已。
宋昔闻回忆过往，只觉得可怖，自己竟与此人同床共枕整整七年，却从未看透其真实面目，至抄家灭门，死于他手。
“姑娘，何故又落了泪！”
如意见宋昔闻如此，忙替其拭去泪水，轻声哄道：“老爷自然是心疼你的，适才亲自登门去延了婚期，此事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莫要枉哭了。”
“若非嫁不可，那便嫁吧。”
宋昔闻呓语一句，眼神儿逐渐被恨意填满，大有将人千刀万剐的架势。
“什么？”
如意和云霜见宋昔闻截然相反的态度，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愿意嫁，只不过……”宋昔闻闭了闭眼，心里主意已定，“我要嫁的人不是齐铭川，而是齐铭洋。”
忠靖侯共有三子二女，正妻所生一子两女，嫡长子齐铭川、次女齐如兰、幼女齐如莲，二房所生一子齐铭洋，三房曾夭折一胎，近日才诞下一女，为齐如贞。
其中与宋昔闻适婚者，明眼人都觉得会是未来承爵的嫡长子，压根儿就没想过庶出那位。
可重活一遭的宋昔闻清楚，那位存在感极低的庶出之子，屈居大房锋芒下苟活藏拙，不仅忠孝礼义尽全，胸中更有家国抱负。
是最适合和她联手的人。
云霜脑子不知怎么想的，仍觉得主子烧糊涂了，竟伸手去探宋昔闻的额头。
“姑娘，你可是咱们宋家的嫡女，要嫁也是侯府的世子，将来随夫君承爵当个侯爵夫人，怎么要嫁……”
“我读过齐铭洋的诗文，虽庶出之子，却有青云之志，既非要嫁入侯府，我便选个喜欢的又何妨？”
既然毁不掉婚约，我便为自己另谋一条出路，定能护我全家，夺你爵位。
宋昔闻热毒发汗一通，病就彻底好了，待宋父回府，便以倾慕诗文为由，偏要嫁给侯府庶出的齐铭洋。
起初宋父并不同意女儿下嫁，偏心疼其大病初愈的消瘦模样，后被宋母几番相劝，又愧当年擅定承诺，便去侯府说亲，当是成全女儿。
让嫡子颜面扫地，处于劣势之举，宋昔闻不知晓宋父是如何沟通的，总归带回来的结果是成功的，也算让她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日子还算清净。
宋昔闻因死过一遭，格外珍惜与家人相处的时光，整日缠着宋母说些有的没的，或是去寻兄嫂的乐趣，仿佛真回到了曾经那般无忧无虑。
过了月余，双方过府议亲，宋母忙得不可开交，宋昔闻见家里吉礼成箱倒腾，实在眼烦，说是出嫁前去庙里烧香祈福，便携带如意和云霜逃了出来。
正是蝉鸣叶茂时，白鹭寺绿荫连片，由台阶向上延伸，所见所感，便是一人一步一光景，皆有不同，又尽妙然。
宋昔闻前世为侯府正妻，常陪婆母来此上香祈福，见过这里的四季景色，叶生叶落。
其实，老侯爷和老夫人对她不薄，当年嫁入侯府，她多有拘束，偶尔也会想家落泪，老侯爷总说亲家间要多走动，时不时要筹办家宴，老夫人更是将她当女儿养，从不以规矩而论。
后来老侯爷身体每况愈下，终在她婚后第五年病逝，自那以后老夫人性情越发寡淡，更是将家中事宜全交于她手。
这般想来，或许齐铭川从一开始，就不曾对她有过感情，不过是碍于父母行事，惯于做面子功夫罢了。
“姑娘，要不要去求个签？
宋昔闻回神儿，只见咫尺之间，正殿左侧台上赫然摆着一木箱和一盘签。
