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城的法术一时半会解不了,小小一只的莫煜晟全程镇定自若地旁观,表情淡漠。

    他对于常人通俗易懂的情,竟茫然无措地感到疑惑不解。

    “……节哀顺变。”祝落依力所能及地就是抱住身体单薄的徐池轻声安慰。

    徐池变为凡躯后,身体随之发生了些变化,此时此刻外表瞧去已经是个14左右亭亭玉立的少年郎了。

    他眼睛通红,埋首低声哭泣,声音含着浓浓鼻音:“阿哥他明明答应过我,给我一个家的,他怎么就这样毁约了.......”

    不久前享受过被抱在怀里,同等待遇的莫煜晟沉默不语,只是用眼神较长地落在低声啜泣的徐池身上。

    “你以后想去哪?”莫煜晟小小一团,像学大人端着架子一样,面无表情地冷冷开口,“这么大人了,怎么不能坚强一点。”

    徐池把头埋在她颈窝更深,身体显而易见地颤抖了一下。

    “别这么凶。”祝落依拍拍徐池颤抖的背,岔了莫煜晟一眼。

    “……”少年顿时哑口无言,默默背身离去。

    行,够喜新厌旧。

    徐池感受到莫煜晟走后,嘴角微微上扬,软糯鼻音带着若有若无的委屈:“他生我的气了么?”

    祝落依眸光流转,落在远处:“没呢,他不会生这些气的。”

    “那他是讨厌我吗?”徐池双臂环在祝落依脖颈上,姿势循环渐至越发亲密,他人畜无害道,“我其实希望我们能够彼此好好相处的。”

    “莫煜晟确实冷冰冰的,还阴阳怪气,天天面无表情的。”

    祝落依拍拍他,微不可查地往后挪,想离一段距离。

    “但他人其实很好,只是在人情世故上懵懂无知了些,还爱口是心非而已。”

    祝落依笑笑:“所以放心吧,他肯定不讨厌你。”

    徐池抬起头,眼底水光潋滟雾气沆砀,眼尾微微泛红,显得楚楚可怜:“真的吗?”

    因为身形问题,徐池和祝落依远远望去,倒像是亲密无间的一对,光看背影比起幼态的莫煜晟,也更像天造地设的一对。

    “真的。”祝落依叹气,“话说回来,现在已经不早了,你该睡觉,徐池。”

    “好。”他一副任由摆弄的样子糯糯答应,眼底到底还是一闪而过不甘。

    忽而,他又潸然泪下,“我又想阿哥了,姐姐可以抱着我睡觉么,我害怕?”

    祝落依沉默半晌,答应道:“好。”

    徐池背着祝落依心满意足地嫣然一笑,祝落依意味不明地扫了他一样,最终还是沉默不语。

    接着,她怀中的徐池抽抽搭搭的,直至哭到眼泪干涸,才迷离恍惚地睡着。

    等祝落依确保徐池安然无恙后,就将他放在原地安弄好,轻轻叹口气,迅速起身寻找少年的身影。

    祝落依跟无头苍蝇四处寻找了一会,才找到远处倚树阖眼的莫煜晟。

    莫煜晟懒散随意地倚靠着粗壮有力的树干上,昏昏沉沉地闭着眼,在别具一格的红光下,稚嫩的侧颜冷峻,眉眼如画。

    “莫煜晟?”祝落依小声唤他。

    莫煜晟半睡半醒地睁开眼皮,清冷的眉眼轻阖半扇,眼下泪痣增添迷离带水。

    他矜持疏离地开口,“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祝落依熟能生巧地凑过来,清香幽深的栀子花香飘荡。

    莫煜晟不想理她,手却率先一步,慢条斯理地替她整理起微微凌乱的衣服。

    祝落依的肩膀被遮的严严实实的,她低脸,一脸无惧地危险发言,“莫煜晟,你怎么啦?”

    “……”莫煜晟喉头一噎,别过头,“没事。”

    “昂,原来如此啊,既然你没事,那要不我就先走了?”

    祝落依假装转身欲走,莫煜晟又默不作声地转回头,静静看着她的背影。

    少女突然毫无征兆地转回身,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漂亮得惊人。

    她咧嘴一笑,理所应当地说道,“可是你看上去并不高兴,所以我决定留下来。”

    莫煜晟被她一惊,勉为其难地堪堪被稳住,他眉头一皱,语气冷漠:“关你什么事?你觉得我需要你的关心......”

