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二月，冰雪消融，但春意未至，空气中仍充斥着凛冽的寒意。不过镇南王谋逆一案的影响渐渐消退。离云州几百里远的茂城中人声渐沸。
离云州几百里远的茂城中人声鼎沸。
“老板娘，上一壶你们这儿最好的岩茶！”一位小厮瞧着前面的主人摇着扇子踏进了文会茶馆的大门，连忙扬声吩咐着。打眼一瞧，那代表楼上包间的席位牌个个显示已满。暗骂一声诸事不利，小厮也不敢多惹新科落了榜、心情不虞的主子，只能抬首扬声：“没眼力见的，没了包间还不快找人服侍我们公子坐下！”
话说这个锦衣公子，可是茂城最大的陈氏商会的大公子。虽说士农工商，商人最贱，但是经商到了陈氏的地步，在茂城中也是不可被小瞧的。这开茶馆的老板娘虽然心中确实瞧不起这陈公子平日里寻花问柳、眼高于顶的模样，但也是万万不敢得罪的。
“诶，公子稍等。碧罗，还不快去服侍陈公子！”老板娘挤出满面的笑容，连忙应和道。
“是……”那被唤作碧罗的婢女漫不经心地俯了附身，转身正要向前招待，却又像看见了什么似的眸光一亮。
“咳咳！阿蛮，你愣在这里作甚。小蹄子，还不快去伺候陈公子。”说着，碧罗瞥见阿蛮手中精致的茶盘，一把夺过去：“这是送给楼上的范生员的吧，姐姐我体恤你眼睛不好，就不用上楼了。你可要在下面好好伺候着陈公子。”说罢，碧罗扭着小腰，踩着粉色的绣鞋蹬蹬往二楼去了。
她口中的阿蛮是个不过十三四岁的小丫头，被抢了差事倒也不恼。阿蛮猜到这三言两语间岩茶怕是已经备好了，快步走到后厨端上，然后朝着陈公子一行走去。
“公子，您的岩茶。”
“哼，”那陈公子看着一双素白的手将茶壶端放在桌面，抬眼瞪去，正要说些什么，却被那灰白的瞳仁吓得心中一惊。随即心中更是恼怒，一把将茶水挥倒在地，喝到，“你们茶馆欺人太甚！老板娘！你这是看不起本公子吗，竟然找了一个瞎子来伺候。”
“公子息怒，公子息怒，阿蛮，还不快给公子道歉！”老板娘急匆匆赶来将阿蛮挡在身后。
“都是阿蛮的错，惹得公子发怒，”阿蛮恭敬地屈了屈膝，“只是公子误会了，您是陈氏商会的大公子，我们小小茶馆怎敢怠慢。阿蛮正是因为有眼疾，所以耳目较常人更聪明，手脚麻利，口齿也更伶俐些，才被派过来，说不定可以给您解个闷。更何况素来听闻陈氏商会的大夫人贤良仁德，广行善事，我们文会茶馆的老板娘有感于此，见贤思齐，这才收留了阿蛮这样一个天盲之人，还请陈公子息怒。”
“哼，倒的确是个口齿伶俐的丫头，”陈公子掀袍坐下，“我倒是被她说得发作不得。”
“公子息怒，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这丫头一会。”老板娘堆着笑，看是这边事态平息，轻扭了一下阿蛮的胳膊，似是发狠道，“还不快下去换了这身湿衣裳，还等着污了客人的眼吗。”
“慢着，”这陈公子似是想起了什么，看向阿蛮，细细打量那凝脂玉肤，娥眉琼鼻“老板娘，你这丫头虽是个瞎子，却也是个小美人那。倒是不必……”
“陈公子说笑了，不过是个干瘦的小丫头，哪里算的上什么美人。春桃，还不快来给公子倒上新茶，”老板娘给阿蛮递了一个眼神，看见她快步退下后，又笑着向陈公子补充到，“打搅了客人的兴致，是我们的不是。咱家的岩茶配上杏仁酥最是美味，这就给公子上一碟作为赔礼。”
总算平息了事端，老板娘沉了脸，叫了个小二到面前：“上二楼，去把碧罗换下来，让她到我跟前来。作死的小蹄子，连我的话都敢阳奉阴违！”
