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可不行，完全没有把心思放在琴弦上，小提琴都感觉到你的动摇喽……”Steve眉毛聚拢，又听了几段旋律后，他摆手教停，接过沈时锦手上的弦。
“ What‘s wrong with you？”Steve带着强调的重音问沈时锦。
沈时锦放下提琴，躲过Steve审问的眼光，松了松肩膀，道：“最近……没睡好。”
“这样的状态可不行。”
“我会调整的。”
“要调整的可不止是你的心态。”Steve摇头，注意力放在沈时锦手中的乐谱。沈时锦的乐谱纸面满是褶皱，上边用各种颜色颜色的记号笔标记提醒词，最前边还写着一些激励的话语与目标院校。
和中学时代无差，备考者将目标写在目之可及处，用以激励自己不断发愤图强。可惜现今早不是靠一往无前便可得到回报的时代，在满是妥协的成人世界，天道酬勤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命题。
Steve眼瞧沈时锦的目标一而再再而三的下降，划去掩饰的字体暗含对未知的将来的焦虑，流淌的时间一晃而过，而愿望遥遥无期。
沈时锦是有名校情怀的人，虽然她不想承认自己的庸俗。可沈时锦从学生时代就没受过如此大的打击，过往按部就班即可取得不错成绩的日子突然不复，沈时锦很难在短时间内调整好心态。
“是选择爱好还是选择光环？”Steve坐在沈时锦身侧，讲述冰冷的事实。
沈时锦大概率考不上什么入流的音乐学校了。她太久没练琴，基础落下太多，在一众天资异禀的学生更是掩于人海，寻不着半分身影。
沈时锦不是没做过相关的心理预设，可直到一直鼓励自己的Steve都提及此事，她才发现“被动接受”与“自以为接受”之间有条无法迈过的鸿沟。
如同死神的钟声敲响，沈时锦的心脏被震得发钝，她后知后觉到自己内心的遗憾、不甘、悔恨，可一切都无济于事，凡人的世界终究不是上帝的诗篇，沈时锦除了接受事实别无所能。
沈时锦知道再降低一些预期，放弃所谓的名校情怀，将目标转战国外，设定在得到Offer的前提中，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可出国留学要花那么多钱，期间免不了家庭的支持，她考学已经是偷摸的行径，要是连一张排得上号的录取通知书都得不到，还有什么颜面开口让父母为她负担那么多本不必要的辛劳呢。
还有什么办法。沈时锦埋下头，在熄灭的手机屏幕中窥见自己的面庞。
她真的好累，上学之余的白天要抽空去医院照顾父亲，母亲时不时还要在身边念叨工作与成家的事情。到了晚上，她参与完漫长的乐团彩排后也松不下一口气，她要趁Steve还没回去的时间寻些指导，她没有多余的钱去请老师，能利用的资源有限，更多时候只能自己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不成体系的摸索、摔跤、失误。
沈时锦在偷感中生存，回过头来才发觉自己离谱得像只阴沟老鼠，需要在肮脏狭窄的下水道谋求生路。可是她原本能直立于阳光下，只要她愿意选择，愿意抛舍，愿意“回头是岸”。
沈时锦沉默地攥着琴弦。她走在独木桥上，后背发汗，咬紧牙关。进一步是未知的摇晃与风雨，可只要后退一步，她便能回到平稳的地面，安全且敞亮地回归到一切未开始之前。
不若就当继续小提琴的心思当作醉酒的大梦，醒来了，自己还是可以像曾经一样。
就这样好了。沈时锦站在阴影里，Steve起身扶起佝偻且臃肿的腰，迈过排练室一盏又一盏的光束，熄灭中央电源。
“怎么把灯关了？”宋中媛拿着暖水壶回到病房，恰好撞上沈时锦为熟睡的沈征捻好被子。
沈时锦见母亲回来后缓缓起身，将贴在沈征额头查看温度的手缩回，“我来的时候他已经睡了，想着傍晚也还有些光亮，就把灯关了让他睡得好些。”
“他只要睡着了睡眠质量就和猪一样，你开了灯也没什么大碍。”宋中媛按开灯，轻声走到沈征的床边坐下，“最难的是他睡不着的时候，疼痛缠在身上，他只能在那哼唧，度过一个又一个长夜。”
