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狩猎赛会项目众多，个个精彩，接连几日热火朝天，节日气氛浓烈祥和。
草原上的射箭并非寻常的射靶子，而是放出提前捕获的狐狸、沙鼠之类的灵敏动物，比赛一炷香时间内，谁射得的猎物最多。
这种射猎，须得骑马追赶，氛围极为激烈。
乌琪和一众仆从们都围观得群情激昂。
直到剧变发生——赫连煊忽然折腰跨马，扭身一箭射向其后的大单于。
乐趣融融的射猎围场，顿时化为战场，雪白积雪很快被染成腥红。
乌琪回忆起那场面，抱住脑袋，惊恐道：“到处都是血。血肉横飞，天上掉下条胳膊，正砸在我脑袋上……太子一定是中邪了，有魔鬼缠住他——”
穆凝姝搂住乌琪安抚，道：“好了好了，已经没事了，不会有人来杀你，别怕。我问你，大单于情况如何？你看清了吗？”
乌琪摇头道：“他们在人群中间，我在远处，人挤人的，踮脚看比赛都难看清。太子射箭后，顿时大乱，两方拔刀乱斗。我被人群拥挤着胡乱逃窜，脑子一片空白，连自己是如何被人赶到毡帐里的都记不清。”
穆凝姝将乌琪扶到床上休息。也就是说，大单于不见得已被赫连煊当场射杀。如今生死未卜，结局未定。
不怪乌琪觉得赫连煊发疯，是个人都想不通赫连煊这么做的缘由。
在穆凝姝所有关于赫连煊的记忆里，除了狠厉可怕那部分，剩下的就只有他对赫连天雄的绝对臣服姿态。
况且他本就是赫连天雄看重的太子，王位早晚会是他的，此举风险极大，却并无必要。
从理性上并不好解释，从赫连煊的本性来分析，反倒通畅许多。
此人嗜杀成性。
穆凝姝心头一坠，她并不在乎赫连煊为何狂性大发，现在，她更担心自己之后的处境。
地下的震颤再度传来，毡帐外的厮杀声越来越近。
随时能破门而入的杀戮仅仅距离一账之隔。
帐中的所有人战战兢兢，从白天到深夜，听着那些可怕的叫喊，彻夜无眠。
持续一天一夜后，逐渐归于平静。
毡帐门忽然被人踢开。
腥风破门而入，高大的人影快速逼近，直冲穆凝姝而来。
一只血淋淋的手，朝她伸来。
“太子退下！我是你庶母，不得无礼。”
极端疲惫和惊惧中，穆凝姝本能推开他的手，颤抖喝退。
话一出口，她顿时悔恨。
这种时候她跟赫连煊摆庶母身份，是脑子吓懵了不受控制所以想死得更快点吗？
她咬住唇，望向赫连煊。他鲜红衣袍上遍布黑红，脸上血迹斑斑，不知飞溅着多少人的血，微微蜷曲的茶褐色血凝成大缕大绺。
整个人像是从血海里捞出来的。
要不是她从前见过他这副模样，根本不可能一眼就认出这人是他。
赫连煊垂下朝向她的那只手，另一只手往地上扔下个血迹斑斑的布包，道：“现在，不是了。”
一颗血淋淋的头颅从布包里滚出来。
赫连天雄死不瞑目，双眼正好对上他的一众阏氏们。
毡帐中，尖叫声瞬间此起彼伏。
穆凝姝抬起手，死死咬住食指骨节，压制濒临崩溃的情绪。
赫连煊仿佛示威结束，未多停留，扬长而去。
乌琪两眼一翻，陷入昏厥。
其他阏氏状况也没好多少，哭的哭，叫的叫。
好一会儿后，毡帐才再度恢复宁静。
搭配地上正中央那颗赫连天雄，这份宁静则格外恐怖诡谲。
大家瑟缩在边缘，都不敢抬眼。
天色渐晚，黑夜与灯火，赫连天雄的影子随着火焰毡帐上跃动。
图妮再是忍受不下去，声音颤抖而愤怒，命令道：“穆凝姝，你、你去将这个……拿出去。”
“我？”穆凝姝抬头，手指指向自己，满脸疑惑。
图妮大声道：“不是你难道是娇弱的我吗！刚才他是冲着你来的，大家都看到了。谁知道你干过什么好事得罪了他。你前几天没回来，听说是受罚？你还想抵赖？”
穆凝姝：“我——不是……其实——”
