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寻着柳舒鹤所指方向,齐齐看过来。

    姬玉笙坐着不说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姚雪枝方才也在跟着众人叹惋,转头一看姬玉笙,被吓得一滞。

    她从未看过姬玉笙这副模样,连忙问道,“姐姐怎的了?脸色怎的如此难看?”

    “莫非这就是那负心郎?”周围有人开始指着姬玉笙说闲话。

    “估摸着是了,这位美人自打前些日子来到永春楼,向来都是清冷庄重的,还未曾在台上这般哭过,应是见着了自己歌中所唱之负心郎,才如此动情。”

    “没想到啊,看着人模人样的,却如此没人性。”

    “你们别胡说啊!这是我姐姐!才不是什么负心郎!”姚雪枝听到,立马炸了。

    “关你何事?你这么急着跳出来做什么?跳梁小丑。”

    “你不管好你自己,倒说起旁人。你才没人性呢。光看外貌,你连人样都没有。”

    “你这小女子!怎么说话的,也不知家里有没有人管教。”

    “你个老男人,说话如犬吠,不知家中户口除了牲畜可有活人?”

    “你!真是有辱斯文!我读书人不同你计较!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说不过就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还说唯你这种老男人与猪犬难养也呢!还读书人,正经读书人才不像你这般随意贬低旁人。一大把年纪了还未曾及第吧,我家八哥要是活到你这岁数都能把四书五经背下了,而你,怕是连孟子语录都未熟读!因你不知敬人者人恒敬之,不敬人者人不敬之。怎的?现在还不滚回去读书,还有时间在这里看歌舞?”

    “掌柜的,不好了,有客人气倒啦!”

    台下吵成一片,台上一片祥和。

    柳舒鹤抱着琵琶缓缓站起来,朝台下行退场礼,一副含情脉脉的样子。那双狐狸眼的眼尾依旧泛着红,我见犹怜,仔细去看才能捕捉其眼底的幸灾乐祸。

    阿春和阿秋手牵手,作波浪状并肩摇摆。

    也真是两个奇女子,像陀螺似的转了那么久,大气都不带喘的。

    曲已终了,近日在长安爆火的永春楼“人气歌舞团”要准备退场了。

    “各位客官,各位客官~”永春楼的妈妈见事情要闹大,连忙上台拉住柳舒鹤几个,不准他们下台。

    “各位莫要争执,大家都是开开心心来永春楼的,莫要伤了和气,到时候再憋着一肚子气回去,那我们永春楼要真过意不去了。这样,我给各位安排加曲。”又转头对身旁小厮耳语,“快让她回来。”

    柳舒鹤听到要加曲,立马不干了。

    “黄妈妈,不是说好一天三场,每场一曲,唱三休一吗?怎可出尔反尔?还有人权吗?”柳舒鹤又看了看姬玉笙的方向,“我夫君好不容易来寻我了,什么都不能耽误我们夫妻团圆。”

    “什么唱三休一?当时的场面话你也信?你都把自己卖到我们家了,我作为掌事让你干嘛你就得干嘛!还谈什么人权?”黄妈妈小声冷哼道。

    台下人只听到了柳舒鹤的话,个个指着姬玉笙。“我就说吧!这美人的夫君果然在这,肯定就是此人了。”

    到了这。姬玉笙实在忍无可忍,终于站了起来。

    “我并非他夫君。且你们都被他耍了。”姬玉笙指着后台一抹白纱帐,“他假唱,你们没听出来吗。”

    众人看向那白纱帐。

    果不其然,那后面确实有一个人影。

    “还真别说,这新来的美人,声音粗犷如男子。同刚才唱歌之时很是不同,那唱腔唱法,倒是和以前永春楼的头牌莺儿姑娘很是相似。”台下有熟客道。

    黄妈妈笑容僵硬,手上连忙摇摆否认,“怎么会呢,我们永春楼向来都是真才实艺,怎会假唱呢?都开了这么些年的,各位也是知晓的。若是假唱,那不是砸咱自家招牌嘛,我们何苦要那样做呢。”

    没想到柳舒鹤点点头,朝着身后拍手道,“说的没错。就是假唱。莺儿姑娘就在后台,各位可以请她出来。”

    “你……”黄妈妈气得咬牙切齿。

    柳舒鹤要往台阶处跑,还没到下面,黄妈妈向身后招招手,那副锦绣做的手套镶着金丝,看着价值不菲。几个龟奴走过来,把柳舒鹤用绳子绑了起来,往楼上抬了过去。

    柳舒鹤扭动了几下,被抬着经过姬玉笙的时候,朝她哑声张口,“小笙救我。”

    结果姬玉笙看都不看他一眼,还转过身去背对他。

    阿春和阿秋站在原地,看了看姬玉笙,又看了看被抬走的柳舒鹤,有些手足无措。

    “今日实在不好意思,新来的不懂规矩,让各位看笑话了。日后定好好调教。”黄妈妈给台下赔礼,“今日各位的茶钱算永春楼的,本楼暂且歇业,请各位明日赏脸再来。”

