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救芳娃
董方脚步过于常人，一路急行之下卯辰之交便已上了山。爬至半山眼前突现的景色让董方倒吸一口凉气。
竹草掩映之中他依稀看见前方有一口湖泊，周围高耸之地如拔地而起，硬生生聚了一盆水来，放眼望去也不小，围成了一块三角湖的模样。
四周山青之碧绿湖水之蔚蓝正让董方往忘我肆意地欣赏，不远处却传来一声喊叫声。
他眼神扫视一圈很快捕捉到了湖边的一个身影，那是一个小女孩，她慌乱地朝着湖中呼喊，定睛一看湖中另一个小女孩不住地扑腾。
糟了，那女孩落水了。
这个想法才浮现在董方脑中，他的脚已经跑出去半里地了。他如急行闪电般拨开杂乱草堆风尘仆仆地赶到湖边，未做停顿便飞身跃入河中，他沉入水底后片刻张开一只手臂，随着身躯露出水面小女孩也搭在他的手臂上重新大口呼吸起来。
董方将孩子放在岸上后使其侧躺，手上一刻不停地按压，直到一道咳声出现，孩子呛入胸腔的水被吐了出来董方才停下动作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岸上呼喊的女孩看到妹妹得救顿时放松，一屁股坐在了草堆上放声哭了出来。
董方抽出空来摸摸了姐姐的脑袋：“小女娃，方才没哭，现在就更不消哭啦，你妹妹好好的呢。”
姐姐听到这话笑了一下，但眼睛还在流泪，当真是笑比哭难看了，可见真是把她给吓坏了。
在水中挣扎时妹妹的衣带便不知被什么勾了去，脚上也缠上了水草，董方将水草扯去却不留心将衣裳也带开了，他连忙把头别过去。
却察觉有哪里不对劲。
一旁的姐姐已经擦干了眼泪忙凑过来给妹妹整理衣服，嘴里说着：“妹妹，是这位哥哥救了你，要说谢谢哥哥。”
“谢谢哥哥。”一道甜美的童声拉回董方的思绪。
许是自己看错了吧，他心里这样想。
远处几个人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为首的是个妇人，她踉踉跄跄地跑过来嘴里念叨着：“造孽呀，让你们连两个不要乱跑。”
走近后看到姐姐妹妹的模样便慌了神，“这是怎么了。”
姐姐看起来是个伶牙俐齿的，立马把来龙去脉说清楚了。又对大人说：“是这位哥哥救了妹妹。”
董方浅笑一声，正准备道一句“不客气”，谁承想几人不似想象中的那样对他道谢，倒是忙上前把妹妹裹了个严实警惕地打量他道：“你是谁？”
旁边的汉子紧接着问：“是从哪儿来的?”
董方虽愣了一下，不过很快提起了手中的包袱掂了掂，发出了一阵叮呤咣啷声响，道：“我从徐州来，要到晋州卖点金银首饰。”
听董方说罢，女孩他爹才稍稍放下了警惕，出言邀请董方到他们家喝口茶再走，但女人随即皱眉犹豫，抬眼看向男人，眼中略带不满于忧虑。
男人低头轻声说：“这人若是那些人，今天也不会救我们芳娃了。”
许是觉得男人说的话有道理，女人便也没说什么，引着董方到家中去了。
待到家中他们便去给董方倒水了，趁着这个间隙他四下观察了一番。他着放眼望去这里房屋连成一片很是集中，想起那日敏之说山上老人孩童、男人女人都有，他细细一看，确实老少皆有却是上了年纪的多，男子也有却不见小个子的孩童，除了刚才见到的……
“来，喝水。”
董方接过抿了一口便话起了家常：“听说晋州人富得很，我这回应该能挣上两个字儿了。”他拍了拍包袱。
男人没什么表情，只是挤出了一个笑容附和。
他自言自语道：“原来我爹还在的时候听说晋州是捕鱼为生，也不知什么时候便富起来了，连我们外地人都听说了。”
男人嘴角抽动，但还是不为所动。看来还得添点柴火。
董方故作神秘，身子往男人那头倾，侧耳低声说：“欸，我来前听说晋州人干的行当可不是东西了，说是什么，说是卖孩子呢，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一会说罢，在院子一旁晒谷子的女人手中的簸箕点掉落在地。
男子拍桌而起，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你到底是什么人，少放这些无根无据的狗屁！”
