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雷来信说近期京中时局可能会发生动荡,五六天过去,依旧没什么动静。

    王雷在书信里并未明说,只交代她到时候记得收留几个人,又或者去牙人所里买几个人。

    目前事情还未发生,她没理由莫名其妙去找事做。对她来说,眼下养好身子去找王飘才是最重要的。

    餐馆出事当日,挟持王飘的那个男人回到马珠镇。他坐在红枫树下,说只要她死她就能找到王飘。

    当王飘的尸身被他从树底下挖出来时,她以为那个人的意思是在阴曹地府和王飘重聚。

    直到醒来发现身处的世界,她才反应过来那个男人的话可能另有一层意思。

    王飘或许也存在于这个社会中。

    即使希望渺茫,她也要一试。她都穿来了,王飘穿过来应该也有可能。

    穿越小说的穿越者一般会发明一些现代社会的日常用品,又或者做一些现代零食火锅麻辣烫什么的在古代名震一方,背几首古诗词名震京城,接着发家致富。

    但是王顺深知她王飘大姐那个懒货什么也不会做,肚子饿了最多就叫个外卖,平日里连煮个面条都能让人无从下口。

    她绝对没有那个本事靠发明和食物在这个社会立足。

    在原主的记忆里,京城这几年也没发生什么新鲜事和出现新奇的人物。

    当然,如果王飘真的与自己一样穿到这里,她也无需依靠这些。她若是存心藏拙,自己也不一定能找着有关她的线索。

    “小姐,马车备好了。”谷儿小跑进院子,手里捧着三只荷包。

    王顺喝完桌上的药。漱了口,从箱子里取出一条毯子折叠好放进包裹里,戴上秋雪给她准备的帷帽走出房门,并系上方才谷儿拿回来装有驱蚊药草的荷包。

    病还没好全就嚷着要去庙里还愿,秋雪送她走到大门,犹豫着问:“小姐,我还是不放心,要不再多叫上两人随您一起去吧?”

    “不必了,我的身子现在好多了。”王顺拍了拍她的手,“又不是去做什么大事,现在府上本就没什么人,再多带人手岂不是没人看家了。”

    “我去一会就回来,不会耽搁多长时间的。”

    秋雪犟不过她,只得转头交代谷儿,“马车颠簸,好好照顾小姐。”

    “我知道了,秋雪姐姐。”

    谷儿踏上马车,掀开马车帘子好让王顺进去。

    马车驶入城中大街,王顺掀起车帘的一角,小心查看外面的街景。

    这里就是卢澹口中的天圣国。

    城中各路的摊贩摆摊吆喝。油行,百货铺子,古玩店木材店倒是跟许多古画上的街景店铺描绘的一模一样。

    卢澹说他的家乡战火连天,在原主的记忆里,如今的时局早已发生了变化。

    天圣帝国昔日的辉煌强盛现在不过浮于表面,内里早已摇摇欲坠。

    不然一向以军事霸道征服邻里小国的天圣帝国也不会战败,反而将女子送去和亲。

    如今京中街道上一阵祥和,那是因为战火还未烧过来。

    马车驶出城门,王顺对车夫说,“往西走即可。”

    谷儿眼看方向不对,疑惑道:“小姐,您通常去的五谷庙是在城东啊。”

    ”我知道。”王顺缓缓呼出一口气,目光落在双腿上的包裹上,暗暗捏紧袖中刻有祝福语的同心圆玉璧,“我们今天换个地方。”

    马车行了两个时辰,谷儿见地势越来越偏,心里也跟着上下打鼓。

    她小心观察王顺的神情,比起不安,王顺脸上更多的是忧郁。

    马车驶入密林,王顺让车夫将马车停在路口,下车后在原地环视四周的灌木,看向西边一座峰顶比较尖锐的山峰,心里已经有了具体的方向。

    “谷儿,你留在这等我。”王顺转头对谷儿说。

    眼见她就要走进丛林里,谷儿连忙跟上去。

    “小姐,林子深,我得跟着您。”

    王顺知道喊不动她,索性就让她跟着,让车夫原地等着。

    可能是病了几月,就算近期身体恢复了,但是长时间精神恍惚,脑袋里某些记忆的画面还是模模糊糊的。

    做噩梦的时候清晰的要死,一清醒过来又该迷糊了。

    王顺跟着记忆里的片段在林子里朝着西边穿逛。

    现在是中午,林里没被太阳光照到的地方杂草高到腰间,露水还未蒸发,王顺在里面走了一刻钟下半身就已经被露珠浸湿。

    蚊子在草丛里乱飞,虽然佩戴了驱蚊的香囊,王顺的手腕还是被叮了六七个包,更别提双腿和屁股。

    谷儿也被蚊子叮得叫苦连天,不顾形象地挠着屁股问:“小姐,这里的蚊子太毒了,您是要找什么啊,”

    “找一个人。”王顺的视线落在一颗被刀刮过的树上,转往那边走。

    那棵树是原主几个月前做的记号,当时她害怕自己找不到路,特意用匕首刻了个十字符号。

    “找人?”谷儿一边抓挠脸一边问:“谁会住在这里啊?”

    王顺沉声,“曦和公主。”

    “公……公主?”谷儿仿佛被定住了一样,愣在原地,“公主的尸身不是被送去了偈国了吗?”