白鹭寺最出名的便是这一箱一签，世间再没有比这地方更古怪的问卜形式。
传言白鹭寺有位了然大师，其境界超脱，只为有缘者解惑算签。
至于怎么才算有缘，说来全凭运气，竟要先在木箱抽中红条，再于盘中选签纸撰写。
这签纸也十分特殊，三指宽长的纸条，有正反两面，正面空白相同，背面颜色不同，每种颜色有两个签纸，在尾端系一条红绳连接，一个问卜，一个解签。
抽中红条者，写下求问内容，文字朝下扣回盘中，露出签纸背后颜色。
待盘中二十个不同颜色的全部反转，便由僧尼端走，至一炷香后，回归于此，各自认领签解。
每月四天，每次二十组签，具体日子不固定，因实在难得，故来祈福上香的人们遇见了，定要试试。
宋昔闻前世遇见过，也试过，两次都未抽中红条，便再没理会。
“姑娘，来都来了，去瞧瞧吧，江云那边从未见过这样的签解！”
云霜非常感兴趣地建议着，如意亦好奇，只不像云霜那般外露。
宋昔闻这才后知后觉过来，这个时候她刚从江云回京，也该是头一次见，不怪两个丫鬟觉得新奇。
“那便试试。”
三人行至木箱前，只见签盘上已有十九签被反转过来，仅剩一个空白。
立于台后的小僧见人，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三位施主谁先谁后？”
机会渺茫，宋昔闻并不抱多大希望，便让云霜和如意先试，满足两人的好奇。
待两人一前一后抽完，均未中，宋昔闻便打起了退堂鼓，奈何左右两人偏要她试，遂伸手一捞。
云霜聚精会神注视于此，而后兴奋道：“中了中了！姑娘运气最好！”
宋昔闻盯着指间红布条，一脸茫然。
“施主乃有缘人也。”
小僧合手一拜，遂将盘中最后一张空白的签纸递出道：“在此写下签文，一炷香后方可领解。”
宋昔闻提笔许久，终落下一行：前尘因果，怨恨难疏，旧路新行，是否艰阻？
签文扣回盘中，小僧端盘离去。
宋昔闻转进正殿祈福上香，出来时小僧未归，便于周边闲逛，又闻旁人闲谈殿后百年菩提枝繁叶茂，遂也去欣赏一番。
怎料刚进拐角，就见一疾行小童撞了正端盘出来的小僧，因而签纸散落，红绳纠缠，一时难以分解开。
小童见闯了祸，满脸慌张，竟瞧这边人少，起身跑了去。
宋昔闻叹了一声，走上前帮忙道：“别急，慢慢梳理就是。”
“多谢施主善心，贫僧来解便可。”
宋昔闻却道：“这都乱成一团了，你自己要解到何时？何况前殿还有人等着，我帮一起，好歹快些。”
小僧不再推脱，云霜和如意也上前，因知签文重要，损坏控有忌讳，四人便轻手轻脚，一根线一根线地梳理。
在这期间，难免看见其他人的求卜解签，起初宋昔闻并不想窥他人隐私，后来也不知怎的，竟看愣了神儿。
其中有一问：“此生一憾，不似儿郎，难进官场，愿闻何解。”
其签文解答：“逆天亦无绝路，当下随波而入，未来凭能而出。”
宋昔闻以往的印象里，高僧大师，答疑解惑从来都是云里雾里，要人好一番参详，今日得见此对，大为震撼。
为此求签女子心怀壮志而震撼，为此解签大师所言直白而震撼。
她欲入官场而不明前路，他便道逆天而无绝人之路。
又见另一问：“欲了却此生，思父仇未报，遂苟且偷安，寻一日适时，如何？”
其解为：“为者常成，行者常至。”
再见一问：“乡间人人称才女，吟诗作对好惬意，一朝随夫入京都，竟落无名无姓氏，心灰意冷难自抑。”
解为：“群居不倚，独立不惧。”