董方连忙拱手赔笑：“我这是道听途说，您消消气。”
“我也觉着不可能，那事可是犯法的，那晋州府衙还能放任不管吗？”他摆摆手，“都是谣传。”
男人听此话倒是露出了不屑的神色，“呵，府衙那帮人……”
女人连咳几声才把男人要说的话盖了下去。
见势不对董方也不继续往下说了，话锋一转：“老大哥，这地界也算晋州吧，怎得不在山下做营生，跑到山上来过活了。”
男人随即无奈摇头，苦笑道："我见你也是认识几个字的，你可有听说过一句话叫做‘贫无立锥之地’。"
“‘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这说的是前人井田之制。”
男人抬起眉毛深深叹了一口气，那额头随之堆起了褶皱，直到他把这口气吐完了才消散下去，他说道：“我们这些人不说田连纤陌，总还是有家里留下的祖产良地。奈何我们贫呀，又立足之地慢慢地也没了。”
这是怎么说的。
“小兄弟，你就不要问太多了这里头说不清楚，知道多了对你也没好处。”他回头看了眼屋里，“只要两眼一睁家人皆在身旁就好，饱一顿饿一顿也无妨，我们也知足了。”
见男人虽浑身发红，脸上坑坑洼洼，但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竟给人一种安宁之感。董方看其他房屋门前的人，想必他们也是一样的想法吧。
他确实也不能问得过多，万一打草惊蛇便不好了。
他还有一句话想问：“如果以后你们有机会下山，你愿意吗？”
男人未做思考便回答了：“谁会下山去。”他停顿一会又道：“不过，真有那么一天的话，也很好。”
董方会心一笑，道了别后便要走了。这时候小女孩从屋里跑出来，“我可以送送这位哥哥吗？”
男人点了点头：“去吧玉娃，别走太远。”
玉娃上前拉着董方的手，她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刚才哭过后眼周还泛红，此刻有如年画娃娃般可爱。
她问董方：“哥哥，你是从外面来的对吗，外面是怎么样的呢？”
董方蹲下来双手拉着她：“外面啊，好多好吃的，有酥痨、甜糕、烧饼，对了我这有几个饼你拿去吃。”
玉娃哪里吃过这样馅大饱满的肉饼，接过来就咬了一大口，正想再咬一口的时候牙齿却停在了离饼几寸的地方。
“哥哥，这些都是给我的吗，我能带回家吗？”
“当然可以啦。”
玉娃把饼小心翼翼地重新用纸包起来，又道：“哥哥，外边肯定不止有吃的吧。”
“那是，还有高楼琼宇、有绝技杂耍、有车水马龙……”越说玉娃的眼神愈发炯炯有神了，董方停下来对她说：“玉娃是想到外面看看吗？”
小女娃用力点了点头。
“等着哥哥，会带你出去的。”
二人一大一小挥手作别，董方走远了绕着他们这一连片的屋子走了一圈才下山，路上他一路思考着，他思考着这一家子说的话，也回忆着冯贺告诉他的张小银的话。
可以肯定晋州有面老爷这样的人物专做买卖孩子的事，还专挑男娃娃。面老爷以钱财交易，晋州的百姓也许是被威逼利诱，也许是见钱眼开，便做了这个交易。
交易成了的人家马上便有大笔钱财，他们可以拿着这笔钱去挥霍，去大吃大喝、去购置家产。若是没有生出男童的人家便没有这等阔气了，只能看着别人大手大脚，甚至看着别人将自家田地房产给挤占了去。
这简直就成了人人惧出丁的所在。
待到回去时，已经是未时了，董方想赶紧把自己这一趟的见闻告诉吕大人，可她却不见人影。
他只好与臻王商讨，萧臻让他写在纸上以免遗漏，他便就着将落的夕阳执笔点墨。他一边写萧臻一边在旁侧看，闲来无事萧臻还磨起了磨。
董方握着笔顿悬在空中，脸上皮笑肉不笑地道：“王爷，你饶了我吧，你给我磨墨这像话吗？别折煞我喽。”
萧臻撇嘴一笑：“你这嘴皮子一会不磨怕它粘上了是吧，写你的。”
董方从夕阳照竹叶时开始写，一直写至落日映竹根，总算是写完了满满当当三张纸。待到最后一字落笔时，萧臻也看罢了。
他攥着纸抖落道：“什么叫满纸荒唐言，这就是满纸荒唐言。”他看向窗外，“也不知有多少人一把辛酸泪了。”
“董方可回了。”
屋外传来一声脆亮的声线，随之而来的便是谈不上稳重的脚步，一听便知来人是三步并作两步跑。
萧臻和董方不愿让来人多跑，便赶忙拿着纸出了屋。
