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济医会
卷启//归于宁静
凛冬一点点逝去，不知名的鸟鸣声从云霄彼端破开死寂，枝头薄雪在在逐渐生香的风中簇簇而落，覆于土地之上归于宁静。这时的天放晴，碧空如洗，气温也回暖，不必披上外袍携上暖炉，就可以出门四处走动了。
黑水城原则上不能现世，更不能接收外界人，但是碧落村的这些幸存者在某种程度上属于是外界的“死人”，在外界的认知中他们已经被除名，走投无路。同时为了避免阎王道的人追查而来，与世隔绝的黑水城无疑能提供他们最好的保护。
默苍离也许正是基于这层考量，允许了我违反黑水城长久以来的定规，也可能是对碧落村无辜逝去的亡魂有一丝愧怍，这愧怍也可能是对我，这都是我的臆想，但都没什么意义。反正对于我来说，他允了就行，纵使大匠师和废苍生那两个冥顽不灵的家伙意见很大，怨言颇深，迫于默苍离的职权与不容置疑的威严也只好同意。
于是伤渐好之后，我开始了在尚贤宫和黑水城之间来回的奔波人生。
——————————————————————
（一）
午间方过，我携上医书和试用药，几个飞步正要跑出尚贤宫，忽被一个传唤急急叫回。
我已没了好气，不明所以地跟随几位墨者来到客房，却见欲星移躺在内室不省人事。我又吃了一惊，急忙上前去确认情况。
在同行的几位墨者叙述下我才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原来是他这几日心情积郁难解，不要命地在后山反反复复练剑，悟透剑招之时，身体也因透支脱力而承受不住相星九绝的威力，筋脉断去，同时活活疼晕过去。
就在我连通他最后一处筋节并施力活血的瞬间，欲星移在一声惨叫中猛然睁开双眼，活活疼醒。
“老九，手下留情……”
我看他面色煞白，额上都是冷汗，料想不好受：“现在倒是有心叫我手下留情，练剑的时候怎么就不对自己手下留情点？”
欲星移一惊，慢慢撑起双臂支起身体，蹙眉冷眼，“你如何说话和钜子越来越像了？”
我刚要呵斥他躺下，外室那人的反应比我还快：“还能反驳，看起来伤得还不算严重。”
欲星移又是一惊，往外室望去，飞快一眼就辩出在斑斑驳驳的屏风背后的钜子，然后回头看着我，用唇语问我，“怎么他在？？”
我也用唇语回他：“钜子方才一直都在，就是他传唤我过来的。”
欲星移沮丧，几乎是脱力地倒回床上。
我开始给他处理外伤，就在刚要上药的时候，忽闻欲星移沉沉出声，坚定地冷静，“钜子，请准假。”
“不准。”
默苍离回的很快，几乎是不经思考脱口而出，而且这两句话都简单到了极限，我有理由相信这段对话在他们之间已经重复过很多次了。
被回绝之后欲星移陷入了沉默与哀怨，长久不出一语。
我觉得气氛过于诡谲，想早点跑路，并且我还急着去赶万济医会的集会。于是我快速处理好欲星移的伤，但是留下伤药的时候我还是犹豫了半刻，默苍离好像看出了我的迟疑，突然出语对我说，“我会照看。”
我放心了，带起随身的药箱几个快步就离开了。
尚贤宫的房间构造基本都是背阳，午后方过几个时辰就鲜有日光照入屋子，于是在一片烛火摇曳和日光交织中，欲星移忽觉有一丝阴凉与抽疼，打了个寒噤。
“知道疼怎么不长教训。还是那么想回去？”
欲星移阴着脸仰躺，“三王之乱，起乱诸王皆是王上的手足兄弟，硝烟四起，此情此景无法回返鳞族，为鳞王出谋划策，我妄为师相。”
“你认为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欲星移闻言疑惑，这意思并非是不放他回海境，于是忍痛慢慢坐起身来。
“我问你，一场灾祸下死亡了两万人；另一场灾祸每次只死一个人，但是它连续不断地发生了两万次。这两件事，哪个罪业更深重？”
