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春蚕阁内值班的是知耻讲郎,是位女先生。她听闻此事后,便立即同何凡杰一起坐到麒麟背上,向东门奔驰过去,两个猫妖在后面跟着跑。

    来到东门,两个猫妖合力将东城门巨大的一根门闩木条拉开,高大且布满门钉的红漆城门,便向内开了个小缝。

    只见一只枯瘦的手从外面伸进来,张开的手掌心沾满鲜血。

    “救我!”老妇人匍匐在地上,声嘶力竭地说完这句话,便昏了过去。

    “赶紧送到医阁!”知耻教习对何凡杰说道。

    何凡杰同猫妖一起,将城门外的老妇人艰难地抬进来,再艰难放到麒麟的背上。

    “这老婆婆怎么这么重啊!”猫妖A龇牙咧嘴地说。

    “使劲!使劲!”猫妖B也咬着牙。

    当把老妇人搭在麒麟的背上时,竟也压得麒麟半蹲了一下。麒麟疑惑地瞅向后背,只好驮着她,直奔珠玑楼附近的医阁。

    “大夫,这么晚打扰了。东城门外面有人呼救,我们打开城门看到这老妇昏迷在地,便救下了她。”知耻教习向医阁的如意郎中说明情况。

    如意郎中皱起眉头,初步观察这老妇的身体,腹部被血染红一片,像是受了严重外伤。掀开她的上衣,腹部有三道深深的血印,像是兽类留下的爪痕。

    “伤得还不轻,怕是她被城外的妖怪袭击了,索性没伤性命,我去取些金创药。”如意郎中从黑漆描金带龙纹的药柜中,取下一瓶上好金创药瓶,拔出裹着红布的木塞,蹲伏在那老妇人身边,把伤口做了清理,又小心涂上药。

    “我再把脉看看。”如意郎中伸出手,正要搭在那老妇人手腕之际,老妇人突然惊叫着坐起来,用惊恐的表情看着众人,边向后退边说:“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知耻讲郎张开手,走上前安慰:“老婆婆,不要害怕,你现在在超凡学宫,很安全。我们是救你的,不是吃人的妖怪。”

    老妇人冷静下来,表情瞬间从惊惧变得欢愉。她马上走到吃耻讲郎面前,紧紧握住她的手说:“好心的姑娘,谢谢你啊,救了我这条老命!”

    知耻讲郎虽笑却在皱眉,因为这老妇人手上力气太大,把她攥得直疼。

    “老婆婆,你是哪里人啊?怎么大半夜的一个人跑出来?”知耻讲郎问。

    “我……我是东恩乡人。”老妇人支支吾吾回答。

    东恩乡,与超凡学宫同属一个世界,距离学宫五六里远,是人类的聚集地。之所以能在这奇幻世界存在,是因为东恩乡有自己的护卫队,其中不乏一些法力高强的人士保护乡民,所以一般的妖怪不敢滋扰生事。

    “老婆婆,你家里人呢?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我……我没有家人了。”老妇人抹抹眼睛,凄声说道,“我儿子和儿媳妇死了,都是被妖怪给吃的。我只有一个孙儿,可他生了重病,需要灵芝才能救命,所以我才半夜出来,到那山上寻觅,又遇了妖怪。幸好我这条老骨头命硬,误打误撞来了咱学宫门前,那妖怪便不再索命,这才被你们这些好心人救下。”

    听到这里,在场之人无不心酸同情。

    知耻讲郎说:“老婆婆,你这样做太危险了,下次可不能再冒险。你现在也走不了,还牵挂着你重病的孙子。这样吧,我马上向宫长汇报,他会联系东恩乡乡长,救人要紧。”

    “是啊,我这里有上好的灵芝,取一株给你!”如意郎中也说。

    老妇人听后愣了一下,赶紧拒绝:“不用了!不用了!”

    “怎么?”

