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荷芽觉得,褚珩这人很是奇怪。

    她本想着他就算是逃过许多骑射课,到底是皇子出身,再怎么也是学过些六艺的;而且从初见那日与方才舞剑来看,他定然是身手了得之人。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会扎马步呢?

    她手中握着那日刚买的樱桃木弓,几次想要敲一敲褚珩的背——他这马步扎的,实在是有些不伦不类。

    但最终还是没有付诸行动,这又不是塔娜,他们之间没有那么熟稔。

    她站在褚珩身边轻咳了两声,腹诽道:“褚珩之前说的逃骑射课,莫不是指的是一节都没有去过吗?”

    见娜荷芽在他身侧停下,褚珩心中更是忐忑,那马步扎得便越发怪异了。

    他是故意装作不会的。

    大婚那日他也未曾欺骗娜荷芽,在母亲离世之后,他的确是因为桩桩件件应付不过来的事情与纾解不开的郁气,一次又一次地选择了逃课。

    但他并没有真的放下过学习六艺。

    方才情急之下无法与娜荷芽解释清楚,又或者说是他不愿意解释清楚,暗中藏着的心思,只有他自己清楚。

    总之,如今他便只能硬撑着。

    娜荷芽是个极好的老师,正如她那日所说,她教起人来算得上寓教于乐,无论是简化了动作的华阳郡主还是满脸兴奋的安阳郡主,作为今日才第一日习武的初学者,都已是有模有样了。

    而褚珩呢?

    他怕暴露了自己其实精于此道,又不能真正变作一个初学者,便成了这副画虎不成的样子。

    安阳郡主瞧着这边的动静,乐呵道:“我之前便听父亲提过,顺王哥哥年少时候总是逃课,果然还是夫子的问题,如今换了嫂嫂,顺王哥哥不也愿意好好上课了?姐姐,你说是不是?”

    华阳郡主看着妹妹一脸天真,忙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褚珩的脸色,见他并未生气,这才放下心来,在安阳郡主耳边小声斥责道:“安阳,母亲怎么教你的。如今在人家家中,怎么还讲小话呢?”

    华阳摇了摇头,妹妹在家中被父母宠爱太过,出门在外少不免显得有些不通人情世故,也正是如此,安阳昨日才会那样直愣愣地冲上去抓住正要离去的娜荷芽。

    安阳见姐姐板着脸,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看向边上拿着弓的娜荷芽:“王妃,我……我……”

    眼见她又要掉眼泪,娜荷芽刚想要宽慰两句,便听到褚珩道:“华阳郡主无需如此害怕,安阳表妹说的也没错,顺王府上没有那么多规矩。二位既然是王妃的客人,便不必这般拘谨。”

    本就是夫子的问题。

    看着娜荷芽仔仔细细教两位郡主的样子,褚珩想起一桩旧事。

    那时候他才不过八岁,母亲离世、父亲轻视,他在宫中的日子称得上是如履薄冰。那时常觉得自己只是茫茫大河上无所依靠的浮木,也就只有上课时比其他弟弟做得好、得到夫子夸奖时能欢喜些。

    然而这样的夸奖也是不长久的,他八岁那年,教导几位皇子骑射的夫子换成了皇后的人,他总说褚珩虽有天赋,却比不上这人、又比不上那人。

    一开始,褚珩也只当是自己做得不够好,便越发勤勉地练习,结果非但没有换来夫子的刮目相看,反而得来了夫子的漠视。

    夫子不再指责他,而是把他当成了透明人。

    年幼的褚珩鼓起勇气拿着弓去问夫子要如何才能将弓架得更稳,谁知夫子只听了两个字,便转身去指点三皇子了。

    从那之后,他再也没去过骑射课。

    父皇责骂他,他想要解释,却得到一个怒其不争的眼神。

    于是,他真的不争了。

    褚珩站直身子,走到娜荷芽身边,语气认真:“王妃,要怎样才能将弓架得更稳呢?”

    “嗯?你怎么还没学会爬就要学跑了!”娜荷芽想起这人方才扎马步的样子,只觉得不忍直视,但见他眼神诚恳不似作伪,便又思考起来,“你要是想挽弓搭箭时更稳,手上的……王爷的手上功夫应该挺好的吧?不然那日也不能救下我。”

    “如此说来,王爷应该是……腿部力量不足?”

    娜荷芽思索片刻,自己教教他,应该不算越界吧,师生之间也是不需要交心的,就当是救命之恩的谢礼了:“王爷是真心想学吗?”

    “王妃这是何意。”

    “王爷与两位郡主的情况不同,若是想学,我得另外再想一套适合你的训练才是。”娜荷芽打量了一番褚珩,似乎是瘦弱了些,“我听安阳说北郊围猎是在七月,得抓紧时间了才是。”

    “适合……我的?”

    “对啊,因材施教!我也是读过汉人书的!”虽说其实是上一世读的。

    褚珩方才一直紧握成拳的右手忽然间松开来了,他看了看娜荷芽,又看了看演武场,一时间不知是该说自己幸运,还是后悔自己与娜荷芽之间只是一场交易了。

    那个关于挽弓搭箭的问题,在十年之后,终于等来了答案。

    娜荷芽见褚珩久久未答,有些疑惑,生怕自己又是自作多情了:“所以你真的要学吗?从王爷今日的表现来看,若是要学,定然不会太轻松……”

    当然,她是不会一大早起来督促褚珩晨练的,这还得看他自己,娜荷芽在心中偷偷补充道。

    “自然是要的,辛苦王妃了。”

    “那骑马呢?王爷也要学吗?”毕竟北郊围猎定然不是在原地射一堆死物。

    褚珩看着娜荷芽腰间飞舞的朱红色腰带,想起那日那朵将开未开的月季花:“骑马……我是会上一些的,但若是王妃得闲,我自然是都想学的,如今这两月学不完,留到之后再慢慢学也成。作为回报,不若我教王妃画画吧。”

    他那日、或者说大婚的时候,就想这样对娜荷芽说了。

    他一直以来苦求的事情快有结果了,在最后这段时间里,便让他去抓住这一道从草原吹来的风吧。

    只是那日娜荷芽宽慰完他之后便一直情绪不佳,他始终没有找到开口的机会。

    此时在夫妻二人身边的两位郡主,一位尚还年幼,一位久居深闺,却也从二人话中听出了些别的意味。

    华阳心道,京中人都说是顺王妃心气高,不愿为人侧室,与顺王暗通款曲想要另攀高枝,却攀到一株废死的枯枝上,以后指不定要怎么哭呢。可她如今看来,只怕当真是顺王对王妃一见钟情了。

    王妃当局者迷就罢了,她这个人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顺王分明就是在装作不通武艺!他那样子与她和妹妹这样的初学者,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不过,顺王不本该就是不通武艺的吗?华阳郡主望向褚珩,又想起那日耀武扬威的廖永元,只觉京中的天,怕是要变了。

    还好,他们一家向来不掺和朝中的事情。

    哪知娜荷芽摇了摇头:“教我就不必了,我也就是自己画着玩而已……我说教你骑射,也只是用午后得闲的时间而已,我不会早起陪你晨练的。”

    “我会把你需要练的东西告诉你,并不是要一直盯着你练,你知道的吧?”怕褚珩多想,娜荷芽又补充道,“华阳和安阳妹妹也是如此的。”

    若是褚珩要学骑射,她又要学画,他们岂不是又要整日绑在一起了?

    这样可不行。

    褚珩听到后半句,哑然失笑道:“我知道的,辛苦王妃……弟子愚笨,辛苦师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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