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闻珩玉的直觉告诉自己，鹿采薇绝对没有她表面看上去的那么楚楚可怜、柔弱单纯。
仅仅只是病房里的一个照面，还有那段简短的交流，这个女人便始终占据了信息差的优势，让他处处落于下风。
以至于人都走远了，他还在纠结那些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
最后思索到头痛炸裂也没思索出个所以然来。
而闻珩玉一开始打电话请人过来的初衷，就是搞明白自己娶她的原因。
可现在，有用的信息一条都没问出来，还陷入了如此被动的境地。
被人当傻子给诓了一顿。
不过闻珩玉倒也犯不上生气。
他只是更想要一探究竟了。
鹿采薇是虚情假意也好，真情实感也罢，在这桩婚姻里，起码要做到知己知彼。
所以，他便给陈扬浩布置了这份任务。
“少爷，我把太太的个人经历分为四个阶段，您想先听哪一段？”
闻珩玉盯着屏幕上出现的小女孩，指尖在座椅扶手上敲了敲。
“……就按顺序，从头开始吧。”
“好的。”
屏幕上的图文开始切换。
第一阶段：出生至15岁。
小陈助理平时看着嬉皮笑脸，不像个靠谱的人。
可一旦正色起来，立马就有了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样子。
“太太出生在河北省衡水市武强县一个小村子，当年的那家小诊所由于落后且不够正规，我们现在能查到的只有这家改建合并过的医院。”
接着是下一张照片：
画质有些模糊，依稀能够看清小女孩的脸，以及鼻尖上那颗极不起眼的小痣。
目测一两岁的年纪，被一位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奶奶抱在怀中。
闻珩玉坐在沙发里，偏头，换了个姿势。
陈助理的声音严肃起来，听着带有一丝冷冰：
“出生不久后，她就被父母被遗弃在一片麦地里，后被一位老人捡到并抚养。”
画面一转，照片上的小姑娘长大了一些。
柔顺乌亮的黑发扎成了两根小羊角辫，还绑了两只鲜红的蝴蝶结。
身材瘦瘦小小的，脸蛋却圆嘟嘟，粉嫩又可爱。
反衬得整个人像根头重脚轻的豆芽菜。
穿了件款式老土、但是很干净的碎花裙子。
双手拿着一张奖状，面对镜头，抿着唇，笑得很是腼腆。
“收养她的老人是当地的贫困户，这一张是她在三年级时参加小信鸽作文杯获得一等奖后，接受县里采访，被刊登在当地晚报上的照片。”
……出身贫寒孤苦？
闻珩玉身形微动，缓缓在椅子里坐直了腰杆。
他们京城圈子里这帮豪门子弟的心智，普遍较为早熟，而他身为闻家嫡系一脉的少爷，也几乎从小就明白——
婚姻，无非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资源整合和利益交换。
就算他们闻家从明朝末期富到现在，压根不需要商业联姻。
但他将来的妻子，也必须得是在门当户对的富家千金里面，挑选出的最喜欢的一个。
反正，他的婚事绝对不是儿戏。
就连他妈妈在他十八岁那年看破红尘，皈依佛门，临走前不忘交代的最后一件事，都是要为他的婚姻把关。
赵女士更是有一句名言：
“你们男的懂个屁的情情爱爱，结婚不就是想找一个年轻漂亮的人繁衍后代吗？”
所以她对儿媳妇的唯一要求，就是家境优越。
童话故事里的灰姑娘不可能，偶像剧里的草根少女也没戏……
那鹿采薇这种农村出身、无依无靠的十八线女演员，就更不能入得了她老人家的法眼啊？
闻珩玉困惑之际，PPT还在继续放映。
陈扬浩鼠标轻点，图片一翻，小姑娘就在那段艰难的时光里又长大了几岁。
“太太升入初中后，成绩依旧名列前茅，这是当时的光荣榜。”
红彤彤的喜报一翻就是十几张。
“这些都是她成年后拍完第一部网剧，学校老师为了宣传招生才主动在网上放出来的，声称太太是这所中学的荣誉校友。”