    老妇人转转眼珠,表情突然变得异常悲切,哭腔说道:“谢谢你,善良的姑娘。可怜我那孙儿已经病故,再也用不上您的灵芝了。我这次出来,是因为之前没能救活我的孙儿,我想将灵芝埋在我孙儿的墓下,来弥补我的遗憾和悔恨啊……”

    听到这里,大家无不悲痛欲哭,都觉得这老妇人孤苦伶仃,命运甚是悲惨。

    “老婆婆,您就在这里养好身体再回吧,我们这里有床可以休息。”如意郎中同情地望着她说。

    “谢谢你们,好人一生平安!”老妇人千恩万谢。

    转天,公示栏上新增了一个模块,是关于四部的总成绩榜。大家围上前看,只有“青龙部”三个字下面,画着金灿灿的一道墨迹。这开门红,便是李易辰拿下测试综合成绩第一名争取来的。

    公示栏下,青龙部的学生趾高气昂,都从心底觉得自豪骄傲。可其他部的学生,却有人十分不屑,甚至轻蔑起来。

    “不是光明正大得来的,有什么可炫耀的。”人群里传来这样一句话,让青龙部的学生纷纷回头,却不知出自谁人之口。

    “什么了不起,有本事你们也拿第一啊!”利奥生气愤说道。

    “我们可学不会李管带的手段。”人群里又传出这样一句阴阳怪气儿的话。

    很快,其他部的同学都渐渐散去,只剩青龙部还站在那里。气氛闹得很不愉快,似乎青龙部被其他三部的同学孤立甚至鄙视了。

    “别理他们,就是嫉妒,见不得别人好。”何凡杰在一旁说完,便带头向青龙阁走去。大家也不将此事上心,一起走向课堂。

    流言蜚语传播得很快,青龙部的同学也都有了耳闻。大家也疑惑那夜学宫的怪响事件,便在下课后向李易辰询问,可李易辰依旧什么都没讲。但大家信任他,即使李易辰不解释,他们也不相信外人的话。

    老妇人从医阁内宅的病床下来,贼眉鼠眼地观察着四周的情况,小心推开窗户,窗外正对着珠玑楼。这时,她突然听到似有人来,便赶紧跑回床躺稳。

    “老婆婆,在吗?”赵妍姬推门进来。

    原来,医阁需要一个临时助手,讲郎们在课堂询问,赵妍姬便主动来做志愿者,照顾这位遭遇可怜的老婆婆。其实,赵妍姬来这里的目的不仅如此,还因为她看到周心瑶的变化后十分羡慕,又从山鬼那里得知了驻颜丸的配方,便想到医阁帮几日忙,给如意郎中留下好印象,来获得接近药房的机会,去寻那几味珍贵而必需的草药。

    老妇人赶紧闭眼装睡。

    “原来睡着了啊。”赵妍姬小声说,把手中端着的青铜脸盆,轻轻放到地上。

    这青铜脸盆由古代工艺所制,古时称作“铜洗”,是盛行于汉代的盥洗用具。神奇的是,只要用手摩擦这脸盆两侧,盆中的水就会泛起波澜,直至跃起水珠来。

    赵妍姬从来都觉得新奇,忍不住摆弄起这脸盆。

    老妇人瞅她迟迟未离开,便坐起来说:“孩子,你来这里做什么?”

    “哦。”赵妍姬站起来说,“我是学宫安排来照顾您的。”

    “哎呀,不用了。我一个糟老太婆,哪里值得你们年轻人来照顾。快回去歇息吧,我自己可以的。”

    “不行不行,您身上有伤未愈,出来进去都需要人照顾,再说这也是学宫交派我的任务,您就不要客气啦。”说完,赵妍姬拿着一条浸湿的毛巾,走向老妇人要给她擦拭身体。

    老妇人推辞不过,只好任由她来。

    突然,赵妍姬大吃一惊,这擦拭过老妇人身体的毛巾上,竟粘着许多灰色长毛。

    “老婆婆,您身上怎么多毛啊!”

    “哦,”老妇人有些紧张地说:“这不是我的,是那只想要吃我的妖怪身上的毛。”

    “这样啊,那是什么妖怪?”

    “是……是猿猴,很大的猿猴!灰色的身子白色的头,爪子又长又锋利!”

