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以微请假后,让自己懒惰了一段时间,电话铃不断响动。

    她接起,是夏知枚的声音,梁以微把嘴里的苹果嚼碎咽下,“怎么了吗。”

    “姐,你快来,我妈发疯了。”

    梁以微把苹果核扔进垃圾桶,“嗯?”

    她嗓音里还夹着感冒尚未痊愈的沙哑,电话那头的声音略显嘈杂,夏知枚似乎啜泣了两声,道,“姐姐,我是不是好不了了?”

    梁以微已经走到鞋柜,顺手把包拿下,“不会的,会好的。”

    说完这些她也没继续说什么了,电话挂断,梁以微打出租车去的医院。

    现在不属于周末,人少了许多,她戴着口罩还没走到房门那,就听见女人压抑的嘶喊,“凭什么啊!”

    梁以微加快了些步子,到了门口,病房里的景象一览无余。

    夏知枚跪坐在地面,女孩瓷白的脸上全是泪水,眼睛看着的是散落在地板上的病历单,梁母将她书包里的书全部抖出,又捡起一本本撕碎。

    “夏知枚,你都要干什么啊!妈妈不是和你说了,只要好好学带你去哪都行,为什么要搞这些啊!”

    梁以微走进去,把女孩眼前的病历单一张张捡起,夏知枚抓住了她的手腕,问,“姐姐,我是不是一辈子都好不了了。”

    “还想去看海吗?”

    夏知枚点了点头,却又控制不住的咬唇哭起来,她的抽泣声格外小,显得女人的嘶吼更加可怖。

    “妈妈。”梁以微开口。

    梁母停下了要往楼顶洒东西的动作,缓缓回头看她,“以微。”

    她只说了两个字,就跪哭在地面,手指被油浸的光滑而略胖。

    梁以微说,“发生什么了?”

    “你看看!”梁母撑起身子,把床上撕碎的画全部洒在了地板,揉皱,碾碎,完整的少的可怜,但梁以微还是能看出来,作画人的用心。

    “你画的吗?”

    夏知枚抓着她包上的挂坠,不断的点头,又摇头,“姐姐,我再也不画了,我好好学习,我跟上初中的进度,我再也不画了。”

    说到最后,她泣不成声,梁以微蹲下身,将手掌展在了她面前,“起来说吧。”

    可夏知枚的身体禁不起折腾,情绪让她的身体更加脆弱,现在的她像一朵干枯的玫瑰,有着色彩,却难以鲜明。

    梁以微见状,将她的泪水一点点擦干,“你画的很好,不哭。”

    夏知枚环住了梁以微,埋在她的肩窝,“对不起。”

    泪水滚烫,梁母走来,想再把那些画的碎纸扔掉。

    “别动。”

    女人身形一顿,抬头看着面前的女孩,平日里的温软在此时似乎格外坚硬,一个眼神就让她止住了动作。

    夏知枚累了,卧在病房里,梁以微把那些纸片一张张捡起,最后尽数放在她的床头。

    关上病房门后,梁母立刻就不赞成的开口,“她病好了不好好学习哪成。”

    “她又不止学习一条路。”

    “以微,不是妈妈说你,你这不是纵容她吗?她还小,这样乱七八糟搞,哪行,尤其她还生着病,医生说活过明年春天都难。”

    越说梁母就越不自觉流下泪,梁以微说,“那好歹让她活着的时候轻松点。”

    “不说她了。”梁母抬手一点点把女儿略湿的发拨开,问,“上次卤的牛肉你吃完了没。”

    梁以微想了想,冰箱下层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东西,但她最近睡的多,每天一顿粥就打发了,压根没想着要化冻去搞。

    “没吃。”

    梁母手一顿,“不喜欢吃吗?”

    “不是,我懒。”

    梁母一听就知道她又没好好照顾自己,拍了下女儿脑袋,说,“你这样我过几天再去你那,监督你。”

    梁以微说,“过几天工作忙,家里估计你不怎么能见到我。”

    梁母说,“那我就去你岗位那盯着你,看看谁家好小孩不吃饭。”

    梁以微无奈,喊,“妈。”

    说完,她们相视笑起来。

    谢竹隅从楼梯口走下来,谢心竹打着游戏,说,“电梯你非不上,每天爬五楼你不累啊。”

    “人多。”

    梁以微听见动静,回头看去,谢竹隅没玩手机,拽着妹妹的手谨防她摔下去,他轻而易举的也看见她。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他们谁也没提那天晚上的事,谢心竹倒是新奇自己哥哥会主动打招呼,她踮脚拿下谢竹隅一边的耳塞,压低音量,“你们熟啊。”

    谢竹隅娴熟的把耳机塞回去,“你吃了吗?”

    梁以微眨了眨眼,谢心竹看着她,有些不可思议,最后她确定是和自己讲话后才开口,“没,现在都下午了。”

    谢竹隅:“嗯,那你就是中饭没吃,晚饭也没吃。”

    梁母说闻言,急得拍了两下女儿,“你这不早说,妈给你买点面包。”

    “不用,我待会回去会吃的。”梁以微赶忙抓住梁母,打岔道,“您先去照顾夏知枚吧,她醒了没看见你又要到处找了。”

    “你妹妹还在睡,我现在给你去买,你站这等我。”梁母抽出自己的手就往医院小卖部那跑。

    谢竹隅说,“粥放在了冰箱里。”

    梁以微说,“我知道,喝了,最近休假的多,就没空补,昨天刚好喝完。”

    “等会!”谢心竹关上手机,跑到了他们中间,眼睛溜圆,“你怎么回事,跟我说不上几句,跟她就在这吃没吃,喝没喝的?!”