阿蛮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葱绿色裙袄出来，老板娘拉住她嘱咐道：“好阿蛮，避着点陈公子，上二楼找个不显眼的地方伺候吧，委屈你了。”
“没什么委屈的，倒是多谢您替我解围呢。”阿蛮的脸上露出一派天真的笑意。这一笑，让老板娘都愣了愣神，仿若春风拂面，山花烂漫。看着阿蛮向二楼走去的背影，老板娘心里生出隐忧：这样好的容貌，等到了年岁，再张开些，这小小的茶馆，真的能护住吗？
且说阿蛮托着最普通的茶水上了二楼。她听见左手边有人说道“袁兄，可等着你来了。你可是我们当中与范兄旗鼓相当的大才子呀。范兄方才作了一首好诗，就等着你来品鉴、切磋一番呢……”阿蛮听见此言猜到左手边大约是参加了、甚至是过了府试的学子。便轻巧地向右手边的包间走去。
空气中拂来浓烈的桃花香气，其中融合芸香的甜味，应当是花容阁的新品“春风桃面”。此香在茂城中也算贵重，除了茂城知州、同知和通判府中女眷，应当也就财大气粗的陈家用得。陈家大公子独坐一楼，那么必然不是陈家。细嗅一番，“春风桃面”中夹杂着礼佛的檀香，这股檀香在如此浓烈的桃花香气中依旧未被掩盖，其主人必是常年礼佛、信佛之人，而且最近也常常有拜佛之举。
城中传言，同知府的徐老夫人尤其信佛，不仅常常去城外的云来寺上香、捐物，此次圣上广开恩科之后，府中更是日日香火不断，祈求保佑自己嫡亲的大孙子顺利考中生员。阿蛮想，此间坐的应当是同知府的女眷。
虽说阿蛮思绪万千，但实际也不过一瞬一刹。她就这样靠着气味或者是声响一间一间地辨认过去。倘若无事，她就准备站在最里间的门口，等待包间客人偶尔的吩咐。这样既可以避开祸端，也不算摸懒误差。
可是就在她经过第三间包厢时却觉得隐约有点不对劲——她没有闻到点点气味和一丁点动静。
若是旁人在此，倒也不会觉得奇怪，说不定就是此间客人喜欢安静在静静赏景呢？但是对于阿蛮而言，这却是天大的怪事。
不知是因为她天生看不见，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自小五感格外灵敏。小时候，即使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都能听见别人听不见的声音：譬如守门的丫鬟同其他院子的丫鬟的窃窃私语，又譬如守夜丫鬟轻微的呼吸声和蜡油滑落的声音…
后来，阿蛮的逃亡路上，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其他的眼盲之人。在她的试探中，没有发现有任何一个盲人有她这样的五感。不，甚至在路上遇到的习武之人，五感都没有自己敏锐。
阿蛮虽小，也知道这对她而言说不定是祸端。她本就身怀秘密，又有这样的异常，所以平日里无时不刻都小心谨慎，生怕露出什么首尾。
所以，这间厢房是没有客人吗？阿蛮思忖着，可若是在她更衣期间客人离去，依照老板娘的性子，不可能不请陈公子上座以平息他的怒火。但是陈公子现在依然坐在大厅，这说明客人并未离去。
难不成是去更衣了？可是，一旦客人去更衣必然有引导的小二或婢女随同，但是她从一楼上至二楼的过程中没有感知到小二或是婢女不在。更重要的是，既订了包厢无论如何老板娘都会命人奉上好茶，可她连茶香都没有闻到…