沈征的病是老年病也是慢性病，治不好，只能靠着药物调养，尤其是沈征从沈时锦考上研到现在的这几年，每年总得入几回院，宋中媛早都见惯不怪。
其实一家人也问过医生有什么治病或缓解的好法子，哪怕是偏方也成，可得到的大都是“久病成疾，顾好心态兴许还能延上几年寿”之类的答案。
倒是有医生提出要不换几款国外的靶向药试试，宋中媛则是当场即拒。
“不值得，人要是真到了那天，怎么着都没得救。”
“已经蹉跎了一生，到这个年纪也别给家庭添乱了。”
宋中媛当着一大家子的面陈述道，她面色平和，说起话来还可见上挑的眼白。
连沈征最亲近的妻子都已发话，更没有人坚持换上靶向药试试。毕竟大家都活得艰苦，又不是马上会死，挺着挺着也能过去。
人生嘛，不就是生下来再活下去这个道理。
沈时锦对此深以为然，可说出这话的宋中媛又总是自相矛盾。沈时锦说不清见过多少回宋中媛在手术室外来回踱步的焦急样，眼泪与发青的眼眶聚在一处，宋中媛总是疲惫的靠在座椅边，一面骂着“活该”一面向上天祈求祷告。
不愿意花大钱治疗却也放不下沈征独自在医院疗养，宋中媛好像总是这样，给人一个巴掌的同时还要还以一个拥抱。她的心思实在太过复杂，既不敢纯粹的爱，也不能狠心的恨。
嘴上说着给予自由又得硬拽着手里那根风筝般的破线。可风筝没了线的牵制换来的是广阔的新鲜感，只有执筝人才会失落的站在原地等待许久。
宋中媛弄不清楚握紧与放开的边界，所以她分明倾尽一切心力，却只能承受失望与受伤。
沈时锦接过宋中媛手上的暖水壶，“哐当”将水倒进沈征用以清洗身子的水盆。
“我再去接点水来。”沈时锦晃了晃重新变得空荡起来的水壶，道。
沈时锦走在医院长廊上，经过风雨走廊到对面楼道接水。其实她本来有更近的路程可以选，她偏特意绕了远路，沈时锦也说不上究竟是为什么。
沈时锦站在热水口等待前人接水，后头的人用手指戳了戳她。
沈时锦回眸，是之前烫伤的麻辣店老板娘。
好像叫，王贵芳。
沈时锦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相信会如此之巧。
沈时锦在王贵芳刚住院时去看过她几次，女人刚开始还不能接受自己的现状，虽然表示不需要沈时锦的捐助但始终没走出受伤的阴霾，沈时锦经常见王贵芳坐在医院的窗台边发呆，不时将注意力转到包裹着厚绷带的双臂上。
沈时锦见不得王贵芳强撑无事的笑，内心的愧疚总会因为她的安抚而再起波澜，所以在得知王贵芳出院后，她也没再主动寻上王贵芳见面。
义演的善款是宋中沛找人联系并负责的，沈时锦不知具体情况。好在王贵芳如今的状态不错，她也算放下心来。
“我是来复查的，医生说满足条件的话就可以做第二次植皮手术了。”
王贵芳和沈时锦说了很多话，讲述了她最初的颓唐到后来决定走出的心路历程。沈时锦坐在花坛边听着，偶尔点头应和。
“我当时觉得自己的人生完蛋了，好不容易慢慢变好的生活好像又被搞砸了，我又没有家人也没攒下多少积蓄，真感觉撑不下去……”王贵芳撩起自己的衣袖，露出狰狞的手臂，最上层的皮肤还没有长好，显出内里的粉肉。
沈时锦瞥了一眼便不敢直视，她也留过疤痕，在额顶不易被关注的地方，可这些年来她心里一直有道坎，化妆时总想添几层更厚的粉，好掩盖住曾经的创口。
“对不起……”沈时锦抿着唇，声如弱蝇。
她想着要是王贵芳哭一哭哪怕是骂一骂自己都好，然而王贵芳只是拉下衣袖，很轻的拍了拍沈时锦的肩。
她说，她谢谢沈时锦还来不及。
“如果不是你托人把钱给我，我也过不了人生的坎，其实只要过了最初那段时间一切就都好起来了，毕竟好歹我还活着，而且我还想要活着……”
王贵芳从脱线的上衣里翻出一张银行卡，递到沈时锦手上。
“虽然你交代说不用还，但我多少算是长辈，伤口也不怪你，也不能平白无故收了你钱吧。”王贵芳有从兜里扯出半卷卫生纸，寻了路过的护士要支笔，写上卡里的密码。
沈时锦面露诧异，王贵芳口中所说的和宋中沛告诉她的全然不同。
