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贺家的庄子,各位不请自来,说不过去吧。”贺照快步上前,将所有人都护在身后。

    那头领淡然一笑:“我正是因为知道这是何处,才造访此处。”

    贺照顿时警觉,脸上笑意顷刻间消散。

    能被叛军寻过来,能是什么好事?

    薛奉鸾越看此人越熟悉,但一时记不起在何处见过,上前几步:“不知这位统领有何贵干?”

    那人不作答,反倒是眯起眼端详起她,这让她很是不愉快。

    “薛小姐?”他不太确信地唤了一声。

    薛奉鸾有些惊讶,这人似乎认识她。

    记忆适时给她提了个醒,这人既是叛军头领,她所遇的只有一支叛军,有交情的头领也仅有一位。

    “霍统领?”薛奉鸾迟疑着开口。

    她有些不敢认,霍烨的皮肤相较分别时更加粗粝发褐,下颌处又添了几道疤,多了几分沧桑和杀伐果断的气质。

    见薛奉鸾与自己相认,霍烨敛起自己的咄咄逼人,让手下按兵不动,自己则迎上去。

    “薛小姐不是要去江陵吗,怎会在贺家?”

    薛奉鸾并不正面答复,反问道:“霍统领来此,又是为了何事?”

    “鸾儿,你认识他?”贺照问。

    薛茹芸看向妹妹的眼神亦是询问。

    “我陷落叛军城,多亏了霍统领相助,才得以脱身,也算是我的恩人。”

    薛奉鸾不欲多做解释,先弄清霍烨的目的才是最重要的。

    听到动静出来的谢砚在听闻“恩人”二字后,滞住脚步,抿唇看向他们。

    霍烨哈哈一笑,卸下满身戾气:“哪有哪有,我能有今日,多亏有薛小姐提点。既有故人在此,那我便不再兜圈子了。”

    众人不解他意,他却遣散部下,颇有耐心地转头问贺照:“不知此处可有地方说话?”

    “你到底要做什么?”贺照的眉头自始至终未曾舒展。

    她对他颇为警惕,但他只是不请自来,并未伤害过无辜佃户,要谈一谈也并非不能接受。

    霍烨倒是一脸平静地望着她,像是没有负担一般,但似乎打定主意绝不开口。

    “请这位……统领随我来。”贺照在心里深深叹息,只得先做出妥协。

    她不记得薛奉鸾是如何称呼他的,只知道他是什么统领。

    上一次在屋内议事还是苗清雨控诉男佃户时,而今再来,坐在主位的不再是华淑容,而是贺照。

    “我找贺家是有一事相求,此事非同小可,想请贺小姐传达给贺老爷。”霍烨朝贺照深深作揖,看着很是守礼。

    这本不难理解,既是要求人办事,表面功夫得做足了。

    贺照不满:“我爹有恙,兄长重伤,母亲将事务交付予我,同我说也是一样的。”

    霍烨微怔,自知失言,不好意思地笑笑,切入正题:“我此次来,只想求贺家相助。”

    “相助?霍统领势如破竹,贺照能帮上什么忙?”薛奉鸾见贺照不说话,便随口恭维他几句。

    这话自然是违心的,她不认为昏君应该端坐庙堂之上,但也不认同叛军能开立新朝。

    战火延绵至此,就算是曾有过交情的霍烨,那也只是萍水相逢、交情淡如水,未必会放过她,让他高兴些,自己也能好过些。

    “薛小姐谬赞,我愧不敢当。”话虽这样说,霍烨看着却真不谦虚,“纵然我已攻下多座城池,然而我出身寒微,缺的正是贺家这样的助力。”

    贺照听懂了,霍烨要贺家站队,无疑是挖了个坑让他们跳。

    “统领不妨将话说得直白些。”她当然不愿点破霍烨的算盘,要他自己亲口说出来。

    霍烨的神情有一瞬的狠戾,随即化为笑容:“我的出身于我并无太多助益,而贺家若愿支持,今后事成,贺家定当荣荫后代。”

    他话说得还是模棱两可,不就是想要引贺照自己将投奔他的话说出来吗?这让贺照怫然不悦,却不动声色地为他填上一杯水。

    “统领说的话,我还是不太明白。”她打算装傻充愣到底。

    霍烨的笑僵在脸上,或许他看贺照年轻,又是女子,定然考虑得不周全,或一时心软替贺家答应下来,却不曾想这是个硬茬。

    他又将目光转投薛奉鸾身上:“既然薛小姐在此,我就想将请求一并说了,自潼南城一别已有一年,想必薛小姐也已寻到未婚夫,不知能否做主将谢家之势为我所用?”

    薛奉鸾瞥了瞥坐在角落的谢砚,问霍烨:“你为何不自己去江陵问谢家?”

    “本来是要去的,既然薛小姐在此,便一并问了吧。”霍烨将桌上的水一饮而尽,薛奉鸾却注意到杯中水面不停泛起涟漪。

    他的手在抖?

