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3漫天风雪，红衣猎猎
拜赫连煊所赐，穆凝姝噩梦做了一整夜。
天光初亮时，她被同住的图妮阏氏给扛起来扔出了毡帐。
图妮嫌她太吵。
穆凝姝心虚，不敢吱声。
她有个老毛病，做噩梦时，偶尔会叫喊。
吵到舍友们睡觉，是她不对。道歉后，她干脆离开毡帐，来马厩看马。
穆凝姝知晓自己梦中叫喊的毛病不受控制，每晚睡前都会拿布头将自己口里塞个严实，效果一直挺好，昨晚却没能挡住这张乱叫的嘴。
思来想去，问题出在赫连煊身上。
虽生活在同一个部落，穆凝姝却同赫连煊交集极少，且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都充满了诡异和恐怖。
印象中，他总是用这种眼神盯着她看。
令她惶惶不安，头皮发麻。
白日里的事，又让她回想起曾经几次不愉快的经历，导致夜有所梦。
“你在这里做什么？”
穆凝姝被突来的声音吓得浑身一激灵，寻声看去。
晨光熹微，寒冷的冬原上白雾弥漫，雾后影影绰绰显出个人形，越来越近。
金黄色双眸破雾而来，同梦中的双眼重合。
穆凝姝险些从坐着的草堆上滚落。
她稳稳心神，起身作淡定状，微微颔首道：“太子殿下安好。”
她虽混得不行，但身份上依旧是阏氏，是赫连煊庶母，问好时无须行礼，点头招呼即可。
赫连煊并无应答。
他瞥一眼躺在地上的黑马，目光再度绕回她身上。
又是那种紧追不舍的眼光。
穆凝姝扛不住压力，说出昨夜盘算好的理由，道：“昨日您吩咐我照看绝影，并未说何时为止。我怕怠慢了它，一大早便过来了。”她看向尚在呼呼大睡的黑马，补了句，“……是有点儿早。”
赫连煊朝黑马背上轻轻踹上一脚，惊得黑马嘶鸣一声，口鼻里呼出白气，显然被这打扰弄得暴躁。见来人是比它更暴躁的主人后，黑马瞬间没了脾气，连忙爬起来，往穆凝姝身旁退了两步。
穆凝姝忍不住对高大的黑马生出几分共情来，同时害怕赫连煊发现她的偷吃小心思，下一脚踹到她身上。
好在赫连煊没质疑她的殷勤，只吩咐道：“一个时辰后，我要用绝影，你在此之前备好马。”
“是。”穆凝姝乖顺应下，心里笑话自己多心。也是，天生富贵的太子爷哪里能想到人会偷吃马粮，纯属她做贼心虚。
马奴送来草料，恰巧赫连煊的舅舅哈察来找赫连煊。
穆凝姝很有眼色地接过草料捆和铡刀，拿去角落里切碎，离他们远一些以避嫌。不过，马厩就这么大地方，她还是隐约能听到二人的谈话。
哈察是来找他说狩猎的事。
对于草原上的游牧民族而言，狩猎是头等大事，部落里每年都会举办多场狩猎会赛。接近年关的冬猎更是盛大，她们早已为这些庆典准备了很久。
穆凝姝用余光偷瞥二人。
哈察是个粗壮汉子，平日里性格挺随和，偶尔遇上她们这些阏氏，也会礼节性地打招呼。这会儿他见到久质未归的外甥，笑得满脸褶子。
赫连煊亦是露出难得的笑意，虽然浅淡，但比起看她时的眼神，真可谓温柔和善至极。
可见，太子对她颇为嫌恶。
穆凝姝对此并无深究的兴致。这里的人大多数都不待见她，赫连煊的态度并不稀奇。
忽然，哈察朝她看来，接着跟赫连煊耳语了几句，也不知说了什么，吓得她赶紧收回目光，专心做事。
要不是为了一口吃的，她也不至于跑来冒风险讨嫌。还是干好活儿混饭吃最重要。
哈察和赫连煊聊了几句，便一同离去。
不多时，马奴又送来马粮。
这回是一桶炒米，一桶橘子。
……越发奢侈了。
她状若无事般接过喂马，等四下无人后，才故技重施，自己先偷偷吃一点，再藏一些到草堆里。
冬季水果难得，身体缺乏营养后，皮肤容易溃烂，近来穆凝姝的嘴角和手脚都微有溃烂症状。她忍不住多吃了几个橘子，罪证橘子皮就交由绝影销毁。