图妮起身朝她走去，紧紧拳头，没好气道：“你闭嘴，别想找借口，我什么都不想听。事情很简单，现在，赫连天雄和我，你选一个。”
穆凝姝整个人都被图妮的影子笼罩住。
图妮是个身材健壮的草原大妞，遇事能动手就绝对不动口，帐中的女孩子们没少在她手上吃亏。
忽然之间，穆凝姝就觉得，赫连天雄的脑袋也不算什么。
看久了……也就是个脑袋，仅此而已。
死单于和活图妮比，还是后者更可怕。
穆凝姝捡起头颅，往布包里塞。
不知是时间太长，头颅肿胀了些，还是布包尺寸偏小，总之，不太好塞。
塞一下，往外冒一半。
偷偷看向这边的阏氏们，随着头颅进出的节奏，抽气，呼气。
穆凝姝被这位死鬼前夫弄烦了，用尽全力往布袋里一按，终于塞了进去，拎着布包走出毡帐。
帐外，飞雪未歇，地上却不再如之前那般空旷，遍布的尸首还未来得及处理。
穆凝姝径直走向王庭毡帐。
门口守卫拦住她，“王庭重地，未有通传不得入。大单于正在议事，你报上名来，说清事项，等候传召。”
这些面孔都很陌生，她从未在赫连部见过。
穆凝姝心中明了，尘埃落定，赫连煊已登王位。
她将布包递给守卫，改称呼改得极度丝滑，道：“奴婢穆凝姝，此番只是来送大单于遗失的东西，就不劳烦您通传了，请您等大单于有空时再代为送达。”
穆凝姝将布包搁在旁边的石台上，离开王庭。
守卫打开布包一看，心中一惊，立即拿进王庭中，面呈赫连煊，禀报此事。
毡帐中，天地已换。
新臣立于两侧，旧臣跪于中间。
最前方，大阏氏被两人扣住肩膀，按在地上。
赫连煊瞥一眼布包，问道：“谁送来的？”
守卫道：“一位姑娘，叫穆凝姝。”
赫连煊眼神动了下，道：“她人呢？”
守卫道：“已经走了。”
赫连煊道：“走？她还说了什么？”
守卫一头雾水，送个东西还能说什么，嘴上却恭敬道：“回禀大单于，她什么都没说，放下东西就走了。”
赫连煊眼神一凛，拿过布包，拉扯不出里头的东西，简单粗暴“嘶拉”一声扯开，将里头的头颅朝大阏氏面前一抛。
他似是心情不好，砸得又重又准。
大阏氏亲眼见到夫君赫连天雄的首级，彻底绝望，眼神怨毒，“你这贱种，我早说留你不得，大单于偏偏鬼迷心窍，不听忠言。你阴毒至此，不配为人。”
赫连煊不怒反笑，拊掌道：“多谢大阏氏称赞，孤能有今日，全拜你们夫妻教得好。罢了，你一将死之人，多说无益。札木尔，送大阏氏上路。”
札木尔得令，拿过鸩毒，往大阏氏口里灌去。
大阏氏垂死怒骂：“赫连煊，你个天煞孤星，弑父弑君，你不得好死——”话未完，七窍流血而亡。
赫连煊回到王座上，神色悠然，眼神扫过下方，“继续。新仇旧恨，孤跟你们慢慢算。”
跪在大殿中央的旧部们，抖如筛糠。
* * * * * *
草原上的部落和中原国家陆续收到消息：赫连部老单于突发急病暴毙，赫连大阏氏悲伤过度，随之而去。太子赫连煊继位，为赫连部族的新单于。
一场血腥政变，逐渐在时间流逝和人为抹杀中变得理所当然。
部族里的生活仿佛也缓缓恢复到往日的平静中。
如果没有莫名其妙消失一些人……一切就都无不同。
穆凝姝的毡帐中，原本共住有十人。
听乌琪说，先前缺少的那两人，是因跑得太慢，被卷进了马群里踩踏而亡。这几天，陆续有守卫过来带人离开，一去不返。
如今，只剩下五个人，弄得人心惶惶。大家都不清楚赫连煊的审判标准，默默祈求不要轮到自己。
好在赫连煊继位半个月后，终于宣布召见所有阏氏。
这道旨令，意味着清洗结束，余下之人平安了。
按照草原惯例，新单于会继承老单于所有的妻妾们，继位后的第一次召见，相当于选秀。
对于不得宠的女子而言，此次尤其重要，改命翻身的机会，就在此一役。