这一时期，小姑娘的五官出落地越发标致，下巴也从刚开始的圆润变得尖尖细细的。
半长的头发扎成一个马尾，穿着破旧的羽绒服，脖子上还裹了一条褪色的毛线围巾，全身只在寒风里露出一颗漂亮可爱的小脑袋。
而最好看的还是那双眼睛，清澈而水润。
带着少女的天真，同时又夹杂了几分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沉稳。
闻珩玉特地留意了一下光荣榜上的内容。
几乎每个学期各学科成绩的排名上，都有“鹿采薇”这三个字的出现。
陈扬浩又点了下鼠标，加快进度。
“太太13岁那年，收养她的老人因病去世。”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讲述道：
“后来，我们的人曾找到老人的两个孩子了解当时的情况。”
“据他们透露，在老人过世后，太太并没有选择继续住在家里，而且还拒绝了另一对中年夫妇的抚养。”
闻珩玉皱了下眉头，问道：
“小小年纪又没有经济来源，她靠什么生活？”
“是这样的。”
陈扬浩翻到下一页。
“太太的学校组织了一次捐款，县领导也提供了些补助。”
“那两年间，太太平时住就在学校宿舍，寒暑假则跟着她班主任回家——一位身体不太好的女教师，太太能帮忙给她做饭洗衣服。”
闻珩玉听着，瞬间就想到了鹿采薇那双不够细嫩的手。
巨幕的灯光倒映在他脸上，隐隐绰绰的，让人辩不明此时的情绪。
他沉声开口：
“那她的亲生父母呢？”
陈扬浩沉默一瞬，然后一五一十地答道：
“太太的亲生父母后来主动找上门过，不过，那也是2018年的事了。”
“当初您跟太太的婚讯宣布后，在网上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他们就是在那时候得知的消息，以及当初被遗弃的亲生女儿的下落。”
小陈助理切换照片，高清摄像头下，几个人的模样被拍得清清楚楚。
陈扬浩一一介绍：
“这两位，就是太太的父母，这三位，是太太的大姐、二姐和三姐，最后这一位，则是太太的弟弟。”
闻珩玉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坐在大荧幕前，莫名有一种看魔幻现实主义题材时的荒诞感。
陈助理的声音如同旁白，语速平静地解说着剧情：
“这一家人刚开始还找错了地方，连着两个礼拜，天天都在咱们集团一家未上市的子公司楼底下闹事。”
“起初，公司的人按照上面的意思采取冷处理，并没有驱赶他们，直到——这群人打印了几百张太太的出生证明到处张贴，闻董才选择亲自出面。”
闻珩玉按了按自己的手心。
闭上眼，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出现的竟然是鹿采薇的那几滴泪。
他问：“这几个人是来找我爸要钱的？”
陈扬浩犹豫了一下，说：
“不止，还要豪车和别墅，以及……”
闻珩玉慢腾腾地捏着指关节，道：
“你直说就成。”
“……他们，还要让您亲自过去接见，说您的小舅子该成家立业了，让您分给他几个公司，弄个老板当当，顺便再要几套国外的庄园。”
闻珩玉人差点儿都听乐了。
他来了精神，追问：
“然后呢，我当时是怎么解决的？”
“您？”
陈扬浩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紧接着巴拉巴拉一口气讲完：
“您说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去解决，所以您就稳坐后方，让太太自己出面。”
“太太在您的精神支持下，底气十足、义愤填膺地谴责了他们一家人，并且声称他们这种行为已经严重侵犯了她的个人隐私！如果再继续纠缠下去的话，她不介意大义灭亲，让他们喜酒喝不成，直接进局子里吃牢饭！”
整间私人影院里都沉默了一瞬。