    在谷儿的印象里,三个月前,曦和公主在和亲途中病故。王佳安是□□送亲团中的一员,回京后入宫面圣被追责,因此受了刑。

    实则是送亲团的人还未到边境就开始被偈国人绞杀,最后独留王佳安逃了出来。

    王佳安跑回京城的那日,在宫门关闭之前跑进宫,跪伏在地,状告公主薨逝一事以及偈国人的恶行,却被刑官打到吐血。

    最后还是永福宫里的一个小太监托人传口信到府上,叫人去抬回来的。

    “她不在偈国。”

    或许因为这副身子不是自己的,想到原主记忆里某些血腥重残的画面,身体就不自觉地发冷颤抖。

    在草丛里绕了很久,王顺总算摸到记忆中那栋“小房子”的位置。

    那个地方位于山脚,背靠青山,前面长满了野花。

    当时王佳安抱着公主的下肢躯干赶回京城,因为后有偈国暗探追杀,幸得有迎春院的打手帮她断后,方便逃跑,不得已才将抱着的箱子藏匿在这个隐秘的地方。

    待她进了宫,宫中已经传开送亲团内有疫症传播,公主染病亡故,偈国王子恸哭不止,坚持将公主遗骸带去偈国,按照王妃礼仪安葬的说法。

    王佳安反倒因为口出凶言被认定感染疫症,皇帝看在王雷的面子上,才没下令打死她。

    石头搭建的小房子已经坍塌,才几个月,青石上就铺了一层薄薄的绿藓。

    小腿突然被什么蛰了一下,刺痛从左腿上传来,蔓延至胸口。

    谷儿看着她眼睛发红,僵硬地一步一步走上去,不一会就捂着胸口跪坐在地上,不受控制地哽咽抽泣。

    “小姐。”谷儿对着石堆跪下,心里也难瘦。

    “我……我没事。”王顺努力将自己从原主的情绪里剥离出来,“我……就是被蜜蜂蛰了腿,太疼了!”

    她清楚地感觉到比起蜜蜂的毒针,王佳安此刻的感受堪比数千枚毒针扎在心口。

    那是她的闺中密友,被敌军残杀,死无全尸,不能归家安葬,她怎能不痛?

    这些天王顺每夜都梦到这个地方,梦里的“她”身后有万鬼追逐,不得停下脚步,拼了命往这里赶。

    王佳安在梦里无数次说要来这里将石头堆底下的人接回去。

    王顺从噩梦中惊醒无数次,她有王佳安和公主的回忆,实在做不到事不关己。

    石头底下的残骸是王佳安从偈国兵的马蹄下抢夺过来的。年轻的女子抱着残躯在泥泞里摸爬滚打,身后来自地狱的马蹄声在雨中步步紧逼,仿佛下一秒就可以踏上前将她踩成肉泥。

    千钧一发之际,有救兵赶来,助她逃出恶鬼的碾压,她得以将公主的躯干埋葬在此地。

    那个场景太过触目惊心,王顺也不知道是自己看不得太血腥的场面还是原主固有的情感被带出来,哭着哭着就开始吐酸水。

    这副身子太敏感,哭得实在悲痛,王顺作为一个莫名其妙附在上面的灵魂,翻阅脑海中属于王佳安与曦和的友情回忆录,也被带着心痛。

    曦和身为一朝公主,她对得起自己的国家,配得上这个身份。

    谷儿哭着劝道:“小姐,您的身子刚开始恢复,经受不住这般恸哭啊!”

    王顺哭得浑身发抖,太阳光全方位照着她,她依然觉得周身被寒意包裹。

    王顺单手撑着地,挺直上半身,打开谷儿手中的包裹,一块绣着吉祥云纹的赭黄旧毯子被铺在身后的空地上。

    这是公主母妃亲手编织的毯子,她出嫁时专门带着的。

    “抱歉,这么久才来。”王顺将石头一块一块搬下来扔在边上,谷儿也跟着帮忙。

    暗黄色箱子表面的银色花纹现出来,王顺快速扒开覆在上面的泥土,将它从坑中抱出,心脏跳动频率陡然间加快,眼泪又开始往下流。

    “对不起,我现在一时半会去不了南境,可能要苦了你和大家多等些日子……”

    王顺趴在箱子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明明是个旁观者的角色,却被带得入了戏。

    十二年前,王佳安只是一个六品农官的女儿。父亲的官阶并不高,就连朝堂都登不上。

    幸得先帝以巡视农耕的由头微服私访,并带上了四个司农司的官员,王丰碰巧在列。

    先帝膝下仅有三儿一女,公主秉性纯良,性格开朗好动,颇为先帝喜爱,在先帝出访时她也伴在他身侧。

    北上途中,公主因被饥民靠吃土保命的景象触动,一头认准王丰做师父。

    七岁孩童扬言励志要为发展本国农耕的宏大事业添砖加瓦。因此,在先帝的特令下,王丰开在城外的农田里,王佳安和公主一见如故。

    在公主的强烈要求下,王佳安被选为公主侍读。

    本朝女子可进学,可参军,再加上有公主特制令牌,王佳安每日都能进宫去陪公主入司农司研学。

    她们两人的友情和年龄有一半是在田地里成长起来的。

    关于两人友情的回忆,王顺这段时间总是不自觉地回想起来。

    身子快要哭到昏厥,王顺虽未亲身经历,也像看了一部悲剧电影,哭得难以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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