欲星移眉宇一横，语气稍有愠色：“这个问题毫无新意。”
却闻默苍离在屏风外轻笑，”我以为你做出这种蠢事，是忘记了，原来还记得？“
“求学之初你问过不下十次，纵是记忆力再弱，也刻骨铭心。”
欲星移没好气，拽过被褥，准备说“请回吧我要休息”。
“过去是因为你一直没给我满意的答案，现在是我用这个问题来回答你，为什么我不准假。”
“后者。”欲星移沉沉地回答。
“既然你回答了，那么就仔细想想你心心念念的海境吧，你是打算排除两万个危害太虚海境的叛军贼子，还是打算抓出那一个煽动一切局势的暗流。”
“所以你在逼迫我等？”
“你不是也起疑了吗？你对海境的情况越是存疑，就愈不理智，愈想回去亲自一观。耐心等吧，不插手才能引出他们。届时，之前的那些牺牲就有意义了。“
欲星移只不语，默苍离大抵是看出个七七八八，于是缓缓起身，“不用忧心鳞王，偌大一个太虚海境，难道你要告诉我，连一个能用的人都没有吗？还是好好关心一下你自己的伤，晚些我会再来看你。”
（二）
我一路上用轻功赶路，步履如飞，唯恐赶不上万济医会难得的集会。纵使我心有不甘，但还是被老三突发的情况耽搁拖延了一会儿，于是当我急急赶到的时候，就见妙手春生君远远向我招手：“怎么才来？风尘仆仆。”
我顾不得行装凌乱，“别提了，家里孩子不听话，耽搁了些。怎么，开始了吗?”
我为了治碧落村遗孤们的恶病，还要给自己曾经发狂吃下的那颗不死药买单，这些都只能以药攻药，着急不得，于是我开始深入研究药理。
这次听闻万济医会为了庆祝阎王道受创，特地举办了一场医家的小比赛，就是通过闻药丸的气味，来推测药丸中的那些处方药材，能人异士甚至连用药量和加入的顺序都能闻出来，过去我是一直不信这些怪谈的，但是如今为了能找到善用药理的人，本次比赛我缺席不得。
“何止是开始了，”春生斜着眼睛看我笑话，一边把一粒药丸递给我，“都快结束啦！”
我接过药丸，料想这就是本次比赛的谜面了，我刚想凑近去闻，突然被集会中心传来的此起彼伏的呼声吸引，于是和春生君两个人一起挤过去看。
但见中央的长桌边站立着三个人，一个蓝衫蓝带，发间夹带流苏，面色略显出男子的粗粝，料想是大名鼎鼎的冥医杏花君；一个高冠束发，周身的皮毛装饰显出苗疆风格，腰间佩刀，举手抬足放荡不羁，应是苗疆狼主无疑；最边上的那一个手执羽扇，面目清秀，戴着湛蓝高帽，眉心一抹看起来风雅又戏谑，神蛊温皇。
我一向对蛊毒之物没有多少好感，经历了碧落村这一遭，更加厌恶这些诡秘之物。而且这三人同样都是处在比赛的最终环节，另两人看起来正在一本正经地摆弄带来的药引和底物，试图检验出最后一味药材。而温皇却是看起来无心比赛，一边草草地闻着药丸，手上做些虚招，一边暗暗地觑着在场的各位医生，他做的很自然很有欺骗性，但是骗不过我。
我刚刚要收回在温皇身上逗留的目光，就见温皇将眼神转到我身上，眼神瞬间交汇。情急之下我连忙换开目光，在那一瞬间忽觉不对劲。原来是他轻笑了一下，手中把玩着那颗药丸，突然高声出语：“最后一味药材，龙桃。”
我听见“龙桃”二字的时候瞬间怔住了，慌慌忙忙地去闻那粒药丸，果然有甜丝丝的气息，是我熟悉的那颗独独长在碧落村的巨树的气息。
兴许有关碧落村的一切现在成了我的逆鳞，触碰不得，因为我确实是陷入了慌乱之中，极力压下心底浮现的那一丝杀心。
但见千雪孤鸣对着温皇蹙眉皱鼻，突然朗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温仔啊，现在……现在哪有什么龙桃哦！你是志怪小说看太多了喔！”
温皇微笑着耸耸肩，双手做了个投降状的微动作，“嗨呀，败给你们了。”然后轻理衣衫，收拾了带来的物件，缓步退回到了观看的人群中。