她吃好后，对带来这一切的绝影感激涕零，拿起刮毛刀，勤勤恳恳伺候绝影。
绝影个头高大，全身刮毛是个体力活儿，换个男仆从都不见得愿意踏踏实实干完。
穆凝姝却并不觉得累，刮毛刮得卖力又细致。她将绝影的马粮连吃带拿，出于公平，也该把它照顾得舒舒服服。
况且刮毛是个很见成效的活儿，可以让赫连煊知道她没偷懒，说不定她就能多干几天美差。
地上累积起厚厚一层马毛后，绝影看上去精神多了，整匹马焕然一新。
穆凝姝检查过它的马蹄，找遍马厩也没看到修马蹄的工具，便走去大草场那边找仆从们拿工具，顺便还吃空了的桶。
部落的马主要养在大草场那边，绝影由于是太子坐骑才有资格享受单独的马厩和上等马粮。
马和人一样，同马命不同。
马奴听穆凝姝说要修剪马蹄，惊讶道：“太子那匹马大爷脾气大得很，昨儿还尥了我一蹶子，你可得小心着点儿，你这小身板被它蹬一脚怕是得残废。”
穆凝姝谢过马奴的提醒，心里却觉绝影挺乖顺，刚才给它刮毛，它还会主动趴下配合，因此她才敢修马蹄。
她接过工具，往回走。未及马厩，便遥遥望见一痕人迹。
漫天风雪中，身影颀长，红衣猎猎。
穆凝姝瞬间晃神，好似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差点冲上去。冷风吹过，定睛一看，才发觉红衣身影是赫连煊。
她走进些才看清，他身旁还伫立着一大一小两匹白马，纯白无暇，仿佛跟积雪融为一体。
小马驹正躲在母马肚子下嘬嘬喝奶。
赫连煊扫一眼地上的马毛后，依旧以惯有的威逼眼神看向她，道：“公主照顾得还不错。你拿着什么？”
听上去是在夸她活儿好？穆凝姝舒口气，答道：“是修马蹄的工具。它马蹄边缘有些毛刺。”
赫连煊牵着母马往马厩中走去，小马驹失去奶嘴，急吼吼跟在妈妈身后蹦跶。
穆凝姝也随之进去，静默站在一旁。
赫连煊检查下绝影的马蹄，道：“用不着修剪，一点毛刺不影响走路。它没这么娇贵。”
他拿起一旁的鞍辔等物给绝影装上，朝一旁的母马和小马驹抬抬下巴，道：“你照看下这两只。”
“好。”穆凝姝立即应下，心中雀跃。
虽然只说了一个字，但她高兴的语气出卖了这份雀跃。
赫连煊朝她看来。
穆凝姝脸上的笑容僵住，迅速消失，眼神躲闪。一时大意，得意忘形了。
他牵着绝影走到她面前，盯着她，道：“小马驹怕冷，要注意保暖。照顾好它们。”
他的声音低沉清冷，明明是关心小马驹的话，听在人耳朵里，却显得格外冷冽。
“是。”这回，她回答的声音很小，很稳重。一直低垂着脑袋，表示乖顺。
听到一阵嘶鸣后，她才敢抬头。
赫连煊策马奔去，红衣黑马的背影很快消失在簌簌飞雪中。
穆凝姝彻底松弛下来，瘫倒在干草堆上休息。
母马慢悠悠吃草料，小马驹忙着喝奶，不需她做什么。
至于保暖，等她歇口气再想办法。
未等她行动，外头传来马奴们的声音。
马奴送来了新马粮、泥盆和干牛粪。
有了这些，保暖就很简单。干牛粪可以当炭火用。
穆凝姝很快烧好火盆，小马驹和母马都凑过来，靠着火盆趴下取暖。
干牛粪燃烧时并无臭味，而是淡淡的干草味，并不难闻。
穆凝姝躺在干草堆上，舒服得满心欢畅。
这哪里是她照顾马，明明是她沾这些马的光。
她合上双眼，很快被昨夜缺失的睡意打倒。
一整天过得极为平静。
马厩温暖干燥，有吃有喝。
乌琪偷空来找她时，她将藏好的马粮交给乌琪，道：“我今晚就不回去了，马厩这里挺好，可以睡。免得我夜里吵到你们，图妮又要生气。”
乌琪也觉不错，便帮穆凝姝将被褥送来。
接连三日，穆凝姝都住在马厩中，再未见过赫连煊和绝影。
乌琪倒是偷摸着来了几趟，想叫她一起去看庆典，“昨日是赛马，我偷偷去看过，可精彩了！大单于夺冠，二王子次之，太子居然排第三。真真是可惜！今天是射箭，比赛马有意思。大家都偷空去瞧热闹，你也去放松下吧。让这俩马自己待这儿吃草，出不了什么事儿。”