闻珩玉忍不住质疑：
“这就没了？”
“有啊。”
陈扬浩无辜道：
“不过，在这之后，闻董让咱们家的律师插手了。而且，不是您自己说要挑重点的讲嘛。”
闻珩玉指了指自己的脸，问：
“我呢？我就不是重点吗？”
整个二代圈子里的人都知道，他闻少爷打小就是个侠肝义胆、特有担当、特局气的男子汉。
就连上幼儿园的时候，他都能帮班里被霸凌的小胖同学讨回公道。
哪怕那个小胖子曾经还骂过自己，闻珩玉照样可以不计前嫌。
所以他这会儿就更想不通了。
鹿采薇再怎么说，也是他即将携手步入婚姻殿堂的准妻子。
难道他从头到尾就没有想过替她出头吗？
陈助理顾左言右，就是不肯正面回答：
“可能太太觉得，这也是对她自己能力的一种历练吧。毕竟都要嫁入闻家当少奶奶了，哪儿能惧怕这种小场面？”
好啊。
闻珩玉咬牙。
他可算是听出来了，这小子都到现在这节骨眼儿上了，还不肯给他交底儿呢！
“初中时期的后续呢？第一阶段还没讲完，你继续往下说。”
闻珩玉忍着脾气没发作，决定暂时先不跟他计较。
陈扬浩见有了台阶下，赶紧把PPT往后翻。
“后续就是，太太失去了抚养她十几年的奶奶后，越加发奋图强，中考发挥出色，升入了衡水市最好的一所高中。”
简短的一句话带过，鹿采薇的人物介绍就来到了第二阶段——15至17岁。
“读高中的这三年，太太的人生迎来了新的转折点。”
屏幕上的照片一变，出现了一张陌生女人的脸。
“云岚，比太太高11届的学姐，也是这所高中名副其实的荣誉校友。”
“是位话剧女演员，在北京有一家自己的小剧团。她跟自己的导演朋友在母校开设了一个叫‘山风徐徐’的助学项目。”
“其中，太太高中三年来，一直都是这笔助学金的获得者。”
接着，便是这个女人和鹿采薇的十几张合照。
高中时期的小姑娘，整个人明显长高了不少。
像是春风吹过、日渐抽条的小树苗，茁壮成长，亭亭玉立。
一身天蓝色的校服，丝毫没有版型可言，松松垮垮的，但依然能看出少女清瘦的轮廓。
衣领一尘不染，乖乖巧巧地折在锁骨上，露出一节纤细白皙的脖颈。
云岚揽着鹿采薇的肩膀，笑容温和有感染力。
手上带着一枚小巧低调的蓝宝石戒指，阳光一照，熠熠生辉。
镜头下，两人如同一对亲昵的姐妹。
“太太和云岚的关系，与其说是资助人和被资助者，倒更不如说是亦师亦友。”
陈扬浩放映了几段话剧的节选：
“这是太太趁着寒暑假，在云岚的剧团里客串的几个片段。”
闻珩玉看得很专注。
一共六支小短片，底下标注着剧目和演员名单。
鹿采薇演了两段英文版的《傲慢与偏见》，一段法语版《巴黎圣母院》。
甚至还在俄语版《卡拉马佐夫兄弟》音乐剧里小露了两嗓子，十几分钟唱下来一气呵成。
绝对是下了功夫苦练的。
“云女士慧眼如珠，看出了太太在表演方面的资质和天赋，那三年的假期里，她的剧团去其他省份演出，通常也会带着太太。”
听到这儿，闻珩玉哼笑一声。
对此他倒是很认同。
病房里，鹿采薇那断了线的珍珠一般的眼泪，的确能够称得上是演技可嘉。
陈扬浩点开了一组照片：
演出谢幕的后台，鹿采薇趴在两把椅子拼成的小桌上，乘着晦暗的灯光，安安静静地写作业。
小姑娘剪了齐耳短发，侧脸被渡上一层柔和的光晕，抿着唇角，眼睛明亮。
“这是当时观众拍下来的，随手发了微博，没想到在网上火了一把。”
“同时，这也是太太第一次进入大众视野，尽管，那时候并没有几个人知道她的名字。”
闻珩玉不置一词，只是盯着屏幕看。
“高一下学期的时候，太太用她攒下来的演出费报了一个艺考班，开始正式学表演。”
“两年之后，太太以文化课和专业课双料第一的成绩，成功被中央艺术学院录取。”
陈扬浩点了下鼠标，放出了一张中艺表演班的集体合照。
几十个人里，闻珩玉的视线第一时间就落在了鹿采薇的脸上。
她站在第二排，穿着学校统一的文化衫，头发又长长了不少，扎成了两条麻花辫。
没有化妆，干干净净的一张脸，在一众高颜值的艺考生中，依旧夺人眼球。
他认出来了。