沈时锦愣了少许，推回银行卡，“您手术的钱是慈善机构筹的，是免费给您的，不用还啊。”
沈时锦还记得当时宋中沛怕自己不放心，甚至做了个演示PPT文稿证明那家慈善机构的可靠性。
上边还列了很多沈时锦看不懂也无心看懂的数据，那么多的调查报告，难道还能是宋中沛专门用来骗她的不成。
沈时锦坚持不要款项，和王贵芳在花坛僵持不下。
王贵芳推搡得急起来，她“蹭”的一下立起身，“怎么会是慈善机构。你那笔钱，明明就是从私人账户里打来的啊。”
“你要不信来看看这个银行卡号！”王贵芳掏出手机，翻找到转账记录。
沈时锦只看了一眼，只瞧见了前五个数字，便什么都想明白了。
是宋中沛的银行卡帐号，沈时锦不会记错。
沈时锦跌落到花坛，她身体发僵，双目短暂失神后又无端露出笑来。
沈时锦说不出话来，颈部的无形铁链猛得收缩，勒紧她的咽喉，迫使推攘她向前退后。像个跳梁小丑般，沈时锦的五脏六腑被扯动揉捏，扭曲原样后塞入戏箱成为观众眼里的做戏材料。
沈时锦使力卡住自己的颈，想要颤动声带发语以夺回身体的控制权，却只可吐出些沙哑的断词。
“这里面是15万，阿姨现在也只能还上这么多，你收下吧……”王贵芳没注意到沈时锦的异样，她将银行卡塞到沈时锦的掌心，嘴唇张合着说话，沈时锦却听不见了。
宋中沛为什么要骗她呢。
骗她有个慈善机构的事就算了，还要骗她参加什么义演，被迫重新拾起小提琴。就算他想鼓励自己学小提琴也总有其他办法啊，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还有Steve，他这么支持自己难道也是宋中沛的安排，难道她迄今为止获得的所有鼓励与帮助，都是宋中沛的功劳吗？
她到底算什么，她学得那么痛苦，她的努力算什么，到底为什么？
沈时锦踉跄着走回病房，手触及门把手的瞬间，有人从病房里走出。
沈时锦目视眼前人的双眸，依旧是那对含笑的桃花眸。
宋中沛勾起眼看向沈时锦，几乎刹那间，沈时锦觉得自己心头盖着块轻飘的白绸，生生被宋中沛的双眸灼出两个炎炎的坑洞。
“ What‘s wrong with you？”Steve带着强调的重音问沈时锦。
沈时锦放下提琴，躲过Steve审问的眼光，松了松肩膀，道：“最近……没睡好。”
“这样的状态可不行。”
“我会调整的。”
“要调整的可不止是你的心态。”Steve摇头，注意力放在沈时锦手中的乐谱。沈时锦的乐谱纸面满是褶皱，上边用各种颜色颜色的记号笔标记提醒词，最前边还写着一些激励的话语与目标院校。
和中学时代无差，备考者将目标写在目之可及处，用以激励自己不断发愤图强。可惜现今早不是靠一往无前便可得到回报的时代，在满是妥协的成人世界，天道酬勤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命题。
Steve眼瞧沈时锦的目标一而再再而三的下降，划去掩饰的字体暗含对未知的将来的焦虑，流淌的时间一晃而过，而愿望遥遥无期。
沈时锦是有名校情怀的人，虽然她不想承认自己的庸俗。可沈时锦从学生时代就没受过如此大的打击，过往按部就班即可取得不错成绩的日子突然不复，沈时锦很难在短时间内调整好心态。
“是选择爱好还是选择光环？”Steve坐在沈时锦身侧，讲述冰冷的事实。
沈时锦大概率考不上什么入流的音乐学校了。她太久没练琴，基础落下太多，在一众天资异禀的学生更是掩于人海，寻不着半分身影。
沈时锦不是没做过相关的心理预设，可直到一直鼓励自己的Steve都提及此事，她才发现“被动接受”与“自以为接受”之间有条无法迈过的鸿沟。
如同死神的钟声敲响，沈时锦的心脏被震得发钝，她后知后觉到自己内心的遗憾、不甘、悔恨，可一切都无济于事，凡人的世界终究不是上帝的诗篇，沈时锦除了接受事实别无所能。
