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清扬下马。只见长白石塘边,绿叶扶疏。而裴断正站在其中,捏碎蛋黄,扔入水塘。

    五色锦鲤渐渐游来。

    简清扬问:“做何?”

    黑衣青年道:“养龙。”

    如果是别人说,简清扬会认为是在胡诌,但是裴断口中说来,简清扬知道是认真的。

    毕竟是少年相识的朋友,知道裴断从不妄言。

    “我见到了一个鲁朴氏。”简清扬道。“与这些锦鲤不啻天壤。”

    裴断没有理会,依旧在扔碎蛋黄。

    简清扬有时会觉得,裴断自二十来岁从洧川被逐后,神智出现问题。毕竟他获得人身自由的代价,就是大脑被精细地破坏掉一部分。

    但裴断的眼神,清晰,坚定,而且清醒,明定。

    简清扬沉默一会。裴断喂完鱼。回头看他:“你见到鲁朴氏,然后?”

    简清扬道:“他身边跟着一个有帝相的随从。”

    “断,”简清扬道,“我知道不可能让你放弃养…龙,这也是你唯一的人生乐趣。”

    “但与其养一条不知是否成千上万年才能出现的鲤龙,不如直接去追随他们,助其成帝?”

    裴断闭眼。

    而后睁开清明的眸子,澈静道:“我选养龙。”

    “断…!”

    裴断却是全然相信自己会成功。

    一如当年在裴家的族议上,他满怀昂扬的信心,对家主们道:【我发现了养龙之法,今后云华不再只有鲁朴氏的真龙。】

    一时举族骇异。

    而后由裴二亲自提审他,让他放弃,今后不准再提。

    他却不依不饶。

    于是裴策道:【如果你一意孤行,便不能再留在洧川,否则只会引发不可控制的灾祸。】

    【是生是死,你自己选。】

    裴断叩下头去:【愿活。】

    活,便是去其脑域,使其忘却。而后身体半废,流逐出族。

    幸而简清扬收留入桐柏城,慢慢将养多年,才能行走。又七年,才再次推演出已经空白的养龙术。

    便于长白石塘再行此道。

    简清扬坐在一旁石上,双手捂脸。只能接受兄弟已经不是正常人的现实。

    锦鲤在平平无奇的碧水塘里怡然往来。

    或红,或金,或青,或白,或黑,或粉……

    简清扬叹了口气,起身道:“断,过两天我再来看你。”

    裴断嗯了一声。

    简清扬便就离开,水塘边的鹅掌楸已经生长出黄绿的花苞,在清晨的阳光下勾上一侧金边。

    裴断道:“你等一等。”

    “怎么?”简清扬回身问。

    裴断指向他。

    简清扬顺着他的指示,向右看去。

    鹅掌楸宽大的叶片下,隐隐有金线流动。

    简清扬顿了顿,轻轻抬手,抬起花苞下的枝叶——“扑凌”!

    只见水花和波纹涟漪。

    简清扬抬头,看到裴断在笑,明眸灿亮:“我怎么说的?”

    简清扬顿了半晌,方道:“我不曾看清。”

    裴断明白告诉他:“已有龙鳞。”

    “为什么是龙鳞。”简清扬不信。

    裴断笑而摇头,颇有不必多言废语的意思。

    简清扬又站一会,见裴断依旧在观他的五色鲤鱼,便就离开。

    高高的白墙外,初开的枣花正香。枣树下,徵大爷正在和另外一个大爷下棋。虽然答应儿子来顶班,但无论是为帝还是为父,徵从来不理政务,所以便将太守府的事宜一概交给震泽打理。

    “你老婆呢?”下白棋的大爷问。

    “买菜去了。”徵思忖棋步,道,“应该能碰上你的太监。聊一上午不是问题。”

    大爷:“......”

    枣叶微微纷乱。大爷笑道:“你不在家,一个貌美后生翻你家墙进去了。”

    徵啧一声,皱眉道:“下棋!少管,将军!”

