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令闻就要被游骋忽悠瘸了,现在还有口气纯属本能在负隅顽抗,潜意识早就乱套了,离短路就差最后那个‘触点’,不清楚那是什么,但似乎什么都可能是。

    一不做二不休,机油味伴随着游骋身上清冽气味,经体温晕开后,属于他的气息就愈发浓郁,掩盖过了机油味。危机过后的纪令闻并未像自己预期中失眠,很快熟睡过去。

    再睁开眼,还是被门外撕心裂肺的尖叫声惊醒。

    周围被深沉的黑暗吞噬,一片漆黑。两个室友破天荒地都不在。

    纪令闻摸索着按下开关,但寝室灯管始终未亮。

    刚擦过全息裸眼屏界面就亮起。里面没有什么操作栏,只有基础功能和调度系统,连时间都没了。

    不仅如此,无论纪令闻怎么尝试,全息裸眼屏都显示暂无查看权限,上面的调度系统形同虚设。

    心里不由升起一股莫名的担忧:这是停电还是故障?

    与同样醒来的游骋对视了短暂几秒,两人默契地没有言语交流,在纪令闻一个打挺下床后,游骋才不慌不忙地坐起身,十分从容地转动脖颈,目光扫过那敲得震天响的房门,缓缓走到纪令闻身边。

    当纪令闻打开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满脸凝重的李宝嘉和随时都会倒下的安柏。

    李宝嘉带着颤音说:“出事了。”

    紧邻B4844的隔壁,也就是张杉被羁押的房间门外,自房门底悄然渗出一滩暗红色的液体,长时间流淌后,边缘部分已经干涸变得稀薄,与洁白地板形成鲜明的对比,异常引人注目。

    尽管举报的调查尚未明朗,但面对这关乎人命的事,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游骋面无表情,目光掠过地上的斑斑血迹,绕过纪令闻,抬手握住门把手。

    两人气质截然不同,但散发的气场都不逊色,一走过来,开阔的空间顿时逼仄得让人透不过来气。

    李宝嘉正要想提醒开门受阻,就看见那扇怎么撞都纹丝不动的门,却在他手下神奇地推开了。

    室内惨状暴露无遗。

    一具空荡荡的躯体静静地躺在那里,只留给众人一个侧面,可即便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骨头内脏都一应俱全,而面部遭受重创,眼珠子已不在眼眶内,黑黢黢。血液里夹杂着碎肉和毛发组织。

    尖锐而短暂的凉气声接连响起,伴随着一连串干呕声,此起彼伏,仿佛要将人的神经撕裂。

    心理能力稍微强点的都不忍直视,全程没多少反应的只有纪令闻和游骋两个人。

    游骋看了一眼大概判断怎么回事,其余时间都在近距离观察纪令闻的反应。

    有趣了。

    沉得住气,对血不敏感,抗压能力强。

    游骋突然很想探究一下,到底什么样的情境能看到她情绪崩溃。

    纪令闻对此真的无动于衷吗?

    这么说也不尽然,有些出入。

    纪令闻觉得事情更棘手了,脑筋被剪断了一次又一次,想要整理起来就耗费大量精力。

    不可否认,纪令闻刹那失神,似乎很多年前她也曾来过这里,只是同行的人已经不同。

    突然生出物换星移、人非昔比的感喟。瞬息即逝。

    其实纪令闻本性也不如外表那样熨帖平静,当见证社区那么多机密后,她选择了回避,而不是以第一视角直面所有人,她必须得适应。

    “最近宿舍总会突然停电,电压很不稳定,我向魏站长反应过,她只说知道了就没再有后续。”李宝嘉说着,指了下总电闸箱。

    死者是不是张杉有待考量,且尸体严重受损,无法通过常规方式辨认,只能依靠他的亲属。但就在所有人都在关注停电问题时,张杉的尸体却突然消失了。

    搬来梯子,纪令闻稳稳攀爬上去,开始逐条翻阅用电记录,从中筛选出了几个时段存在异常的数据。

    “哪个电表是安装在我们这层的?”

    李宝嘉抬头,举起手电筒给她照了照亮。

    随后,纪令闻将随身戴着的工牌插入手边的插槽,同时盯紧了墙上指针凝滞的电表。

    不出所料,这一层的电表转速飙升,与其他楼层相比差距一目了然。

    顿时员工宿舍里掀起一小片欢呼,充满喜悦:“来电啦!”

