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景修忙露出崇拜的神情,点头道:“哦……原来如此!怪不得徐方士在太傅跟前颇有颜面,地位不凡,还是你有本事啊!”

    温香软玉在怀,美酒佳肴当前,加之多日相处,徐渊对洛景修逐渐放松了戒备,听着这般吹捧,自然飘飘欲仙。

    他笑道:“那是!太傅如今靠着本仙道的丹药续命,自然离不开本仙道啊!”

    洛景修想了想,问道:“这么说,太傅的蛇皮癣是病体沉疴诱发的了?”

    徐渊喝了杯酒,醉眼迷蒙道:“是也不是,许是顽疾诱发,雪上加霜,也许就是白蟒附身,因缘果报。”

    他看了眼洛景修,意味深长的笑道:“有道是万物皆有灵,天道好轮回,这……谁又能说得清呢?”

    洛景修沉默了一瞬,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看了眼已有些醉意的徐渊。

    这些时日的接触下来,他觉得徐渊就是个坑蒙拐骗的江湖术士,不知如何哄骗得当朝太傅着了他的道儿,倒是换得了锦衣玉食,地位尊崇的生活。

    原来,是因为徐渊曾凭借丹药救过贺璋一命。

    什么“自称与徐福同出一门”,什么“师承太静天师”,估计都是信口胡扯来的。

    可即便是徐渊这般的江湖骗子,也知“万物皆有灵”,凡人当对天地万物抱有敬畏之心。

    可惜,这个道理,贺璋不懂!

    洛景修露出一抹痞里痞气的笑意,摆手道:“总归有徐方士在,就有源源不断的丹药供给太傅,可保他贵体无恙,如此,兄弟我的前程也有着落了啊!”

    说着同徐渊碰了一杯,俨然一个为自己的前程汲汲营营的纨绔子弟。

    徐渊笑着又饮一杯,道:“如今这些丹药只是小巧,不算什么,若能炼制成长生丹,那才是大造化,也算本仙道一大丰功伟绩了!”

    洛景修挑了挑眉梢,恰时露出不屑的表情,道:“长生丹?徐方士可莫要吹牛,这世间哪来的什么长生之道?”

    “啧!你还不信?!”

    徐渊急眼的,挺了挺肚子,坐直了些,摇头晃脑道:

    “性命之在人,如日月之在天也;日与月合则长明,性与命合则长生;五脏之神为命,七情之所系也;禀受于天为性,公道之所系焉;故性与天同道,命与人同欲。命合于性,则交感而成丹,丹化为神则不死。”①

    洛景修听得直皱眉,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徐渊以为他是读书少,没听懂,言简意赅的解释道:“此丹若成,可保人百毒不侵,百病自愈,肉身不死,神魂不灭,容颜不老,此乃长生也!”

    “当真?”洛景修好奇道:“那这长生丹如何可得?”

    徐渊正说得来劲,张了张口,刚想脱口而出,又及时刹住了。

    他笑了笑道:“呵呵……不可说不可说,天机不可泄露啊!”

    洛景修看了眼徐渊,脸上的笑意不改,没有再追问。

    这番一拉一紧,一激一将,已问出不少有用的东西,当适可而止,不可再紧逼,以免问得急了让徐渊生疑。

    洛景修亲手为徐渊斟了杯酒,笑道:“小弟还有一事不解,还请徐方士赐教?”

    “洛兄弟别客气,但说无妨。”

    洛景修像是当真想不明白似的,问道:“你说太傅为何偏要新野的黑金石建那什么帝王庙啊?我听说黑金石不好开采,矿山中已死了不少人。咱们也有其余矿山出产天然石料,寻个好开采的不好吗?如此效率不也高些吗?”

    似是触及到了什么极为敏感的话题,徐渊的酒都醒了两分。

    他看了两眼洛景修,看其眼中是真实的懵懂不解。

    徐渊沉吟了几许,眼神有些闪躲,道:“此事,我不能同洛兄弟多说,你只当不知便是。”

    洛景修吊儿郎当的一笑,道:“呵,得!一同喝酒逛窑子多日,我拿徐方士当兄弟,可徐方士拿我当外人,唉……寒心哟!”

    说罢,也不再问了,自顾自的喝起酒来,看样儿是当真不乐意了。

    徐渊舔了舔唇,凑近洛景修,笑着哄道:“洛兄弟,不是哥哥我拿你当外人,是此事关系重大,我也不便多说,只告诉你一点……”

    他压低了声音,耳语道:“那黑金石能挡煞!”

    闻言,洛景修拧起了眉心,“挡煞?挡什么煞?”

    徐渊忙摆摆手,道:“不可再说了,我也奉劝你一句,莫要在太傅跟前提起此事,小心太傅忌讳!”

    洛景修垂眸笑道:“成!做兄弟的,绝不会把徐方士给出卖了的!反正小弟我也没那福分求什么长生,徐方士还是多给我些丹药,让我大展雄风才好,莫要力不从心,让小娘子们笑话了去!”

    说着,他冲身边的妓子抛了个媚眼,惹得妓子红了脸。

    徐渊捧腹大笑起来,连连点头道:“哈哈哈……好好好,给!”

