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巧,表妹今日也在。”

    姜樾之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回答:“陛下方才来了,臣女正要离宫。”

    祁岁初仰着下巴,骄傲自满:“这么着急离宫作甚,本公主好不容易回宫一趟,表妹难道不作陪?”

    “殿下,这于理不合,若殿下想要臣女陪同,改日必定拜访公主府……”

    “别说了。”祁岁初扬手打断她的话,“你去偏殿等着吧,本公主先陪父皇母后用过午膳,再来寻你。”

    话音刚落,也不顾姜樾之的反应径直走进,身形风风火火。一刹那便进了主殿,不留任何余地。

    赵嬷嬷左右为难:“姜大娘子,这……”

    姜樾之早就习以为常,微笑着对赵嬷嬷点头:“偏殿,还请嬷嬷带路。”

    姜樾之进入偏殿,里头设施一应俱全,只有赵嬷嬷略带为难地开口:“姜大娘子,偏殿只有简单的茶点,陛下驾临凤仪宫用膳,司膳司自然是紧着陛下的……”

    姜樾之无所谓地摇了摇头:“无碍,朝食用得多,现在还不饿。公主既然有事寻我,必然不会让我等太久的。皇后娘娘那还需要嬷嬷伺候,嬷嬷先忙自个的事情吧,我坐在此等公主殿下就是了。”

    赵嬷嬷心怀感激,姜樾之善解人意,只要自己不在偏殿,她大可以借口说已经将人送出去了。只是被公主殿下叫了回来,除了姜樾之这,谁也不得罪。

    而姜樾之看起来也不会多加为难的样子。

    “那就多谢姜大娘子体恤了。”

    姜樾之独自一人留在偏殿,以往偏殿都应该有人值守的,可今日陛下在,哪怕只是些小宫女也想出头去见陛下一面。

    午时三刻,姜樾之已经喝了不少茶水,公主却还没来的意思。在皇宫之中,又不敢放松警惕,就这般端坐着,直到腰板都酸透了。

    咚咚——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姜樾之朝门外看去,只见一内侍打扮的人站在门外,手中提着个食盒,谦卑讨好道:“姜娘子,奴才可以进来么?”

    “全公公?”姜樾之讶异地看着他,因为他是陛下身边的总管太监,身着绛紫色内侍服,此乃宫中最高规格的内侍服制。

    姜樾之连忙起身:“公公快请进。”

    全公公跟着陛下几十年,那背脊早就佝偻得直不起,看向姜樾之时脸上笑得全是褶子,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姜娘子还没用膳吧,先吃点东西垫垫。”

    “这。”姜樾之有些受宠若惊,“全公公客气了,我受之有愧。”

    “什么愧不愧的,也不是什么金贵玩意儿,就是奴才老了,陛下娘娘体恤,让奴才别饿着肚子当值。”

    全公公边说着话边打开食盒,不是什么荤腥的食物,清清淡淡一碟金丝脆饼,一碟子糖藕,还有一碟子栗子酥。

    这些一看便不是宫中菜谱,反倒像是街边小食。

    “怎么,姜娘子是嫌弃膳食粗劣?”

    姜樾之摇头:“并非如此,只是这些小食不像出自宫中,让我有些好奇罢了。”

    全公公自顾自坐下,又示意她也坐下:“老奴也不是从小就在这皇宫里的,在陛下还是亲王时,也曾混迹街坊。人老了,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嘴里时常没味时,就想吃点这些简单,但年少时又十分珍惜的食物。”

    全公公亲和,没有身居高位的压迫感,姜樾之便不再推拒,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脆饼放入口中。

    面糊中裹着萝卜和菜丝,口感酥脆,是十分质朴又怀念的味道。

    脆饼用油炸过,吃得小女郎唇角红艳油润。

    全公公瞧着这一幕,欣慰一笑:“姜娘子自小在宫中,也算老奴看着长大,幼时不觉,如今瞧来,您真像老奴一位故人。”

    姜樾之用帕子轻轻擦了擦嘴:“我还能与公公的故人相似?”

    全公公笑着点头:“是啊,也同姜娘子一般,是位绝伦的女郎。”说着眼中居然出现一丝伤怀。

    好似勾起了对方的伤心事,姜樾之连忙夹了一块栗子酥,吃到的第一口眼眸瞬间亮了起来:“公公若是不介意,可否让御厨写一份方子来。我保证不会外传,只是这栗子酥外酥里嫩甜而不腻,实在勾起我的馋虫。”

    全公公哈哈笑起来,他心中的那人,也是一位吃到好吃的糕点,便到处找人要食谱的姑娘。

    “好,只要姜娘子不嫌弃这方子粗鄙就成。”

    姜樾之回以微笑,复又望着里头的栗子内馅道:“这个时节,居然还有栗子。”

    “陛下也爱吃这一口,秋收时司膳司会留一批栗子存在冰库中,陛下若想吃,随时都有。”

    陛下的喜好不可轻易外传,总管太监最是知道规矩的。却就这般堂而皇之地说出口,姜樾之心中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面上却不动声色。

    她笑着将最后一口栗子酥咽下:“那我今日岂不是既吃了公公的午膳,又夺了陛下的栗子?”