赫连部的阏氏们皆摩拳擦掌，精心准备，盼望时来运转。
草原上的射箭并非寻常的射靶子，而是放出提前捕获的狐狸、沙鼠之类的灵敏动物，比赛一炷香时间内，谁射得的猎物最多。
这种射猎，须得骑马追赶，氛围极为激烈。
乌琪和一众仆从们都围观得群情激昂。
直到剧变发生——赫连煊忽然折腰跨马，扭身一箭射向其后的大单于。
乐趣融融的射猎围场，顿时化为战场，雪白积雪很快被染成腥红。
乌琪回忆起那场面，抱住脑袋，惊恐道：“到处都是血。血肉横飞，天上掉下条胳膊，正砸在我脑袋上……太子一定是中邪了，有魔鬼缠住他——”
穆凝姝搂住乌琪安抚，道：“好了好了，已经没事了，不会有人来杀你，别怕。我问你，大单于情况如何？你看清了吗？”
乌琪摇头道：“他们在人群中间，我在远处，人挤人的，踮脚看比赛都难看清。太子射箭后，顿时大乱，两方拔刀乱斗。我被人群拥挤着胡乱逃窜，脑子一片空白，连自己是如何被人赶到毡帐里的都记不清。”
穆凝姝将乌琪扶到床上休息。也就是说，大单于不见得已被赫连煊当场射杀。如今生死未卜，结局未定。
不怪乌琪觉得赫连煊发疯，是个人都想不通赫连煊这么做的缘由。
在穆凝姝所有关于赫连煊的记忆里，除了狠厉可怕那部分，剩下的就只有他对赫连天雄的绝对臣服姿态。
况且他本就是赫连天雄看重的太子，王位早晚会是他的，此举风险极大，却并无必要。
从理性上并不好解释，从赫连煊的本性来分析，反倒通畅许多。
此人嗜杀成性。
穆凝姝心头一坠，她并不在乎赫连煊为何狂性大发，现在，她更担心自己之后的处境。
地下的震颤再度传来，毡帐外的厮杀声越来越近。
随时能破门而入的杀戮仅仅距离一账之隔。
帐中的所有人战战兢兢，从白天到深夜，听着那些可怕的叫喊，彻夜无眠。
持续一天一夜后，逐渐归于平静。
毡帐门忽然被人踢开。
腥风破门而入，高大的人影快速逼近，直冲穆凝姝而来。
一只血淋淋的手，朝她伸来。
“太子退下！我是你庶母，不得无礼。”
极端疲惫和惊惧中，穆凝姝本能推开他的手，颤抖喝退。
话一出口，她顿时悔恨。
这种时候她跟赫连煊摆庶母身份，是脑子吓懵了不受控制所以想死得更快点吗？
她咬住唇，望向赫连煊。他鲜红衣袍上遍布黑红，脸上血迹斑斑，不知飞溅着多少人的血，微微蜷曲的茶褐色血凝成大缕大绺。
整个人像是从血海里捞出来的。
要不是她从前见过他这副模样，根本不可能一眼就认出这人是他。
赫连煊垂下朝向她的那只手，另一只手往地上扔下个血迹斑斑的布包，道：“现在，不是了。”
一颗血淋淋的头颅从布包里滚出来。
赫连天雄死不瞑目，双眼正好对上他的一众阏氏们。
毡帐中，尖叫声瞬间此起彼伏。
穆凝姝抬起手，死死咬住食指骨节，压制濒临崩溃的情绪。
赫连煊仿佛示威结束，未多停留，扬长而去。
乌琪两眼一翻，陷入昏厥。
其他阏氏状况也没好多少，哭的哭，叫的叫。
好一会儿后，毡帐才再度恢复宁静。
搭配地上正中央那颗赫连天雄，这份宁静则格外恐怖诡谲。
大家瑟缩在边缘，都不敢抬眼。
天色渐晚，黑夜与灯火，赫连天雄的影子随着火焰毡帐上跃动。
图妮再是忍受不下去，声音颤抖而愤怒，命令道：“穆凝姝，你、你去将这个……拿出去。”
“我？”穆凝姝抬头，手指指向自己，满脸疑惑。
图妮大声道：“不是你难道是娇弱的我吗！刚才他是冲着你来的，大家都看到了。谁知道你干过什么好事得罪了他。你前几天没回来，听说是受罚？你还想抵赖？”
穆凝姝：“我——不是……其实——”
图妮起身朝她走去，紧紧拳头，没好气道：“你闭嘴，别想找借口，我什么都不想听。事情很简单，现在，赫连天雄和我，你选一个。”
穆凝姝整个人都被图妮的影子笼罩住。
