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人与人常有天壤之别。
平康坊南曲院，有人被无良妈妈逼迫，起得比祖逖的鸡早，睡得比张怀民晚，日夜演奏，衣带渐宽，还要被克扣本就少得可怜的血汗钱。
而在隔了一条街的茶馆，有人几乎光是坐着就把工钱拿了，上工全凭自愿，不仅如此，还有好茶好饭供应，主家还时不时发放赏钱，钱袋渐鼓，再过些时日就能在长安郊外买房了。
月上甜泉茶馆。
昼睡忽过午，姬玉笙堪堪才醒。
近日永春楼不知又整了什么新活，比以往更加热闹了。歌舞之声响了彻夜，半条街都没睡好。有不少街坊去闹，但永春楼生意反而越来越好了。
姬玉笙洗漱完，理好衣衫下楼，茶馆又是满客。
“醒啦？来吃早点。”茶二娘玉娥在厨房招呼她过去，“我刚研制的新品，醉花浮桃糕，快帮我评评口味。”
“二掌柜，下次若我又起迟了，叫醒我便是。”姬玉笙道。
自从来到此处，不知是不是因终于找到活计，送到了老赵的东西，身边也没了柳舒鹤这样的人，心中暂且无甚负担，姬玉笙终于舍得把自己放松下来。每天都睡得很足，再加上吃饱穿暖，掌柜们每天都拉她一起去泡养肤泉，身上大大小小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
掌柜们待她很好，只不过姬玉笙有些过意不去。
因为她真的一天到晚，什么都没做。
除了姚雪枝时不时大包小包来看她，顺道和她打听果饮配方的事。姬玉笙只道自己接触不到厨房那一片，所以她也不知道配方是什么。姚雪枝抹泪道，姐姐，你原不是为了配方来的，而是真想在这打工啊。要不我们回家吧每天看不见你了好想你，母亲也不放心你，是不是雪枝哪里做的不好之类的。
姬玉笙答应放假带她去逛西市，姚雪枝这才被哄好了。
而自打姬玉笙那日将那甘水院的掌柜打出门外，就没什么人敢来寻衅滋事了。那甘水院的掌柜第二日倒是又来了，领了十几个伙计敲锣打鼓举着横幅，说月上甜泉殴打顾客，掌柜全是母老虎。被姬玉笙全部捆了绑一起，把横幅换成了《弃暗投明来了，茶馆果然还是月上甜泉好》，要求他们站成一排，在月上甜泉门口接满比往日多一倍的顾客，不然不准离开。
掌柜们欣慰道，今后此女就是我镇店之宝。
“遇到事，自会叫醒你的。只不过近来太平，泡澡时见你身上不少伤，你只管养好身子便是。”茶二娘给姬玉笙倒茶，又摆出一盘花瓣样的糕点，“来，尝尝看。”
”好吃吗？“
”好吃。”
”这孩子，什么都说好吃。“茶二娘笑着说。“这么好养活，不知怎的这么瘦，初见你时，我还不信你有那么大力气。再多吃点。你要是想吃什么告诉我，我给你做，定将你养的同三娘一样胖。”
正在算账的茶三娘扔来一只纸团，“我哪胖了。自己瘦得像猢狲精，说起我来了。一天到晚，除了研究吃的，净造谣。大掌柜不在京中，待她从外地回来，我要告状。”
吃完早点。姬玉笙要去找活干。
在店里晃悠半天，本想帮着擦擦桌子之类的，结果被店小二嫌碍事，还不如不帮，状告掌柜面前。
“掌柜的，不是我说姑娘不好，只是我们做惯了的活，姑娘来插上一脚，我们反而要多费工夫。”
“抱歉。”
茶三娘道，“玉笙啊，玩去吧。让小二他们做就行了。”又见姬玉笙似乎真是想寻点事干，就差上房梁擦瓦片了，叹了口气道，“要不你去帮我送货。”
“好。”姬玉笙立刻应道。
“来，这是货单。你骑马车去。这几桶子果饮茶是新加的订单，要送往永春楼还有望月楼的，你仔细核对好。送货的伙计刚好出门去了，要晚点才回来。就换你去送吧。”
姬玉笙又不说话了。