这回温皇的视线与我方向一致了，而且我因为来晚了，所以站在外围，而他站在内侧，注视着中央决赛圈中的两人。这样一来我就不用担心被他看见了，于是我开始仔细地打量他，他背对着我，正在一下一下好整以暇的扇着羽扇。
这种反应和回答，绝不是巧合，直觉告诉我这是暗号。
必须与他单独见一面。
被医生们围在中央的两人看起来陷入困境了，千雪孤鸣将手中每一件底物都试了个遍，最终没招，于是大喇喇地坐下，双手托腮，蹙眉，一下一下地去瞟观众席中的温皇，眼中尽是倜傥和玩笑意。后者看起来轻笑了几下，于是轻缓地摇了摇头。
千雪孤鸣感到没劲，于是眼神飘回去，没精打采地拨弄着手下的工具。
但闻久没有动作，不出一语的冥医突然沉吟了一声 ，“这，该不会是合欢吧？”
场中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千雪孤鸣先跳将起来，拍着桌子大叫：“哇靠！我验了那么久都没验出来，结果居然是合欢？？喂喂喂，这是谁出的题，合欢能算是药物吗？啊？？”
合欢。原来那棵巨树是合欢。
“这么说就不对了喔，狼主啊，合欢皮加到水里煮可以治肺痈，合欢皮翻炒之后加到其他药品里有助于跌打损伤，这合欢花枝能治小儿撮口，怎么能说不算药物呢？”
冥医一边收拾手里的行囊，一边伸出手郑重其事地拍了拍千雪的肩，看起来眉宇轻松。
“哇冥医你很懂嘛？那你介意和我交个朋友，以后方便一起探讨药理吗？”
千雪孤鸣方才的怒气一下子全消了，眉开眼笑地看着冥医，双眼放光。
“介意啊。”
冥医慵懒地回了一句，转向另一边，手上收拾零碎物件的动作一点没停。
千雪孤鸣不死心，一个快步跳到另一边堵着冥医的去处：“结交个好友而已啦，又不用你桃园结义，别拒绝得那么快嘛。”
“哦，那我慢一点拒绝好了。”冥医继续垂眸去收拾工具，“我说狼主大人啊，我还要赶去给病人看病，是急诊哦。”
“这样更好了，让我一起去。”
“啊喂，不许碰我的东西！我警告你喔，延迟一刻半刻就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哦。”
“我日行千里，保证把你准时带到，只会提前不会拖延……”
“喂你做什么？快放开我啦……“
千雪孤鸣和冥医两人推搡争吵着，最后两人消失在了千雪孤鸣一个纵步飞起的风沙里。
医会的诸位医生在一片嘈杂中开始各自收拾行囊，但是江南大疫方落幕，看起来他们还要彼此叙叙旧，全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我在人群中急急搜寻温皇的身影，无奈春生君一直拉着我，非要我看他先前开的处方单。如果错失这次机会，就要特地去一趟神蛊峰，这样一来难免多生事端。
就在我心急火燎之时，忽闻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声惊呼和谩骂，引得我们循声而去。
“你居然还敢来啊？？”
“哼，还号称什么掌生握死，到头来还不是做了阎王鬼途的走狗……”
“快点走啦，万济医会不欢迎你！”
虽然没挤到前面去一探究竟，但是从这些零碎的声音中听得出，这是掌生握死幽冥君来了。
就在半年前的江南大疫中，幽冥君下江南去行医救人，然后不知是发生了什么，幽冥君居然叛出了万济医会，加入了阎王鬼途，还为那群恶魔提供了药方，不死药的研发得其助力，进程大大加快。
我与幽冥君素未谋面，非常好奇这位空前的圣手是什么模样，于是伸颈去望，无奈人群挤得水泄不通，我横竖也没看出个大概。
就在我刚要打消这个念头之时，忽见人群中央的幽冥君缓缓拿起了湛蓝的烟斗，抽上一口之后，在一圈圈缓慢腾起的烟雾中，淡淡地说，那么与世无争，