    “本有霍统领相助之恩,只是怎么办呢?谢砚并不愿与我续婚约,我不是谢家人,做不了主。”薛奉鸾可不愿将谢砚拉进来趟这摊浑水。

    最好的方法便是撇清关系。

    霍烨极力维持的笑容轰然坍塌,有些激动地站起身:“你是说你并未嫁入谢家?”

    薛奉鸾波澜不惊地点头,极力表现自己与谢砚并不相熟。

    “既然如此,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霍烨虽被失望冲昏头脑,但仍清醒,“世道不安,你为何不归家?”

    谢砚从坐着的角落站起身来,直直走到霍烨跟前:“这位霍统领难道不知奉鸾的姐姐与贺家有婚约,到贺家来难道不合常理吗?”

    “你又是何人?”霍烨审视着眼前人,手不自觉地伸向腰间挎刀。

    谢砚挑眉:“你不必知道,某只是同奉鸾与贺家有些交情罢了。但据某所知,谢家既不偏帮朝廷,更不会投效叛军,霍统领莫要白费心血。”

    霍烨眯着眼瞧他:“你与谢家也有交情?此等隐秘恐怕只有谢公子才清楚,你凭何臆测?”

    薛奉鸾将谢砚往后扯了扯,强装镇定:“霍统领何必在意臆测?自己亲自去谢家问谢砚不就是了?”

    她的提议自然是最优解,可霍烨却面色一变,当即沉默。

    “叛军们协定好了,谁能攻下江陵,谁便能获得谢家。我尚未攻下江陵城,又怎配入城与谢公子谈论?”霍烨的神情透着古怪与心虚。

    薛奉鸾心下了然,霍烨这是不愿在明面上做背信弃义的坏人,于是想借她去说服谢砚。他有他的盘算,可他们在乱世只想平安。

    只怪谢贺两家树大招风,安宁不得。

    霍烨在潼南城照顾她,也放过了她;如今占城毁官府,致使男佃户所告之事掩于尘埃,也算是帮过她。为偿还恩情,她便决心再帮他一回。

    “霍统领又怎可确信此为君子盟约,同为叛军又有谁不想坐上皇位,比谁先攻下江陵城有何意思?不若让谢砚自己择主而事,你不费一兵一卒,城中百姓亦无伤亡,你也可博得仁义名声。”霍烨苦恼的不过怕背负背信弃义之名,薛奉鸾真心实意地想要“帮”他。

    如她所料,霍烨听完眼前一亮:“薛小姐之言使我醍醐灌顶。”

    薛奉鸾朝他嫣然一笑,但内心却甚是苍凉,当日他还是小卒子时,有五分野心便有七分真情,可怜过她的处境。

    如今他为了权力算计人心,谁更强谁便能出头即是真理,但她依然不解:权力真能异化一个人吗?还是说他本性便是如此呢?

    霍烨心情好了许多,好整以暇地问贺照:“所以贺家作何计量?”

    贺照没想到他竟还能想起自己,真是不达目的不罢休:“霍统领让我很是为难啊。”

    “哦?”霍烨又坐下来,“洗耳恭听。”

    此话让贺照一噎,她显然未想好托辞,只暗暗握紧藏在桌下的拳头。

    “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祸,霍统领也要拿出能让贺照安心追随的理由啊。”薛奉鸾赶忙为贺照解围。

    霍烨眼皮一垂,旋即站起身来朝薛奉鸾逼近:“薛小姐,我要提醒你,现在你们是我的囊中之物,你的话只取决于我想不想信,愿不愿信。”

    薛奉鸾脸色一白,她还把他当作当日的送饭小卒,全忘了他早已是攻下几座城池的统领。

    她只得挤出一个笑来:“我当然明白。”

    霍烨正要满意地点头,不料想谢砚却护在薛奉鸾身前:“霍统领怎的突然在此耍起威风来了?”

    “这位公子想要拦我?”霍烨将他上下打量一番,眼里尽是轻蔑,“公子的体魄怕是有心无力吧。”

    谢砚呼吸一滞,却站得更挺拔了:“霍统领不如来试试?”

    霍烨摆了摆手:“我对欺凌弱小毫无兴趣,公子倒不如随我一同去说服谢公子。”

    谢砚眸光一颤:“妄想!”

    “我不想伤了几位小姐,公子不必太过惊慌,”霍烨冷哼一声,“至于贺小姐,这些人会如何可全在你的一念之间。还是说,贺小姐不能做贺家的主?”

    贺照不觉害怕,眼睛里却赫然染上怒意,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位不速之客竟敢威胁起她来,还想以激将法逼迫她。她是不惧死的,只是她不想让别人替她赔命,更不愿这般草率地答应霍烨。

    “想要我答应,霍公子得友善些拿出诚意来呀。”贺照气得发抖,却仍要保持笑脸。

    霍烨点点头:“贺小姐说的是有几分道理,方才是我失礼,为表歉意,若是贺小姐有事相求,我定会竭力相助。”

    贺照计上心来:“正巧,若是霍统领帮我办成一事,我便会考虑去信告知贺家。”

    “请讲。”

    贺照却突然不言语,将目光投向薛奉鸾,引得霍烨也朝她看去。

    薛奉鸾立刻明白贺照之意:“那就请霍统领将我们送回江陵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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