“如何？不想去也没事，等伙计回来自会送。就是不知他何时回来，到时候和那边打个招呼便是。”
“我去吧。”姬玉笙道，“送到门口就走吗？”
“对，你到了永春楼，找到一个叫盼花的，是那里的厨房掌事，你交给她就行。望月楼的话，你直接进门随便找个小厮就行。”
“好，我知晓了。”
“去吧去吧，早去早归啊。”
“好。”
姬玉笙先去了望月楼，才去的永春楼。
到了之后，她将马车行入后院，下马进厨房，问谁是盼花。
“可是月上甜泉家的？可算来了！”
一个中年女子小跑着过来，“今日怎的这么慢。来了几波客人都吵着要你们家茶，我只好一直说再等等，一会就来，结果等了半晌还不来，好些客人都走了。”
“之前送货的伙计临时有事。”
“要不是你家配方死活不卖，还真不稀罕每日这般苦等！”
姬玉笙不想接她的话茬，转头往马车走去。
”哎哎哎，等等。新来的。“
姬玉笙转头。
“你这送的不对啊。少了一桶。我们家订了八桶，你这里只有七桶。“
姬玉笙拿出送货单看了一下。
望月楼五桶。
永春楼八桶。是八桶没错。
从月上甜泉出发前，她仔细数过。马车里确实是十三桶果饮。
她又数了一遍这里的。一二三四五六七。
怎么会呢。难道是望月楼多送了？
“可能是送到别家去了。我回去看看。”
“哎哎哎，别跑！谁知道是你真的送错了还是被你私吞了。你们家东西这么火又这么贵，这一桶子果饮可价值不菲。以前的伙计从未送错过，倒是你个新来的，第一次送就少。要是这么放你回去了，你倒打一耙说我们家冤枉你，那怎么办？”
“你说怎么办吧。”姬玉笙被这厨房掌事尖利的声音吵得头痛。
“你人先留在这，我让我们自己人去你们家要果饮，等货到了再放你回去。”
姬玉笙扭头就走。
“你要是这么走了，我就同我们店的客人讲，说你们家不守信用。你也知道我们家客人多，人言可畏，就看你一个跑腿的能不能承担得了这个后果！”
姬玉笙停住了脚步。
那叫盼花的掌事朝身后使眼色，示意下人把那门后那桶果饮搬走。
姬玉笙自是不愿意看到掌柜们名声受损。前些日子已经被甘水院的去闹过了，要是又被永春楼一番编排，且永春楼还并非茶馆同行，那她们家多少都会受到影响。
毕竟有些事第一次是巧合，第二次让人生疑，第三次那就是板上钉钉了。众口铄金，做生意的最怕名声受损。
纠结一番，她还是回头，留了下来。
盼花掌事像挽着囚犯一样将她带进堂中，和黄妈妈说了原委，让她在歌舞厅客席角落坐着，两边站了人看着她。
若是往日，姬玉笙早就拔刀走人。
但她为了茶馆的名声，只好暂且忍着脾性。
永春楼的人比上次姚雪枝同她来的那次还多。今日是连二楼的位置也坐快满了，一些举子们在这聚会，其中一个富家子弟包下了最中央的坐席，那些举子们互相推搡，眉飞色舞地探讨着平康坊哪家姑娘最好看，哪个姑娘可以写进诗里，哪种姑娘最受用花言巧语。
黄妈妈站在门前笑着迎客，手中不断接着红包，塞满了就放到旁边小厮提着的口袋中，那口袋很快也满了。
每个给了红包的客人都拿到了一张红签，红签上的字各有不同，若是将所有字摆在一起，排列组合，会发现正好是《春江花月夜》全诗。
“兄台，咱俩买一句诗，到时候一起留下一起走。”
有的客人买了好几张红签，更有甚者，买下了黄妈妈手里一整本。
黄妈妈又从旁拿出一叠新的，对那客官谄笑道，“不愧是赵公子，出手就是阔绰，一整本定能中签！”
过了一会儿，永春楼已座无虚席。
黄妈妈让小厮把门关起来，走到台前。
“各位贵客，下面开始进行第一轮表演。请欣赏琵琶《春涧奏》。”
一个约莫十四五的女孩抱着琴走上来。似是有些怯生，有些和音弹错了，节奏也有些生硬，但无伤大雅。
