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含章神色晦暗不明,似未察觉异常。

    看着窗边映出的影子,闵修仁三魂惊掉七魄,张口还未出声,旁边的人一只手搭在他肩上拍了拍,另一只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闵修仁擦擦额头上的冷汗,点头,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满脸期冀地看向聂含章,唯恐弄出一点声响惊动屋子里面的人。

    聂含章抬手向后招了招,而后将手中火把不动声色地递给闵父。

    护卫悄然递来弓弩,他接过试了试手,盯住屋内一高一矮两个影子,面色平静深沉。

    闵意安立在原地,仿佛连自己呼吸都可以听到。若非外面火光大亮,都要让她误以为人已经撤走。

    “如若在下当真进门搜了,闵姑娘待如何?”淡淡的声音传进屋内,虽然隔了一扇门窗,闵意安听得清清楚楚。

    脖子上的利剑闪着寒芒,闵意安动唇,接话道:“聂大人若当真领人搜了小女的闺房,届时小女便只能厚颜,攀了大人这棵高枝。大人应有所闻,小女闺誉一向不太好。来日若连累大人清名受损,还请大人担待。毕竟若无今日这因,自不必承受来日那果,是否就是这道理?”

    屋外传出聂含章的闷笑声。闵意安摸不明白,他笑什么?

    护城司的护卫面面相觑,不明白他笑何。

    闵修仁望心急如焚,没有心思管他是笑是哭,一心想的都是多耽搁一时,意意便危险一分,可急死他了。

    “闵四姑娘当真牙尖嘴利,若天下女子都似姑娘这般辩才了得,何谈闺怨!不过还请闵四姑娘记得今日所言,在下常记于心了。”聂含章挂着笑,当日那费家公子就是这样中她招的吧。

    反应过来的闵意安脸颊发烫,似有被人戏耍之感。她捏捏手,压下心头的怒意。若非身旁还有个拿剑压自己的人,她当真要出去好好与他理论一番,问问他,戏耍她是不是很好玩?!

    聂含章手握三支弓箭,不知何时已悄然行至窗外。

    弓弦呈满月之状,箭矢蓄势待发。

    院内众人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

    螳螂在明黄雀在暗,隔了层窗,有的放矢能有几分把握?执剑之人近在咫尺,一念之间便能要了她的命。夜闯禁宫,必不是寻常之辈。将守藏使打伤,所图为何?这人到底想要在禁宫寻到什么?

    聂含章目光如炬,手指在弓弦与扳指的压迫下手退了血色。

    屋内身影晃动。

    ‘吭铮’

    箭矢脱弦在纸窗上留下三个孔,烛光瞬间倾泄而出。

    三道冷风扑面而来,黑衣刺客反应神速,身躯后倾,曲肘提剑格挡。箭矢钉入身后梨花木上,入木三分。

    人质脱手,伸手欲抓。窗户陡然破碎,木屑横飞,一个身影破窗而入正踢其胸口。

    黑衣人被迫收回手,后空回翻半圈险险躲过一脚。

    双足踢空,聂含章双腿收势跃至木门之上,借助箭矢回弹稳落半蹲在地上。

    见状,黑衣人一声冷笑。

    手无寸铁竟妄图阻拦捉拿自己,未免狂妄!

    雪白的剑在灯火下闪着冷芒,仿佛久渴的妖魔,正待饱饮。

    一声怒喝打破诅咒。

    “接着!”

    刀器在地上划过滚动的呲剌声震得人槽牙发酸,聂含章凭借耳力生生接住那方扔过来的刀器。

    那是一把尺长的匕首,摸到刀鞘上的异文,聂含章面色微凝,他迅速抽刀,刀身出鞘的瞬间寒光乍现,白芒刺眼。

    早在黑衣人脱手瞬间闵意安便像个泥鳅一样滑走,见他手无寸铁,闵意安火速取过流云手中的匕首使尽浑身力气扔过去。

    见其就那般容易脱手,还跟自己作对,黑衣刺客气得要吐血。

    早知她这般狡猾的女子,还不如一早就结果了她!真是不知好歹一祸害!

    不过说什么都晚了。

    既然如此,便成全他们,两个都杀了为好!

    长剑刺破黑夜向它的对手袭去,呼剌声仿佛夜的嚎叫。聂含章侧身挡过,白刃险划过耳畔。接着那方蓄力直逼颈项,聂含章俯身躲开,而后双腿发力趁机起身,同时直击对方腋下。

    黑衣人收回长剑躲避其攻击,长剑与断刃互不相让,不死不休。兵刃撞击的声音不绝于耳,在黑夜里划下一道道白泓,迅疾如风。

    闵意安火速开了房门,冲外面喝道:“捉住他,有刺客!”