    祝落依垂眸,长睫掩去眼底笑意,不管不问直接抚上莫煜晟伤口,白皙秀指轻轻抵住刚刚愈合的伤口,少年顿时哑口无言。

    “这还疼么?”

    祝落依动作轻缓,声音温柔气吐若兰,莫煜晟嚣张气焰顿时无影无踪,淡漠神情复杂。

    两三天的修养伤口,非但没有安康愈合,反而愈演愈烈的严重。

    祝落依的手攀上伤口附近,牵扯密密麻麻的痒和丝丝点点渗透的痛交织缠绕。

    他情不自禁地转移话题,缓缓开口,“你不陪那小鬼了么?他好像很喜欢你。”

    祝落依收回手,顺着他的话继续下去:“我已经陪完他了,现在打算来陪陪你。”

    几个字落在少年深如潭水的黑眸中,波澜不惊:“哦。”

    祝落依秀指摩擦着下巴,仔细打量了一番少年,长得还是那般好看,甚至比初见时略胜一筹,但怎么感觉这个冷若冰霜的态度,变得越来越荆棘刺手了。

    祝落依转头,征询意见,“今晚怎么睡?”

    莫煜晟懒洋洋地闭上眼睛,用实际行动答复她。

    “那我呢,我睡哪?”祝落依转到他前面,轻声笑着,人畜无害地问道。

    这个该死的心机视角,莫煜晟嫩脸的无限风光一览无余。

    不得不说,少年的脸就心而论真的很让人心猿意马。

    莫煜晟仍然闭着眼沉默不语,这样鸦雀无声的对峙持续了好几分钟。

    祝落依的目光轻扫莫煜晟因不抵夜晚寒气扑面而来,微微发抖的单薄身板。

    她抬眸,眼底云烟殆尽难以言喻的情绪。

    突然,闭眼装死的莫煜晟觉得脚下悬空,腰上一紧,一睁眼,祝落依竟轻而易举地拥他入怀。

    迫在眉睫的胸膛下,心脏缓慢有力地跳动,声声震耳欲聋。

    祝落依眸光晃动,两颗心跳频率不约而同的一致,在月色下混为一体。

    莫煜晟身体被温暖包裹,头顶温凉的呼吸浮动,带着试问的温柔笑意,“我抱着你睡啊?”

    莫煜晟黑着脸看她,在她怀里转身,一只手粗暴无礼地扯她手腕,另一只手自作主张地托她的腮。

    看见她朱辰欲启,莫煜晟手下用力,将她的脸颊堆挤一团。

    祝落依嘴里酝酿的话瞬间变得含糊不清,“我说你……呃刷不刷油饼。”

    莫煜晟报复性地暗爽,奶声奶气的嗓音开着无聊透顶的玩笑,“不刷饼。”

    祝落依:“~*!?#@&(*)”

    莫煜晟转念一想,又莫名其妙地松开手,恢复正常,“时间不早了,早点睡吧。”

    “行。”祝落依上下乱蹭一通,自觉地抱他在怀里调整了合适姿势,“睡觉。”

    莫煜晟毫不吝啬地表达嫌弃,有气无力地推开她。

    祝落依丝毫不安分守己地把他用力抱进双臂里,这倒弄巧成拙变为零距离的面对面拥抱。

    血月映着祝落依的眸子熠熠生辉,她面含狡黠,耀武扬威地一笑。

    “没办法动了吧。”

    “放开我。”

    “就不。”

    莫煜晟刚想做点什么,她就幼稚无比地紧抱着自己一动不动。

    少年眉眼冰霜覆盖,冷声开口,“我说,放,开,我。”

    小巧玲珑的莫煜晟一举一动都可爱的紧,身体软乎乎得一塌糊涂,所以祝落依很宽宏大量地包容谅解他的所作所为。

    “就不就不,”祝落依的头搭在他头顶,声音传来闷闷的,“谁让你对我那么冷漠的。”

    少女说话的热气丝丝渗透到头顶,奇异的痒。

    莫煜晟赐予落城新名称草草了事,并直呼大名:“你不会现在才受大鬼的控制吧?”

    提到落城,少年不免嗤笑出声,“不过他倒也有点本事,一缕怨魂居然能看破天机一二。”

    这是指落城知道他们深藏不露,前世来路不凡。

    祝落依睫毛微颤,一副不明所以道:“什么天机?”

    “说了你也不明白。”莫煜晟懒倦的眉眼,透着一丝乖戾,面露鄙夷不屑,“你蠢得慌。”

    “嗯,我蠢。”祝落依知道他心情不好,握拳忍耐着他的咬文嚼字里的泥中带刺。

    莫煜晟惊异地看着她,“你没事吧?”

