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孩子已经够多了。”方玉澈皱眉。她一路走走停停,不是没见过丈夫一纸暗杀令落在结发妻子身上。

    肖岚年轻时认为蒋逸愿意娶她为正妻已是做出了巨大的牺牲破除万难,她也不奢望蒋逸能够做到话本里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是无论是姨娘还是外室都没有生下他的孩子。”肖岚慢慢开口,不是为了给蒋逸辩解,好像是说给自己听。

    方玉澈手里的花环渐渐成型,纤长的睫毛微微抖动。

    “或许生下来了,只是和那些痴傻的孩子一样——”她的声音很轻,似乎是怕惊扰了什么。

    肖岚不说话了。

    在一片寂静中,山洞里走出来一个高挑挺拔的身影。

    李朔远冷笑一声把手里提着的人扔到地上,没等人爬起来要跑,方玉澈一脚就踩住他的脖子,一时间那人的嘴里只能冒出“嗬嗬”的声响。

    “蒋家想对她的记忆动手脚。”李朔远的目光落在肖岚的身上,意思已经很明显。“然后把我们糊弄走。”

    肖岚只觉一头冷水兜头浇下来,寒意蔓延到五脏六腑。

    方玉澈眯着眼睛打量起脚下挣扎的人。

    一张被皱纹占据的脸上嵌着浊黄的眼珠子,满溢的怨毒都快从眼睛里冲出来,干枯的双手不断在地上抓握着。

    方玉澈确定乃至肯定,自己一松脚,他跑倒是不会跑了,但是大概率会从哪里掏出把刀子砍死自己。

    “你再动一下我就弄死你。”方玉澈脚下用力,冰冷的视线扫过他尚且还在不断挣扎的手脚,眼里的威胁不似作假。

    那人不动了。

    “你认识吗?”满意地露出一个笑,方玉澈转头去问面色苍白的肖岚。

    与此同时,那双浑浊的眼睛不再死死瞪着方玉澈,反倒黏在了肖岚身上。怨毒消失的干干净净,唯独剩下哀求。

    肖岚记得他。

    “五房的老太爷。子孙全都在十年前一场意外里丢了性命,剩下他一个人。”

    “哦,怪可怜的。”说是这么说,方玉澈也没有要松脚的意思。

    李朔远晃了一下手里不知何时多出来的小瓶子走到蒋老太爷面前,平静地注视着他。

    “谁给的,里面装的是谁?”

    蒋老太爷扯着自己的嘴角露出一个不屑的笑,一副宁死不从的样子。

    “大概率是被毒哑了。”方玉澈看着蒋老太爷的模样移开脚,三两下点了他的穴把人定在地上。

    “他们是不是说事成之后就给你换个年轻的身体?”

    “他们是不是说这会儿哑了没事,反正可以用新的?”

    “是不是还答应给你机会让你去查清楚当年的真相?”

    方玉澈拎着蒋老太爷的领子平视他的眼睛,眸里的讥讽似乎要穿透面前这个衰老无能又充满仇恨的灵魂。

    “认贼作父是不是你们这种人的通病啊?”

    蒋老太爷的眼睛猛地瞪大。

    方玉澈手一松又把人丢在地上。

    “反正说不了话也没什么用,又知道如此邪术,该杀。”

    “李兄,你说是也不是?”

    李朔远正看方玉澈发狠看得津津有味呢就听见了自己的名字,成功接收到方玉澈使的眼色,李朔远露出一个和善的笑。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是吧。

    “道讲求因果,如此未免太过残忍。 ”李朔远指尖流淌出青绿色的光晕落在蒋老太爷脖颈处。“所幸肖姑娘并未受到什么伤害。”

    蒋老太爷的声音有些艰涩。

    “我说了,你们是不是就能帮我查到当年的真相。”

    李朔远神色肃穆,轻佻玩笑的意味荡然无存。

    “我无法向你做绝对的担保,但是一定会尽我所能。”

    蒋老太爷笑了,转头看向抱着双臂倚靠在树边吊儿郎当的方玉澈,眼睛眯成一条线。

    “我一把老骨头也跑不了,丫头,解个穴不麻烦你吧。”

    方玉澈深吸一口气,手中寒光一闪,一把小刀削掉蒋老太爷耳边的一缕头发。

    “你的屁事还挺多的。”

    冰冷的刀锋搁在蒋老太爷的脖子旁边,刀面下已经渗出一条血线。

    “求死是吧,那你就带着你全家被灭的真相一起去阎王殿见鬼吧!”