    ‘砰’一声,屋内的人破窗打到了屋外。

    护城军早就将屋子围得水泄不通。

    一番打斗之后黑衣人滚落在地猛吐一口鲜红。见大势已去,暗中运功气沉丹田,展身向屋檐飞去,妄图仗着轻功遁逃。

    聂含章似早预料,从护卫身上抽出铁鸱,放绳勾住对方的脚。半只身子已经跃过屋檐的人狠狠摔了回来,被护城军团团围困。

    “大人你没事吧?”高弦望向聂含章急问。这贼人剐了不为过。

    “无恙。”聂含章看了一眼地上的人,嘱咐将人捆回刑部。任凭那人如何气急败坏破口大骂,聂大人再没施舍他一眼。

    此贼这般狡猾,身上诸多疑点,恐要一番厉审才能审出结果。不过那之后都是刑部的事了。

    直至此时此刻他才有精力分心望向那个弱质纤纤的女子。

    “闺女没事吧?那贼人可伤到哪里?这天杀的,定要刑部的人扒他那一层皮才叫好!”闵修仁惊魂未定,拉着闵意安好一番查看,平日厉斯文闲散,事事都是闲事从不挂心头的人惊得脸都白了。若真伤了他的闺女,他定不会饶其!

    想到这闵修仁就气急后怕,薅了棍子要将人揍一顿,闵意安与聂含章连将人拦下。

    “你们放手,不敲这蟊贼一顿老夫心头难受!让你闯我闺女房间!让你做那梁上君子偷袭杀人!”

    他愤愤,闵意安拉不住。那刺客大约这辈子都没料到自己堂堂飞云客,江湖颇有名头,竟被这半百的老头喊做蟊贼。当即红了眼,挣着便要起身杀人。

    人都在眼皮底下了还能这般张狂,高弦抽了刀正要把人压制,一道身影闪过一脚踹在其心窝口,黑衣刺客一口污血吐出倒地之后再没有爬起来。

    众护卫军皆不敢看聂含章一眼。大人这是发怒的征兆啊,这窝心脚踹得狠!

    从城头追到闵府,兜兜转转耍着人玩,像什么话!都这劲头上了还不老实,跟谁耍性子!

    聂含章冷声道:“捆实了,不要再动一下。”

    护卫紧忙取下铁鹄上的绳子把人捆得一动不动。

    聂含章面色阴寒盯了地上之人一眼,而后挥手示意先将人抬出去。

    闵修仁待要追,聂含章拦住人道,“今夜之事叨扰,实属无奈。多谢闵老爷、闵四姑娘协助配合。二位这份功劳护城司那边讨不了赏,聂某这定会记在心里。”

    “就这么走了?他闯我女儿闺房,挟持我闺女的账还没跟他算完呢!”闵修仁似没有听到聂含章的重点,一心一意都扑在给女儿报仇泄恨上。

    闵意安急忙拦住老父。护城司拿人,那是有理有据,乃奉旨捉拿夜闯禁宫的刺客。闵家拦人无论如何也是说不过去的,不论有何理由都不能阻挠朝廷公办。

    聂含章行至二人面前,再开口已经没了方才的冷厉之色。面上平和看不出一点动怒的样子,“此乃朝廷要犯,聂某之责便是将其带回。闵四姑娘的声誉,在下……”

    “不用补偿。”闵意安接过,生怕对方说出惊世骇俗的话。她倒是没忘,方才隔着一墙二人说的话。

    那时顾着脱险,一心想着调离刺客的注意力,又恐聂含章擅自出闯入,刺激惹得歹人一刀结果了自己,是也两面夹击下胡言乱语。

    如今想来,任是闵意安感叹有惊无险,也断绝不会去接那时的话。

    急中生智而已。

    “闵姑娘的意思是?”

    “聂大人深夜公干,实属劳累。捉拿刺客本就惊险,为都城百姓安危这般不辞辛劳,实为清流一派之表率。若能奉出微薄之力助到大人,实乃我等平民之幸事,万不敢妄想其他。大人夤夜辛苦,这便不留大人了。”

    闵意安规规矩矩福了个身礼,难得规矩一回,与平日判若两人。若非在场的人都知她为人并非本分木讷之人,当真要以为她是个闺中秀女千金小姐了。

    自己的女儿何时这般中规中矩了?

    知女莫如父,闵修仁一眼便看出自己的女儿恐是不想与这个姓聂的有所牵连。于是向那贼人讨要说法的心思也歇了,只叹道:“下次追人莫要再追到鄙府,年纪大了,不禁吓。小女胆小,受惊了怎么办!”

    闵意安知晓有一双眼睛一只看着自己,她缓缓抬头回视微微一笑,不卑不亢之态。

    难以想象她是老父亲口中胆小之人。

    聂含章看着她,半晌未语。夜色浓厚看不真切其眼中是冷意还是无意。

    许久,聂含章清冷的声音缓然道:“闵四姑娘志高,立了功却不居功讨赏,敢问天下又有几人!在下是个俗人。姑娘这么着急忙慌推辞,是怕在下向姑娘问赏吗?”

    闵修仁:“……”

    这是哪出?

    他一护城司主事,她自言不敢高攀。他没完没了了?

    闵意安笑僵在脸上。

    他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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