穆凝姝婉拒了乌琪的好意，她只想老实做事赚口粮，对看热闹不感兴趣，更不想被人逮住渎职而别生枝节。
乌琪最喜欢节日里的热烈气氛，便自己跑去玩儿。
穆凝姝独自待在马厩里，吃饱喝足后，抱着小马驹躺在草堆里打盹儿。
平静是多么美好。
这样的日子她愿意过一辈子。
睡意朦胧间，她忽感一阵震动，顿时醒神。
她感受到震动来自地下，并非幻觉……难道是地震？
不对，不像。
倒像是万马奔腾带来的震动，远方似有骏马嘶鸣，人声鼎沸。
未等她想清楚，马厩里忽然冲进来一个男人，一把拽住她扔到马背上。
穆凝姝受惊，扭头喝道：“你做什么？放我下来！”
这人没搭理她，径直策马跑路，根本不容她反抗，完全是劫掠行径。
穆凝姝思索一番才想起来，这人颇为眼熟，好像是赫连煊的近侍，名叫札木尔。
上回收集积雪时，赫连煊身后说话的人里就有他。
札木尔一路不停，对穆凝姝的话也一概不应答。
跑了一会儿后，他终于停下来，将趴在马背上差点颠吐的穆凝姝单手扛下，推进毡帐里。
穆凝姝定睛一看，竟回到了自己居住的毡帐中，其他七个同住的阏氏们都在这里。
总共该有十人才对，缺了两个。
札木尔凶狠道：“都老实待着，禁止外出。违令者，杀无赦。”
说罢，他粗暴地关上毡帐大门。
一群女人静默无言，毡帐中只听得到隐隐约约的啜泣声。
乌琪窝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穆凝姝走过去，轻轻拍拍乌琪的肩背安抚，问道：“你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乌琪抬头看向她，眼神惊惧，带着哭腔道：
“太、太子疯了……他疯了！”
拜赫连煊所赐，穆凝姝噩梦做了一整夜。
天光初亮时，她被同住的图妮阏氏给扛起来扔出了毡帐。
图妮嫌她太吵。
穆凝姝心虚，不敢吱声。
她有个老毛病，做噩梦时，偶尔会叫喊。
吵到舍友们睡觉，是她不对。道歉后，她干脆离开毡帐，来马厩看马。
穆凝姝知晓自己梦中叫喊的毛病不受控制，每晚睡前都会拿布头将自己口里塞个严实，效果一直挺好，昨晚却没能挡住这张乱叫的嘴。
思来想去，问题出在赫连煊身上。
虽生活在同一个部落，穆凝姝却同赫连煊交集极少，且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都充满了诡异和恐怖。
印象中，他总是用这种眼神盯着她看。
令她惶惶不安，头皮发麻。
白日里的事，又让她回想起曾经几次不愉快的经历，导致夜有所梦。
“你在这里做什么？”
穆凝姝被突来的声音吓得浑身一激灵，寻声看去。
晨光熹微，寒冷的冬原上白雾弥漫，雾后影影绰绰显出个人形，越来越近。
金黄色双眸破雾而来，同梦中的双眼重合。
穆凝姝险些从坐着的草堆上滚落。
她稳稳心神，起身作淡定状，微微颔首道：“太子殿下安好。”
她虽混得不行，但身份上依旧是阏氏，是赫连煊庶母，问好时无须行礼，点头招呼即可。
赫连煊并无应答。
他瞥一眼躺在地上的黑马，目光再度绕回她身上。
又是那种紧追不舍的眼光。
穆凝姝扛不住压力，说出昨夜盘算好的理由，道：“昨日您吩咐我照看绝影，并未说何时为止。我怕怠慢了它，一大早便过来了。”她看向尚在呼呼大睡的黑马，补了句，“……是有点儿早。”
赫连煊朝黑马背上轻轻踹上一脚，惊得黑马嘶鸣一声，口鼻里呼出白气，显然被这打扰弄得暴躁。见来人是比它更暴躁的主人后，黑马瞬间没了脾气，连忙爬起来，往穆凝姝身旁退了两步。