宋昔闻沉溺其中，忽见自己那橙黄签纸，心跳骤然加快，一时顾不上手中纠缠不清的红绳，忙上前翻开来看。
宋昔闻脑袋混沌着想着，又觉身上雪似化水，黏腻滑过。
“姑娘？”
这声音好熟悉。
宋昔闻不去深想还好，越去琢磨，越是头疼欲裂，天旋地转。
“睁眼了！可算睁眼了！”
云霜的声音陡然介入。
宋昔闻沉重的眼皮掀开一道小缝，朦胧中瞧见两条身影在面前，皱眉细看，方渐渐明了。
是云霜和如意。
好不真切。
云霜明明死在了她前头，如意更是在她刚嫁入侯府时患了怪病，被齐铭川送去医治，连最后一面都未见，便闻噩耗。
“这是哪儿？”
宋昔闻虚声发问，云霜与如意对视一眼，双双皱眉，遂一人去端碗，一人去扶人安慰。
“姑娘烧糊涂了不成？这是咱们宋府啊。”
如意端来汤药，递上前道：“适才姑娘发热厉害，怎么也叫不醒，这会儿好些了，快快将这喝了罢。”
宋昔闻嗅到苦涩药味儿，五感渐渐恢复，视线透过窗棂，便见树叶嫩绿，阳光甚好，已然夏季光景，而她身上忽冷忽热的黏腻之感，不过是汗水罢了。
目光收回屋内，她眸中聚起热泪，紫檀木雕床、文绣云锦被、薄纱流苏帷帐……是她出阁前的闺房。
竟然回到了出嫁前。
死前记忆猛然灌入脑中，齐铭川那副温润了七年的脸孔变得扭曲，欺骗了她，亦算计她满门。
现在想来，那时皇帝身体欠安，汤药不断，太子多辅政，接下来本该是顺理成章的局面，却被朝中各种不安的势力瞅准机会，暗自拉帮结派掀起党争风波。
她死前曾质问齐铭川，是否与皇子勾结构陷，那时她并不确定自己是否雪天眼花，有赌的成分在，可齐铭川的态度却印证了她没看错。
若是如此，便不难想齐铭川曾试图拉拢过任职户部尚书的岳丈，怕是因拉拢不成，才逐渐在朝堂政见相悖，开始做局。
重活一世，她就算不为了报复齐铭川，也要保护家人，保护未来的太子妃，阻止祸端再生。
只是…宋昔闻脑子嗡嗡作痛，实在想不起来那天漫天飞雪中，究竟是哪位皇子与齐铭川站在一起。
“姑娘？”
如意见人只顾愣神儿，又轻唤一声。
宋昔闻视线落回眼前药碗，随即一饮而尽，面不改色。
云霜见状一惊，慌忙将山楂丸递上，“这这，姑娘真是烧糊涂了。”
宋昔闻拿起山楂丸，送入口中，大致琢磨过来此时应是康宁六年。
当初齐宋两家老爷科考同年，双双登榜，有缘同窗又共踏仕途，道缘分匪浅，结下儿女姻亲，还请了陛下做媒。
后齐家老爷承爵诞下一子，宋家次年亦是男婴，遂无缘，便又再等。
这一等，便等到了三年后宋昔闻出生，只是未及她长大，宋父被派南下治理水患，举家去了十年有余，今年才被调任回京。
期间，齐宋两家常有书信往来，虽未催促，也都默认了这个宋家独女，将要嫁进侯府这个事实。
宋昔闻却是回京之时，才从宋父那处听详尽，因不愿嫁给素未蒙面之人，接连闹了几次，又舟车劳顿水土不服，到京都旧府时发烧数日。
后宋父心疼女儿，将婚期一拖再拖，可君子重诺，终还是举家劝导宋昔闻，应了这桩良缘亲事。
一袭红衣入侯府，齐铭川挑开了她的盖头，烛火映照下，少年眉目英俊，开口时又温润体贴。
那时初见，她便倾心，过后七载，两人越发恩爱，常被旁人提起艳羡不已。
宋昔闻回忆过往，只觉得可怖，自己竟与此人同床共枕整整七年，却从未看透其真实面目，至抄家灭门，死于他手。
“姑娘，何故又落了泪！”