    “我不知道。”

    “他们只告诉我按族谱上的记录做,处理掉肖岚后就再给我一次活下去的机会。”

    肖岚似乎终于从被族亲谋害的恐惧中清醒过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地上曾多次受过自己恩惠的老者。

    蒋老太爷没有看她,嗤笑一声,似乎是觉得她可笑又可怜。

    “你们这些女人的肚子里,可都是祖宗啊。”

    话音刚落,蒋老太爷本就衰老的身体以一种恐怖的速度颓废下去,面部向下凹陷,牙齿一颗一颗掉下,头发花白再落到地上,四肢肌肉萎缩胡乱纠缠到一起。

    片刻,便失去了所有的气息。

    李朔远的反应最快,眼见蒋老太爷身下的嫩草快速枯萎,指尖灵火宛如游龙般包裹住他的身体,灰尘也没留下。

    “这可就麻烦了。”方玉澈上前,那块人形的秃地处灰黑色的烟雾悄然冒出,透露着不详的气息。

    她料到蒋老太爷会死,却没想到居然是这样死。

    春霖化作一团灰黑色的影子顺着方玉澈的衣物向下爬,趁着天色阴暗凑上前一口吞了那些烟雾。

    ……

    方玉澈的脸都快绿了。

    “你知道你现在爬到我身上来是什么后果的,对吧。”

    “哦。”春霖应答了一声就老老实实地缩到方玉澈的影子里,把刚刚吞下去的东西咬的嘎吱脆还有心情给方玉澈科普。

    “修士在凡人魂魄上养的灵种,一种可以控制的火药,到时候了就炸了,魂魄死了人自然也就离死不远了。”

    “咦,怎么还有股邪术的味道。”春霖奋力嚼嚼嚼。

    李朔远抹掉地上的痕迹,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灵种这种东西没有特殊手段根本看不到,这下人死了怎么和蒋家那边说。

    盯着那块地方,李朔远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一只漂亮的金葫芦出现在李朔远手心。

    原来如此。

    三个脑袋凑在一起商量了不知道什么东西后,李朔远往肖岚手中放了一沓符纸后,三人便各自下山。

    而此时的正堂正因为夫人失踪乱作一团。

    “夫人——”阿浣一看到肖岚就冲了上来,眼泪簌簌落下,止不住地摇头。

    肖岚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擦掉阿浣的眼泪,几句话就控制住混乱的场面,平静的目光转向檐下皱着眉头的蒋逸。

    “叫郎君担心了。”她的眼睛里不再有坚冰般的失望冷漠,也不再有痛失幼子的癫狂,像一片平静的湖水,一点波澜也没有。

    蒋逸紧锁的眉头松开,笑容浮现在他的眉眼处。

    “阿岚,我们的阳儿回来了。”

    蒋逸将肖岚揽入怀中,二人依偎着走向前。

    脸上都戴着幸福满足的微笑。

    另一头,方玉澈和李朔远也收到了一样的消息。

    “那便好。”李朔远面不改色地说了几句少爷有福之类的话又摇头笑自己无用。

    来传信的小厮却赶忙摇头:“是仙人们带来了福气呢!”

    几番推拉,小厮终于离去。

    方玉澈拿着黑棋在石桌上摆月亮,待李朔远关好院门也没带停下的,一边摆着一边笑。

    “如此幸运,看来明日我们便可打道回府了。”

    “这群渣滓不除,我如何能走。”

    凡人发动阵法要借魂魄灵去做,蒋老太爷的灵暗淡的吓人,若是做了,本也活不过今日。

    因此,所谓交换,所谓永生,都不过是挂在驴脑袋前的一根萝卜罢了。

    方玉澈随手打乱石桌上的黑月亮,看李朔远坐在对面愁的要命的模样实在是有些想笑。

    “你别愁了,我跟你说说今日上街发现的有趣的事情。”

    李朔远从焦灼的情绪中挣脱出来,认真地听方玉澈将街上听来的消息娓娓道来。

    月色如洗,院子里只点了两盏小灯,两个人坐在石桌边。李朔远不太能看清方玉澈的脸,只听着她平稳的声音,心里却无比庆幸这一趟有这样一个伙伴。

    “你呢,蒋府有什么问题吗?”

    “蒋府大的超乎想象。”李朔远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言语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痛苦。“像我们这样的院子,恐怕有上千个。”

    “在路上的大多是丫鬟小厮,就好像每一房都占了一个山头似的,想找一个主事的难于登天。”

    “只不过,蒋家的祠堂似乎有点乱。”李朔远拧着眉头,思及蒋府祠堂里密密麻麻的令牌和名字,李朔远手腕一翻拿出纸笔来。

    “按照浮尘道的规矩,这样大的宗族取名应到是有讲究的。那族谱本子上的行辈字派是一个顺序,祠堂里摆的又是一个顺序。”

    十几个字整齐地排列在纸上,又被打乱写在另一边。

    “你说孙子的灵牌怎么会摆在爷爷的灵牌上头?”

    方玉澈一个一个看去,抬头问道:“三个一循环?”

    “高处的是这样,到了前面就越摆越乱,最边上的灵牌倒了也没人扶起来。”

    李朔远若有所思地看着方玉澈:“我不了解浮尘道如今的风俗,你看这合理吗?”

    玄灵道的人都活得太久太长,而亲缘上更是寡薄,故而不太重视这些规矩。要是说起来,爹娘兄弟姊妹恐怕都比不上宗门的师傅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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