穆凝姝忍不住对高大的黑马生出几分共情来，同时害怕赫连煊发现她的偷吃小心思，下一脚踹到她身上。
好在赫连煊没质疑她的殷勤，只吩咐道：“一个时辰后，我要用绝影，你在此之前备好马。”
“是。”穆凝姝乖顺应下，心里笑话自己多心。也是，天生富贵的太子爷哪里能想到人会偷吃马粮，纯属她做贼心虚。
马奴送来草料，恰巧赫连煊的舅舅哈察来找赫连煊。
穆凝姝很有眼色地接过草料捆和铡刀，拿去角落里切碎，离他们远一些以避嫌。不过，马厩就这么大地方，她还是隐约能听到二人的谈话。
哈察是来找他说狩猎的事。
对于草原上的游牧民族而言，狩猎是头等大事，部落里每年都会举办多场狩猎会赛。接近年关的冬猎更是盛大，她们早已为这些庆典准备了很久。
穆凝姝用余光偷瞥二人。
哈察是个粗壮汉子，平日里性格挺随和，偶尔遇上她们这些阏氏，也会礼节性地打招呼。这会儿他见到久质未归的外甥，笑得满脸褶子。
赫连煊亦是露出难得的笑意，虽然浅淡，但比起看她时的眼神，真可谓温柔和善至极。
可见，太子对她颇为嫌恶。
穆凝姝对此并无深究的兴致。这里的人大多数都不待见她，赫连煊的态度并不稀奇。
忽然，哈察朝她看来，接着跟赫连煊耳语了几句，也不知说了什么，吓得她赶紧收回目光，专心做事。
要不是为了一口吃的，她也不至于跑来冒风险讨嫌。还是干好活儿混饭吃最重要。
哈察和赫连煊聊了几句，便一同离去。
不多时，马奴又送来马粮。
这回是一桶炒米，一桶橘子。
……越发奢侈了。
她状若无事般接过喂马，等四下无人后，才故技重施，自己先偷偷吃一点，再藏一些到草堆里。
冬季水果难得，身体缺乏营养后，皮肤容易溃烂，近来穆凝姝的嘴角和手脚都微有溃烂症状。她忍不住多吃了几个橘子，罪证橘子皮就交由绝影销毁。
她吃好后，对带来这一切的绝影感激涕零，拿起刮毛刀，勤勤恳恳伺候绝影。
绝影个头高大，全身刮毛是个体力活儿，换个男仆从都不见得愿意踏踏实实干完。
穆凝姝却并不觉得累，刮毛刮得卖力又细致。她将绝影的马粮连吃带拿，出于公平，也该把它照顾得舒舒服服。
况且刮毛是个很见成效的活儿，可以让赫连煊知道她没偷懒，说不定她就能多干几天美差。
地上累积起厚厚一层马毛后，绝影看上去精神多了，整匹马焕然一新。
穆凝姝检查过它的马蹄，找遍马厩也没看到修马蹄的工具，便走去大草场那边找仆从们拿工具，顺便还吃空了的桶。
部落的马主要养在大草场那边，绝影由于是太子坐骑才有资格享受单独的马厩和上等马粮。
马和人一样，同马命不同。
马奴听穆凝姝说要修剪马蹄，惊讶道：“太子那匹马大爷脾气大得很，昨儿还尥了我一蹶子，你可得小心着点儿，你这小身板被它蹬一脚怕是得残废。”
穆凝姝谢过马奴的提醒，心里却觉绝影挺乖顺，刚才给它刮毛，它还会主动趴下配合，因此她才敢修马蹄。
她接过工具，往回走。未及马厩，便遥遥望见一痕人迹。
漫天风雪中，身影颀长，红衣猎猎。
穆凝姝瞬间晃神，好似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差点冲上去。冷风吹过，定睛一看，才发觉红衣身影是赫连煊。
她走进些才看清，他身旁还伫立着一大一小两匹白马，纯白无暇，仿佛跟积雪融为一体。
小马驹正躲在母马肚子下嘬嘬喝奶。
赫连煊扫一眼地上的马毛后，依旧以惯有的威逼眼神看向她，道：“公主照顾得还不错。你拿着什么？”
听上去是在夸她活儿好？穆凝姝舒口气，答道：“是修马蹄的工具。它马蹄边缘有些毛刺。”
赫连煊牵着母马往马厩中走去，小马驹失去奶嘴，急吼吼跟在妈妈身后蹦跶。
穆凝姝也随之进去，静默站在一旁。
赫连煊检查下绝影的马蹄，道：“用不着修剪，一点毛刺不影响走路。它没这么娇贵。”