    “怎么会这样?工牌不就是用来打卡的么,怎么电力供应这么快就恢复了?”李宝嘉显然被惊到。

    纪令闻没有回答,她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个原理,停电不一定是跳闸,但是她可以不懂装懂:“这就是管理员的小巧思了。”

    没等李宝嘉回过神,她只拔下工牌,转过身推门快步下楼去了。

    倒是游骋扯了句哪也不沾哪的话:“大家各归各位,别聚集在这里。”

    没让人离开也没让人滞留,是在警告他们别乱说话。

    清理者闻讯赶来,立即封锁现场相关消息,接了一通电话,游骋未留下只字片语就走了,似乎出了什么急事。

    工作上游骋还是很拼的,不是只会坐吃空饷的那类闲杂人等。

    当初空降到智核社区,众多高层都没把他放在眼里,可游骋却凭借实力站稳了阵脚,身体力行地粉碎了流言蜚语。

    也正因如此,所以管理员才对他寄予厚望,放手让他担任清理者指挥官。

    游骋办完一桩事,但没想到竟然遇到纪令闻,她在等他。

    宿舍楼下熙熙攘攘,不是个说话的地方,游骋便领着纪令闻到自己的办公室。

    门一关,外面的嘈杂声被隔绝在外。

    他低头,见纪令闻将工牌紧紧攥在手里。

    “档案室调出了他们的信息,张晓亚和张杉是兄妹关系。前些天,张晓亚的账户有活动记录,还给老家汇了一笔工时。”

    四五天前,张晓亚猝死这事才被公布出来。社区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去世职工账户中所有工时都会被清空,无一例外。

    不出勤工作就没有报酬可领。

    纪令闻心里有数,好半晌才把这件事串联起来,然后,大胆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想:“可她不是已经……怎么可能还在工作?除非伪人取代了她。”

    明明这事计划得是天衣无缝,怎么都不会被抓到的。但,张杉死了。

    她心里有个更猛的猜测,但不敢确定。

    “令闻。”

    这一声,让纪令闻彻彻底底回归现实。

    她抓住游骋的手,抿直的唇线微动,半晌才说:“你究竟是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这些天的事,她并非全然不懂。

    寻着细枝末节,纪令闻也大概察觉了什么,比如游骋瞒着自己做了什么,走投无路之下他只能选择一条极端的路,再比如张杉的死也和这件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手册上的内容不可全信,你得有所保留。”游骋认真地回应,他嘴里出来的每个字都咬得很轻:“我说话,你不会听。”

    这个说辞很生硬,却能兼顾到两人的体面。

    纪令闻不是蛮干之辈,有远见有自己的判断,她干什么事情,只因为自己想要这么做,不受任何人撺掇干涉。

    她会算明白这笔账的。

    不知道背后的故事就没有发言权。隐瞒会让居民幸福指数更高,但完全隐瞒又是万万行不通的,稀里糊涂固然能打造完美幻觉,但被揭开之后才能视线真正的共处,某种意义上……从社区建立之初就在等待那个人的到来。

    可是,游骋的眼神却在告诉纪令闻,刚才她说的话他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

    纪令闻到达检查站,魏站长并未现身,郑嘉树向她透露魏站长因工作调动暂时离岗,什么时候回来没个准儿。

    也不知道是刻意安排还是无意疏漏,值班表纪令闻轮空了。这意味着,她这个月的考勤绩效无法达成。

    但纪令闻不想计较,因为已经有了额外收入,就陪状态不好的安珀去了医务室。

    不过路上的时候,她忽然想起来一茬,问安珀:“昨天我是怎么回来的?”

    一直到去医务室也没听见安珀提。

    入职检查站以来,纪令闻是游骋表妹的消息不胫而走。魏站长还算一视同仁,但自从纪令闻随同事从下区回来,关系就不能和前夕同日而论了,且这背后的缘由颇为庞杂,直觉告诉纪令闻,肯定不是临时调整那么简单。

    果然,安珀顿住脚步,语出惊人:“是指挥官亲自从外边抱回来的。你当时睡得可香了,我都不敢想。”

    纪令闻打了个措手不及,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多嘴问这一句了。

    这种事,游骋压根就没打算让她知道,否则也不会闭口不提了。

    医务室与检查站相隔甚远,孤零零地坐落在路灯无法穿透的阴影里,迈进门槛那刻,纪令闻就被一股阴冷包围。

    走到路程尽头终于看到一抹光亮。

    医生眼袋很重,看起来像连续数日没合眼,在询问安柏的症状过后,并借助专业仪器检查了各项指标,然而所有指标均正常。

    此时,纪令闻不经意间把目光投向屏幕上呈现的热成像图,还没来及细看,医生的身影就挡住了她的视线。

    她神情坦然,没半点被抓包的羞愧,顺势提出要求:“我也想检查一下,身体不太舒服。”

    医生的手揣进白大褂衣兜里,意简言赅道:“你们该回去了。”

    可就在纪令闻准备继续纠缠的时候,安柏却招呼着她往回走,不要回头,根本没觉得医生撵人有何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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