沈时锦知道再降低一些预期，放弃所谓的名校情怀，将目标转战国外，设定在得到Offer的前提中，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可出国留学要花那么多钱，期间免不了家庭的支持，她考学已经是偷摸的行径，要是连一张排得上号的录取通知书都得不到，还有什么颜面开口让父母为她负担那么多本不必要的辛劳呢。
还有什么办法。沈时锦埋下头，在熄灭的手机屏幕中窥见自己的面庞。
她真的好累，上学之余的白天要抽空去医院照顾父亲，母亲时不时还要在身边念叨工作与成家的事情。到了晚上，她参与完漫长的乐团彩排后也松不下一口气，她要趁Steve还没回去的时间寻些指导，她没有多余的钱去请老师，能利用的资源有限，更多时候只能自己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不成体系的摸索、摔跤、失误。
沈时锦在偷感中生存，回过头来才发觉自己离谱得像只阴沟老鼠，需要在肮脏狭窄的下水道谋求生路。可是她原本能直立于阳光下，只要她愿意选择，愿意抛舍，愿意“回头是岸”。
沈时锦沉默地攥着琴弦。她走在独木桥上，后背发汗，咬紧牙关。进一步是未知的摇晃与风雨，可只要后退一步，她便能回到平稳的地面，安全且敞亮地回归到一切未开始之前。
不若就当继续小提琴的心思当作醉酒的大梦，醒来了，自己还是可以像曾经一样。
就这样好了。沈时锦站在阴影里，Steve起身扶起佝偻且臃肿的腰，迈过排练室一盏又一盏的光束，熄灭中央电源。
“怎么把灯关了？”宋中媛拿着暖水壶回到病房，恰好撞上沈时锦为熟睡的沈征捻好被子。
沈时锦见母亲回来后缓缓起身，将贴在沈征额头查看温度的手缩回，“我来的时候他已经睡了，想着傍晚也还有些光亮，就把灯关了让他睡得好些。”
“他只要睡着了睡眠质量就和猪一样，你开了灯也没什么大碍。”宋中媛按开灯，轻声走到沈征的床边坐下，“最难的是他睡不着的时候，疼痛缠在身上，他只能在那哼唧，度过一个又一个长夜。”
沈征的病是老年病也是慢性病，治不好，只能靠着药物调养，尤其是沈征从沈时锦考上研到现在的这几年，每年总得入几回院，宋中媛早都见惯不怪。
其实一家人也问过医生有什么治病或缓解的好法子，哪怕是偏方也成，可得到的大都是“久病成疾，顾好心态兴许还能延上几年寿”之类的答案。
倒是有医生提出要不换几款国外的靶向药试试，宋中媛则是当场即拒。
“不值得，人要是真到了那天，怎么着都没得救。”
“已经蹉跎了一生，到这个年纪也别给家庭添乱了。”
宋中媛当着一大家子的面陈述道，她面色平和，说起话来还可见上挑的眼白。
连沈征最亲近的妻子都已发话，更没有人坚持换上靶向药试试。毕竟大家都活得艰苦，又不是马上会死，挺着挺着也能过去。
人生嘛，不就是生下来再活下去这个道理。
沈时锦对此深以为然，可说出这话的宋中媛又总是自相矛盾。沈时锦说不清见过多少回宋中媛在手术室外来回踱步的焦急样，眼泪与发青的眼眶聚在一处，宋中媛总是疲惫的靠在座椅边，一面骂着“活该”一面向上天祈求祷告。
不愿意花大钱治疗却也放不下沈征独自在医院疗养，宋中媛好像总是这样，给人一个巴掌的同时还要还以一个拥抱。她的心思实在太过复杂，既不敢纯粹的爱，也不能狠心的恨。
嘴上说着给予自由又得硬拽着手里那根风筝般的破线。可风筝没了线的牵制换来的是广阔的新鲜感，只有执筝人才会失落的站在原地等待许久。
宋中媛弄不清楚握紧与放开的边界，所以她分明倾尽一切心力，却只能承受失望与受伤。
沈时锦接过宋中媛手上的暖水壶，“哐当”将水倒进沈征用以清洗身子的水盆。
“我再去接点水来。”沈时锦晃了晃重新变得空荡起来的水壶，道。
沈时锦走在医院长廊上，经过风雨走廊到对面楼道接水。其实她本来有更近的路程可以选，她偏特意绕了远路，沈时锦也说不上究竟是为什么。
沈时锦站在热水口等待前人接水，后头的人用手指戳了戳她。
沈时锦回眸，是之前烫伤的麻辣店老板娘。
好像叫，王贵芳。
沈时锦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相信会如此之巧。
