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笙去了观月堂。

    五日之期将至,她打算离开前,把答应叶北宁的画像画完。另外,他们两个之间有交易,也算结了个盟,盟友意识还是得有,走之前去说一声。

    结果,让她没想到的是,没有盟友意识的竟然另有其人!

    观月堂外,阿季同她道:“阁主昨日便下山了,史官不知么?”

    她要是知,还能跑这儿来找人?

    “阁主离开前,有话让属下转告史官。”

    “什么话?”

    “阁主让史官如期把画作完。”

    九笙没好气:“他人都没在,我看着空气画?我画完给空气看?”

    阿季捂嘴笑,从左袖口摸出一封信来:“阁主说,史官若是不画,就看这封信。”

    九笙把信打开,里面寥寥数语,看得她火大——

    五日之期可以后延,磨练画功不能耽搁。

    她咬牙切齿:“阁主去哪儿了?”

    “锦州城。”

    竟然也去了锦州,九笙掉头就走。

    阿季在身后问她:“史官可是也要去?”

    “是。”

    她走得大步流星。

    “阁主说,若您也前往锦州,就看另一封信。”

    九笙猛地顿住脚步,回头,脸色不郁。阿季又从右袖口里摸出一封信,递给她。

    上面的字更少——

    午时,山下悦来酒家。

    是约她同往的信。

    九笙抬头看了看天色,问:“信上只说了午时,是今日的午时?明日的午时?”

    “阁主说,过了今日,若史官来找,务必将史官留下,在阁中画画,想来这个午时……”

    是今日的午时!

    这不眼看就到了!

    叶北宁……

    她在心里恨恨地念了一遍他的名字,这厮是近来逗她上了瘾,等到了山下,没了阁主和史官这身份的束缚,她必要把最近受的气都出一出!

    九笙一路飞身下山,在凛冽刺骨的风里,愣是跑了个满头大汗,才好不容易赶在午时前到了悦来酒家门外。

    叶北宁果然如信上所说,正在等她。

    九笙抬脚走过去,坐在他对面,端起桌子中央的酒坛子,狠狠地喝了一口,才将气息喘匀。

    “你倒是不客气。”

    “阁主不也没同我客气,还写两封信,可真是闲得慌。”

    叶北宁仍戴着面具,神色藏在底下,看不清,但他唇角却是实实在在勾起来的:“消息也很灵通。”

    “不及阁主,”她反唇相讥,“锦州城的事,竟然劳您亲自出面,实在出乎属下意料。您去那儿,不是为了救史官那么简单罢?”

    “本座还能为了什么?”

    “美人呗,”九笙把手一抱,“留仙楼的笙瑟娘子还在呢,算算日子,阁主与佳人可是许久未见了。”

    话音落下,叶北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

    竟然没否认,站起身,抬脚走了。

    他这意思,是默认了?!

    “你还真是为了花魁去的?!”

    色字头上一把刀!九笙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早晚有一天,叶北宁得栽在这上面!

    锦州城在北,览星阁在南,相距有万里之遥。九笙与叶北宁一人一马,即便日夜兼程的赶路,最少也要十天。

    九笙心里很着急。

    火堆旁,叶北宁递了条烤好的鱼给她:“你与负责锦州城的洛雪相识?”

    “嗯,”她想了想,“六年前我刚去览星阁,不认识路,是洛雪将我从山下带上去的。整个一品堂里,从堂主到史官,也就只有她,没什么架子,也没什么优越感,待人很和善,我很喜欢她,白昀更喜欢她。”

    “白昀,”叶北宁缓缓道,“九品堂四侠客之一?”

    从他嘴里听到这个称号,还是一本正经说出来的,实在有些好笑。

    九笙笑出声来:“说着玩的罢了。”

    她感慨:“慕灵年纪小,比我来得晚一些,身上总有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傻气,但为人仗义;竹叶年纪比我们都大一些,最喜欢喝酒,只要在堂里,就能看到她腰间挂着个酒葫芦,时不时就会来上一口。虽然她总醉醺醺的,但在大事上,从来都最靠谱;至于白昀嘛,是我们四个当中唯一的男子,整日里穿着一袭白衣,拿着个破扇子,装的同个翩翩公子似的。”

    “装?”