曲终，黄妈妈上来，搂着女孩道，“这是刚来我们永春楼的燕儿姑娘，年纪还小，学艺不精，让各位见笑了。日后还烦请各位见着我们燕儿慢慢进步，好了下去吧。”
黄妈妈拍手，唤来一个小厮。小厮手里抱着一个箱子，箱子上面有个可以将手臂放进去的开口。
“下面开始进行第一轮抽签。抽到以下诗句的客人可以留下看第二场表演，其余贵客请先行离开。”
黄妈妈闭眼，从箱子里取了五张纸条出来，翻开。
“请抽到【江流宛转绕芳甸】，【应照离人妆镜台】，【何处相思明月楼】，【此时相望不相闻】的客人留下。其余客人烦请下次再光临~”
台下一大片懊恼之声，很多人都起身离开了。
小厮们一个个查验留下客人手中的红签。
走了大半人后，台下还是有六七十人。
而中间的举子们一个都没走。每人都手握一整本红签。
“想必各位很多是为了这第二个节目而来。这位姑娘暂且不透露芳名，至于是不是传闻中的那位，十日之后自会为大家揭晓。
台下有人窃窃私语，“传闻中的，是不是莺儿姑娘？”
“据说是，但又不太可能。那莺儿不是早就香消玉殒了吗。”
“请各位贵客听取琵琶弹唱，《子衿》。”黄妈妈退场。
灯火忽暗。只留台中央一块亮处。
一个蒙着厚重面纱的纤细女子从后台缓缓踱步而出，步履哀痛，如深冬的夜莺泣血。
女子开口。声音空灵至极，仿若游于青天，又沉于河海，化作绵绵细细的雨雾，浸入每个听者的肺腑。
台下人皆凝息摒气，不敢惊扰。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
注：本章【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出自《诗经.郑风》；【江流宛转绕芳甸】，【应照离人妆镜台】，【何处相思明月楼】，【此时相望不相闻】出自唐.张若虚《春江花月夜》。
平康坊南曲院，有人被无良妈妈逼迫，起得比祖逖的鸡早，睡得比张怀民晚，日夜演奏，衣带渐宽，还要被克扣本就少得可怜的血汗钱。
而在隔了一条街的茶馆，有人几乎光是坐着就把工钱拿了，上工全凭自愿，不仅如此，还有好茶好饭供应，主家还时不时发放赏钱，钱袋渐鼓，再过些时日就能在长安郊外买房了。
月上甜泉茶馆。
昼睡忽过午，姬玉笙堪堪才醒。
近日永春楼不知又整了什么新活，比以往更加热闹了。歌舞之声响了彻夜，半条街都没睡好。有不少街坊去闹，但永春楼生意反而越来越好了。
姬玉笙洗漱完，理好衣衫下楼，茶馆又是满客。
“醒啦？来吃早点。”茶二娘玉娥在厨房招呼她过去，“我刚研制的新品，醉花浮桃糕，快帮我评评口味。”
“二掌柜，下次若我又起迟了，叫醒我便是。”姬玉笙道。
自从来到此处，不知是不是因终于找到活计，送到了老赵的东西，身边也没了柳舒鹤这样的人，心中暂且无甚负担，姬玉笙终于舍得把自己放松下来。每天都睡得很足，再加上吃饱穿暖，掌柜们每天都拉她一起去泡养肤泉，身上大大小小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
掌柜们待她很好，只不过姬玉笙有些过意不去。
因为她真的一天到晚，什么都没做。
除了姚雪枝时不时大包小包来看她，顺道和她打听果饮配方的事。姬玉笙只道自己接触不到厨房那一片，所以她也不知道配方是什么。姚雪枝抹泪道，姐姐，你原不是为了配方来的，而是真想在这打工啊。要不我们回家吧每天看不见你了好想你，母亲也不放心你，是不是雪枝哪里做的不好之类的。
姬玉笙答应放假带她去逛西市，姚雪枝这才被哄好了。