    他从怀中掏出个赤红色的小瓷瓶,递给洛景修,“洛兄弟拿着,一次一颗,不可多吃哦,保你还会跟本仙道讨要的!”

    洛景修浪荡的一笑,再不提正经事,同徐渊推杯换盏起来。

    他唇边的笑意不变,借着酒盏的遮挡,长长的羽睫垂下,挡住了诸多的情绪与思量。

    一味地吹捧奉承显得过于虚假,也易被对方看轻。

    如洛景修这般张弛有度,反而不易惹徐渊猜疑,也更符合他落魄公子的身份。

    ***

    洛景修拖着时辰,可劲儿灌徐渊喝酒,直闹到夜半三更,今夜是肯定回不了行宫了。

    他们在青楼留宿已是常事,随行的侍卫们皆见怪不怪。

    贺璋虽未明令禁止洛景修离开行宫,看似并不限制他的自由,可他但凡出门,身后总有侍卫随行。

    就算在青楼中留宿,侍卫们也把守着他的房门,而不守徐渊的。

    美其名曰保护他的人身安危,实则是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洛景修醉眼迷蒙的揽着妓子去到留宿的厢房,被侍卫拦住脚步。

    他站在门口,看着侍卫们将房中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番,似在看有没有藏什么人。

    见无异常,侍卫退出房门,恭敬道:“公子请。”

    洛景修嗤笑一声,拍了拍侍卫的肩膀,打了个酒嗝,“嗝……兄弟几个辛苦了啊!”

    说罢,揽着妓子便进了屋,抬脚勾上了房门。

    屋中隐约传出对话声:

    “公子,奴家伺候您~”

    “来吧,美人儿,嗝……”

    “啊!”屋内,洛景修一记手刀劈晕了妓子,接着一脚踩上床榻边缘,开始有规律的摇床。

    一双深邃的眼眸在暗影中熠熠生辉,哪里还有半分醉意。

    门外把守的侍卫们听屋内美人娇呼一声,继而便是床榻吱呀作响。

    几人对视一眼,皆露出了些许讥讽的笑意。

    这位洛公子实在玩得花,出身名门又如何,终是如众多纨绔一样,游手好闲,流连花丛,烂泥扶不上墙。

    随即几名侍卫又叹了口气,人家在屋里美人在怀,翻云覆雨,他们却只能苦哈哈的守门守一夜,只能叹一句:同人不同命啊!

    ***

    洛景修边踹床,边静心聆听门口的动静。

    见差不多了,他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

    一道漆黑的身影如风一般窜进了窗棂。

    无毛轻巧落地,许久不见,他有些激动的道:“大当家!”

    洛景修食指搭唇,冲无毛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他往洗漱的屏风后走了两步,又将窗户统统打开。

    冬季里凛冽的寒风,呼呼的刮,风声能掩住些许对话声。

    洛景修低声道:“今夜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如实传回山中便是。”

    无毛吧嗒吧嗒嘴儿,小心的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床榻上昏厥过去的妓子,讪笑道:“呃……都说吗?”

    洛景修眼神冷沉,幽幽的看向无毛。

    对上这眼神,无毛缩了缩脖子,笑道:“我错了。”

    洛景修不跟他废话,直截了当道:“我行动不便,不能时常与你碰面,需得寻更方便之人。”

    他剑眉紧拧,一时也想不到谁是“更方便之人”。

    可他但凡出门,便有侍卫随行,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都逃不过贺璋的眼睛,确实不方便同无毛多做接触。

    青楼也不是个好地方,他总不能回回出门都往青楼跑吧?!

    他虽给贺璋塑造了一个“贪图享乐”的印象,可也不能让贺璋觉得他如那个死透了的王碌一般急色无用,这个尺度需得把握好。

    洛景修沉出一口气,嘱咐道:“你莫要靠近行宫,切勿暴露身份,小心为上!”

    “大当家放心,这几日我都在城中,至于‘更方便之人’……”无毛眼眸一转,笑眯了眼,“我倒是有个人选,过段日子,大当家便知了!”

    洛景修也不多问,只点了点头。

    他垂下眼眸,抿了抿唇角,有些欲言又止。

    无毛心领神会,轻声道:“大当家放心,夫人很好,锦桃也很好,鹿鸣山众人都很好,只是大家都担心你。”

    洛景修笑了笑,点头道:“你们好就行。”

    无毛有些心疼的看着他,小声道:“锦桃长大了不少,更好看了。夫人说,无论发生何事,她都相信你,她会一直等你,等你回家!”

    一句“等你回家”,令洛景修有些鼻酸。

    他死死的咬着牙,不觉红了眼眶,良久方沉声道了句:“好!”

    无毛听着他有些哽咽的低哑嗓音,无声叹了口气,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洛景修,无毛翻身飞出了窗外。

    来无影去无踪,好似从未出现过。

    洛景修看着四敞大开的窗棂,冷风尽情的吹透他的衣袍,好似彻骨的寒凉能冷却胸膛中那颗因思念而炙热的心。

    他不知自己在窗边呆立了多久,只知那抹弯月渐渐轻浅,天快要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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