沈时锦在王贵芳刚住院时去看过她几次，女人刚开始还不能接受自己的现状，虽然表示不需要沈时锦的捐助但始终没走出受伤的阴霾，沈时锦经常见王贵芳坐在医院的窗台边发呆，不时将注意力转到包裹着厚绷带的双臂上。
沈时锦见不得王贵芳强撑无事的笑，内心的愧疚总会因为她的安抚而再起波澜，所以在得知王贵芳出院后，她也没再主动寻上王贵芳见面。
义演的善款是宋中沛找人联系并负责的，沈时锦不知具体情况。好在王贵芳如今的状态不错，她也算放下心来。
“我是来复查的，医生说满足条件的话就可以做第二次植皮手术了。”
王贵芳和沈时锦说了很多话，讲述了她最初的颓唐到后来决定走出的心路历程。沈时锦坐在花坛边听着，偶尔点头应和。
“我当时觉得自己的人生完蛋了，好不容易慢慢变好的生活好像又被搞砸了，我又没有家人也没攒下多少积蓄，真感觉撑不下去……”王贵芳撩起自己的衣袖，露出狰狞的手臂，最上层的皮肤还没有长好，显出内里的粉肉。
沈时锦瞥了一眼便不敢直视，她也留过疤痕，在额顶不易被关注的地方，可这些年来她心里一直有道坎，化妆时总想添几层更厚的粉，好掩盖住曾经的创口。
“对不起……”沈时锦抿着唇，声如弱蝇。
她想着要是王贵芳哭一哭哪怕是骂一骂自己都好，然而王贵芳只是拉下衣袖，很轻的拍了拍沈时锦的肩。
她说，她谢谢沈时锦还来不及。
“如果不是你托人把钱给我，我也过不了人生的坎，其实只要过了最初那段时间一切就都好起来了，毕竟好歹我还活着，而且我还想要活着……”
王贵芳从脱线的上衣里翻出一张银行卡，递到沈时锦手上。
“虽然你交代说不用还，但我多少算是长辈，伤口也不怪你，也不能平白无故收了你钱吧。”王贵芳有从兜里扯出半卷卫生纸，寻了路过的护士要支笔，写上卡里的密码。
沈时锦面露诧异，王贵芳口中所说的和宋中沛告诉她的全然不同。
沈时锦愣了少许，推回银行卡，“您手术的钱是慈善机构筹的，是免费给您的，不用还啊。”
沈时锦还记得当时宋中沛怕自己不放心，甚至做了个演示PPT文稿证明那家慈善机构的可靠性。
上边还列了很多沈时锦看不懂也无心看懂的数据，那么多的调查报告，难道还能是宋中沛专门用来骗她的不成。
沈时锦坚持不要款项，和王贵芳在花坛僵持不下。
王贵芳推搡得急起来，她“蹭”的一下立起身，“怎么会是慈善机构。你那笔钱，明明就是从私人账户里打来的啊。”
“你要不信来看看这个银行卡号！”王贵芳掏出手机，翻找到转账记录。
沈时锦只看了一眼，只瞧见了前五个数字，便什么都想明白了。
是宋中沛的银行卡帐号，沈时锦不会记错。
沈时锦跌落到花坛，她身体发僵，双目短暂失神后又无端露出笑来。
沈时锦说不出话来，颈部的无形铁链猛得收缩，勒紧她的咽喉，迫使推攘她向前退后。像个跳梁小丑般，沈时锦的五脏六腑被扯动揉捏，扭曲原样后塞入戏箱成为观众眼里的做戏材料。
沈时锦使力卡住自己的颈，想要颤动声带发语以夺回身体的控制权，却只可吐出些沙哑的断词。
“这里面是15万，阿姨现在也只能还上这么多，你收下吧……”王贵芳没注意到沈时锦的异样，她将银行卡塞到沈时锦的掌心，嘴唇张合着说话，沈时锦却听不见了。
宋中沛为什么要骗她呢。
骗她有个慈善机构的事就算了，还要骗她参加什么义演，被迫重新拾起小提琴。就算他想鼓励自己学小提琴也总有其他办法啊，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还有Steve，他这么支持自己难道也是宋中沛的安排，难道她迄今为止获得的所有鼓励与帮助，都是宋中沛的功劳吗？
她到底算什么，她学得那么痛苦，她的努力算什么，到底为什么？
沈时锦踉跄着走回病房，手触及门把手的瞬间，有人从病房里走出。
沈时锦目视眼前人的双眸，依旧是那对含笑的桃花眸。
宋中沛勾起眼看向沈时锦，几乎刹那间，沈时锦觉得自己心头盖着块轻飘的白绸，生生被宋中沛的双眸灼出两个炎炎的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