“我是来求几味药材的。”
凛冬一点点逝去，不知名的鸟鸣声从云霄彼端破开死寂，枝头薄雪在在逐渐生香的风中簇簇而落，覆于土地之上归于宁静。这时的天放晴，碧空如洗，气温也回暖，不必披上外袍携上暖炉，就可以出门四处走动了。
黑水城原则上不能现世，更不能接收外界人，但是碧落村的这些幸存者在某种程度上属于是外界的“死人”，在外界的认知中他们已经被除名，走投无路。同时为了避免阎王道的人追查而来，与世隔绝的黑水城无疑能提供他们最好的保护。
默苍离也许正是基于这层考量，允许了我违反黑水城长久以来的定规，也可能是对碧落村无辜逝去的亡魂有一丝愧怍，这愧怍也可能是对我，这都是我的臆想，但都没什么意义。反正对于我来说，他允了就行，纵使大匠师和废苍生那两个冥顽不灵的家伙意见很大，怨言颇深，迫于默苍离的职权与不容置疑的威严也只好同意。
于是伤渐好之后，我开始了在尚贤宫和黑水城之间来回的奔波人生。
——————————————————————
（一）
午间方过，我携上医书和试用药，几个飞步正要跑出尚贤宫，忽被一个传唤急急叫回。
我已没了好气，不明所以地跟随几位墨者来到客房，却见欲星移躺在内室不省人事。我又吃了一惊，急忙上前去确认情况。
在同行的几位墨者叙述下我才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原来是他这几日心情积郁难解，不要命地在后山反反复复练剑，悟透剑招之时，身体也因透支脱力而承受不住相星九绝的威力，筋脉断去，同时活活疼晕过去。
就在我连通他最后一处筋节并施力活血的瞬间，欲星移在一声惨叫中猛然睁开双眼，活活疼醒。
“老九，手下留情……”
我看他面色煞白，额上都是冷汗，料想不好受：“现在倒是有心叫我手下留情，练剑的时候怎么就不对自己手下留情点？”
欲星移一惊，慢慢撑起双臂支起身体，蹙眉冷眼，“你如何说话和钜子越来越像了？”
我刚要呵斥他躺下，外室那人的反应比我还快：“还能反驳，看起来伤得还不算严重。”
欲星移又是一惊，往外室望去，飞快一眼就辩出在斑斑驳驳的屏风背后的钜子，然后回头看着我，用唇语问我，“怎么他在？？”
我也用唇语回他：“钜子方才一直都在，就是他传唤我过来的。”
欲星移沮丧，几乎是脱力地倒回床上。
我开始给他处理外伤，就在刚要上药的时候，忽闻欲星移沉沉出声，坚定地冷静，“钜子，请准假。”
“不准。”
默苍离回的很快，几乎是不经思考脱口而出，而且这两句话都简单到了极限，我有理由相信这段对话在他们之间已经重复过很多次了。
被回绝之后欲星移陷入了沉默与哀怨，长久不出一语。
我觉得气氛过于诡谲，想早点跑路，并且我还急着去赶万济医会的集会。于是我快速处理好欲星移的伤，但是留下伤药的时候我还是犹豫了半刻，默苍离好像看出了我的迟疑，突然出语对我说，“我会照看。”
我放心了，带起随身的药箱几个快步就离开了。
尚贤宫的房间构造基本都是背阳，午后方过几个时辰就鲜有日光照入屋子，于是在一片烛火摇曳和日光交织中，欲星移忽觉有一丝阴凉与抽疼，打了个寒噤。
“知道疼怎么不长教训。还是那么想回去？”
欲星移阴着脸仰躺，“三王之乱，起乱诸王皆是王上的手足兄弟，硝烟四起，此情此景无法回返鳞族，为鳞王出谋划策，我妄为师相。”
“你认为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欲星移闻言疑惑，这意思并非是不放他回海境，于是忍痛慢慢坐起身来。
“我问你，一场灾祸下死亡了两万人；另一场灾祸每次只死一个人，但是它连续不断地发生了两万次。这两件事，哪个罪业更深重？”
欲星移眉宇一横，语气稍有愠色：“这个问题毫无新意。”