这一张，跟她百科词条上的照片，应该是同一时期。
仅仅只是病房里的一个照面，还有那段简短的交流，这个女人便始终占据了信息差的优势，让他处处落于下风。
以至于人都走远了，他还在纠结那些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
最后思索到头痛炸裂也没思索出个所以然来。
而闻珩玉一开始打电话请人过来的初衷，就是搞明白自己娶她的原因。
可现在，有用的信息一条都没问出来，还陷入了如此被动的境地。
被人当傻子给诓了一顿。
不过闻珩玉倒也犯不上生气。
他只是更想要一探究竟了。
鹿采薇是虚情假意也好，真情实感也罢，在这桩婚姻里，起码要做到知己知彼。
所以，他便给陈扬浩布置了这份任务。
“少爷，我把太太的个人经历分为四个阶段，您想先听哪一段？”
闻珩玉盯着屏幕上出现的小女孩，指尖在座椅扶手上敲了敲。
“……就按顺序，从头开始吧。”
“好的。”
屏幕上的图文开始切换。
第一阶段：出生至15岁。
小陈助理平时看着嬉皮笑脸，不像个靠谱的人。
可一旦正色起来，立马就有了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样子。
“太太出生在河北省衡水市武强县一个小村子，当年的那家小诊所由于落后且不够正规，我们现在能查到的只有这家改建合并过的医院。”
接着是下一张照片：
画质有些模糊，依稀能够看清小女孩的脸，以及鼻尖上那颗极不起眼的小痣。
目测一两岁的年纪，被一位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奶奶抱在怀中。
闻珩玉坐在沙发里，偏头，换了个姿势。
陈助理的声音严肃起来，听着带有一丝冷冰：
“出生不久后，她就被父母被遗弃在一片麦地里，后被一位老人捡到并抚养。”
画面一转，照片上的小姑娘长大了一些。
柔顺乌亮的黑发扎成了两根小羊角辫，还绑了两只鲜红的蝴蝶结。
身材瘦瘦小小的，脸蛋却圆嘟嘟，粉嫩又可爱。
反衬得整个人像根头重脚轻的豆芽菜。
穿了件款式老土、但是很干净的碎花裙子。
双手拿着一张奖状，面对镜头，抿着唇，笑得很是腼腆。
“收养她的老人是当地的贫困户，这一张是她在三年级时参加小信鸽作文杯获得一等奖后，接受县里采访，被刊登在当地晚报上的照片。”
……出身贫寒孤苦？
闻珩玉身形微动，缓缓在椅子里坐直了腰杆。
他们京城圈子里这帮豪门子弟的心智，普遍较为早熟，而他身为闻家嫡系一脉的少爷，也几乎从小就明白——
婚姻，无非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资源整合和利益交换。
就算他们闻家从明朝末期富到现在，压根不需要商业联姻。
但他将来的妻子，也必须得是在门当户对的富家千金里面，挑选出的最喜欢的一个。
反正，他的婚事绝对不是儿戏。
就连他妈妈在他十八岁那年看破红尘，皈依佛门，临走前不忘交代的最后一件事，都是要为他的婚姻把关。
赵女士更是有一句名言：
“你们男的懂个屁的情情爱爱，结婚不就是想找一个年轻漂亮的人繁衍后代吗？”
所以她对儿媳妇的唯一要求，就是家境优越。
童话故事里的灰姑娘不可能，偶像剧里的草根少女也没戏……
那鹿采薇这种农村出身、无依无靠的十八线女演员，就更不能入得了她老人家的法眼啊？
闻珩玉困惑之际，PPT还在继续放映。
陈扬浩鼠标轻点，图片一翻，小姑娘就在那段艰难的时光里又长大了几岁。
“太太升入初中后，成绩依旧名列前茅，这是当时的光荣榜。”
红彤彤的喜报一翻就是十几张。
“这些都是她成年后拍完第一部网剧，学校老师为了宣传招生才主动在网上放出来的，声称太太是这所中学的荣誉校友。”
这一时期，小姑娘的五官出落地越发标致，下巴也从刚开始的圆润变得尖尖细细的。
半长的头发扎成一个马尾，穿着破旧的羽绒服，脖子上还裹了一条褪色的毛线围巾，全身只在寒风里露出一颗漂亮可爱的小脑袋。