    大爷顿时骂骂咧咧,不情不愿地掏出二两银子,推给徵。

    司暗按照玄鸟乌衣远程指导,准确找到了东雷震泽的卧房。窗明几净,一尘不染。木兰花的枝影浮在雪白的宣纸上。多年以前,他俩爱玩“描影”的游戏。千载春秋过去,东雷震泽还会自己玩么。

    司暗并没有找到画纸。

    只有一团扔在案下的皱巴巴的废纸。

    捡起看时,是一张狂草的《减字木兰花》,龙蛇飞舞,笔意摧折。道是:

    【冬木兰时,雪桥空空行路难。牵马独回,独回长道漫无言。

    东房雪尽,木兰初白怎倚阑!灯烬漏咽,凄凄望断数何年!】

    司暗默站原地,良久无言。

    在前府的震泽今天不知怎的,心神不宁、坐立不安,直连手指都微微颤抖。记录庭审的春秋博士看到,忙趁倒茶的工夫低声问:“将军怎么了?先去屏扆后歇一歇吧?”

    震泽从来正身守矩,强撑道:“无妨。等下值,我再去找大夫开一剂解风寒的安神汤药。”便作罢,勉力支持到最后一刻,看府中人皆告退散去,方才扶案起身,却忽觉身体一轻。

    是熟悉的力道。

    震泽一时不敢去看他的容颜。好像中间的春秋千年,不过是昨日之誓,今日便有结果。然而震泽是什么力气都没有了,只沉重地偎靠在他搂紧的怀里,闭眼皱眉道:“你...”想唤他的名字,却只觉涩口:“...司暗。”

    司暗有千言万语堵塞在喉,一个字也不知怎么说好。

    春秋博士见是震泽旧识,无需惊动他人,便也自觉下值。

    司暗终于开口,道:“不好意思,不小心碰了你一下,我这就放手。”春秋博士只听砰然一声,将军大怒坠地,而后太守府就被雷劈了,咵嚓塌了。

    墙外下棋的俩老爷子:“......”

    白棋大爷看看冒烟的琉璃瓦:“这架势闹挺大。”

    徵大爷头也不抬:“正好。我好教训东衡守家,别再跟人乱跑。”

    白棋大爷笑:“我还以为你——”晴天炸响霹雳。大爷抬头道:“不行,这打得太狠了吧?”

    “正常。”徵大爷偷偷拈黑棋,藏在袖里道,“你没见过,一千年前都往死里打。”

    “......”

    断作两截的前府里,司暗被劈得脸都黑了,一捏东雷震泽的颈子,微笑道:“首先,我得夸夸你,过了千年春秋,你还是个爱送死的对手。我很喜欢。”

    东雷震泽痛苦地皱眉,下颌却仍旧冷傲地抬起,眸子冷冽如刀刃地蔑视司暗,咬牙切齿:“你这个畜生...”

    司暗狠狠一扣。

    东雷震泽眼前一黑,根本掰不动司暗的手指,踉跄两步,终究身体一软,倒在废墟里。

    司暗还维持着松手的姿势,淡定看向闻声赶来的禹杏太守府的将士们,在众人或惊愕或欣喜的目光中,笑一笑:“好久不见了,众位。如你们所见,我是来寻仇——!!”

    东雷震泽已经瞅准空子,一个雷霆膝击向司暗撞去。司暗啧了一声,退步避开,抬手便扭住东雷震泽的左拳,重重踹在袭来的膝骨上。

    但听金石摩擦的刺耳骨错之音。

    东雷震泽终于半跪在地,满头大汗,硬咬牙道:“你...与他们无关...要杀要剐你冲我——”

    “将军!!”

    事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将士们不及反应,此时连忙一拥而上,与这暗虚拼命。司暗打了个响指,咆哮而出的春秋梦世便将惊骇的众人一吞而尽。

    东雷震泽皱眉:“......”而后一声不吭,试图强撑着站起来。

    司暗无动于衷。秋醉山前,一碗酒。说好的我要留在云华好好陪你,都葬送这一碗酒里了。你怎么想的?为什么?真的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吗?