却闻默苍离在屏风外轻笑，”我以为你做出这种蠢事，是忘记了，原来还记得？“
“求学之初你问过不下十次，纵是记忆力再弱，也刻骨铭心。”
欲星移没好气，拽过被褥，准备说“请回吧我要休息”。
“过去是因为你一直没给我满意的答案，现在是我用这个问题来回答你，为什么我不准假。”
“后者。”欲星移沉沉地回答。
“既然你回答了，那么就仔细想想你心心念念的海境吧，你是打算排除两万个危害太虚海境的叛军贼子，还是打算抓出那一个煽动一切局势的暗流。”
“所以你在逼迫我等？”
“你不是也起疑了吗？你对海境的情况越是存疑，就愈不理智，愈想回去亲自一观。耐心等吧，不插手才能引出他们。届时，之前的那些牺牲就有意义了。“
欲星移只不语，默苍离大抵是看出个七七八八，于是缓缓起身，“不用忧心鳞王，偌大一个太虚海境，难道你要告诉我，连一个能用的人都没有吗？还是好好关心一下你自己的伤，晚些我会再来看你。”
（二）
我一路上用轻功赶路，步履如飞，唯恐赶不上万济医会难得的集会。纵使我心有不甘，但还是被老三突发的情况耽搁拖延了一会儿，于是当我急急赶到的时候，就见妙手春生君远远向我招手：“怎么才来？风尘仆仆。”
我顾不得行装凌乱，“别提了，家里孩子不听话，耽搁了些。怎么，开始了吗?”
我为了治碧落村遗孤们的恶病，还要给自己曾经发狂吃下的那颗不死药买单，这些都只能以药攻药，着急不得，于是我开始深入研究药理。
这次听闻万济医会为了庆祝阎王道受创，特地举办了一场医家的小比赛，就是通过闻药丸的气味，来推测药丸中的那些处方药材，能人异士甚至连用药量和加入的顺序都能闻出来，过去我是一直不信这些怪谈的，但是如今为了能找到善用药理的人，本次比赛我缺席不得。
“何止是开始了，”春生斜着眼睛看我笑话，一边把一粒药丸递给我，“都快结束啦！”
我接过药丸，料想这就是本次比赛的谜面了，我刚想凑近去闻，突然被集会中心传来的此起彼伏的呼声吸引，于是和春生君两个人一起挤过去看。
但见中央的长桌边站立着三个人，一个蓝衫蓝带，发间夹带流苏，面色略显出男子的粗粝，料想是大名鼎鼎的冥医杏花君；一个高冠束发，周身的皮毛装饰显出苗疆风格，腰间佩刀，举手抬足放荡不羁，应是苗疆狼主无疑；最边上的那一个手执羽扇，面目清秀，戴着湛蓝高帽，眉心一抹看起来风雅又戏谑，神蛊温皇。
我一向对蛊毒之物没有多少好感，经历了碧落村这一遭，更加厌恶这些诡秘之物。而且这三人同样都是处在比赛的最终环节，另两人看起来正在一本正经地摆弄带来的药引和底物，试图检验出最后一味药材。而温皇却是看起来无心比赛，一边草草地闻着药丸，手上做些虚招，一边暗暗地觑着在场的各位医生，他做的很自然很有欺骗性，但是骗不过我。
我刚刚要收回在温皇身上逗留的目光，就见温皇将眼神转到我身上，眼神瞬间交汇。情急之下我连忙换开目光，在那一瞬间忽觉不对劲。原来是他轻笑了一下，手中把玩着那颗药丸，突然高声出语：“最后一味药材，龙桃。”
我听见“龙桃”二字的时候瞬间怔住了，慌慌忙忙地去闻那粒药丸，果然有甜丝丝的气息，是我熟悉的那颗独独长在碧落村的巨树的气息。
兴许有关碧落村的一切现在成了我的逆鳞，触碰不得，因为我确实是陷入了慌乱之中，极力压下心底浮现的那一丝杀心。
但见千雪孤鸣对着温皇蹙眉皱鼻，突然朗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温仔啊，现在……现在哪有什么龙桃哦！你是志怪小说看太多了喔！”
温皇微笑着耸耸肩，双手做了个投降状的微动作，“嗨呀，败给你们了。”然后轻理衣衫，收拾了带来的物件，缓步退回到了观看的人群中。
这回温皇的视线与我方向一致了，而且我因为来晚了，所以站在外围，而他站在内侧，注视着中央决赛圈中的两人。这样一来我就不用担心被他看见了，于是我开始仔细地打量他，他背对着我，正在一下一下好整以暇的扇着羽扇。