而自打姬玉笙那日将那甘水院的掌柜打出门外，就没什么人敢来寻衅滋事了。那甘水院的掌柜第二日倒是又来了，领了十几个伙计敲锣打鼓举着横幅，说月上甜泉殴打顾客，掌柜全是母老虎。被姬玉笙全部捆了绑一起，把横幅换成了《弃暗投明来了，茶馆果然还是月上甜泉好》，要求他们站成一排，在月上甜泉门口接满比往日多一倍的顾客，不然不准离开。
掌柜们欣慰道，今后此女就是我镇店之宝。
“遇到事，自会叫醒你的。只不过近来太平，泡澡时见你身上不少伤，你只管养好身子便是。”茶二娘给姬玉笙倒茶，又摆出一盘花瓣样的糕点，“来，尝尝看。”
”好吃吗？“
”好吃。”
”这孩子，什么都说好吃。“茶二娘笑着说。“这么好养活，不知怎的这么瘦，初见你时，我还不信你有那么大力气。再多吃点。你要是想吃什么告诉我，我给你做，定将你养的同三娘一样胖。”
正在算账的茶三娘扔来一只纸团，“我哪胖了。自己瘦得像猢狲精，说起我来了。一天到晚，除了研究吃的，净造谣。大掌柜不在京中，待她从外地回来，我要告状。”
吃完早点。姬玉笙要去找活干。
在店里晃悠半天，本想帮着擦擦桌子之类的，结果被店小二嫌碍事，还不如不帮，状告掌柜面前。
“掌柜的，不是我说姑娘不好，只是我们做惯了的活，姑娘来插上一脚，我们反而要多费工夫。”
“抱歉。”
茶三娘道，“玉笙啊，玩去吧。让小二他们做就行了。”又见姬玉笙似乎真是想寻点事干，就差上房梁擦瓦片了，叹了口气道，“要不你去帮我送货。”
“好。”姬玉笙立刻应道。
“来，这是货单。你骑马车去。这几桶子果饮茶是新加的订单，要送往永春楼还有望月楼的，你仔细核对好。送货的伙计刚好出门去了，要晚点才回来。就换你去送吧。”
姬玉笙又不说话了。
“如何？不想去也没事，等伙计回来自会送。就是不知他何时回来，到时候和那边打个招呼便是。”
“我去吧。”姬玉笙道，“送到门口就走吗？”
“对，你到了永春楼，找到一个叫盼花的，是那里的厨房掌事，你交给她就行。望月楼的话，你直接进门随便找个小厮就行。”
“好，我知晓了。”
“去吧去吧，早去早归啊。”
“好。”
姬玉笙先去了望月楼，才去的永春楼。
到了之后，她将马车行入后院，下马进厨房，问谁是盼花。
“可是月上甜泉家的？可算来了！”
一个中年女子小跑着过来，“今日怎的这么慢。来了几波客人都吵着要你们家茶，我只好一直说再等等，一会就来，结果等了半晌还不来，好些客人都走了。”
“之前送货的伙计临时有事。”
“要不是你家配方死活不卖，还真不稀罕每日这般苦等！”
姬玉笙不想接她的话茬，转头往马车走去。
”哎哎哎，等等。新来的。“
姬玉笙转头。
“你这送的不对啊。少了一桶。我们家订了八桶，你这里只有七桶。“
姬玉笙拿出送货单看了一下。
望月楼五桶。
永春楼八桶。是八桶没错。
从月上甜泉出发前，她仔细数过。马车里确实是十三桶果饮。
她又数了一遍这里的。一二三四五六七。
怎么会呢。难道是望月楼多送了？
“可能是送到别家去了。我回去看看。”
“哎哎哎，别跑！谁知道是你真的送错了还是被你私吞了。你们家东西这么火又这么贵，这一桶子果饮可价值不菲。以前的伙计从未送错过，倒是你个新来的，第一次送就少。要是这么放你回去了，你倒打一耙说我们家冤枉你，那怎么办？”
“你说怎么办吧。”姬玉笙被这厨房掌事尖利的声音吵得头痛。
“你人先留在这，我让我们自己人去你们家要果饮，等货到了再放你回去。”
姬玉笙扭头就走。
“你要是这么走了，我就同我们店的客人讲，说你们家不守信用。你也知道我们家客人多，人言可畏，就看你一个跑腿的能不能承担得了这个后果！”
姬玉笙停住了脚步。
那叫盼花的掌事朝身后使眼色，示意下人把那门后那桶果饮搬走。