    你明知道我最想要自由,为什么先将我卖给帝徵,又转手送还暗虚?

    你的忠诚,有一刻是给我的吗?

    没有。

    ....我是问不出口了,木兰花下你有一丝一毫的真情实意吗?还是自始至终,是我自作多情。

    “你最近是不是谈恋爱了?”

    东雷震泽猛地抬头。司暗低头笑看昔年的情人,从容道:“千万别忘了请我喝碗喜酒。”

    东雷震泽:“......”

    司暗笑而走过震泽身边,摇头笑道:“就你这个脾气,那男人可真倒霉。”

    “你只是来寻仇的?”震泽在身后问。

    司暗笑:“不然还为什么?难道是为你?你配?我也真不明白,从你将我关在送给帝徵的笼子里一刻起,我便说过与你恩断义绝。你为什么一直觉得,我还对你有感觉?还是你在期冀什么?不会是希望我继续爱你吧?”哈哈而笑。

    震泽许久没说话。

    司暗等了很久。在春秋世里,睡着的时候也在等。有无数的美梦,醒来都破碎了。等了一千年,没有等到东雷震泽去梦里唤醒他。

    ...那么,我到底还在期冀什么?

    贪嗔痴的人,早该放下的人,明明是我才对。

    “你不杀了我?”你看,就等来这一句话。

    “你为什么会来琼华?”还有这一句话。

    司暗,司暗,放下罢。彻底放下罢。

    司暗无声地叹了口气,直言相告:“我不杀你,是因为你不配让我动手。而我来琼华,是因为度春秋和终焉的请求,这次你收起你的贪婪,不要耽误我的正事!”话音未落,便已消失。

    而春秋梦世猝然出现,掉落出哎哟嚷痛的将士们。

    司暗从太守府的后门踹门而出,木片纷飞间,枣花簌簌震落。

    俩下棋的大爷自举袖遮掩粉尘,而后看向他。司暗:“......”笑:“你俩看戏看得挺开心啊?”

    徵坚持道:“...没有。我什么都没看。”

    嚣亢好心道:“劝你回头哄哄。伤得听上去挺厉害。”

    司暗冷笑一声,直接道:“你俩中午谁请客?”

    俩大爷顿时直指对方,异口同声:“他!”

    姜柏散融入清水里,涟漪倒映出清碧的鹅掌楸叶。

    “我听闻过白竹牢的事情。不过不是帝正时期的产物,而是我父亲令人建造的。”东衡竟然道。

    玄鸟乌衣惊讶:“谁?”

    “时为大司空之一的度朔竹桥。”东衡看玄鸟乌衣思索回想,索性直接介绍道:“隶属神木氏。父亲让他监造岢岚山的白竹牢。但事实上那地方不应该叫‘白竹牢’,应该叫‘筦尺箭阵’。最初建造的目的,本来就是捕捉暗虚。”

    玄鸟乌衣:“?捕捉暗虚?”

    “是啊。”东衡奇怪,“你难道不知道,一开始暗虚没有形体,只是一团虚无的气息?他们来无影去无踪,对他人而言很危险。”

    “知道是知道...”玄鸟乌衣转着药水筒,忖道,“但暗虚的第一任王尊,不是请云华氏造形体送给他们么?当年暗虚全员都因此获得身体。那么,帝徵在岢岚山捕捉的是哪一只暗虚?”

    东衡摇头:“这个不清楚。”催道,“先趁热喝药。”

    玄鸟乌衣一饮而尽,而后敲桌思索半晌:“祈哥...现在不知道从春秋尊上那里走了没有,我问问司暗罢,他一定很清楚。”便去洒蓝春秋世,拿出一帖白木兰花的笺纸。

    东衡不禁道:“这你也有?所有暗虚你都认识吗?”

