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周静拖着快要累散架的身体,步伐沉重地爬上床铺,脸刚沾上床铺,就似昏迷般立刻沉入梦乡。

    半梦半醒间,她感到阵阵冷意,接着耳朵一动,就听到身后传来繁密的脚步声,好像还在被追杀的时候。

    刚开始只能听到呼呼的风声,紧接着风声里夹杂着其它的声音,女人如泣如怨的哭声也断断续续的飘了过来。周静一听这声音,汗毛都竖起来了。

    被本能驱动,她头也不回地往前跑,但双腿发软,周静怎么也用不上力,接着黑幕完全地笼罩了她,有无数的鬼影冲扑上来把她围住。

    周静猛地被吓醒了过来。

    夜幕深沉,外面没有一颗星子,四周都是高低不一的鼾声,周静摸下自己的领口,出了一身薄薄的冷汗。

    她用手轻拭了下,突然间又定在了原地。恐怖的声音并没有消失,女鬼哀怨的啼哭声还在耳边萦绕,忽高忽低,好像压抑着的抽噎。

    “大晚上的,哭什么坟?”黑暗里有人烦躁地骂了句。

    低泣声变小了许多。

    周静这才呼出口气,她轻拍胸口:还好没有鬼。

    她睡在大通铺最内侧的第二个床位,而更里面有个女人背对着她,刚才隐约发出的抽泣声就是从这个位置传出来的。

    窗外漆黑如墨,想来夜还未过半,因为还未适应宫里的日子,过度劳累才让她做了噩梦。对于半夜痛哭的女子,她挺感同身受。若不是想到明天还有许多的活计,她都想陪这女子一起哭。

    临睡前她听到那女人还在捂着嘴抽噎,于是她轻拍了下那人的床褥:“早点睡吧,明天……”

    话还没有说完,她就被手下的湿意吓了一跳,天寒地冻的冬夜,这女子的床褥被水浇湿大片。

    周静在黑夜里环顾下周围,各处都入睡得酣然,没有发现可疑的踪迹。

    周静一把掀开女子的被子,把还在哭泣的女人吓了一跳,连哭都忘了,只在黑暗中瞪着大眼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阿玉,来我这睡吧。”

    阿玉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周静是知道阿玉的,她在清泉阁里勉强算个名人,她有着和清泉阁格格不入的长相,在一堆相貌平平的人里她美得格外突出,常遭人嫉妒,但这还不至于成为她让人欺负的理由。

    她还有个让人无法忽视的缺陷,身上常常会散发出恶臭味,这味道时有时无,周静曾经闻到过一次,是让人感到不舒服且恐惧的味道,闻到后头皮发麻,好像动物腐败的阴私味。

    这臭味让大家都对她避之不及,欺负她也成了常态。

    周静把自己的床褥掀开,语气不算好:“快点,这样很冷。”

    阿玉扭捏地说了声谢谢,就自觉地占住了一小块床褥,周静也没有管她,她背过身又睡了过去。

    有人在黑暗里暗唾了声:“真是多管闲事,欠收拾的浪蹄子。”

    听到声音的阿玉抖了一下。

    天色还未大亮,东边微散着白光,周静就活动着僵硬的身体起身了,而旁边早已空掉,阿玉起得比她还早,她起个大早去晾晒旁边的床铺。

    她伸了个懒腰,刚想穿鞋下地,就看到自己刚领的粉色宫鞋,被人踩出了几数个脚印,把崭新的鞋子踩得污脏不堪。

    周静只是定定地看了几瞬,就面无表情地穿上扫院子去了。无视了周遭隐秘看好戏的目光。

    看着周静面色毫无波动地走了出去,等着看好戏的七未气得扭曲了面孔,把手里的被褥狠狠地绞成一团。

    她的姑姑是清泉阁的管事宫女,在此阁中谁不给她三分薄面,都争相讨好她,偏偏这个周静是个不长眼睛的,来几天见她都不理不睬,本就看她不顺眼了,没想到还敢多管闲事。

    踩鞋只是给她个教训,但她的无视还是给了七未不小的挫败感。

    阿鸣向来是七未的小跟班,一肚子坏水,从来都是帮着七未欺负人,看到她这副模样,哪里猜不到她的心思:“这才哪到哪呢,她的好果子还在后面呢。”

    “我保证,之后绝对吓得她哭爹喊娘。”

    说着她附在七未的耳边悄悄说了几句,听完她的话,东未的脸色才渐渐转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冬日树干光滑没有叶子,周静的活计不是许多,但今日的庭院比昨日稍脏乱些,不一会儿,她还是热了起来。