就在阿蛮思绪万千之时，包厢里面倏地传来带着笑意的男声：“这位姑娘,还请辛苦进来帮在下添些茶。”
离云州几百里远的茂城中人声鼎沸。
“老板娘，上一壶你们这儿最好的岩茶！”一位小厮瞧着前面的主人摇着扇子踏进了文会茶馆的大门，连忙扬声吩咐着。打眼一瞧，那代表楼上包间的席位牌个个显示已满。暗骂一声诸事不利，小厮也不敢多惹新科落了榜、心情不虞的主子，只能抬首扬声：“没眼力见的，没了包间还不快找人服侍我们公子坐下！”
话说这个锦衣公子，可是茂城最大的陈氏商会的大公子。虽说士农工商，商人最贱，但是经商到了陈氏的地步，在茂城中也是不可被小瞧的。这开茶馆的老板娘虽然心中确实瞧不起这陈公子平日里寻花问柳、眼高于顶的模样，但也是万万不敢得罪的。
“诶，公子稍等。碧罗，还不快去服侍陈公子！”老板娘挤出满面的笑容，连忙应和道。
“是……”那被唤作碧罗的婢女漫不经心地俯了附身，转身正要向前招待，却又像看见了什么似的眸光一亮。
“咳咳！阿蛮，你愣在这里作甚。小蹄子，还不快去伺候陈公子。”说着，碧罗瞥见阿蛮手中精致的茶盘，一把夺过去：“这是送给楼上的范生员的吧，姐姐我体恤你眼睛不好，就不用上楼了。你可要在下面好好伺候着陈公子。”说罢，碧罗扭着小腰，踩着粉色的绣鞋蹬蹬往二楼去了。
她口中的阿蛮是个不过十三四岁的小丫头，被抢了差事倒也不恼。阿蛮猜到这三言两语间岩茶怕是已经备好了，快步走到后厨端上，然后朝着陈公子一行走去。
“公子，您的岩茶。”
“哼，”那陈公子看着一双素白的手将茶壶端放在桌面，抬眼瞪去，正要说些什么，却被那灰白的瞳仁吓得心中一惊。随即心中更是恼怒，一把将茶水挥倒在地，喝到，“你们茶馆欺人太甚！老板娘！你这是看不起本公子吗，竟然找了一个瞎子来伺候。”
“公子息怒，公子息怒，阿蛮，还不快给公子道歉！”老板娘急匆匆赶来将阿蛮挡在身后。
“都是阿蛮的错，惹得公子发怒，”阿蛮恭敬地屈了屈膝，“只是公子误会了，您是陈氏商会的大公子，我们小小茶馆怎敢怠慢。阿蛮正是因为有眼疾，所以耳目较常人更聪明，手脚麻利，口齿也更伶俐些，才被派过来，说不定可以给您解个闷。更何况素来听闻陈氏商会的大夫人贤良仁德，广行善事，我们文会茶馆的老板娘有感于此，见贤思齐，这才收留了阿蛮这样一个天盲之人，还请陈公子息怒。”
“哼，倒的确是个口齿伶俐的丫头，”陈公子掀袍坐下，“我倒是被她说得发作不得。”
“公子息怒，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这丫头一会。”老板娘堆着笑，看是这边事态平息，轻扭了一下阿蛮的胳膊，似是发狠道，“还不快下去换了这身湿衣裳，还等着污了客人的眼吗。”
“慢着，”这陈公子似是想起了什么，看向阿蛮，细细打量那凝脂玉肤，娥眉琼鼻“老板娘，你这丫头虽是个瞎子，却也是个小美人那。倒是不必……”
“陈公子说笑了，不过是个干瘦的小丫头，哪里算的上什么美人。春桃，还不快来给公子倒上新茶，”老板娘给阿蛮递了一个眼神，看见她快步退下后，又笑着向陈公子补充到，“打搅了客人的兴致，是我们的不是。咱家的岩茶配上杏仁酥最是美味，这就给公子上一碟作为赔礼。”
总算平息了事端，老板娘沉了脸，叫了个小二到面前：“上二楼，去把碧罗换下来，让她到我跟前来。作死的小蹄子，连我的话都敢阳奉阴违！”
阿蛮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葱绿色裙袄出来，老板娘拉住她嘱咐道：“好阿蛮，避着点陈公子，上二楼找个不显眼的地方伺候吧，委屈你了。”