而最好看的还是那双眼睛，清澈而水润。
带着少女的天真，同时又夹杂了几分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沉稳。
闻珩玉特地留意了一下光荣榜上的内容。
几乎每个学期各学科成绩的排名上，都有“鹿采薇”这三个字的出现。
陈扬浩又点了下鼠标，加快进度。
“太太13岁那年，收养她的老人因病去世。”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讲述道：
“后来，我们的人曾找到老人的两个孩子了解当时的情况。”
“据他们透露，在老人过世后，太太并没有选择继续住在家里，而且还拒绝了另一对中年夫妇的抚养。”
闻珩玉皱了下眉头，问道：
“小小年纪又没有经济来源，她靠什么生活？”
“是这样的。”
陈扬浩翻到下一页。
“太太的学校组织了一次捐款，县领导也提供了些补助。”
“那两年间，太太平时住就在学校宿舍，寒暑假则跟着她班主任回家——一位身体不太好的女教师，太太能帮忙给她做饭洗衣服。”
闻珩玉听着，瞬间就想到了鹿采薇那双不够细嫩的手。
巨幕的灯光倒映在他脸上，隐隐绰绰的，让人辩不明此时的情绪。
他沉声开口：
“那她的亲生父母呢？”
陈扬浩沉默一瞬，然后一五一十地答道：
“太太的亲生父母后来主动找上门过，不过，那也是2018年的事了。”
“当初您跟太太的婚讯宣布后，在网上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他们就是在那时候得知的消息，以及当初被遗弃的亲生女儿的下落。”
小陈助理切换照片，高清摄像头下，几个人的模样被拍得清清楚楚。
陈扬浩一一介绍：
“这两位，就是太太的父母，这三位，是太太的大姐、二姐和三姐，最后这一位，则是太太的弟弟。”
闻珩玉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坐在大荧幕前，莫名有一种看魔幻现实主义题材时的荒诞感。
陈助理的声音如同旁白，语速平静地解说着剧情：
“这一家人刚开始还找错了地方，连着两个礼拜，天天都在咱们集团一家未上市的子公司楼底下闹事。”
“起初，公司的人按照上面的意思采取冷处理，并没有驱赶他们，直到——这群人打印了几百张太太的出生证明到处张贴，闻董才选择亲自出面。”
闻珩玉按了按自己的手心。
闭上眼，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出现的竟然是鹿采薇的那几滴泪。
他问：“这几个人是来找我爸要钱的？”
陈扬浩犹豫了一下，说：
“不止，还要豪车和别墅，以及……”
闻珩玉慢腾腾地捏着指关节，道：
“你直说就成。”
“……他们，还要让您亲自过去接见，说您的小舅子该成家立业了，让您分给他几个公司，弄个老板当当，顺便再要几套国外的庄园。”
闻珩玉人差点儿都听乐了。
他来了精神，追问：
“然后呢，我当时是怎么解决的？”
“您？”
陈扬浩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紧接着巴拉巴拉一口气讲完：
“您说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去解决，所以您就稳坐后方，让太太自己出面。”
“太太在您的精神支持下，底气十足、义愤填膺地谴责了他们一家人，并且声称他们这种行为已经严重侵犯了她的个人隐私！如果再继续纠缠下去的话，她不介意大义灭亲，让他们喜酒喝不成，直接进局子里吃牢饭！”
整间私人影院里都沉默了一瞬。
闻珩玉忍不住质疑：
“这就没了？”
“有啊。”
陈扬浩无辜道：
“不过，在这之后，闻董让咱们家的律师插手了。而且，不是您自己说要挑重点的讲嘛。”