    每日的活计都有固定完成的时间,为了节约来回跑的功夫,周静就养成自备巾布的习惯。

    打扫完前院,周静走到旁边去喝水,刚碰到包布,她就感觉不对,入手是湿软的手感,鼻尖还围绕着淡淡的血腥味。

    周静顺手把它捡到一边,包布也没有打开。

    只是面色如常的走出去,等回来时她手中端着个粗劣的水碗——她只是出去喝了趟水。

    周静对她们的伎俩都不接招,让躲在树后的七未与阿鸣面色前所未有的难看了起来。等周静去扫偏殿时,七未一脚狠狠地踢在树干上,把树木踹得沙沙作响。

    “她是怎么回事?你东西放了没有?”七未质问阿鸣。

    阿鸣也一脸委屈:“我肯定放进去了,一般人早吓得哭爹喊娘了,谁知道这个周静怎回事?一点动静都没有。”

    “没有的废物,一点小事也干不好!”七未指甲狠点着阿鸣的脑袋,把她的额头点的通红,“我看你是活干得少,皮疼肉痒了,我马上就让姑姑安排你去倒泔水去。”

    阿鸣捂着红通通的额头不敢出声反驳。

    七未把她推到一边:“走开,还得我亲自出手。”

    今日的天气格外的好,七未早晨穿得略厚,此时微捂些汗,她指使着阿鸣:“废物,去给我打点洗脸水来,要是这点小事也干不好,看我不生剥了你的皮。”

    阿鸣敢怒不敢言地去打水了。

    七未虽有个管事姑姑,但毕竟她也刚来没多久,还没有品级,所以她的木盆与用品也都和大家一同摆放在靠门的地方。

    虽然此时已天光大亮,但卧铺的朝向确实算不得好,就是白天,门一挡也隔绝了大片的日光,门后也是漆黑一片,能看见的东西不多。

    阿鸣凭着手感找出了七未的面盆,迎着日光她毫无防备,就看清了盆中的东西。

    一声凄厉的惨叫就划破了清泉阁的上空——七未盆中有只血肉模糊的肉团,正是她早晨放在周静巾布里的那只。

    吃了暗亏的七未与阿鸣老实了一阵子,周静也难得度过了平静的时间。等到日头快落山时,管事嬷嬷过来了。

    她身后跟着七未,七未手中捧着朱红的螺钿漆木宝盒,神色庄重。

    管事嬷嬷七娘子在清泉阁已掌权多年,府里的陈列摆设都由她一手操持,即使是宁王府也是说得上话的人物。

    来这许久,周静也是第一次与她面对面。

    周静看着她身后的七未,心觉来者不善,已做好小心应付的打算了,没想到七娘子只是面色凌厉,却未多言。

    正值天气寒冷,太后又有身孕,七娘子吩咐周静把宝盒送给东苑的太后娘娘,这是由圣上猎得的十只白狐,让尚衣局的绣娘不眠不休缝成的狐裘而已,也是圣上的一片孝心。

    东苑与清泉阁是斜对角,周静只知道大概的方位,却对具体的位置没有个主意,她开口询问,七娘子却不愿意多言。

    周静没有办法,只能自力更生的边走边找。

    等找到东苑的花园,太阳已经西斜,只能朦胧吃力地看清景色的轮廓。东苑是整个行宫是奢靡的地方,自带宇宙。内有假山厅阁,即使在冬日,花园里的花也常开不败,这里的一草一木皆由能巧花匠花费重金精心养护。

    太后本是猎府大将军的嫡女,嫁与先皇为后,刚怀上身孕没有多久,先皇就驾崩,孩子成为了遗腹子。

    大将军怜惜爱女,派重兵日夜不离地跟着她,这才成了这副田地。

    苑口重兵把守,周静进去时经过重重盘问。

    路过花园时,这里曲径通幽,白天别有一番雅致,但在晚上却成了周静的噩梦,她在里面根本找不到路,只能四处碰壁。

    正心焦着,就看到远处有片片莹光,树上遍布琉璃灯笼,她看到树下两个人影一恍,就消失在原地不见了。

    周静心里一慌,在想不会遇到不干净的东西了吧?

    但想到任务重要,她还是鼓足勇气,壮着胆子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没走多远就听到男女私语的声音。

    原来是小情人在私会,周静刚想离开,谈话却有如雷劈,让她立在了原地。

    “你什么时候动手?你还要我们母子在这里多久?”女子声音婉转却充满杀气。

    另外一中年男子刻意压低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不久了,不久了,冬狩时刻就是那狗皇帝命丧黄泉之时。”

    “娇娇,等我。”男人抱住了女子,“我一定把你们母子光明正大地接回来,让你成为全天下最风光的女人,只要你生下孩子,这天下就是我们的。”

    周静悄悄地探出头去,借着惨淡月色看到两个相拥在一起的剪影,她惊讶地捂住嘴巴。

    月光下女子衣饰华贵,腹部却清晰隆起,此人分明是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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