    玄鸟乌衣笑:“身份特殊么。”撂在石桌上。

    不一时,白木兰的香气渐渐散发,香帖则蜷曲成灰烬。

    司暗回应道:【嗯?袨袀?】

    东衡看看玄鸟乌衣,直觉这只音色俊美如管弦的暗虚不一般。若其他暗虚,不管年龄辈分如何,对玄鸟乌衣总有三分客气。但名为“司暗”的这只暗虚,语气中完全是毫不在意的俯视。

    玄鸟乌衣道:【岢岚山有一个白...筦尺箭阵,听说当年是用来捕捉暗虚的。你知道是哪一位前辈...】

    【是我。】司暗直接打断。

    东衡和玄鸟乌衣愕然,面面相觑。

    司暗笑了两声,道:【我是觉得有了形体太过束缚,从一开始便不想用。但是——】揽住淡定喝茶的徵大爷肩膀,笑道:“你当年怎么想的来是,徵?”

    隐约笙歌,清丽婉媚。

    远在桐柏城的东衡皱眉:“.......”捏紧鹅掌楸叶在石桌上写字,示意玄鸟乌衣想办法问问,他爹是不是被绑架了,怎么会平白无故去杏花酒坊听曲儿?

    玄鸟乌衣笑而摇头,让东衡宽心。

    徵大爷的声音淡然传来:【怎么?你在我的地盘肆意行走,惊风动雨,我不能逮住看一看?能用更好,不能用就让暗虚来赎回你去。对虞秾而言,你身价不低。】

    司暗冷笑:【是啊。在你这才卖了三万里封地,真TM掉价。】

    徵沉默。半刻,试图转移战火:【问这件事做什么?】

    玄鸟乌衣叹了口气:“没什么。”便就浇灭木兰纸。对担忧的东衡道:“司暗高高在上惯了,一向直来直去,从不会使阴谋诡计。既然能与徵把酒言欢,必然是千秋岁前的故交。”

    东衡这才放心,叹了一声。续道:“说起刚才的筦尺箭阵,当年其实并没有逮捕司暗。”

    “意料之中。”玄鸟乌衣笑道。

    “当时度朔竹桥在筦尺箭阵外监阵,”东衡正色道:“他把度朔竹桥的身体,占为己有了。”

    玄鸟乌衣怔住。

    这可就在情理之外了。

    司暗这件事做得十分隐秘。

    毕竟他来去无踪迹,谁也没有发现。

    于是天衣无缝的“度朔竹桥”表示,今天又是徒劳无功的一天,众将士回营休息便是。他的副将看了他一眼。深蓝的眸子说不出的冷净。

    “度朔竹桥”顿了下,笑笑:“你——”

    身姿俊正的副将随意:“东雷震泽。”语气中甚至有两三分鄙视。转马回营:“走罢。”将士们便整齐列队,随之而去。

    “度朔竹桥”:......

    好罢。原来不是副将。

    后来才知道,也不是“东雷震泽”。冷美人是帝徵的东雷将军震泽。

    不过发现马脚已露的司暗并不在意,他对自己的强大十分有信心,所以并不将任何危险放在心上。

    司暗比较在意的是:“为什么我一开口,你就觉得不是度朔竹桥?”

    彼时东雷震泽正在营帐中背对他整理羽箭,闻言嘲讽道:“你个白痴,占别人壳子前都不知道先去探查一番性格么?按照竹桥的脾气,是根据搜集来的各处情报测算出你的轨迹,所以今天势在必得。今晚便是将岢岚山周围五百里搜遍,也要找到你。”

    司暗笑,照旧用着度朔竹桥的壳子。东雷震泽已经在烛火下擦刀了,刀光闪烁,映亮一丝不苟的神情。

    司暗笑问:“你难道不觉得我有威胁?”

    东雷震泽道:“你只是想逗我们玩玩罢。情报上是这么说的。你不会伤他性命。”

    度朔竹桥是一个温厚而阔大的人,所以司命们在他出生时量身打造的身体亦然如此。司暗用着,好比穿不合身的衣裳,行动间难免牵绊。司暗笑道:“他在我的春秋梦世里正一响好眠。”

    东雷震泽微微勾起唇角。

    司暗笑:“‘东雷’将军,震泽。‘东’为‘春’意,你出生在春雷震震时,春雨成泽。是不是?”