    恰到好处地悬崖勒马,停止了一场无硝烟的战争。

    结果沉默半晌,他末了加一句,“还挺有自知之明。”

    一忍再忍忍无可忍无须再忍,祝落依不着痕迹地酝酿力量,直趁其不备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直接一嘴狠咬他手上。

    “唔,”少年顿住,疼得闷哼,“你属狗的吧?”

    “这叫——伶牙俐齿。”祝落依得意忘形地抹了把鼻子,一双黑白分明的眼里几分幸灾乐祸藏匿其中。

    “哦。”

    “嘶…你怎么又哦。”

    “哦。”

    “你再哦我就生气了。”

    “哦——”

    “……”

    “莫煜晟。”祝落依低头,眸光闪烁,“我今天夸你了哦。”

    莫煜晟缓缓道:“......我又没听见。”

    祝落依问他:“那你想听么?”

    莫煜晟毫不留情地拒绝:“不想。”

    祝落依叹了口气,自顾自缓缓道:“我说你这人啊,总是喜欢冷冰冰的,说话也不中听。”

    莫煜晟抬头,眉头微皱:“这也算夸人?”

    祝落依莞尔一笑:“算是吧。”

    莫煜晟没理她,想脱离怀抱,却被抱得更紧,他干脆自暴自弃,顺坡赶驴倚着她阖眼睡去。

    莫煜晟香香软软,纯粹又干净,再凑近点,甚至还能闻到之前生死攸关之际的清冽竹香。

    祝落依用衣袖包裹着他,莫煜晟眉头舒缓,感受到阵阵温热混着花香传来,所有风寒褪去,给予了空前所有的安全感和归属感。

    祝落依背后倚着树干,几许落寞残花落下,她抬头看血月,由心感叹道:“这世间居然还有这样为了所谓家人而牺牲自我的人啊。”

    没有体验过母爱父爱的祝落依突然好奇,如果尝试一下会是怎样的呢。

    怀中的人动了下,祝落依低头,看着他稚嫩的脸一片安详惬意,微微愣神。

    她替他拭去花瓣,轻笑着睡去。

    山间的蝴蝶扑动翅膀,游于月色之间,拂过少女的睡颜不留痕迹。

    第二天一早,徐池就闷闷不乐,轻声哼哼,引起了祝落依的注意。

    徐池起身,软软糯糯地朝祝落依喊:“阿姐,我想阿哥了,陪陪我好么?”

    “好。”祝落依放下莫煜晟,缓缓走向徐池。

    莫煜晟静静看着祝落依转身离去不作挽留,空空如也的地面空余栀子花香。

    少女黑发缠倦暮光,动作轻柔地坐在徐池身侧,眼角含柔,轻声细语吞云吐雾,耳鬓厮磨捉摸不透在说些什么。

    像一条无影无形的线将他和祝落依分割两地。

    那旁,祝落依暮光下的五官半掩虚现,像是过眼云烟间会稍纵即逝的仙子。

    这旁,莫煜晟眼中一闪而过异样的情绪,宽松衣袍勉为其难地撑在身上,他独自一人站在阴影下。

    少年抬手,绚烂夺目的光从在他指尖划过,交错投影在地上。

    光影婆娑,他伸手,阳光化为泡影,一无所获。

    莫煜晟面露讥讽,嘴角携着自嘲上扬,她就这般把他抛之脑后,然后奋不顾身地跑向别人?

    祝落依抬头那瞬,少年风驰电掣般止住表情。

    祝落依淡琥珀瞳孔温柔弥漫,纯真笑意盈盈一水间,“过来晒晒太阳,你都快发霉了。”

    少女眼睛澄澈透明,他冷若冰霜的脸无处遁形地被照得清晰可见。

    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不去。”

    祝落依略显惋惜,轻轻拉长声音:“真的不来吗?”

    莫煜晟依旧僵持着:“不来。”

    祝落依语气一转,耐声细哄:“可我很想要你到我身边来。”

    她笑意绵绵,灿烂阳光衬得她清新脱俗:“嗯? 好不好啊?”

    莫煜晟沉默不语,站在原地不动,半晌后,他面色松动。

    明知不切实际,可他为什么还是,想三番五次地去尝试呢。

    法术解开,他恢复正常,大好灿烂阳光照在身上。

    他迈出第一步,义无反顾地走向祝落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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