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又过了一日三餐,到了预定去山庄的日子。

    “莫煜晟,你说,这次我们可不可能遇到偷袭啊?”祝落依好奇地看着莫煜晟。

    毕竟总感觉这厮能未卜先知。

    果不其然,莫煜晟眉眼透着预料之中,嘴角携着志得意满的笑,“是一定。”

    “?”祝落依堪堪稳住的表情一抽,“知道你还让我去?”

    “怕什么,大不了有我。”

    彼时意气风发的少年踌躇满志,不畏将来胸有成竹,不念过去安心定志。

    祝落依微微一顿,表情有些意味不明,“这次出行并不安全,为什么我们还选择要去?”

    莫煜晟看着她:“我好奇对方的实力,并且我觉得自己并不会输,再说接受对方的挑战,再打赢对方,不是件很有趣的事情么?”

    “那万一我受伤了怎么办?”祝落依略显担忧,她在后宫无依无靠生活了十几年,要比莫煜晟惜命得多。

    莫煜晟笃定道:“你躲在我身后,不会出事的。”

    祝落依沉默不语,过了半晌,默默开口道:“那就别帮我带叶英和芷英了。”

    少女看着眼前,白衣翩飞的少年,顶天立地于山水华庭之间,敢信而远征却刚愎自用,

    她暗叹,叹少年莽撞行事,叹少年自信不疑。

    她语气一转:“我不想她们担心受怕。”

    “行。”莫煜晟毫不犹豫地答应她,兴趣盎然地向前走着。

    祝落依敛眸,一缕略微不同的轻风徐徐,悄然无声地钻进她心底。

    她和莫煜晟一前一后,抬头只能望到一抹似遥不可及的白。

    少女一脚一步,步伐轻盈,始终如一触碰不到少年,明明暗暗,犹如两人空荡胸腔炙热跳动的心。

    暮暮朝朝,少年莽撞行事,不知错过身后多少良辰美景。

    两鬓发白的仆人抬起车帘,让莫煜晟和祝落依进入马车,光照在他微微弯腰的身影上,在车帘前模模糊糊:“六皇子,六皇妃,老奴这就驾车了。”

    莫煜晟漫不经心道:“好。”

    话落,马蹄声响起,莫煜晟和祝落依一时没有说话,车内除了此起彼伏的驾车声,异常安静。

    祝落依转眸,目光轻扫精致非凡的马车内,洁白无瑕的地毯平铺地面,流光溢彩的珠帘垂落下来摇曳生姿,一壶清茶沆砀氤氲。

    次次似曾相识画面重叠,次次命运不在自己掌握。

    祝落依垂眸,长睫低垂,没有特别嘈杂声音,她的心却嘈杂不堪。

    车断断续续行驶许久,“大概傍晚时分就可以到了。”莫煜晟抬眸看她,“你会紧张么?”

    他安慰着她,那样一眼乍看柔情似水的桃花眼情深似海,实际却是落寞孤寂的死海深不见底,平静如镜波澜不惊。

    祝落依错愕,一时之间竟想一探究竟,他到底有没有情。

    她压下探究,掩去猜疑,只是温柔地笑着:“好。”

    忽然,她意味不明地问了句:“莫煜晟,如果,你失去了一个人,你会明白惋惜么?”

    莫煜晟理所应当道:“我不觉得我会失去什么人。”

    风华正茂的少年锐不可当,乐此不疲地迎难而上。

    年少轻狂,血气方刚,却忘记了对抛之脑后的人嘘寒问暖。

    他眼睛微眯:“或者说,没有人值得我惋惜,我为什么要惋惜?”

    “哐当——”

    震聋欲耳的声音响起前一刻,祝落依声音几近支离破碎,“好。”

    外面的一切停滞不前,少年慢条斯理地拿起瓷杯饮茶,掀起眼皮看着表面正常依旧的祝落依,漫不经心地开口。

    “祝落依去哪了?”

    “啊?”用着祝落依皮囊的女鬼阴森恐怖,诡异地笑着,笑声尖锐,“她在你深信不疑时,不知不觉被我替换掉灵魂了哦。”

    莫煜晟面无表情淡淡道,“她在哪。”

    “我们俩可都是罪魁祸首啊。”她语气邪魅上扬,扭捏作态地手点朱唇,“她啊,在这山水之间没有记忆的飘零流浪,如果你去找得她,她且愿意认得你,她自会想起一切,归来本体,不过归体后,飘零流荡的记忆会消失。”

    “不过……”女鬼的手指下滑到脆弱不堪的白皙脖子,“若是七天内魂魄不归本体,便再也不能归了。”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她看着少年置身事外的神情,故意佯装意料之中一般玩弄戏耍他,“以你的能力,杀我绰绰有余,但杀了我,她也不能归来哦,况且我命不足惜,留在她体内,反而能保证她的身体不会腐烂恶臭呢。”

    莫煜晟听后,直接了当地转移了话题,像是淡漠自如地傍观冷眼,心不在焉道,“用以魂换体的禁术,你身后的人,是谁?”