图妮是个身材健壮的草原大妞，遇事能动手就绝对不动口，帐中的女孩子们没少在她手上吃亏。
忽然之间，穆凝姝就觉得，赫连天雄的脑袋也不算什么。
看久了……也就是个脑袋，仅此而已。
死单于和活图妮比，还是后者更可怕。
穆凝姝捡起头颅，往布包里塞。
不知是时间太长，头颅肿胀了些，还是布包尺寸偏小，总之，不太好塞。
塞一下，往外冒一半。
偷偷看向这边的阏氏们，随着头颅进出的节奏，抽气，呼气。
穆凝姝被这位死鬼前夫弄烦了，用尽全力往布袋里一按，终于塞了进去，拎着布包走出毡帐。
帐外，飞雪未歇，地上却不再如之前那般空旷，遍布的尸首还未来得及处理。
穆凝姝径直走向王庭毡帐。
门口守卫拦住她，“王庭重地，未有通传不得入。大单于正在议事，你报上名来，说清事项，等候传召。”
这些面孔都很陌生，她从未在赫连部见过。
穆凝姝心中明了，尘埃落定，赫连煊已登王位。
她将布包递给守卫，改称呼改得极度丝滑，道：“奴婢穆凝姝，此番只是来送大单于遗失的东西，就不劳烦您通传了，请您等大单于有空时再代为送达。”
穆凝姝将布包搁在旁边的石台上，离开王庭。
守卫打开布包一看，心中一惊，立即拿进王庭中，面呈赫连煊，禀报此事。
毡帐中，天地已换。
新臣立于两侧，旧臣跪于中间。
最前方，大阏氏被两人扣住肩膀，按在地上。
赫连煊瞥一眼布包，问道：“谁送来的？”
守卫道：“一位姑娘，叫穆凝姝。”
赫连煊眼神动了下，道：“她人呢？”
守卫道：“已经走了。”
赫连煊道：“走？她还说了什么？”
守卫一头雾水，送个东西还能说什么，嘴上却恭敬道：“回禀大单于，她什么都没说，放下东西就走了。”
赫连煊眼神一凛，拿过布包，拉扯不出里头的东西，简单粗暴“嘶拉”一声扯开，将里头的头颅朝大阏氏面前一抛。
他似是心情不好，砸得又重又准。
大阏氏亲眼见到夫君赫连天雄的首级，彻底绝望，眼神怨毒，“你这贱种，我早说留你不得，大单于偏偏鬼迷心窍，不听忠言。你阴毒至此，不配为人。”
赫连煊不怒反笑，拊掌道：“多谢大阏氏称赞，孤能有今日，全拜你们夫妻教得好。罢了，你一将死之人，多说无益。札木尔，送大阏氏上路。”
札木尔得令，拿过鸩毒，往大阏氏口里灌去。
大阏氏垂死怒骂：“赫连煊，你个天煞孤星，弑父弑君，你不得好死——”话未完，七窍流血而亡。
赫连煊回到王座上，神色悠然，眼神扫过下方，“继续。新仇旧恨，孤跟你们慢慢算。”
跪在大殿中央的旧部们，抖如筛糠。
* * * * * *
草原上的部落和中原国家陆续收到消息：赫连部老单于突发急病暴毙，赫连大阏氏悲伤过度，随之而去。太子赫连煊继位，为赫连部族的新单于。
一场血腥政变，逐渐在时间流逝和人为抹杀中变得理所当然。
部族里的生活仿佛也缓缓恢复到往日的平静中。
如果没有莫名其妙消失一些人……一切就都无不同。
穆凝姝的毡帐中，原本共住有十人。
听乌琪说，先前缺少的那两人，是因跑得太慢，被卷进了马群里踩踏而亡。这几天，陆续有守卫过来带人离开，一去不返。
如今，只剩下五个人，弄得人心惶惶。大家都不清楚赫连煊的审判标准，默默祈求不要轮到自己。
好在赫连煊继位半个月后，终于宣布召见所有阏氏。
这道旨令，意味着清洗结束，余下之人平安了。
按照草原惯例，新单于会继承老单于所有的妻妾们，继位后的第一次召见，相当于选秀。
对于不得宠的女子而言，此次尤其重要，改命翻身的机会，就在此一役。
赫连部的阏氏们皆摩拳擦掌，精心准备，盼望时来运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