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郡主到顺王府的时候,娜荷芽还在用午食。

    昨日离开武器铺之后,娜荷芽顺着空气中飘来的香气摸去了一条有许多小摊的巷子。一路边走边买边吃,七分的馋意与三分躲开褚珩的心思汇聚在一起,最终是等到月上中宵、巷子中摆摊的老板都换了一轮了,她才带着被迫吃得肚皮滚圆的塔娜与菱歌回了王府。

    大殷是没有宵禁的,听菱歌所说,若是去西城那边,就算是等到夜半寅时,也照样能寻到许多可口的吃食。

    这倒是草原上比不了的。

    辽国人向来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即使是王庭,也并没有形成像上元这般的城邑,入了夜,便只剩下满空的星子与摇曳的牧草,连牛羊也都早早睡下了。

    吃得满意的后果就是等到亥时三刻,娜荷芽还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不知为何便想起了大婚那日褚珩说的那句:“夜色已深,怕王女用多了夜里不得好眠,我便让厨子每样都做得不多。”

    夜里蝉也歇了,四下里寂静一片,娜荷芽望着头顶的织金云蟒纹的帐幔,金线、银线、朱红色线、藏蓝色线……各色丝线在锦缎上游走,正如她的思绪。显然,这些丝线在绣娘的巧手之下已经成了一幅漂亮的刺绣,而她脑中的思绪尚还是一团乱麻。

    若是此时大阏氏在她身边便好了。

    娜荷芽攥着被角叹了口气。

    因着失眠,今日她自然而然地起晚了。

    她醒来的时候已然是将近午时,菱歌告诉她,今早褚珩来过一次,本是想约她一起去南郊听戏。

    娜荷芽听罢松了口气,她昨夜熬了大半宿,才终于想明白,那日无论是她还是褚珩,其实都只是情绪所致,冲动开口。想来褚珩也是不愿意再提起的,只要他们俩足够默契,便能够当作那日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褚珩是个极好的人,他帮过她、护过她,她合该投桃报李,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应该交心。

    她可以给失意的褚珩送去一碗热气腾腾的瘦肉粥,却不应该对着褚珩讲起那些与他无关的旧事。

    就像褚珩也不会告诉她,那日他与皇帝之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们是一盘棋局上两颗不得已的棋子、一场交易的两极、也是一起玩乐的“饭友”,唯独不是要携手走过往后数十年的夫妻。

    想明白归想明白,有些事情还是得交给时间去冲淡,娜荷芽想着,这几日还得避开褚珩些才好。

    复又想起自己昨日与安阳郡主约好了午后的事情,便赶忙传了膳。

    这厢正吃着,那厢便听到人通传:“王妃,安阳郡主和华阳郡主来了。”

    “华阳郡主?”

    一回头,便见安阳郡主牵着一位弱不胜衣的少女进了屋。

    少女穿着一身浅碧色的对襟襦裙,袖口绣了墨绿色的竹叶,莲步轻移,弱柳扶风。

    安阳未想到娜荷芽还未用完午食,面上一红:“王妃,我是不是来得太早了些?这是我长姐,家中不放心我一人出门,其实昨日长姐也是在的,她在武器铺的二楼。”

    华阳道:“我自幼身子不好,却对各类武艺极有兴趣,昨日在楼上见到王妃拉弓飒爽利落,回家后又听妹妹说起王妃擅弓,便想与王妃见上一面。今日不请自来,叨扰王妃了。”

    “昨日我与安阳约的便是未时,是我今日起得晚了些,要不,你们也坐下来再吃点?”娜荷芽对一个人释放善意的方式再简单不过——把我喜欢的吃食分享给你。

    华阳听了,柔柔一笑:“我瞧着这盘炙羊肉不像是京城菜。”

    “是我家乡的做法。”

    “其实我很羡慕王妃,”华阳道,“我幼时整日都躺在床上养病,等到后来年纪大些了才能出来走动,却也只能在京城里。我听闻辽国儿女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每日都能策马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奔腾。”

    “听上去,很自由。”

    这还是娜荷芽入京之后,第一次听到人说羡慕自己。

    他们都看不起她,觉得她是战败小国送来和亲的“贡品”,觉得她的母国礼崩乐坏、不值一提。

    甚至,京城中还流传着嘲笑她的歌谣——昨日廖永元唱的曲子总不能是自己编的,定然是从京中何处听来的。

    用过午食,三人又聊了一阵,娜荷芽与华阳一见如故,聊起来便没了个尾。

    本来只是想来与娜荷芽见上一面的华阳起了想要学射箭的心思,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三人便拿着弓箭往练武场去了——安阳的弓是昨日在武器铺中买的,华阳的弓则是从娜荷芽的嫁妆中寻来的。

    谁知王府的练武场中已经有人了。

    是褚珩。

    他今日穿了一身黑色的短打,长发以一支竹簪束起,腰间不着配饰,与往日里的打扮相去甚远。

    倒有些像娜荷芽对他的第一印象——江湖侠客。

    只见褚珩手中挽起一个剑花,似是听到这厢的动静,将长剑收回剑鞘、放在身侧的武器架上,负手往门边走来:“这是王妃新交的朋友?”

    “见过顺王。”华阳拉着安阳,对着褚珩行了个礼。

    娜荷芽心道,褚珩如今不用上朝,不该出府去寻乐子吗,怎么竟然在演武场练剑?

    褚珩笑道:“前些天王妃说要教我骑射,这是要先从两位表妹身上积累些经验吗?”

    “殿下也要跟着王妃一起学武吗?那我岂不是可以做殿下的师姐了!”安阳不懂大人间的暗流涌动,懵懵懂懂地望着未曾开口的娜荷芽,“殿下今日也和我们一起学扎马步吗?”

    娜荷芽方才在屋中的时候便告诉过安阳与华阳,习箭并非一朝一夕,他们需得从射箭时的站姿练起,又道华阳身体不好,可以稍微简化些。

    褚珩想起这几日娜荷芽都奇怪的很,像是在故意避着自己,定然是自己那日勾起她伤心事的缘故。他有心缓和二人之间的关系,便道:“如此甚好,辛苦王妃了。”

    “……也好。”娜荷芽看着褚珩一脸坦然的模样,只当他也是有意将那日的失态揭过了。

    也好,也好。

    她总不能一直避着褚珩。

    就当那日什么都没有发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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