    女鬼错愕地愣了一下:“你真是无情,人家好歹是你的妻子,你却直接换了问候两句,便只字不提,换到别的话题上了,不过......”

    “哎呀,这么快就被你发现不是我了,真无趣。”女鬼嘴角幅度夸张,内心对莫煜晟的高深莫测的能力焦躁不安,表面却也是硬要演出兴致缺缺,“行走江湖讲得就是义气,我可不能暴露大人呢,而且大人可是很厉害哦,我劝你别打听他好一点。”

    少年对女鬼的埋怨指责干净利落地全身而退,若无其事地缓缓喝茶,续上了一杯,漆黑的眸子静静转落,心安理得地在一旁袖手旁观。

    至始至终,眉眼冷若冰霜,真真正正的不沾世俗,仙人置若罔闻,坐观成败。

    女鬼面露难色,又情绪转变迅速,收起难堪,此时此刻佯装略显惋惜地瞧他,“我只要这好看的皮囊,其他一概不知,你若是真心想那姑娘回来,还是早些去找较好,啧啧啧,万一她这好皮囊被我坐享其成了,倒是真可惜啊。”

    莫煜晟对她不理不睬,一如既往的风轻云淡,那一字一句落在他耳里吞噬埋没波澜不惊。

    他侧头,目光轻扫漫山遍野的郁郁葱葱。

    映入眼帘的是数不胜数的五颜六色,唯独没有少女与众不同的身影。

    *

    祝落依朦朦胧胧醒来,四周死寂无声,她在一片深不见底的水里。

    初春的水,冰冷刺骨。

    她怕深水和雨水,骨子里由内而外的怕。

    对水挥之不去的惶恐不安撕开她的迷离恍惚,冰冷刺骨的水争先恐后灌进身体,让她开始运转的清晰思维痛苦不堪。

    “咳咳。”她在水底呛得咳嗽,却有越来越多的水呛进去。

    少女的神魂强大,以至魂魄是触之可及的实体,五官六感远超常人。

    冰冷的水,一寸一寸,埋没窒息。

    水密不透风地笼罩她,杂乱无章的动作被耳畔波涛汹涌的水声吞噬得一干二净,死亡悄然无息地降临。

    以生换死,以死换生。

    她在一望无际的死亡边缘挣扎一线生机。

    终于,浑浑噩噩中,有人拉她起水。

    “阿落的神魂在水里很难受吧,这可不是一般的水。”男人温柔地轻拍她的背部,“能让你把过去都忘了,痛苦的过去不要了,干干净净只记得我就好。”

    祝落依那层水雾弥漫的眼睛变得空洞无神,她毫无反抗地任由摆弄。

    男人温意满满的笑加深,埋在她的颈窝,身体微微发颤。

    “阿落心悦我么?”

    祝落依动作迟缓地抬头,像不能自我的精致无比的娃娃。

    “什么……叫心悦?”

    临安苦涩一笑,轻柔耐心地抚摸着她,“不知道也没事。”

    他恨她,恨她冷漠无情,恨她无动于衷,恨她不屑一顾。

    恨到深陷其中,辗转反侧,想让她苦不堪言。

    可他偏偏又是爱她的,爱得面目狰狞,爱得深沉扭曲,爱得不择手段。

    爱到无法自拔,违背天命,想将她占为己有。

    爱恨交织那般刻苦铭心,情深似海。

    没有记忆,也能在汹涌人潮川流不息中一眼看出她,不知道她神的身份,也知心妄想想用一己之力将她留下。

    可他却在爱她的时候,用冰冷刺骨的水,不管不顾直接抹去她的记忆,他还像他们一样,在用无形的牢笼困住她。

    祝落依眼神呆滞,身体软弱无力,只能依靠临安。

    “阿落,你不用做身不由己的六皇妃,留在我身边吧,悠闲自在吃着糖葫芦。”

    她垂眸,轻声轻语,顺从至极,“......好。”

    从天而降的白袍少年脚尖着地,刚刚好好一字不漏听到此番言论,身形一顿。

    临安余光瞥见一抹意料之中的白色,手上的力度加大,笑着添油加醋道:“阿落,一直在我身边好不好。”

    莫煜晟迟迟不出,临安就更得寸进尺道:“除了我以外,你永生永世,不可以心悦任何人。”

    在祝落依破碎苦涩的单音节发出之前,少年意识凝结的剑刃直逼临安喉结。

    他眸光冷冽,一字一顿,“解了。”

    祝落依叹错了一件事。

    血气方刚的少年确实青涩炽烈,但他可自始至终都不刚愎自用。

    他能做到以绝对性优势高高在上地纵观全局,一边无所事事地在马车内跟女鬼漫不经心地聊天,一边不动声色开神识搜寻,又在临安得意忘形时,悄无声息地化意为剑,在转瞬即逝间直逼喉咙。

    他让他们都误以为自己高傲自大,但他其实在游刃有余地放长线钓大鱼。

    花开刹那,未卜先知。

    旗子落定,料事如神。

    莫煜晟能做到得心应手地运筹帷幄,此盛世间独一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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