    “那您身上的伤,是那大猿猴抓的吧。”

    “是、是。”

    抱月楼玄字第九号房内,李易辰仍在细细标注那张周心瑶画的榫卯图。终于完工,他从头到尾检查一遍,顺便圈改了两个错别字。随后,他从抱月楼走出,在珠玑楼的院门前停下,轻轻扣响门环。

    不一会儿,周心瑶微笑着打开门,接过李易辰手中的图纸,又道了句谢谢。

    其实,她和李易辰之间,早已互相欣赏,但仅停留在学术层面。他们彼此心心相知,都明白对方很有才华,也希望能互相探讨,增长知识弥补不足。但双方苦于没有这个机会。周心瑶多么希望不被禁足在珠玑楼的院墙里,能有充足的自由时间和李易辰长谈,但她不能再多说什么,毕竟珠玑楼这地方太过敏感,即使他们只在院门口多聊上几句,也会连累了李易辰。

    李易辰把图纸递给周心瑶后,又十分放心不下。因为他写的东西,怕是只有自己能看懂。如果不进行讲解的话,这图纸不过是废纸。可在上课和下课的途中,时间太短,且人多眼杂不方便,李易辰便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

    “周丹瑶同学,我回去标注的时候才发现,想要将这榫卯写明白并不简单。上面的标注必须要我向你讲解过才行,可我又不方便在门口跟你说。”李易辰用手指向院墙,“不如我绕到后面,隔着墙向你说吧。”

    “好、好吧。”周心瑶答应道。

    李易辰从西侧的院门,一直绕到东侧的院墙,靠在墙边说:“周丹瑶同学,能听到吗?”

    墙里传来回应:“能听到。”

    李易辰把一只手扶在墙上,对着墙像是在自言自语地说:“这第一个是燕尾榫,大致有四类,分别是全透、半透、斜接和滑动的。制作的时候要先划上线来均匀做等分,这里榫头的尺寸十分重要。然后再使用斜角规划线,这里角度就更重要了……”

    周心瑶举着图纸,靠在院墙里侧的墙上,认真地听李易辰毫无保留地教她榫卯制作方法。在他细心耐心专心的讲解下,周心瑶对照着图例,竟然全都听懂了。在她脑海里,竟然浮现出两块榫卯互相拼接的画面,让她更能领悟到其中原理和奥妙。

    李易辰讲着讲着,突然觉得扶着墙的左手,向里面陷了进去,才发现是院墙有块砖松动了,便继续将这砖往里面按。周心瑶也注意到,顺势将这突起的砖抽出来,墙体上出现一个小通道,像开了扇小窗。周心瑶从这小窗望过去,正好和李易辰四目相对,但很快,他们都回避了目光。

    “这下好了,周丹瑶同学。”李易辰过了好久才说:“以后我再说话,就不用那么大声了。”

    周心瑶小声“嗯”了一下。

    善始善终,李易辰将所有内容讲完,便同周心瑶告别。待他走远,周心瑶把图纸小心叠起,又捧在胸前。她察觉到心里有种很特殊的感觉,但又说不清楚道不明白,只好将那块抽出来的砖重新塞进原位,回到珠玑楼内。

    夜深了,魏克清骑着驺吾,钟彦博骑着驳马,分别在学宫的东西两侧夜巡。

    医阁内,老妇人不厌其烦地听赵妍姬说话,还要配合着她体贴入微的照顾,满脸苦笑。

    “好孩子,天色晚了,早点儿睡吧。”老妇人强压着急躁的情绪,对赵妍姬温柔地说。

    “我不困,您先睡!”

    “好,好!”老妇人说完,背对着赵妍姬侧躺下,在心里盘算接下来怎么做。

    一个时辰后,赵妍姬有些支撑不住,便睡在老妇人身边另一张床上,进入了梦乡。

    老妇人悄悄坐起,确认这女孩已经睡着,便蹑手蹑脚地从窗户翻出,径直走向珠玑楼。

    老妇人来到院门前,推了推门打不开,门应该从里面上锁了。老妇人徘徊在门口,正思考该从哪里进时,一个女生却主动把门推开了。

    “请问您是?”

    正巧,习惯了晚睡的周心瑶刚从楼上看完书,便下楼用井水擦洗身体,没想到听到有推门声,她当时还有些紧张,以为是李易辰来了,但马上便觉得自己胡思乱想:大晚上的人家来这里做什么?周心瑶猜测也许是学宫有什么事找她吧,于是赶紧把衣服穿戴整齐去开门。

    “孩子你好,我是……”老妇人看着周心瑶,突然打起了结巴,直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僵站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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