这种反应和回答，绝不是巧合，直觉告诉我这是暗号。
必须与他单独见一面。
被医生们围在中央的两人看起来陷入困境了，千雪孤鸣将手中每一件底物都试了个遍，最终没招，于是大喇喇地坐下，双手托腮，蹙眉，一下一下地去瞟观众席中的温皇，眼中尽是倜傥和玩笑意。后者看起来轻笑了几下，于是轻缓地摇了摇头。
千雪孤鸣感到没劲，于是眼神飘回去，没精打采地拨弄着手下的工具。
但闻久没有动作，不出一语的冥医突然沉吟了一声 ，“这，该不会是合欢吧？”
场中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千雪孤鸣先跳将起来，拍着桌子大叫：“哇靠！我验了那么久都没验出来，结果居然是合欢？？喂喂喂，这是谁出的题，合欢能算是药物吗？啊？？”
合欢。原来那棵巨树是合欢。
“这么说就不对了喔，狼主啊，合欢皮加到水里煮可以治肺痈，合欢皮翻炒之后加到其他药品里有助于跌打损伤，这合欢花枝能治小儿撮口，怎么能说不算药物呢？”
冥医一边收拾手里的行囊，一边伸出手郑重其事地拍了拍千雪的肩，看起来眉宇轻松。
“哇冥医你很懂嘛？那你介意和我交个朋友，以后方便一起探讨药理吗？”
千雪孤鸣方才的怒气一下子全消了，眉开眼笑地看着冥医，双眼放光。
“介意啊。”
冥医慵懒地回了一句，转向另一边，手上收拾零碎物件的动作一点没停。
千雪孤鸣不死心，一个快步跳到另一边堵着冥医的去处：“结交个好友而已啦，又不用你桃园结义，别拒绝得那么快嘛。”
“哦，那我慢一点拒绝好了。”冥医继续垂眸去收拾工具，“我说狼主大人啊，我还要赶去给病人看病，是急诊哦。”
“这样更好了，让我一起去。”
“啊喂，不许碰我的东西！我警告你喔，延迟一刻半刻就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哦。”
“我日行千里，保证把你准时带到，只会提前不会拖延……”
“喂你做什么？快放开我啦……“
千雪孤鸣和冥医两人推搡争吵着，最后两人消失在了千雪孤鸣一个纵步飞起的风沙里。
医会的诸位医生在一片嘈杂中开始各自收拾行囊，但是江南大疫方落幕，看起来他们还要彼此叙叙旧，全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我在人群中急急搜寻温皇的身影，无奈春生君一直拉着我，非要我看他先前开的处方单。如果错失这次机会，就要特地去一趟神蛊峰，这样一来难免多生事端。
就在我心急火燎之时，忽闻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声惊呼和谩骂，引得我们循声而去。
“你居然还敢来啊？？”
“哼，还号称什么掌生握死，到头来还不是做了阎王鬼途的走狗……”
“快点走啦，万济医会不欢迎你！”
虽然没挤到前面去一探究竟，但是从这些零碎的声音中听得出，这是掌生握死幽冥君来了。
就在半年前的江南大疫中，幽冥君下江南去行医救人，然后不知是发生了什么，幽冥君居然叛出了万济医会，加入了阎王鬼途，还为那群恶魔提供了药方，不死药的研发得其助力，进程大大加快。
我与幽冥君素未谋面，非常好奇这位空前的圣手是什么模样，于是伸颈去望，无奈人群挤得水泄不通，我横竖也没看出个大概。
就在我刚要打消这个念头之时，忽见人群中央的幽冥君缓缓拿起了湛蓝的烟斗，抽上一口之后，在一圈圈缓慢腾起的烟雾中，淡淡地说，那么与世无争，
“我是来求几味药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