    “黄妈妈,你我也相识多年了,莺儿姑娘的嗓音我倒是认得的。只不过自平康坊出了那事后,已多年未见,还以为她早已不在永春楼了呢。也有人道其早已香消玉损。赵太仆之诗《念莺莺》便是为她所写。若方才唱歌之人真是莺儿姑娘,便请她出来吧。我想各位来听曲,认的还是一副好歌喉。”

    “是啊是啊,我并非长安人,也曾听说过这莺儿姑娘芳名,是个一等一的美人,若真的是她,不知为何偏偏要躲在别人后面代人假唱呢。”

    黄妈妈面色有些为难,站在台上,浓脂厚粉,皱着两道细眉,提着唇角,哭也不像,笑也不像,像是张被画失误的戏曲脸谱。

    “还是请各位客官先回吧。我黄春梅答应各位,明日永春楼定有更好的演出。”黄妈妈又给众人行礼,叫上楼里的姑娘,“嫣红、姹紫,去帮忙送送客,态度好些。”

    众人虽不舍离开,只好败兴而归。

    阿春和阿秋是柳舒鹤请来伴舞的,并不是楼里的人,也跟着人群出去了,两人往东市的方向走去,回头和姬玉笙摆摆手告别。

    在去姚雪枝说的那家茶馆的路上,姚雪枝没敢说话。她认为这位长一岁的姐姐向来稳重自持,没想到今天会被气成那样。也不知那美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不知怎的还有些面熟。

    两人没走多久就到了目的地。

    茶馆名叫“月上甜泉”。是三个年轻女子合伙经营的,门牌只用了一根圆木刻了店名,有几分返璞归真的意思。进来后,是一小天井,中央是座半月形状的假山,从旁引了泉水,顺着假山的山体汩汩而下,应了店名。

    在往里面走,会发现这家店从店面装修到茶饮果子的样式都很是新颖,很多糕点都是别家店里没有的。

    掌柜娘子坐在柜台算账,看见来客笑了笑,又低下头继续拨算盘,开口道,“雪枝又来啦,我们家的配方还是不卖哦。”

    “哼哼,知道你不卖,我今日是带姐姐来喝茶的。”姚雪枝道。

    小二跑过来招呼,姚雪枝要了个包厢,点了茶饮歇歇脚,姬玉笙没跟着她去,直奔主题。

    “姐姐,你去哪?”姚雪枝跟在后面。

    “请问贵店可还缺人手?”姬玉笙问掌柜娘子。

    “啊?”姚雪枝没想到姬玉笙会这样做,小声询问,“怎么想起来要在这打工啊。哦哦哦!我明白了。“

    姚雪枝又突然一脸恍然大悟状,表情从疑惑变成了崇拜。

    掌柜娘子抬头,上下仔细端详了一下来人。

    “姑娘可有什么做惯了的活计,或者和茶饮相关的一技之长?”

    不远处有人吵了起来。

    只见一个肥头大耳的男客把一壶滚烫的茶水浇在了店小二的身上。

    “怎么泡的?你们出餐前不试试茶水温度吗?是想烫死你爷爷我吗?”

    “客官,抱歉抱歉,是我的疏忽。这就去给您换一壶来。”

    姬玉笙看着忙着对客人点头哈腰,身上都湿透了,面上依旧赔着笑的跑腿小二,觉得自己应是做不来店小二这活的。她知晓自己没那么好的脾气,不知哪一天就能殴打顾客,白白砸了人家店的名声。

    “那男的是隔壁街茶馆的,整天来惹事找茬,愣是没砸得了我们家的招牌,自己也不嫌累。”掌柜娘子翻了个白眼。

    姬玉笙道,“你们这里可缺打手。”

    做店小二殴打顾客断断是不可为。但作为打手,她就可以理直气壮地殴打顾客了。

    “打手?”

    “若是遇到这种客人,或是扒手之类的,我可以驱赶他们。”

    掌柜娘子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道,“要不,你先去试试把他赶走?”

    “好。”

    姬玉笙走上前去。

    “掌柜的让你走。”

    “你哪位?”肥头大耳男不屑地瞥了姬玉笙一眼,朝她扔了一枚果子。

    “你走吗。“

    “哪来的神经病?喂,茶三娘,你们月上甜泉都是这么跟顾客说话的?说出去以后谁还赶来你们家?”

    姬玉笙像是得到了什么肯定的回答,道,“不走。那你滚吧。”

    然后就将男人拎着衣领甩了出去。

    男人凌空滚了出去,滚到了月亮之上。

    ”好!我们家就缺你这样的人才!”茶三娘笑得肚子痛,站了起来拍手叫好。

    “姐姐,你真要在这打工啊?”姚雪枝问。

    “嗯。”

    “这姑娘爽利,我喜欢!我们这就签伙计契书。”

    姚雪枝知道她定了主意就改不了,没有多劝,于是又问那茶三娘,“等等等等。”姚雪枝道,“你们店包不包三餐住宿灯油钱炭火钱,我们姚家的茶馆可都是包这些的。”

    “包!全都包!”茶三娘拍胸脯道。“该放的假也一天都不会少!”

    被姬玉笙摔到天井的男人从月亮假山上挣扎着爬起来,恶狠狠地瞪着店里的几个人。

    “掌柜的,掌柜的!您没事吧!”门外有个别家茶馆打扮的小厮连忙过来搀扶。

    “且等着吧。”男人一甩袖子,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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