    全公公被她的话逗笑,笑得合不拢嘴,摆手道:“无碍无碍,今儿见到姜娘子心中高兴,腹中竟也不觉得饿了呢。”

    二人在屋内相谈甚欢,院外隔墙之下的人站了许久,一片明黄色衣摆轻拂,柔柔的,似是一股春风和煦。

    直到未时末,那位公主殿下好似才想起偏殿还有一人在,姗姗来迟脸上却不带一点愧疚。

    “父皇离开后,本公主觉得困乏得厉害,母后非要留我小憩一会。一时间居然忘了表妹还在等我,让表妹久等了。”

    姜樾之屈膝行礼:“公主找我所为何事?”

    祁岁初原本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变着法的磋磨人罢了:“你这么说,本公主一时间竟也想不起来了。”她装作懊恼地点了点头。

    姜樾之一笑置之:“既如此,臣女先行离宫了。”

    “对了,忽然想起来那日露琼宴你也在场是吧?”

    姜樾之点头,不知她为何忽然想起这件事来。

    祁岁初抬眼状若思索:“那日我看上一个伶人,妆面洗漱干净之后也确实生的不错,可总给我一种不一样的感觉。你可还记得当日那位伶人生得是何模样,本公主酒醉居然也有些想不起来了。”

    姜樾之指尖轻扣,摇头:“臣女不记得了。”

    “也对,你只知道礼仪诗书,何曾会注意面容姣好的郎君呢。”祁岁初嘲讽一笑,“本公主苦寻无果,简直是病急乱投医了。”

    姜樾之:“莫不是殿下醉酒,臆想出一位神仪明秀的郎君出来。又或是伶人妆容妖冶,洗净脸后便少了几分颜色。”

    祁岁初若有所思地摇头:“不可能,那样好颜色的郎君,本公主不会记错。起初还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后来又主动柔情似水,态度转变也不合时宜。”一双眼饶有趣味地看向她,“前后不会有人掉包了吧?”

    姜樾之心头一颤,维持面上神情自若:“何人会如此大胆?伶人混迹在青楼之中,能得殿下宠幸是他的福分,谁能不为权势低头呢。”

    祁岁初面露自得:“你说的也对,谁能拒绝成为本公主的裙下之臣。寄浮生上下我会再派人去查,究竟有没有这个人到时候就会明了了。”

    姜樾之心底为某人捏了一把汗,躬身告退。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姜樾之想起九公主的话。忽而马车经过一个街口,那夜朦胧的醉意浮上心尖。

    是一位面如冠玉的小郎君,抱着一只三花猫,猫儿瞧着瘦弱,小郎君瞧着更是楚楚可怜。

    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姜樾之放下毡帘,好似将那夜的掠影浮光隔绝。

    “我当真是喝多了酒,不该对一个萍水相逢之人……动恻隐之心。”姜樾之低声呢喃,只说给自己听,好似在告诫自己些什么。

    竹沥偏头:“娘子在说什么?”

    姜樾之一笑:“没什么,有些饿了,去悦仙坊一趟罢。”

    ——

    静夜沉沉,浮光霭霭,冷浸溶溶月。深夜里,除了日夜笙歌灯火通明的青芜坊,其他街坊都已经暗了灯。

    青石巷,城南一处居民所,这里租金便宜,因此住着不少进京赶考的学子。许多支摘窗下还透出融融灯火,那是学子们还在勤学苦读。

    脚步声在寂静的夜晚中,格外清晰。

    吱——

    老旧的木门被人推开,一个黑影似乎带着利爪铺面而来,白衣郎君一把捞起,怀中的“猛兽”奶声奶气喵了一声。

    “小梨花,别胡闹。”柳时暮眉眼温柔,为它顺着毛,这一日的疲惫,在此刻消失在眉眼之中。

    “你养的好畜生,见到我一直叫个不停。”黑暗中传来一个沉重的声音,冷冷的,好似利刃上的寒光。

    柳时暮眼也没抬,视若无睹:“它亲人,你长得可怖,没咬你算不错了。”

    黑暗中的人只站在影子里,一片月光都照不到他。

    “你主动去招惹九公主,她在坊中到处寻你。”

    柳时暮眸色淡淡:“我知道。”

    “你同我说的,还作数?莫不是臣服于皇室的权威,想自甘堕落成为九公主的面首?瞧你这幅模样,受宠一年不在话下。”他语气里充满讥讽。

    “不要干预我的决定。”柳时暮的声音陡然阴沉下来,“当初是你找上的我,你若不相信,现在就可以离开。”

    那人沉默了半晌:“九公主若找到你,你当如何,难不成那位坊主会为了保你,而得罪皇室?”

    柳时暮将小梨花放在地上,长了些肉的猫乖顺地趴在他脚边:“五月,是青芜坊十二司选举魁首的日子。”

    “你想当上魁郎?”

    柳时暮唇边漾起一抹浅笑:“届时,她也会来。”

    那人嗤笑一声:“家中管教如此严厉,会放她去花街柳巷,不怕污了她的名声?”

    他笑得如同往常一般,单纯无害:“拭目以待。”

    且看与她的缘分,千丝万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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