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栗水镇是归属汉江县的一个小镇，位于汉江县南侧，背靠群山。越过几座山，便到邻县武阳，只是山路难行，两县之间少有交往。
囚羊村往北跨越两座山就离栗水镇不远了。江原几人太阳没冒头的时候出发，正午的时候就到了，大约是去武阳县一半不到的路程。
江原还好，只背了两罐油，杨忠的担子里挑了好几罐，江原好几次想要分担些，都被杨忠拒绝了。
“有我在还要你背这么多，那我来这一趟做什么？”
江原也算清楚他的脾性了，没有强求。
终于到了镇上，正是吃中饭的时候，家家户户飘出香气，江流摸了摸瘪下去的肚皮，抬头看了眼江原。
江原注意到了，放下背篓歇脚擦汗，对几人道：“正是大中午的，不妨先吃个饭吧。”
杨忠点头：“也好，镇上有家面馆，味道尚可，价格实惠。”
说罢几人往面馆去，到了却发现面馆正要关门。
“老哥，还卖面吗？”杨忠问。
买面的店家看上去四十岁出头，头上包着白汗巾，正收拾把桌子往屋里搬。
见有人来，他放下桌子，瞧着江原几个挑的挑背的背，笑呵呵道：“卖。几位来的巧了，这会儿没什么人，我正要收摊哩！再晚来一会儿就吃不上咯！”
老板把搬一半的桌子靠墙贴着，门口还留了一张小木桌，五个人围着桌子勉强够。
给添了把凳子，老板往屋里去取了面条子，江原瞅了眼，面条粗细不均，应是老板手切的，看上去倒是新鲜。
老板往灶下添了火，不多时锅里的面汤水沸腾起来，因为煮了不止一锅，面汤已经有些稠了。
下了面，待水第二回开，老板往里面加了一瓢冷水，重复一回后，捞了面出来。
面条端上来，白花花一片，没有一点油，也没有蔬菜，只用了盐调味。
江原尝了一口，味道虽然简单，但是胜在面条筋道新鲜，再加上她已经很久很久没吃过面条了，吃着居然觉得还不赖。
杨忠和江流大口大口的嗦面，杨喜稍微矜持些，也大差不差，相较之下沈空明几乎把这碗素面吃出了大餐的感觉。
江原忽然想起什么，拉过背篓，开了个小些的油罐，往碗里倒了几滴油。
花生油的香气立刻弥漫开，江流来不及把嘴里的面咽下便着急道：“阿姐我也要！”
江原先是给江流倒了几滴，接着又给其他人碗里也倒了几滴。
有了花生油的加持，面条瞬间香了不止一倍，江流没一会儿就把一碗面条全部塞进了肚子里，连汤都没剩。
店家出来，闻着香味，又见几人碗里飘着黄澄澄的一层油，奇道：“这是什么？怎的这么香？”
杨忠放下筷子，端起一坛子油，向店家介绍道：“这是花生油，用来烧菜，可香着呢！”
那店家凑近一闻，果然一阵扑鼻香气，他颇为惊奇道：“脂膏虽也香，这油的香气却又与脂膏不同，叫它花生油，莫不是落花生榨的？”
江原点头：“没错。”
店家又道：“我单知道脂麻豆子好榨油，这花生竟也能榨油？”
江原有些惊讶，她见村里一直吃动物油，还以为这边不知道榨油的法子，原来是知道的。
“不过这油可比豆油脂麻油香太多了，比脂膏也差不到哪里去，怕是要贵上不少吧？”
江原却问：“豆油脂麻油和脂膏现在是什么价钱？”
店家摆出一副“你算是问对人了”的神色：“脂膏现在可是快两百文一斤，豆油脂麻油倒是便宜些，只是不大好吃，大户人家买了烧灯的多些。”
江原想了想问：“那我这花生油一百文一斤你可买？”
店家露出些许犹豫，虽说方才说的头头是道，但是看这小店面他也不算什么富贵人家，一百文对他来说也不算小钱了，毕竟他一碗面条也才卖五文钱，除去原料也赚不到多少。
“买不买，你得先叫我尝尝，这油虽闻起来不错，吃着还不知如何呢。”
杨忠碗底还有些面汤，上面飘着些油，他便把碗端给店家。店家接过碗，瞅了眼几人，沿着碗边喝了口汤。
砸吧两下，店家眼前一亮：“这吃起来居然也这样香，可是比豆油脂麻油好吃多了！”
见店家满意，江原又问：“那你买吗？”
店家这回没犹豫，爽朗道：“买！这样好吃，要买给婆娘和姑娘尝尝才是！”
江原笑开颜，从背篓里取出一杆秤，问店家：“店家买多少。”