董方先道：“寺丞大人，我回来啦。”
竹草掩映之中他依稀看见前方有一口湖泊，周围高耸之地如拔地而起，硬生生聚了一盆水来，放眼望去也不小，围成了一块三角湖的模样。
四周山青之碧绿湖水之蔚蓝正让董方往忘我肆意地欣赏，不远处却传来一声喊叫声。
他眼神扫视一圈很快捕捉到了湖边的一个身影，那是一个小女孩，她慌乱地朝着湖中呼喊，定睛一看湖中另一个小女孩不住地扑腾。
糟了，那女孩落水了。
这个想法才浮现在董方脑中，他的脚已经跑出去半里地了。他如急行闪电般拨开杂乱草堆风尘仆仆地赶到湖边，未做停顿便飞身跃入河中，他沉入水底后片刻张开一只手臂，随着身躯露出水面小女孩也搭在他的手臂上重新大口呼吸起来。
董方将孩子放在岸上后使其侧躺，手上一刻不停地按压，直到一道咳声出现，孩子呛入胸腔的水被吐了出来董方才停下动作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岸上呼喊的女孩看到妹妹得救顿时放松，一屁股坐在了草堆上放声哭了出来。
董方抽出空来摸摸了姐姐的脑袋：“小女娃，方才没哭，现在就更不消哭啦，你妹妹好好的呢。”
姐姐听到这话笑了一下，但眼睛还在流泪，当真是笑比哭难看了，可见真是把她给吓坏了。
在水中挣扎时妹妹的衣带便不知被什么勾了去，脚上也缠上了水草，董方将水草扯去却不留心将衣裳也带开了，他连忙把头别过去。
却察觉有哪里不对劲。
一旁的姐姐已经擦干了眼泪忙凑过来给妹妹整理衣服，嘴里说着：“妹妹，是这位哥哥救了你，要说谢谢哥哥。”
“谢谢哥哥。”一道甜美的童声拉回董方的思绪。
许是自己看错了吧，他心里这样想。
远处几个人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为首的是个妇人，她踉踉跄跄地跑过来嘴里念叨着：“造孽呀，让你们连两个不要乱跑。”
走近后看到姐姐妹妹的模样便慌了神，“这是怎么了。”
姐姐看起来是个伶牙俐齿的，立马把来龙去脉说清楚了。又对大人说：“是这位哥哥救了妹妹。”
董方浅笑一声，正准备道一句“不客气”，谁承想几人不似想象中的那样对他道谢，倒是忙上前把妹妹裹了个严实警惕地打量他道：“你是谁？”
旁边的汉子紧接着问：“是从哪儿来的?”
董方虽愣了一下，不过很快提起了手中的包袱掂了掂，发出了一阵叮呤咣啷声响，道：“我从徐州来，要到晋州卖点金银首饰。”
听董方说罢，女孩他爹才稍稍放下了警惕，出言邀请董方到他们家喝口茶再走，但女人随即皱眉犹豫，抬眼看向男人，眼中略带不满于忧虑。
男人低头轻声说：“这人若是那些人，今天也不会救我们芳娃了。”
许是觉得男人说的话有道理，女人便也没说什么，引着董方到家中去了。
待到家中他们便去给董方倒水了，趁着这个间隙他四下观察了一番。他着放眼望去这里房屋连成一片很是集中，想起那日敏之说山上老人孩童、男人女人都有，他细细一看，确实老少皆有却是上了年纪的多，男子也有却不见小个子的孩童，除了刚才见到的……
“来，喝水。”
董方接过抿了一口便话起了家常：“听说晋州人富得很，我这回应该能挣上两个字儿了。”他拍了拍包袱。
男人没什么表情，只是挤出了一个笑容附和。
他自言自语道：“原来我爹还在的时候听说晋州是捕鱼为生，也不知什么时候便富起来了，连我们外地人都听说了。”
男人嘴角抽动，但还是不为所动。看来还得添点柴火。
董方故作神秘，身子往男人那头倾，侧耳低声说：“欸，我来前听说晋州人干的行当可不是东西了，说是什么，说是卖孩子呢，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一会说罢，在院子一旁晒谷子的女人手中的簸箕点掉落在地。
男子拍桌而起，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你到底是什么人，少放这些无根无据的狗屁！”
董方连忙拱手赔笑：“我这是道听途说，您消消气。”
“我也觉着不可能，那事可是犯法的，那晋州府衙还能放任不管吗？”他摆摆手，“都是谣传。”
男人听此话倒是露出了不屑的神色，“呵，府衙那帮人……”