    “可不是,”她咬了口鱼肉,边嚼边说,“他以前可是堂里穿得最花哨的人,还喜欢鼓捣许多小玩意儿。竹叶的酒葫芦就是他做的,还有这个。”

    九笙把手伸到披风下面,打开腰间随身携带的小兜,从里面摸出个巴掌大小的册子。

    “这个也是他做的。他说这样的小册子,比竹简或者大簿子好收拾,平日在外行走,见事不妙,揣起来就跑,免得挨揍。”

    小册子下方坠着一颗琉璃石,圆滚滚的,她每次把册子拿出了,都要忍不住摸几下。

    琉璃石在她指缝间泛着淡淡的光芒。

    “这块石头是洛雪送我的,”说到这里,九笙才发现,她在无意间,将白昀同洛雪送给她的物什放在了一起,真是挺般配的,“洛雪喜欢肃静,喜欢儒雅,白昀就让自己变成了现在这样。若有机会,你去他房里,翻翻衣柜,能翻出二十来件一模一样的白衫……”

    说到这里,她想起信上的内容,突然就有些说不下去了。

    “白昀还没同洛雪说,喜欢她呢,”她的声音消散在无边的夜色中,“若当时我没有离开锦州,而是去四处找一找,或许就找到她了,或许……”

    “嗒”的一声,额头突然一疼,九笙抬手捂住,拿眼睛瞪着身边的人:“你打我做什么?”

    “别胡思乱想,”叶北宁席地一躺,全没个当今王爷的金贵样,反而像个混迹山野的江湖客,“不悔过去之失,不忧未临之事。只说当下,你心中期盼为何?”

    心中期盼?

    宋时来信说,今年三月,洛雪离开锦州城后,一直没回来。最近一段时日,锦州城周边与他有些往来的传信者也都失了联系,他总觉得事情有蹊跷。

    “我希望洛雪安然无恙,锦州城一切太平。”

    “那便带着这样的希望,直到最后一刻。”

    九笙心头微微一颤。

    她低头看叶北宁,只见他头枕着手臂,看着天上星河,万千星光像被他收入了眼底,她也就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无数璀璨的光芒。

    不知何时,他已偏过头来。

    那透亮的目光中,又融进了她的身形。

    九笙又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此时的自己,神色安定了许多,唇角还弯着一抹笑意。

    她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撇开脸:“你果然是在吓唬我。”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叶北宁却听明白了:“你知道得太多,阁主若是旁人,除去你,没坏处。”

    “可你不是旁人,你是叶北宁,”九笙三两口把鱼吃掉,学着他的样子,闲闲地躺在地上,头枕着手臂,“是个……还不错的人。”

    叶北宁挑起眉梢,薄唇微微勾动,对她的评价,未置可否。

    八日后,两人终于赶到锦州城外。

    九笙看着不远处正发生的事,不知道此时算不算叶北宁口中的那个……最后一刻。

    一群黑衣人截住了一列商队,兵刃交接声,厮杀呼喊声,一片混乱。

    便在这混乱当中,九笙看到打头的那辆马车上,插着一面旗子,旗子上的“祝”字随风摆动,若隐若现。

    锦州城里姓祝的商户……

    她陡然想到了那个一张口就是一个“小生”的祝羡元。

    似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测,她当真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正被一个黑衣蒙面人追得四处逃窜。

    “真是那个傻书生,”她在马上蕴力,飞身而起,“快去帮忙!”

    九笙落在祝羡元身边时,他已经摔在地上,黑衣人举着大刀砍下去,她直接出掌打偏,趁着黑衣人没反应过来,腿上蕴力,一脚将人踢飞了出去。

    “快起来。”

    她矮身去扶祝羡元,傻书生借着力道从地上爬起来:“小生多谢姑娘,姑娘……”他长身一揖,继而抬头,然后怔住,“九笙姑娘,你回来了?太好了!小生还以为……”

    他眼瞳蓦地一颤,吼出来:“小心背后。”

    九笙立时回头,不过没看见偷袭过来的黑衣人,反而看到了叶北宁挺直的脊背,随风翻飞的衣袍。

    她,被他护在了身后。

    九笙动动唇角,正要道谢,却见前方的人侧过头来,瞥了她一眼:“闲话少说。”

    脸色不太好,语气……也不太好。

    九笙把祝羡元推到一边:“你先藏好。”

    “九笙姑娘小心。”

    九笙一直觉得她挺小心的,毕竟自己就这一条小命,可宝贝着呢,但……

    祝羡元躲在一辆马车后面,非得有事没事的提醒她——

    “姑娘小心身后!”

    “姑娘小心左侧。”

    “姑娘小心头顶!”

    九笙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了:“你闭……”

    “嘴”这个字,在发现一个黑衣人不知何时已经绕到了那傻书生的身后,一刀狠狠劈下去的时候,梗在了喉咙口。

    她想都没想,随手将腰间小册子抽出来,用力扔出去,刀刃被册子下方坠的琉璃石一挡,“啪”的一声。

    祝羡元听到声音,连滚带爬的躲到了离叶北宁极近的地方。

    “叶北宁,”九笙大喊,“回身,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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