    谢竹隅垂眸,“你有可能让自己饿着么?”

    “没可能啊!”

    “那我问屁。”

    梁以微看了眼他,这倒是第一次她听见谢竹隅讲脏话,哪怕不算很脏,但让谢心竹不爽足够了。

    “你问了才能知道你亲爱的妹妹有没有吃东西啊,万一我心情不好失恋了不想吃,你这时候问了不就能雪中送炭了?”

    谢竹隅看了谢心竹两秒,道,“谁稀罕。”

    “那我因为这件事受到伤害了,给我补偿。”

    她手张开,明晃晃的抢劫样。

    “你和谁谈恋爱了?”

    谢竹隅抓住了上句话的重点,谢心竹心里一慌,“没啊,没谈,我这才高二,学习很重要的好吧。”

    谢竹隅压着眼皮,睨她,“谢心竹,你最好别让我逮到。”

    眼看场面要变成拷问,梁以微适时开口,“那我先回病房了。”

    “嗯。”

    谢心竹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收手转身,对着梁以微挥,“姐姐慢走。”

    梁以微弯唇,“下次见了。”

    下午病房阳光充足,梁以微没回家,坐在夏知枚床边陪着。

    “姐,你说我画画有错吗?”

    梁以微看她,问,“你喜欢画画吗?”

    夏知枚垂下头,手指不安的绞动,蓝白的床单越来越皱,最后,她似是哭了,豆大的泪水砸下。

    “我喜欢,但是妈妈不支持。”

    “知枚,你妈妈不是你的一切,如果很喜欢那就去做吧。”梁以微笑了,手搭上了她的头发,“你长大了,姐姐相信你。”

    女孩抬起头,眼睛通透,梁以微不自禁的抚上了她的眼睑,夏知枚不适应的躲开,又听到梁以微轻说,“真漂亮。”

    夏知枚知道她在夸自己的眼睛,兴致又起来,“我这眼睛黑的太正常,我想要你那样的,浅茶色,多漂亮。”

    “你看看,又搅上你姐了。”

    梁母提着一兜面包回来,嘴里还有着几分数落,“夏知枚,你看看你自己,每天吃睡,就让你好好读个书你还要搞那些乱七八糟的。”

    夏知枚抿着唇,没说话。

    梁母留了几个面包在桌上,其余全部塞到梁以微手上,“你看看你这么瘦,还不要吃,瘦那样跟病秧子有什么区别。”

    “以微,你好好的,健康点,妈妈还想陪着你们,都好好的。”

    说到最后,梁母泪光若现,梁以微抽出几张纸,边擦她脸边说,“我没事,就是放假懒。”

    梁母又唠叨了几句,夏知枚没顶嘴,就静静听着。

    “以后别画画了,好好上课。”

    这像是啰嗦的结束语,夏知枚却开口了,“我挺喜欢画画的。”

    一句话,让梁母表情生硬了许多,好半响,她才说,“你喜欢画画什么?”

    “……。”夏知枚沉默,梁母继续道,“那顶多就是你的兴趣,你还小,兴趣能当饭吃吗?”

    “能。”

    她出乎意料的回答,最后拿出藏在枕头下的平板,“我现在约稿一张画已经能有四五十了。”

    梁母一时无言,外面夜色渐沉,消毒水的气味又一次涌上头,梁以微开口,“我想先走了。”

    梁母看了眼时间,帮她把东西全部理好,“回去小心点,毕竟是女孩子。”

    “好。”

    梁以微刚走出医院,手机信息铃就一响,以为是王惠有什么工作上的不懂,或者吐槽,她没立刻查看。

    梁以微到路边买了个红薯,在等老板拿时,她才查看了信息。

    不是王惠。

    这个人的头像有些陌生,但名字,梁以微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忘。

    备注:“谢竹隅。”

    就一条消息,很短,她甚至都无需点进去。

    “请你吃饭。”

    梁以微手指顿了两秒,最后看了眼手里还热乎滚烫的红薯,“我有饭吃了。”

    像是怕谢竹隅不信,梁以微拍了张红薯的照片过去。

    隅:“?”

    隅;“夏天,红薯?”

    。:“嗯,饿了,随便垫的。”

    隅:“谢心竹要你过来。”

    。:“?”

    对面没有再说,只是一个定位发过来,去不去由梁以微自己选择。

    女孩穿着白色衬衫,咖色短裙给她多添了几分温柔,滚烫的红薯搁着塑料袋就将她手心捂的发烫。

    那个定位不远,就在医院对面的商场,梁以微抬头往那个方向看过去,街道熙攘,来来往往,她似乎就是很小的一粟,这个夏天实在太过闷热,梁以微转身把红薯扔进了垃圾桶。

    有饭蹭,不蹭白不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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