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笙转头一看,惊诧地发现,不知在什么时候,叶北宁竟来了这里。

    他换了一袭黑衣,正倚在窗边,背后窗户大开,夜幕已是漫天星河,他便像融在黑夜之间,站在万千星光之中,眸色幽深地盯着她。

    九笙沉默地与他对视,内心闪过无数个念头。

    他是何时来的?听到她看着画像时的自言自语了么?她现在装疯卖傻能不能蒙混过关?她用尽全力同他打一架,成功跳窗逃跑的几率能有多大?

    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一样,叶北宁站直身子:“在你走到窗边之前,本王有的是方法,除了你。”

    他这句话,语调平淡,声音很轻,飘在空荡的三层楼中,很快就消散了,可落在她心上,却像是一把锤子,重重地砸了几下。

    让她的心跳,跟着除了你这三个字,不由突突突地快了几分。

    打,是真打不过的,认怂也不会管用了。看他愈发森然甚至带着几分杀意的目光,今夜若想活着从此处离开,恐得用些非常手段。

    九笙倒吸了一口凉气,抬手捂着心口:“阁主,您何时来的?吓我一跳。还有您方才说的话,”她拧着眉头,“更吓人,大半夜的,我又没惹您。”

    叶北宁眉梢微微一动:“借阅典籍,你上三楼做什么。”

    这个问题很好回答,她可以装傻,说在楼下看完了,以为楼上还有旁的典籍,就上楼看看。

    但若这么说了,就是在赌,赌叶北宁也是刚到,不知道她是直接上得三层楼,在楼下根本没停留。

    赌,就得靠运气,可她的运气,实在是靠不住。

    “属下是好奇,”她拿眼瞅着叶北宁,半真半假道,“以前听阁中人说过,逐日楼的一楼收藏典籍,二楼放置记载,唯独三楼无人知晓它的用途。今日既有机会进来,就想上来看看……”

    她扯动嘴角,努力弯出抹笑的弧度:“没想到,这三楼什么都没有,就几张画像。”

    “这些画像,你觉得如何?”

    “半夜来看,怪吓人的。”

    很明显,叶北宁对她的回答不满意:“看来,本王今日是不能留你了。”

    “王爷,您就因为几张破画像,想杀我灭口?”

    “你知道得太多。”

    “若我知道的,比你想象得还多,而且,”九笙决定,为了自己的小命,拼了!“我能帮你,你还想杀我?”

    “哦?”叶北宁上了钩,“你想怎么帮我。”

    “属下其实听说过,逐日楼挂的画像,都是列位阁主的,可这些画像中,没有王爷,是以斗胆推断……”

    他将眸子微微眯起。

    “您这阁主之位,或许有些问题,”九笙向他走近几步,开始表忠心,“旁人怎么想,属下不知道,但属下喜欢王爷做阁主。”

    “为何?”

    “答案不是很明显?这就是偏爱!在锦州城的时候,属下就说过喜欢王爷。若不是后来王爷移情别恋,看上了那花魁,伤了属下的心,属下也不会不告而别,一走……”

    叶北宁冷声打断她:“想好了,再说话。”

    “……”看来动之以情不行,那就只能晓之以理了,九笙继续往他的方向走,“王爷做阁主,比之前的阁主好太多。您是不知道,前任阁主太偏心,一品堂都他被纵上了天!您看您就不一样,您是最公正无私的!所以,属下决定,就算您这阁主之位来的不正当,属下也要帮您……把它变成正当!”

    叶北宁目光微抬,盯住了已经站在他面前的人。

    “你想怎么做。”

    “很简单,”九笙道,“除掉兰霜。”

    他平静道:“你好大的胆子。”

    “欲成大事,胆子小怎么能成!”九笙更大胆地猜,“而且,阁主早有这个想法,就别藏着掖着了。”

    四目相接,叶北宁看着她,微微一怔。

    是,她这个猜测,乍一听是挺扯的,但仔细一想,也有蛛丝马迹可寻。

    九笙分析:“兰霜此人,能力虽强,却也目中无人,而且私下里总仗着功高,不把阁主放在眼里。览星阁里,前五堂都以兰霜为尊,听他的话胜于听阁主的话。后四堂和众生堂,虽然不愿争抢,但为了能在阁里立足,无奈只能抱团取暖。属下想,王爷曾说阁中不平静,多半有此原因罢。”

    叶北宁没承认,但也没反驳。

    “之前老梅说,属下的那篇记载,前五堂都不认为该评上佳,是阁主力排众议,才给定下来。所以那篇上佳的记载,是阁主在试探兰霜罢。后来属下与云阳起争执,阁主就势罚了他,想必多少有些敲打的成分。”

    “即便如此,”他薄唇轻启,“也不能证明,本王想除了他。”

    “本来是不能,但阁主不是为属下借了一品堂的堂规么。兰霜脾气是不好,但对一品堂众史官还不错,可他今天却把云阳逐了出去,为什么?”