“没什么委屈的，倒是多谢您替我解围呢。”阿蛮的脸上露出一派天真的笑意。这一笑，让老板娘都愣了愣神，仿若春风拂面，山花烂漫。看着阿蛮向二楼走去的背影，老板娘心里生出隐忧：这样好的容貌，等到了年岁，再张开些，这小小的茶馆，真的能护住吗？
且说阿蛮托着最普通的茶水上了二楼。她听见左手边有人说道“袁兄，可等着你来了。你可是我们当中与范兄旗鼓相当的大才子呀。范兄方才作了一首好诗，就等着你来品鉴、切磋一番呢……”阿蛮听见此言猜到左手边大约是参加了、甚至是过了府试的学子。便轻巧地向右手边的包间走去。
空气中拂来浓烈的桃花香气，其中融合芸香的甜味，应当是花容阁的新品“春风桃面”。此香在茂城中也算贵重，除了茂城知州、同知和通判府中女眷，应当也就财大气粗的陈家用得。陈家大公子独坐一楼，那么必然不是陈家。细嗅一番，“春风桃面”中夹杂着礼佛的檀香，这股檀香在如此浓烈的桃花香气中依旧未被掩盖，其主人必是常年礼佛、信佛之人，而且最近也常常有拜佛之举。
城中传言，同知府的徐老夫人尤其信佛，不仅常常去城外的云来寺上香、捐物，此次圣上广开恩科之后，府中更是日日香火不断，祈求保佑自己嫡亲的大孙子顺利考中生员。阿蛮想，此间坐的应当是同知府的女眷。
虽说阿蛮思绪万千，但实际也不过一瞬一刹。她就这样靠着气味或者是声响一间一间地辨认过去。倘若无事，她就准备站在最里间的门口，等待包间客人偶尔的吩咐。这样既可以避开祸端，也不算摸懒误差。
可是就在她经过第三间包厢时却觉得隐约有点不对劲——她没有闻到点点气味和一丁点动静。
若是旁人在此，倒也不会觉得奇怪，说不定就是此间客人喜欢安静在静静赏景呢？但是对于阿蛮而言，这却是天大的怪事。
不知是因为她天生看不见，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自小五感格外灵敏。小时候，即使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都能听见别人听不见的声音：譬如守门的丫鬟同其他院子的丫鬟的窃窃私语，又譬如守夜丫鬟轻微的呼吸声和蜡油滑落的声音…
后来，阿蛮的逃亡路上，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其他的眼盲之人。在她的试探中，没有发现有任何一个盲人有她这样的五感。不，甚至在路上遇到的习武之人，五感都没有自己敏锐。
阿蛮虽小，也知道这对她而言说不定是祸端。她本就身怀秘密，又有这样的异常，所以平日里无时不刻都小心谨慎，生怕露出什么首尾。
所以，这间厢房是没有客人吗？阿蛮思忖着，可若是在她更衣期间客人离去，依照老板娘的性子，不可能不请陈公子上座以平息他的怒火。但是陈公子现在依然坐在大厅，这说明客人并未离去。
难不成是去更衣了？可是，一旦客人去更衣必然有引导的小二或婢女随同，但是她从一楼上至二楼的过程中没有感知到小二或是婢女不在。更重要的是，既订了包厢无论如何老板娘都会命人奉上好茶，可她连茶香都没有闻到…
就在阿蛮思绪万千之时，包厢里面倏地传来带着笑意的男声：“这位姑娘,还请辛苦进来帮在下添些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