“称个半斤吧，多的我一时也拿不出钱来。”
江原给店家称了半斤油，递到店家手里，他捧着一罐油，闻了又闻，满意的不得了。
江原收了钱要走，店家却又叫住了他们。
“姑娘，你们挑这么多油，可栗水镇买得起油的人家可不多，不如到汉江城里面卖，这个价格很是好卖的！”
江原笑道：“我们先在这里卖，能卖多少是多少，等这边人家买完再去城里，多谢店家提醒！”
路上杨忠劝道：“那店家说的不错，你这价格属实低了些，不如到城里买，就是两百文也有人买。”
杨喜也跟着点点头：“阿忠哥说的不错，去城里卖的快，还能多赚些。”
江原却摇摇头：“既然先来了这里，这里又有人想买，何不让这些想买的人先买了呢？”
其实对江原来说赚钱是次要的，说到底她的东西也算是不劳而获了，选择以一百文的价格卖一来是这油里有村民们的劳动成果，二来她也不想过分扰动行价。
杨忠和杨喜都不太理解，难道多赚钱不好吗？多赚钱当然好，可是把食用油以极高的价格出售，变得只有有钱人家才吃得起，不如扩大产量让家家都吃得起，毕竟油是必需品，又不是奢侈品。
“江姑娘若是男子能入朝为官，定是万民爱戴的好官。”
沈空明不知何时走到江原身边，看着江原的眼神似乎与平时并不一样。他现在眼睛好了，双眼中时常透露出难懂的光彩。
江原对他的夸赞几乎免疫：“武阳的朱县令也是受人爱戴的好官，可见这不是什么夸人的好话。”
沈空明虚握着拳抵在唇上，似是在笑。
“做官有什么好？都是些没良心的，有良心的也是要被害的，江原这样的是要被害的最惨的！”杨忠闻言不屑道。
这话不假，沈空明或许不是昧良心的贪官，可是他确实被害的很惨。
江原看着沈空明那双清亮的眼睛认真道：“况且我身为女子却因世道有诸多限制，做不得本该能做的很好的事，那便是这世道错了，是莫大的损失。”
江原觉得还是自己夸自己更得劲点，她抬头看着沈空明，却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半晌，他正色道：“受教。”
江原脸上热热的，她走快了几步，把沈空明甩在身后。
他们几个挨家挨户地敲门买油，可是正如店家所说，栗水镇能买的起的着实不多，走完镇上，他们也才卖了四五斤，没折耗多少。
不过这回算是把镇上的家家户户都认了个全，哪家是卖布的，哪家是做木工的，哪家又是买粮的，统统混了个脸熟。
江原想着今后囚羊村要改造怕是离不开专业人士，提前认识认识没坏处。
卖了一个多时辰油，没什么损耗，就意味着他们得把剩下的油运去汉江县里。
不过这也没什么怕的，官路平坦，总比山路好走多了。江原走在平坦的路上时，心里却一直想着给村里修路的事。
衣食住行，囚羊村姑且解决了食，剩下的都不简单。
半个时辰的功夫，几人总算是到了汉江县，江原却忽然停住。
不是因为走了一天走不动了，而是她远远的在汉江县城门口看见了许许多多的流民。
那段被她尘封的记忆以无比清晰生动的姿态重新回到她的大脑中，脚下无论如何也迈不动步子了。
“江姑娘，江姑娘！”
沈空明的声音把江原从记忆中抽离出来，她抬手捂住脸，额头上全是汗。原来她从来没有把那段经历忘掉。
“阿姐，你没事吧……”江流担心地靠近江原，抱着她的胳膊，把脸埋在江原的臂弯。
江原松开手，深吸了一口气，摸了摸小妹的脑袋，笑的勉强：“阿姐没事，我们走吧。”
任谁都能看得出江原的不对劲，可是杨忠是大老粗，杨喜不善言辞，小妹心思单纯，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三人时不时看一眼沈空明，毕竟他是读书人，或许能说些什么让江原好受些。
可是沈空明却一直没说话，只是与江原并肩往城门口走着。
能说什么呢？死人是经常会发生的事，习惯就好了？
这种话对江原这样的人来说只会起反作用。
静默了许久，江原忽然没事人一样，回头问道：“我们今晚来不及回去，就拿赚的油钱在城里住一夜吧？”
杨忠和杨喜被她突然这么来一句打懵了，干巴巴地点头说好。