    叶北宁抬脚绕过她,往挂着画像的方向走:“你觉得是为什么?”

    “阁主没处罚云阳,却又借了堂规,他以为阁主是想试探,看他会不会依规处置犯错的史官。若他没有按规矩处置,阁主没准会揪住他徇私的错处,找他的麻烦。为了保住堂主的位置,他就只能弃车保帅了。不过,”她话锋又是一转,“兰霜按规矩处置了云阳,心中又有些不忿。若属下猜得不错,今日他去找阁主,约莫阴阳怪气的罢。”

    她分析了这许多,叶北宁却没说话,只是背对着她,缓缓抬头,看着悬在半空中的几幅画像。

    似在出神,亦似在发呆。

    九笙往窗边探了探头,琢磨若她现下跳出窗外,不被他抓回来的几率,应该比方才大许多。

    “你确实有些小聪明,”便是这时,他开口,“留下你,也不错。”

    “属下这不是小聪明,是大智慧,留着我定是有用的,”她放弃逃跑,“阁主,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一声轻笑从前方传来:“得寸进尺。”

    “王爷稳坐阁主之位,绝对只赢不亏,”她笑着说,“待除了兰霜,属下要做一品堂的堂主。”

    “可以,”这次他倒应得爽快,“不过入一品堂的三件事,你仍需做到。”

    “没问题。”

    他回过身来:“第二件事,本座已想好。便由你,为本座画一幅画像,挂在此处。”

    这第二件事,说容易也容易,说不容易也不容易。

    容易,是因为她深得千山老头真传,画幅画像简直易如反掌。

    不容易,是因为叶北宁那双眼睛锐利得很,若她的画让他发现端倪,发现她与千山老头相熟,那她好不容易挣回的小命,恐怕就又悬了。

    逐日楼的二楼,放着四个大架子,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记载,在书架中央,置了一方圆桌,上面正好有笔墨纸砚。

    叶北宁坐在椅子上,抱着手:“画罢。”

    “是,”九笙清咳一声,拿起笔,颇有些为难,“属下……试试。”

    半个时辰后。

    “画好了么?”

    “阁主容貌出众,需得精描细画,莫急。”

    一个时辰过去。

    “还没画好?”

    “快了。”

    一个半时辰后。

    “可以了么?”

    “大抵……”

    “罢了,”他凉凉道,“本座还是觉得除了你更方便。”

    “画完了画完了,”九笙嘴角抽动,她放下笔,站起身,“阁主,请您过目。”

    叶北宁走过来,看着纸上的画,默然好半晌,吐出一句:“你画的……是个人?”

    “阁主,您是在怀疑属下的画功?”

    他斜眼看她:“你有么?”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属下不擅作画……”

    九笙眼见他晃动了一下手腕,赶紧又找补,“但是可以练,七日,最多七日,定给阁主画一幅满意的。”

    “五日。”

    “……一言为定。”

    九笙赚了五日的时间,没用来琢磨画,都用来琢磨……

    叶北宁那一口一个要除了她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多半是吓唬她的。

    毕竟锦州城里,他连看她走上歧路都不愿,怎么会去无缘无故地害她。而且他想除了她,有的是方法和手段,大可不必在逐日楼里同她费那么多的口舌。

    “阿笙姐,”慕灵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怎么总是魂不守舍的。”

    “没,”九笙回神,“找我有事?”

    “有你的信,”她把书信递过来,“阅云轩里取回来的,加了急,你快看看。”

    九笙三两下把信取出来,打开,信上只寥寥数语,却看得她心头大惊!

    “白昀呢?”

    “今日一早有事,下山去了,”见她脸色不对,慕灵担心,“出什么事了?”

    “无事,白昀说何时回了么?”

    “没,我看他走得匆忙,没带太多衣物,应该去得不远。”

    九笙把书信揣进怀里,伸手拿过一旁的披风:“十日之内若他回阁,让他去锦州城找我。”

    “好,”慕灵应下,又问,“阿笙姐,你去锦州城做什么?”

    “救人。”

    信是宋时写的,锦州城里似乎……

    又不太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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