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宣纸平铺在桌上,莫风橙见他心情尚好,将毛笔沾了墨,看向了她。

    修长的手指捏着笔杆,笔杆比对,设好构图的景儿。

    “今天天气尚好,就该作画。”苍玦见着她,兴致盎然,“你闲来无事,那你站在那棵树下,我来为你作画。”

    莫风橙连连摆手干笑,谢邀。

    他什么画工,她还不知道么。

    苍玦看着她,死亡微笑。

    半柱香后,她欲哭无泪地在凛冽的寒风中站着。

    她看着面前的苍玦,此刻已经研好磨。挽起了袖子,大有画师风范。

    “你可以靠着树,或者摆点姿势,自然些。”

    过了良久,一个时辰过去了,她已经快被冻僵了。

    “大人,好了吗?我已经快成为一个雕塑了。”

    “雕塑?何物?啧,你先别说话,手也别动。”苍玦皱着眉,一边抬眼看她,一边细细勾勒。

    又过了一个时辰,莫风橙要站不住脚了。

    她面带微笑的脸已经足足挂了两个时辰,她咬牙切齿:“大人,请问您、好、了、吗?”

    苍玦放下笔,满意地看着眼前的画作点头。他勾起唇角,没动未干的画作,让它自然受风吹干墨迹。

    苍玦:“可以了。”

    莫风橙脱力哀嚎,一屁股坐在了雪上,却凉得她又直跳脚。她起身后,动了动自己的关节,发出咔咔声,一瘸一拐地走向苍玦。

    看到他的画作,果然没有辜负她所望。

    要风景是只有雪的,要人是没有的。

    雪还是他用了点墨水,在宣纸上点了许多,她才看得出来。

    莫风橙盯那副画,左看右看,眼珠子瞪得一大一小,她请问呢,她人呢?

    “我呢?”

    苍玦回答:“在这里哦。”

    他指了指在树下那一坨黑墨,比寻常的墨点不同,稍大了些,就像两颗黏在一起的黑枣。

    “我往哪儿一站就是兵,合着我就值两个点儿?!”

    “画便是要写意嘛。”

    “......”

    她能接受苍玦把她画得不像自己,甚至把她画丑,但是她不能接受自己站了两个时辰,苍玦就这样敷衍她。

    那她这个模特算什么?笑话吗?!

    莫风橙眼含薄怒,瞪了他一眼,一句话也没说,气冲冲地走了。

    “诶,你怎么走了!还未收拾呢!”

    苍玦着她离开的背影,浅笑摇头。莫风橙头也不回,一会儿便没影了。

    他将镇尺移开,把那副风雪画掀起,露出了一幅新画。

    三千风雪,遗世独立,唯一人倚树而笑,天地雪色一抹嫣然。

    ......

    三日后,小六他们回府还带了些土特产。

    不是腌制好的酸菜便是哪家的辣椒酱,刚过完年回来的院子里又热闹了起来。

    莫风橙又继续了她的本职工作,一大清晨,苍玦便上朝去了。

    而她便在离正殿不远的一棵树上打着瞌睡,现在还早。她就被人用一块石头给砸醒了,抬眼一看,便是萧统领。

    “下来,把这些给公主送过去。”他将手中的一沓书放在她手心里。

    萧重错:“芳秀斋在那儿,往这儿直走,会有人给你带路。”

    他的语速很快,手上还拿着一卷文书,而且他交代完后,便急匆匆地往朝殿而去。

    莫风橙见他行色匆匆,看样子是去给苍玦送材料的。

    她站在原地良久,摩挲着下巴。

    他送的应该是后补的材料,苍玦的谨慎程度,不至于将上朝的文书落下,除非是紧急而刚到的文书。

    莫风橙随意翻了翻,她便顺着殿旁的小路往前走,一个婢女已经在一道侧门等候着,她翘首以盼。

    她见着莫风橙,往前快走,步子却极小,她行了个礼。

    “奴婢婳意,奉公主殿下之命,前来带路。”

    莫风橙抱拳,“见过婳意姐姐,劳烦了。”

    莫风橙从未来过后宫,她见一切都挺新奇的,红墙黄瓦。宫内很大,弯弯绕绕的,绕得她头都晕了。先前的新奇也渐渐地索然无味,深宫中的女子想要出来,比登天难不是一句虚言。

    她被领进一个院落,来到殿门前,外边有婢女候着。

    婳意领着莫风橙进去,她一进去便问到一股淡淡的香气。而室内温暖极了,和外边的完全是两个世界。

    室内的花儿养的极好,姹紫嫣红却未凋零。

    “殿下,人带到了。”

    “属下见过公主殿下。”莫风橙行礼道。

    公主在梳妆台前试发簪,听见婳意的声便放下了发簪。她兴匆匆地拉开珠帘,却见不是她等之人,眼神闪过一丝失望。

    “怎么是你?”寂昭意不甘心,往她身后看去,又往门口处探了探脑袋。

    她看了一眼婳意,挥了挥手。婳意便退下,连带着遣散了门口处的婢女,关上了门。

    寂昭意放下珠帘,垂头丧气地回到梳妆台前坐着,撑着脑袋看着她。

    “萧统领有要事,他便让我把这些书还给您。”莫风橙说着,双手托起那一叠书。

    寂昭意上下打量着她,眯了眯眼。既没让她把书放在架上,也没让她起来。莫风橙感受到她的打量目光,还带着若有若无的敌意。

    “你是苍玦的人,也是萧重错的下属?”