江流拍着手说好，她还没有在城里住过呢，也不知道有没有阿姐的帐篷舒服。
囚羊村往北跨越两座山就离栗水镇不远了。江原几人太阳没冒头的时候出发，正午的时候就到了，大约是去武阳县一半不到的路程。
江原还好，只背了两罐油，杨忠的担子里挑了好几罐，江原好几次想要分担些，都被杨忠拒绝了。
“有我在还要你背这么多，那我来这一趟做什么？”
江原也算清楚他的脾性了，没有强求。
终于到了镇上，正是吃中饭的时候，家家户户飘出香气，江流摸了摸瘪下去的肚皮，抬头看了眼江原。
江原注意到了，放下背篓歇脚擦汗，对几人道：“正是大中午的，不妨先吃个饭吧。”
杨忠点头：“也好，镇上有家面馆，味道尚可，价格实惠。”
说罢几人往面馆去，到了却发现面馆正要关门。
“老哥，还卖面吗？”杨忠问。
买面的店家看上去四十岁出头，头上包着白汗巾，正收拾把桌子往屋里搬。
见有人来，他放下桌子，瞧着江原几个挑的挑背的背，笑呵呵道：“卖。几位来的巧了，这会儿没什么人，我正要收摊哩！再晚来一会儿就吃不上咯！”
老板把搬一半的桌子靠墙贴着，门口还留了一张小木桌，五个人围着桌子勉强够。
给添了把凳子，老板往屋里去取了面条子，江原瞅了眼，面条粗细不均，应是老板手切的，看上去倒是新鲜。
老板往灶下添了火，不多时锅里的面汤水沸腾起来，因为煮了不止一锅，面汤已经有些稠了。
下了面，待水第二回开，老板往里面加了一瓢冷水，重复一回后，捞了面出来。
面条端上来，白花花一片，没有一点油，也没有蔬菜，只用了盐调味。
江原尝了一口，味道虽然简单，但是胜在面条筋道新鲜，再加上她已经很久很久没吃过面条了，吃着居然觉得还不赖。
杨忠和江流大口大口的嗦面，杨喜稍微矜持些，也大差不差，相较之下沈空明几乎把这碗素面吃出了大餐的感觉。
江原忽然想起什么，拉过背篓，开了个小些的油罐，往碗里倒了几滴油。
花生油的香气立刻弥漫开，江流来不及把嘴里的面咽下便着急道：“阿姐我也要！”
江原先是给江流倒了几滴，接着又给其他人碗里也倒了几滴。
有了花生油的加持，面条瞬间香了不止一倍，江流没一会儿就把一碗面条全部塞进了肚子里，连汤都没剩。
店家出来，闻着香味，又见几人碗里飘着黄澄澄的一层油，奇道：“这是什么？怎的这么香？”
杨忠放下筷子，端起一坛子油，向店家介绍道：“这是花生油，用来烧菜，可香着呢！”
那店家凑近一闻，果然一阵扑鼻香气，他颇为惊奇道：“脂膏虽也香，这油的香气却又与脂膏不同，叫它花生油，莫不是落花生榨的？”
江原点头：“没错。”
店家又道：“我单知道脂麻豆子好榨油，这花生竟也能榨油？”
江原有些惊讶，她见村里一直吃动物油，还以为这边不知道榨油的法子，原来是知道的。
“不过这油可比豆油脂麻油香太多了，比脂膏也差不到哪里去，怕是要贵上不少吧？”
江原却问：“豆油脂麻油和脂膏现在是什么价钱？”
店家摆出一副“你算是问对人了”的神色：“脂膏现在可是快两百文一斤，豆油脂麻油倒是便宜些，只是不大好吃，大户人家买了烧灯的多些。”
江原想了想问：“那我这花生油一百文一斤你可买？”
店家露出些许犹豫，虽说方才说的头头是道，但是看这小店面他也不算什么富贵人家，一百文对他来说也不算小钱了，毕竟他一碗面条也才卖五文钱，除去原料也赚不到多少。
“买不买，你得先叫我尝尝，这油虽闻起来不错，吃着还不知如何呢。”
杨忠碗底还有些面汤，上面飘着些油，他便把碗端给店家。店家接过碗，瞅了眼几人，沿着碗边喝了口汤。
砸吧两下，店家眼前一亮：“这吃起来居然也这样香，可是比豆油脂麻油好吃多了！”
见店家满意，江原又问：“那你买吗？”
店家这回没犹豫，爽朗道：“买！这样好吃，要买给婆娘和姑娘尝尝才是！”
江原笑开颜，从背篓里取出一杆秤，问店家：“店家买多少。”
“称个半斤吧，多的我一时也拿不出钱来。”
江原给店家称了半斤油，递到店家手里，他捧着一罐油，闻了又闻，满意的不得了。
江原收了钱要走，店家却又叫住了他们。