闻珩玉指了指自己的脸，问：
“我呢？我就不是重点吗？”
整个二代圈子里的人都知道，他闻少爷打小就是个侠肝义胆、特有担当、特局气的男子汉。
就连上幼儿园的时候，他都能帮班里被霸凌的小胖同学讨回公道。
哪怕那个小胖子曾经还骂过自己，闻珩玉照样可以不计前嫌。
所以他这会儿就更想不通了。
鹿采薇再怎么说，也是他即将携手步入婚姻殿堂的准妻子。
难道他从头到尾就没有想过替她出头吗？
陈助理顾左言右，就是不肯正面回答：
“可能太太觉得，这也是对她自己能力的一种历练吧。毕竟都要嫁入闻家当少奶奶了，哪儿能惧怕这种小场面？”
好啊。
闻珩玉咬牙。
他可算是听出来了，这小子都到现在这节骨眼儿上了，还不肯给他交底儿呢！
“初中时期的后续呢？第一阶段还没讲完，你继续往下说。”
闻珩玉忍着脾气没发作，决定暂时先不跟他计较。
陈扬浩见有了台阶下，赶紧把PPT往后翻。
“后续就是，太太失去了抚养她十几年的奶奶后，越加发奋图强，中考发挥出色，升入了衡水市最好的一所高中。”
简短的一句话带过，鹿采薇的人物介绍就来到了第二阶段——15至17岁。
“读高中的这三年，太太的人生迎来了新的转折点。”
屏幕上的照片一变，出现了一张陌生女人的脸。
“云岚，比太太高11届的学姐，也是这所高中名副其实的荣誉校友。”
“是位话剧女演员，在北京有一家自己的小剧团。她跟自己的导演朋友在母校开设了一个叫‘山风徐徐’的助学项目。”
“其中，太太高中三年来，一直都是这笔助学金的获得者。”
接着，便是这个女人和鹿采薇的十几张合照。
高中时期的小姑娘，整个人明显长高了不少。
像是春风吹过、日渐抽条的小树苗，茁壮成长，亭亭玉立。
一身天蓝色的校服，丝毫没有版型可言，松松垮垮的，但依然能看出少女清瘦的轮廓。
衣领一尘不染，乖乖巧巧地折在锁骨上，露出一节纤细白皙的脖颈。
云岚揽着鹿采薇的肩膀，笑容温和有感染力。
手上带着一枚小巧低调的蓝宝石戒指，阳光一照，熠熠生辉。
镜头下，两人如同一对亲昵的姐妹。
“太太和云岚的关系，与其说是资助人和被资助者，倒更不如说是亦师亦友。”
陈扬浩放映了几段话剧的节选：
“这是太太趁着寒暑假，在云岚的剧团里客串的几个片段。”
闻珩玉看得很专注。
一共六支小短片，底下标注着剧目和演员名单。
鹿采薇演了两段英文版的《傲慢与偏见》，一段法语版《巴黎圣母院》。
甚至还在俄语版《卡拉马佐夫兄弟》音乐剧里小露了两嗓子，十几分钟唱下来一气呵成。
绝对是下了功夫苦练的。
“云女士慧眼如珠，看出了太太在表演方面的资质和天赋，那三年的假期里，她的剧团去其他省份演出，通常也会带着太太。”
听到这儿，闻珩玉哼笑一声。
对此他倒是很认同。
病房里，鹿采薇那断了线的珍珠一般的眼泪，的确能够称得上是演技可嘉。
陈扬浩点开了一组照片：
演出谢幕的后台，鹿采薇趴在两把椅子拼成的小桌上，乘着晦暗的灯光，安安静静地写作业。
小姑娘剪了齐耳短发，侧脸被渡上一层柔和的光晕，抿着唇角，眼睛明亮。
“这是当时观众拍下来的，随手发了微博，没想到在网上火了一把。”
“同时，这也是太太第一次进入大众视野，尽管，那时候并没有几个人知道她的名字。”
闻珩玉不置一词，只是盯着屏幕看。
“高一下学期的时候，太太用她攒下来的演出费报了一个艺考班，开始正式学表演。”
“两年之后，太太以文化课和专业课双料第一的成绩，成功被中央艺术学院录取。”
陈扬浩点了下鼠标，放出了一张中艺表演班的集体合照。
几十个人里，闻珩玉的视线第一时间就落在了鹿采薇的脸上。
她站在第二排，穿着学校统一的文化衫，头发又长长了不少，扎成了两条麻花辫。
没有化妆，干干净净的一张脸，在一众高颜值的艺考生中，依旧夺人眼球。
他认出来了。
这一张，跟她百科词条上的照片，应该是同一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