    “萧统领于属下而言,宛若再生父母。是他!将我从众多影卫中选拔出来,就此有了一席之地。是他!慧眼识珠,让在街边饥寒交迫的我有了养活自己的能力。”

    珠帘后的莫风橙趁她不注意,偷偷掐了自己一把,抹了两把泪。

    “自此,我便认他为老大哥!”

    “是他,是他,就是他,我的老大哥,小(萧)重错!”

    “他果真是玉树临风,又古道热肠呢。”寂昭意捂着脸,春心荡漾。

    莫风橙看着她,眨了眨眼。

    莫风橙心里低语:妹子,其实他玉树临风尚且不论,古道热肠还有待商榷。

    毕竟他扣自己工钱的时候,别说肠了,心都是冷的。

    寂昭意起身,将她扶起来,将她拉到一旁,让她坐得离自己近些,“那你说说,他平素有什么喜好,不喜欢什么?那个、那个有没有提过我?”

    莫风橙见她态度转变得太快,一时还未适应过来。或许是她刚刚的认大哥让她霎时没了危机感。

    莫风橙被寂昭意一连串的问题给轰得脑瓜子嗡嗡的,这是属于萧重错的桃花劫。

    其实也不算,寂昭意纯真可爱,又没什么公主架子,样貌家世都是顶尖,看样子还是他的福气。

    但是萧重错貌似看不出公主喜欢他捏。

    莫风橙对上的是寂昭意神采奕奕的眼神,她说“萧统领平日里喜欢练武,不喜欢什么属下倒是没发现,他也提到过公主殿下。”

    寂昭意顿时眼神又放着光。

    “他很感谢您送的书,其实萧统领很努力的,我每次见他都捧着一本书外院门口看呢。”

    莫风橙说的全是实话,虽然她有时候看不懂萧重错在干嘛,就是见他时而放下书对老黄狗拉二胡。

    也许这也算是他的一种特殊癖好?

    寂昭意眉开眼笑,鹅蛋脸染上润红,“如此,便好。”

    “那他还说些什么吗?”

    莫风橙摇头,这点她倒是不太了解。

    “不过,这些书,萧统领都有认真地看了,我随手翻了几页,上边还有批注。”莫风橙说道。

    寂昭意听她说后,便翻了几页,上边的批注无非是,气沉丹田却无用。

    还有些是画了一段话,说练了不见效果。

    寂昭意合上书卷,也不笑了,“这个呆头鹅,真以为是武功秘籍了!”

    莫风橙也没仔细看,也只是顺路时随手翻了几页,密密麻麻的批注,她觉得萧重错认真是认真,但是方向搞错了。

    莫风橙拿起一本,单是看了几页,便发现这是一本古言小说。

    文言文版。

    “这些可是我搜罗了许久,偷偷从宫外带进来的,让他看,竟然、竟然,哼。”寂昭意越说越丧。

    这不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么?气死她了!

    莫风橙见状安慰道:“殿下,萧统领素来不与旁的女子亲近,对于男女情爱之事他不通。”

    “说、说什么情爱之事呢?”寂昭意羞红了脸。

    寂昭意还是不甘心,她一甩本子,还是生萧重错的闷气,她都已经够明示了。

    她从自己的首饰盒里拿出一根发簪,拉过莫风橙的手腕,放在她手心。

    莫风橙看着自己掌心躺着的金色发簪,雕刻得很细致。上边是一只小兽,很可爱。

    其尾处状似孔雀尾,带着三种红橙紫色调的琉璃缀成。

    很精美,也很独特。

    “公主这是?”

    “这个发簪是我平日最喜欢戴得,之前周中尉的夫人在我生辰时送的,我一眼便喜欢上了。现在我把它给你,就求你帮我办件事。”寂昭意祈求地看着她,说道。

    莫风橙抱拳拱手说道:“帮殿下办事,是属下的本分。”

    “你平素里帮我打听打听,萧重错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子?还有一些他的喜好等等,都跟我说说。待到下次进宫来,你来这儿找我。”

    寂昭意想了一下,又将自己的一块玉佩给莫风橙。

    “这个也给你,你到时候凭此玉佩给守卫看,便会有人给你带路进来。”

    寂昭意已经帮她安排好了,莫风橙连个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得,她还搞兼职。

    一个人打三份工,她不成功谁成功?

    莫风橙心底叹了口气,“属下当竭尽全力。”

    她的回答,寂昭意很满意。

    出了芳秀斋,莫风橙感觉身上的担子又重了。

    她左手一块玉佩,右手一根簪子。

    她接不是,不接也不是。

    她跟着婳意又出来到了前殿的那棵树下,等了没一会儿,下朝了。

    苍玦下阶梯,虽然脸上挂着微笑,但是莫风橙能够看出,他心情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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