“姑娘，你们挑这么多油，可栗水镇买得起油的人家可不多，不如到汉江城里面卖，这个价格很是好卖的！”
江原笑道：“我们先在这里卖，能卖多少是多少，等这边人家买完再去城里，多谢店家提醒！”
路上杨忠劝道：“那店家说的不错，你这价格属实低了些，不如到城里买，就是两百文也有人买。”
杨喜也跟着点点头：“阿忠哥说的不错，去城里卖的快，还能多赚些。”
江原却摇摇头：“既然先来了这里，这里又有人想买，何不让这些想买的人先买了呢？”
其实对江原来说赚钱是次要的，说到底她的东西也算是不劳而获了，选择以一百文的价格卖一来是这油里有村民们的劳动成果，二来她也不想过分扰动行价。
杨忠和杨喜都不太理解，难道多赚钱不好吗？多赚钱当然好，可是把食用油以极高的价格出售，变得只有有钱人家才吃得起，不如扩大产量让家家都吃得起，毕竟油是必需品，又不是奢侈品。
“江姑娘若是男子能入朝为官，定是万民爱戴的好官。”
沈空明不知何时走到江原身边，看着江原的眼神似乎与平时并不一样。他现在眼睛好了，双眼中时常透露出难懂的光彩。
江原对他的夸赞几乎免疫：“武阳的朱县令也是受人爱戴的好官，可见这不是什么夸人的好话。”
沈空明虚握着拳抵在唇上，似是在笑。
“做官有什么好？都是些没良心的，有良心的也是要被害的，江原这样的是要被害的最惨的！”杨忠闻言不屑道。
这话不假，沈空明或许不是昧良心的贪官，可是他确实被害的很惨。
江原看着沈空明那双清亮的眼睛认真道：“况且我身为女子却因世道有诸多限制，做不得本该能做的很好的事，那便是这世道错了，是莫大的损失。”
江原觉得还是自己夸自己更得劲点，她抬头看着沈空明，却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半晌，他正色道：“受教。”
江原脸上热热的，她走快了几步，把沈空明甩在身后。
他们几个挨家挨户地敲门买油，可是正如店家所说，栗水镇能买的起的着实不多，走完镇上，他们也才卖了四五斤，没折耗多少。
不过这回算是把镇上的家家户户都认了个全，哪家是卖布的，哪家是做木工的，哪家又是买粮的，统统混了个脸熟。
江原想着今后囚羊村要改造怕是离不开专业人士，提前认识认识没坏处。
卖了一个多时辰油，没什么损耗，就意味着他们得把剩下的油运去汉江县里。
不过这也没什么怕的，官路平坦，总比山路好走多了。江原走在平坦的路上时，心里却一直想着给村里修路的事。
衣食住行，囚羊村姑且解决了食，剩下的都不简单。
半个时辰的功夫，几人总算是到了汉江县，江原却忽然停住。
不是因为走了一天走不动了，而是她远远的在汉江县城门口看见了许许多多的流民。
那段被她尘封的记忆以无比清晰生动的姿态重新回到她的大脑中，脚下无论如何也迈不动步子了。
“江姑娘，江姑娘！”
沈空明的声音把江原从记忆中抽离出来，她抬手捂住脸，额头上全是汗。原来她从来没有把那段经历忘掉。
“阿姐，你没事吧……”江流担心地靠近江原，抱着她的胳膊，把脸埋在江原的臂弯。
江原松开手，深吸了一口气，摸了摸小妹的脑袋，笑的勉强：“阿姐没事，我们走吧。”
任谁都能看得出江原的不对劲，可是杨忠是大老粗，杨喜不善言辞，小妹心思单纯，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三人时不时看一眼沈空明，毕竟他是读书人，或许能说些什么让江原好受些。
可是沈空明却一直没说话，只是与江原并肩往城门口走着。
能说什么呢？死人是经常会发生的事，习惯就好了？
这种话对江原这样的人来说只会起反作用。
静默了许久，江原忽然没事人一样，回头问道：“我们今晚来不及回去，就拿赚的油钱在城里住一夜吧？”
杨忠和杨喜被她突然这么来一句打懵了，干巴巴地点头说好。
江流拍着手说好，她还没有在城里住过呢，也不知道有没有阿姐的帐篷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