姬玉笙自是不愿意看到掌柜们名声受损。前些日子已经被甘水院的去闹过了，要是又被永春楼一番编排，且永春楼还并非茶馆同行，那她们家多少都会受到影响。
毕竟有些事第一次是巧合，第二次让人生疑，第三次那就是板上钉钉了。众口铄金，做生意的最怕名声受损。
纠结一番，她还是回头，留了下来。
盼花掌事像挽着囚犯一样将她带进堂中，和黄妈妈说了原委，让她在歌舞厅客席角落坐着，两边站了人看着她。
若是往日，姬玉笙早就拔刀走人。
但她为了茶馆的名声，只好暂且忍着脾性。
永春楼的人比上次姚雪枝同她来的那次还多。今日是连二楼的位置也坐快满了，一些举子们在这聚会，其中一个富家子弟包下了最中央的坐席，那些举子们互相推搡，眉飞色舞地探讨着平康坊哪家姑娘最好看，哪个姑娘可以写进诗里，哪种姑娘最受用花言巧语。
黄妈妈站在门前笑着迎客，手中不断接着红包，塞满了就放到旁边小厮提着的口袋中，那口袋很快也满了。
每个给了红包的客人都拿到了一张红签，红签上的字各有不同，若是将所有字摆在一起，排列组合，会发现正好是《春江花月夜》全诗。
“兄台，咱俩买一句诗，到时候一起留下一起走。”
有的客人买了好几张红签，更有甚者，买下了黄妈妈手里一整本。
黄妈妈又从旁拿出一叠新的，对那客官谄笑道，“不愧是赵公子，出手就是阔绰，一整本定能中签！”
过了一会儿，永春楼已座无虚席。
黄妈妈让小厮把门关起来，走到台前。
“各位贵客，下面开始进行第一轮表演。请欣赏琵琶《春涧奏》。”
一个约莫十四五的女孩抱着琴走上来。似是有些怯生，有些和音弹错了，节奏也有些生硬，但无伤大雅。
曲终，黄妈妈上来，搂着女孩道，“这是刚来我们永春楼的燕儿姑娘，年纪还小，学艺不精，让各位见笑了。日后还烦请各位见着我们燕儿慢慢进步，好了下去吧。”
黄妈妈拍手，唤来一个小厮。小厮手里抱着一个箱子，箱子上面有个可以将手臂放进去的开口。
“下面开始进行第一轮抽签。抽到以下诗句的客人可以留下看第二场表演，其余贵客请先行离开。”
黄妈妈闭眼，从箱子里取了五张纸条出来，翻开。
“请抽到【江流宛转绕芳甸】，【应照离人妆镜台】，【何处相思明月楼】，【此时相望不相闻】的客人留下。其余客人烦请下次再光临~”
台下一大片懊恼之声，很多人都起身离开了。
小厮们一个个查验留下客人手中的红签。
走了大半人后，台下还是有六七十人。
而中间的举子们一个都没走。每人都手握一整本红签。
“想必各位很多是为了这第二个节目而来。这位姑娘暂且不透露芳名，至于是不是传闻中的那位，十日之后自会为大家揭晓。
台下有人窃窃私语，“传闻中的，是不是莺儿姑娘？”
“据说是，但又不太可能。那莺儿不是早就香消玉殒了吗。”
“请各位贵客听取琵琶弹唱，《子衿》。”黄妈妈退场。
灯火忽暗。只留台中央一块亮处。
一个蒙着厚重面纱的纤细女子从后台缓缓踱步而出，步履哀痛，如深冬的夜莺泣血。
女子开口。声音空灵至极，仿若游于青天，又沉于河海，化作绵绵细细的雨雾，浸入每个听者的肺腑。
台下人皆凝息摒气，不敢惊扰。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
注：本章【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出自《诗经.郑风》；【江流宛转绕芳甸】，【应照离人妆镜台】，【何处相思明月楼】，【此时相望不相闻】出自唐.张若虚《春江花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