    东雷震泽嗯了一声:“你在暗虚的族名是‘司暗’,我知道。”原本是与第一任暗虚王尊齐名,本该司掌半族的暗虚。而今暗虚王尊虞秾的信上写道,司暗觉得分立两王,难免导致一族分裂,于是去位,自居春秋世间。

    东雷震泽不由得回身看他,他在荧荧烛火下侧头,含笑在看什么。虽则占用竹桥的身体,但是总感觉能透过竹桥的外壳,模糊看到他本该有的俊美从容的轮廓。

    东雷震泽于是道:“你有个自己的身体罢。”

    司暗笑,不经意地弹开躲在灯火阴影里、偷偷吃烛花的小火蛾:“也好。”

    东雷震泽未料他答应得如此痛快。但司暗看似寻常,并不觉得是什么困难的决定。只是回云川泉都的长道上,难免看到他继续占用度朔竹桥的身体,似有似无地亲近而来。

    比如,两人并辔骑马走在春草绒绒的山坡下,坡上白木兰正开得好,“度朔竹桥”很有闲情逸致地选挑两枝木兰花,插在自己箭筒里一枝,而后催马赶上两步,笑将另一枝白木兰插在震泽将军的鞍边箭筒里。完全不管后面将士们惊骇的神情,窃窃的私语。

    东雷震泽忍怒一会,薅过暗虚来低声训斥:【你TM在用谁的身体?!】

    司暗没忍住一笑,问:【用我的身体就可以?】

    东雷震泽顿觉烫手,立刻一把推开司暗。“驾!”一声,直接快马跑远了。

    司暗忍俊不禁。

    比如,芍陂旁的客栈中落下春霖,将士们都在自己房里吃饭歇息。震泽怀感家乡,便撑伞去高远的堤坝上散步。没一会,“度朔竹桥”也跟来了,两人走在淅淅的春雨里,看淡蓝远山微茫的烟雨,或看水库旁初生的绿枝,斜飞的雨燕,一直不说话。但等东雷震泽走回客栈时,才发现早已和司暗不知怎么牵了手。

    东雷震泽咬牙切齿:【你这神不知鬼不觉的做派!怪不得要拿你!】

    司暗装无辜:【我冤枉啊!】

    东雷震泽气到撇头,不再理他。半晌,恨恨盯他:【你个傻逼曾不想想这么做的后果!】

    司暗笑,温声问:【想什么?想不应该让人忌惮,才能活得长久?】

    “......”

    司暗笑:【我在世上,无论如何都会让人忌惮。所以还有什么顾忌?何况是对你。】

    东雷震泽定定看他。

    司暗悄无声息地转了素净的纸伞,挡住客栈二楼偷笑看热闹的将士们的视线,低头凑来。东雷震泽眯起眼睛:“你在用谁的身体亲本将军?”

    司暗果断刹车。

    就差那么一厘就贴上了!

    太危险了!

    司暗紧紧捂住度朔竹桥的嘴唇。

    东雷震泽忍俊不禁,哈哈而笑。平时不怎么爱笑的人,笑起来真让人觉得浪费华贵俊美的好容颜,再加上这挺拔优美的身材,看似王霸骨子里为人考虑的脾气,再有将士们吃饭笑聊时刚正不阿、赤胆忠心、正直公正的多多赞美——司暗的眸子暗了。

    东雷震泽却浑然不觉,转身叹笑道:“走罢。”

    司暗惆怅于只能看得摸不得,只好继续老实做一个撑伞小厮,无奈叹道:“我们快点去云川泉都找你们大司命吧。”

    东雷震泽却心情甚好,忍笑不住道:“现在知道急了?”

    司暗笑:“是真急了。毕竟你们琼华人和我们春秋梦中人一样脆弱,不隔着暗虚的壳子,没法跟我们直接生小孩。”

    ......