如意见宋昔闻如此，忙替其拭去泪水，轻声哄道：“老爷自然是心疼你的，适才亲自登门去延了婚期，此事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莫要枉哭了。”
“若非嫁不可，那便嫁吧。”
宋昔闻呓语一句，眼神儿逐渐被恨意填满，大有将人千刀万剐的架势。
“什么？”
如意和云霜见宋昔闻截然相反的态度，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愿意嫁，只不过……”宋昔闻闭了闭眼，心里主意已定，“我要嫁的人不是齐铭川，而是齐铭洋。”
忠靖侯共有三子二女，正妻所生一子两女，嫡长子齐铭川、次女齐如兰、幼女齐如莲，二房所生一子齐铭洋，三房曾夭折一胎，近日才诞下一女，为齐如贞。
其中与宋昔闻适婚者，明眼人都觉得会是未来承爵的嫡长子，压根儿就没想过庶出那位。
可重活一遭的宋昔闻清楚，那位存在感极低的庶出之子，屈居大房锋芒下苟活藏拙，不仅忠孝礼义尽全，胸中更有家国抱负。
是最适合和她联手的人。
云霜脑子不知怎么想的，仍觉得主子烧糊涂了，竟伸手去探宋昔闻的额头。
“姑娘，你可是咱们宋家的嫡女，要嫁也是侯府的世子，将来随夫君承爵当个侯爵夫人，怎么要嫁……”
“我读过齐铭洋的诗文，虽庶出之子，却有青云之志，既非要嫁入侯府，我便选个喜欢的又何妨？”
既然毁不掉婚约，我便为自己另谋一条出路，定能护我全家，夺你爵位。
宋昔闻热毒发汗一通，病就彻底好了，待宋父回府，便以倾慕诗文为由，偏要嫁给侯府庶出的齐铭洋。
起初宋父并不同意女儿下嫁，偏心疼其大病初愈的消瘦模样，后被宋母几番相劝，又愧当年擅定承诺，便去侯府说亲，当是成全女儿。
让嫡子颜面扫地，处于劣势之举，宋昔闻不知晓宋父是如何沟通的，总归带回来的结果是成功的，也算让她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日子还算清净。
宋昔闻因死过一遭，格外珍惜与家人相处的时光，整日缠着宋母说些有的没的，或是去寻兄嫂的乐趣，仿佛真回到了曾经那般无忧无虑。
过了月余，双方过府议亲，宋母忙得不可开交，宋昔闻见家里吉礼成箱倒腾，实在眼烦，说是出嫁前去庙里烧香祈福，便携带如意和云霜逃了出来。
正是蝉鸣叶茂时，白鹭寺绿荫连片，由台阶向上延伸，所见所感，便是一人一步一光景，皆有不同，又尽妙然。
宋昔闻前世为侯府正妻，常陪婆母来此上香祈福，见过这里的四季景色，叶生叶落。
其实，老侯爷和老夫人对她不薄，当年嫁入侯府，她多有拘束，偶尔也会想家落泪，老侯爷总说亲家间要多走动，时不时要筹办家宴，老夫人更是将她当女儿养，从不以规矩而论。
后来老侯爷身体每况愈下，终在她婚后第五年病逝，自那以后老夫人性情越发寡淡，更是将家中事宜全交于她手。
这般想来，或许齐铭川从一开始，就不曾对她有过感情，不过是碍于父母行事，惯于做面子功夫罢了。
“姑娘，要不要去求个签？
宋昔闻回神儿，只见咫尺之间，正殿左侧台上赫然摆着一木箱和一盘签。
白鹭寺最出名的便是这一箱一签，世间再没有比这地方更古怪的问卜形式。
传言白鹭寺有位了然大师，其境界超脱，只为有缘者解惑算签。
至于怎么才算有缘，说来全凭运气，竟要先在木箱抽中红条，再于盘中选签纸撰写。