女人连咳几声才把男人要说的话盖了下去。
见势不对董方也不继续往下说了，话锋一转：“老大哥，这地界也算晋州吧，怎得不在山下做营生，跑到山上来过活了。”
男人随即无奈摇头，苦笑道："我见你也是认识几个字的，你可有听说过一句话叫做‘贫无立锥之地’。"
“‘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这说的是前人井田之制。”
男人抬起眉毛深深叹了一口气，那额头随之堆起了褶皱，直到他把这口气吐完了才消散下去，他说道：“我们这些人不说田连纤陌，总还是有家里留下的祖产良地。奈何我们贫呀，又立足之地慢慢地也没了。”
这是怎么说的。
“小兄弟，你就不要问太多了这里头说不清楚，知道多了对你也没好处。”他回头看了眼屋里，“只要两眼一睁家人皆在身旁就好，饱一顿饿一顿也无妨，我们也知足了。”
见男人虽浑身发红，脸上坑坑洼洼，但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竟给人一种安宁之感。董方看其他房屋门前的人，想必他们也是一样的想法吧。
他确实也不能问得过多，万一打草惊蛇便不好了。
他还有一句话想问：“如果以后你们有机会下山，你愿意吗？”
男人未做思考便回答了：“谁会下山去。”他停顿一会又道：“不过，真有那么一天的话，也很好。”
董方会心一笑，道了别后便要走了。这时候小女孩从屋里跑出来，“我可以送送这位哥哥吗？”
男人点了点头：“去吧玉娃，别走太远。”
玉娃上前拉着董方的手，她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刚才哭过后眼周还泛红，此刻有如年画娃娃般可爱。
她问董方：“哥哥，你是从外面来的对吗，外面是怎么样的呢？”
董方蹲下来双手拉着她：“外面啊，好多好吃的，有酥痨、甜糕、烧饼，对了我这有几个饼你拿去吃。”
玉娃哪里吃过这样馅大饱满的肉饼，接过来就咬了一大口，正想再咬一口的时候牙齿却停在了离饼几寸的地方。
“哥哥，这些都是给我的吗，我能带回家吗？”
“当然可以啦。”
玉娃把饼小心翼翼地重新用纸包起来，又道：“哥哥，外边肯定不止有吃的吧。”
“那是，还有高楼琼宇、有绝技杂耍、有车水马龙……”越说玉娃的眼神愈发炯炯有神了，董方停下来对她说：“玉娃是想到外面看看吗？”
小女娃用力点了点头。
“等着哥哥，会带你出去的。”
二人一大一小挥手作别，董方走远了绕着他们这一连片的屋子走了一圈才下山，路上他一路思考着，他思考着这一家子说的话，也回忆着冯贺告诉他的张小银的话。
可以肯定晋州有面老爷这样的人物专做买卖孩子的事，还专挑男娃娃。面老爷以钱财交易，晋州的百姓也许是被威逼利诱，也许是见钱眼开，便做了这个交易。
交易成了的人家马上便有大笔钱财，他们可以拿着这笔钱去挥霍，去大吃大喝、去购置家产。若是没有生出男童的人家便没有这等阔气了，只能看着别人大手大脚，甚至看着别人将自家田地房产给挤占了去。
这简直就成了人人惧出丁的所在。
待到回去时，已经是未时了，董方想赶紧把自己这一趟的见闻告诉吕大人，可她却不见人影。
他只好与臻王商讨，萧臻让他写在纸上以免遗漏，他便就着将落的夕阳执笔点墨。他一边写萧臻一边在旁侧看，闲来无事萧臻还磨起了磨。
董方握着笔顿悬在空中，脸上皮笑肉不笑地道：“王爷，你饶了我吧，你给我磨墨这像话吗？别折煞我喽。”
萧臻撇嘴一笑：“你这嘴皮子一会不磨怕它粘上了是吧，写你的。”
董方从夕阳照竹叶时开始写，一直写至落日映竹根，总算是写完了满满当当三张纸。待到最后一字落笔时，萧臻也看罢了。
他攥着纸抖落道：“什么叫满纸荒唐言，这就是满纸荒唐言。”他看向窗外，“也不知有多少人一把辛酸泪了。”
“董方可回了。”
屋外传来一声脆亮的声线，随之而来的便是谈不上稳重的脚步，一听便知来人是三步并作两步跑。
萧臻和董方不愿让来人多跑，便赶忙拿着纸出了屋。
董方先道：“寺丞大人，我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