    将士们惊骇地看到东雷将军在芍陂堤坝上暴揍度朔大司空。

    两人从那时开始打打闹闹,竟过了一千多年的春夏秋冬,都还没打死任何一个......

    东雷震泽慢慢睁开眼睛,听到外间潇潇雨声。想春雨寒凉,应该再添一床棉被,却觉温暖。东雷震泽顿了顿,缓缓转头,只见司暗不知什么时候在一旁睡着了,呼吸间全是杏花酒的甜香。

    东雷震泽沉默了。这神出鬼没的做派,是千秋万载改不了了。便也只轻缓移动筋骨错位的左腿,翻身深埋在熟睡的司暗怀里。司暗唔了一声,本能地拥紧梦里的爱人,还撒娇地蹭蹭脸庞。东雷震泽怔了怔,心里五味杂陈,冷冷开口道:“醒醒,你抱谁在睡?”

    司暗一皱眉,半梦半醒间看到冷怒的容颜,也是一愣:“你...?我怎么在这?”起身啧道:“老徵误我!”便要走人。

    “砰”的一声,鹅毛枕扑散在他背上。

    司暗:“......”

    司暗叹了口气,头也不回道:“这回真不是我主动来。我和他俩在杏花酒坊喝醉了酒,谁知道把我送你这里来!”

    震泽眼圈都气红了:“你在春秋梦世养宠姬了是不是?”

    司暗:“......”

    司暗承认道:“我这一千年都在睡,梦里难免会想有人作陪——不过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不也有小情人?”

    震泽咬紧牙关,此时也狠狠道:“是!”想起他在睡梦里对宠姬的万千依恋,直觉朝思暮盼地等他一千年还不如早早死了,到头来平白受这等折磨!一时直气得滚下泪珠来,叮叮当当地落在地上蹦跳。

    平白无奇的玻璃珠滚到了门槛边。

    司暗站住了。转身便看向震泽:“你的月华怎么不见了?你的正气都去哪了?怎么连生于你体内的泪珠都不是月华色的了?”

    震泽烦恶道:“要走就走,你——”看向近在咫尺、刹那便捉起自己腕子的司暗。

    司暗按了脉搏,发觉震泽还有三度春秋左右的寿命,便就冷笑一声、扔开手腕:“是给老徵了吧。怪不得都说他死在空桑山,其实还活蹦乱跳地在外下棋。”

    震泽直言不讳:“是。”

    司暗笑一声,只觉站不起身来:“算了。”想想又笑,“算了。”便就要走。却觉背上一重,震泽抱紧了他。

    司暗:“......”

    司暗道:“让你小情人看到多不好。靠!”

    两人又打闹一会,震泽终归不及他,被他按在软枕和暖被里,没好气地看他,闷道:“没有小情人。”

    司暗差点没笑出来,慢条斯理问:“哦?那词——”

    “你先交代你的宠姬。”震泽冷怒道。

    司暗无奈:“待会带你去云梦春秋世里看。”

    震泽皱眉,寸步不让。

    司暗叹气,凑在前妻耳边,低声道:“是我幻想中的你。”

    震泽脸上大热,抬手按住司暗,贴在脸颊上,冷声冷气道:“我怎么觉得不像?你蹭过我的脸么?”

    “......”怪不得起床气这么大。原来是吃醋了。

    司暗笑得不行:“幻想么,肯定是温柔型痛!靠!你有完没完!!?东雷震泽!!”

    前府的枣树和杏花又被震下一阵香味。

    正在丁丁当当修屋顶的将士们转头看向阴云密布、雷电隐隐下的寝院,习惯性地觉得不妙。泉先晔华擦擦脸上的雨水,对下面扛起大椽的徵大爷表示:“大爷!您要再不去劝架,咱们太守府得直接翻修一遍了!到时夫人不得扒了您的皮卖钱啊?!”

    徵大爷:“......”

    徵大爷坚强道:“无妨。”

    “我有私房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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