这签纸也十分特殊，三指宽长的纸条，有正反两面，正面空白相同，背面颜色不同，每种颜色有两个签纸，在尾端系一条红绳连接，一个问卜，一个解签。
抽中红条者，写下求问内容，文字朝下扣回盘中，露出签纸背后颜色。
待盘中二十个不同颜色的全部反转，便由僧尼端走，至一炷香后，回归于此，各自认领签解。
每月四天，每次二十组签，具体日子不固定，因实在难得，故来祈福上香的人们遇见了，定要试试。
宋昔闻前世遇见过，也试过，两次都未抽中红条，便再没理会。
“姑娘，来都来了，去瞧瞧吧，江云那边从未见过这样的签解！”
云霜非常感兴趣地建议着，如意亦好奇，只不像云霜那般外露。
宋昔闻这才后知后觉过来，这个时候她刚从江云回京，也该是头一次见，不怪两个丫鬟觉得新奇。
“那便试试。”
三人行至木箱前，只见签盘上已有十九签被反转过来，仅剩一个空白。
立于台后的小僧见人，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三位施主谁先谁后？”
机会渺茫，宋昔闻并不抱多大希望，便让云霜和如意先试，满足两人的好奇。
待两人一前一后抽完，均未中，宋昔闻便打起了退堂鼓，奈何左右两人偏要她试，遂伸手一捞。
云霜聚精会神注视于此，而后兴奋道：“中了中了！姑娘运气最好！”
宋昔闻盯着指间红布条，一脸茫然。
“施主乃有缘人也。”
小僧合手一拜，遂将盘中最后一张空白的签纸递出道：“在此写下签文，一炷香后方可领解。”
宋昔闻提笔许久，终落下一行：前尘因果，怨恨难疏，旧路新行，是否艰阻？
签文扣回盘中，小僧端盘离去。
宋昔闻转进正殿祈福上香，出来时小僧未归，便于周边闲逛，又闻旁人闲谈殿后百年菩提枝繁叶茂，遂也去欣赏一番。
怎料刚进拐角，就见一疾行小童撞了正端盘出来的小僧，因而签纸散落，红绳纠缠，一时难以分解开。
小童见闯了祸，满脸慌张，竟瞧这边人少，起身跑了去。
宋昔闻叹了一声，走上前帮忙道：“别急，慢慢梳理就是。”
“多谢施主善心，贫僧来解便可。”
宋昔闻却道：“这都乱成一团了，你自己要解到何时？何况前殿还有人等着，我帮一起，好歹快些。”
小僧不再推脱，云霜和如意也上前，因知签文重要，损坏控有忌讳，四人便轻手轻脚，一根线一根线地梳理。
在这期间，难免看见其他人的求卜解签，起初宋昔闻并不想窥他人隐私，后来也不知怎的，竟看愣了神儿。
其中有一问：“此生一憾，不似儿郎，难进官场，愿闻何解。”
其签文解答：“逆天亦无绝路，当下随波而入，未来凭能而出。”
宋昔闻以往的印象里，高僧大师，答疑解惑从来都是云里雾里，要人好一番参详，今日得见此对，大为震撼。
为此求签女子心怀壮志而震撼，为此解签大师所言直白而震撼。
她欲入官场而不明前路，他便道逆天而无绝人之路。
又见另一问：“欲了却此生，思父仇未报，遂苟且偷安，寻一日适时，如何？”
其解为：“为者常成，行者常至。”
再见一问：“乡间人人称才女，吟诗作对好惬意，一朝随夫入京都，竟落无名无姓氏，心灰意冷难自抑。”
解为：“群居不倚，独立不惧。”
宋昔闻沉溺其中，忽见自己那橙黄签纸，心跳骤然加快，一时顾不上手中纠缠不清的红绳，忙上前翻开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