他拿起一旁的鞍辔等物给绝影装上，朝一旁的母马和小马驹抬抬下巴，道：“你照看下这两只。”
“好。”穆凝姝立即应下，心中雀跃。
虽然只说了一个字，但她高兴的语气出卖了这份雀跃。
赫连煊朝她看来。
穆凝姝脸上的笑容僵住，迅速消失，眼神躲闪。一时大意，得意忘形了。
他牵着绝影走到她面前，盯着她，道：“小马驹怕冷，要注意保暖。照顾好它们。”
他的声音低沉清冷，明明是关心小马驹的话，听在人耳朵里，却显得格外冷冽。
“是。”这回，她回答的声音很小，很稳重。一直低垂着脑袋，表示乖顺。
听到一阵嘶鸣后，她才敢抬头。
赫连煊策马奔去，红衣黑马的背影很快消失在簌簌飞雪中。
穆凝姝彻底松弛下来，瘫倒在干草堆上休息。
母马慢悠悠吃草料，小马驹忙着喝奶，不需她做什么。
至于保暖，等她歇口气再想办法。
未等她行动，外头传来马奴们的声音。
马奴送来了新马粮、泥盆和干牛粪。
有了这些，保暖就很简单。干牛粪可以当炭火用。
穆凝姝很快烧好火盆，小马驹和母马都凑过来，靠着火盆趴下取暖。
干牛粪燃烧时并无臭味，而是淡淡的干草味，并不难闻。
穆凝姝躺在干草堆上，舒服得满心欢畅。
这哪里是她照顾马，明明是她沾这些马的光。
她合上双眼，很快被昨夜缺失的睡意打倒。
一整天过得极为平静。
马厩温暖干燥，有吃有喝。
乌琪偷空来找她时，她将藏好的马粮交给乌琪，道：“我今晚就不回去了，马厩这里挺好，可以睡。免得我夜里吵到你们，图妮又要生气。”
乌琪也觉不错，便帮穆凝姝将被褥送来。
接连三日，穆凝姝都住在马厩中，再未见过赫连煊和绝影。
乌琪倒是偷摸着来了几趟，想叫她一起去看庆典，“昨日是赛马，我偷偷去看过，可精彩了！大单于夺冠，二王子次之，太子居然排第三。真真是可惜！今天是射箭，比赛马有意思。大家都偷空去瞧热闹，你也去放松下吧。让这俩马自己待这儿吃草，出不了什么事儿。”
穆凝姝婉拒了乌琪的好意，她只想老实做事赚口粮，对看热闹不感兴趣，更不想被人逮住渎职而别生枝节。
乌琪最喜欢节日里的热烈气氛，便自己跑去玩儿。
穆凝姝独自待在马厩里，吃饱喝足后，抱着小马驹躺在草堆里打盹儿。
平静是多么美好。
这样的日子她愿意过一辈子。
睡意朦胧间，她忽感一阵震动，顿时醒神。
她感受到震动来自地下，并非幻觉……难道是地震？
不对，不像。
倒像是万马奔腾带来的震动，远方似有骏马嘶鸣，人声鼎沸。
未等她想清楚，马厩里忽然冲进来一个男人，一把拽住她扔到马背上。
穆凝姝受惊，扭头喝道：“你做什么？放我下来！”
这人没搭理她，径直策马跑路，根本不容她反抗，完全是劫掠行径。
穆凝姝思索一番才想起来，这人颇为眼熟，好像是赫连煊的近侍，名叫札木尔。
上回收集积雪时，赫连煊身后说话的人里就有他。
札木尔一路不停，对穆凝姝的话也一概不应答。
跑了一会儿后，他终于停下来，将趴在马背上差点颠吐的穆凝姝单手扛下，推进毡帐里。
穆凝姝定睛一看，竟回到了自己居住的毡帐中，其他七个同住的阏氏们都在这里。
总共该有十人才对，缺了两个。
札木尔凶狠道：“都老实待着，禁止外出。违令者，杀无赦。”
说罢，他粗暴地关上毡帐大门。
一群女人静默无言，毡帐中只听得到隐隐约约的啜泣声。
乌琪窝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穆凝姝走过去，轻轻拍拍乌琪的肩背安抚，问道：“你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乌琪抬头看向她，眼神惊惧，带着哭腔道：
“太、太子疯了……他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