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勺清晨的枇杷客栈中，遮掩二楼廊栈的花枝开满温润和美的杏花，楼下的早点店外正是仰头能见杏花天，连热腾腾的饭菜上都浮动杏花苦辛的香气。
熙攘的顾客里，东衡太守端来荷叶饼、芙蓉饼、蟹黄春饼、豆羹等，做作的恭敬中满溢嘲讽：“少爷，您请用。”
玄鸟乌衣：“……”
玄鸟乌衣审时度势，立马起身接过：“太守辛苦。”
东衡冷笑，拂袖坐下。既然他烦扰于心的家事已毕、身体又养好八九分，今天就非整掉他颐指气使的少爷脾气不可了。
玄鸟乌衣叹了口气。试图跟惹毛了的阿衡讲道理：“我事情很多的，一般没精力处理这种小事。而且都是从小到大的习惯了…”
东衡温和：“是啊。下次你出门带个小厮，好否？”
玄鸟乌衣叹气：“…这不是暂时没人可用…”
东衡直言道：“我不伺候了。”
玄鸟乌衣：“……”
玄鸟乌衣安抚道：“好阿衡，以后出来玩，我伺候你。”
东衡心里还挺受用，但脑子还清醒，知道这是大少爷一时的权宜之计。现在心是真，到时候少爷羔子病一犯，那就说不准了。
于是以眼神表示不屑，而后开始吃早点。
玄鸟乌衣叹气，豪迈道：“以后都是我出钱。”
东衡冷冷看他：“你买小厮呢？”
玄鸟乌衣：“……”
东衡继续吃芙蓉饼。
玄鸟乌衣感慨道：“不管是甘棠还是祈哥，相处起来都没你这么麻烦。”
东衡直接拍了筷子。
玄鸟乌衣吓了一跳：“？”
吃饭的客人们惊讶看来。
东衡性情刚毅端重，以往虽然动怒，也从未有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发作的情况，是以玄鸟乌衣连忙安抚道：“好好好，我认错。吃完饭再说好不好？我饿得厉害，这人又多…”
东衡懒得理他。
好歹好好吃完一顿饭，不出玄鸟乌衣所料，在客栈院后的杏花林里，他一个所谓的大少爷被一靴踹倒了，扑在了去岁秋冬的落叶里。
玄鸟乌衣苦笑不得。
东衡转来他身前，半跪下来，一手按住他的头，直接深入落叶堆里。
…这是什么街头恶霸斗殴的方式啊。玄鸟乌衣无力吐槽。闻老板你诚不欺我。回头必定多送你两回茶钱。
玄鸟乌衣不想挣扎了。
东衡问道：“你知道错哪了么。”
玄鸟乌衣瓮声瓮气：“不该把你当小厮使唤？可我发誓我没有这么想过呜——”
这特么…玄鸟乌衣满青铜覆面的腐叶味道，脾气再好也快忍无可忍了，沉声道：“阿衡！”
东衡平心而论，真打起来必定不能赢他，但此人冥顽不灵，实在可恨！
玄鸟乌衣等了一会，终于炸了。他毕竟是以巨力著称的王寿延龄的儿子，此时猛然翻身，东衡根本制不住他，旋即形势逆转，被扭在落叶堆里。
“差不多得了，”玄鸟乌衣无奈道，“我也够让着你了。”说着摘下满是落叶青泥的青铜覆面，很是嫌弃地扔在一旁。
东衡冷笑：“谁让着谁？”
玄鸟乌衣按紧他：“别打了，非得毁了人家客栈才可？”
东衡咬牙：“你就作死去罢，我懒得再管你。”
玄鸟乌衣一下笑了。
“阿衡…”
“又是为了我好？”
东衡闭眼，不想承认现实。转头看去，只见客栈墙角的斑驳青苔。
事实就是，青春期的叛逆少年难带，管教起来更难。
玄鸟乌衣却高兴起来。要拉起东衡来仔细询问，东衡只觉头大。
东衡道：“你还是直接管我叫‘爹’罢。这么着，我好跟你说接下来的话。”
玄鸟乌衣哭笑不得。
东衡道：“叫‘义父’也行。”
玄鸟乌衣无奈：“阿衡，你待人心诚，情义深重，便算是我，也不能不真心相待，何必还搞这些父子虚礼？”
“你只消说，我听着便是。”
东衡冷笑：“你再这般以话术圈套相待，趁早滚。”
玄鸟乌衣顿了顿。这些东西都是自小教养，融入骨血的东西，并不是故意，但其实自己也难以意识到。
东衡十分没好气地教他：“别整废话，直接说你想要的。”
玄鸟乌衣直白：“我不想叫你‘义父’。”
东衡嗯了一声：“以后都跟我这么老实讲话。”
玄鸟乌衣点头。
东衡眯起眼睛，看他散乱的鬓丝上沾着的两片落叶：“舒蝶祈怎么对你？怎么好听怎么说？”
玄鸟乌衣笑叹：“他不敢。我和祈哥其实不是特别亲近，但他心里当我是弟弟和朋友，我是知道的。”
东衡叹了口气：“这便是一件事。”净蓝的眸子看定玄鸟乌衣，“…袨袀，你要明白…纵便在别人心里你不是最重要的，待你的心也都是真的。”
玄鸟乌衣顿了下，旋而笑道：“我知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我只是以往年纪小，总想找个可靠的依傍。小银杏说的？”
东衡道：“不许打小狐狸。”
玄鸟乌衣笑笑：“不会。”放开东衡道，“谢谢你陪我来送姊姊定亲，杏花快落了，你也快回禹杏吧。”
东衡皱眉：“我又哪句话惹到你了？”
玄鸟乌衣笑：“没有。”捡起青铜覆面，起身擦擦，就要戴上。
“喂！”东衡啧道，“你…”
“怎么？”玄鸟乌衣嘴角微扬。
“还有第二件事，”东衡道，“这事最重要——不要心里觉得谁是你的下属。”
“……”玄鸟乌衣笑笑，“说的是，我小时候养成的习惯实在不好。我跟你道歉。”
两人这般说着，并没发现趴在杏花枝下的枣木墙上，正在偷听的小奶牛猫。
它实在头脑单纯又胆大，在玄鸟乌衣离开洒蓝春秋时，偷看到外间杏花开得正好，就想咬一枝杏花回去给小狐狸看。毕竟小狐狸从来没有见到杏花开过。于是玄鸟乌衣前脚刚走，趁洒蓝春秋还没完全关上，“幻影猫侠”也一跃而出。
等它折好杏花，便回来找玄鸟乌衣撒娇，再回洒蓝。结果就看到东衡殴打玄鸟乌衣，两人说来说去，气氛再次不好。偷跑出来的小奶牛猫连忙跳下墙头，抓挂在玄鸟乌衣的衣袖上，“咪呜”一声。
玄鸟乌衣哭笑不得：“你这小家伙…”提起小猫猫来看看，嘴里还叼着一枝杏花呢。
玄鸟乌衣不禁笑，便就扔进了洒蓝春秋世。
转头看见东衡疑惑的神情。
东衡：“……”
“小银杏不是说它怕见人…？”
“又没说怕见猫。”玄鸟乌衣淡淡道。
“它说只想一个人。”
“都说了是小时候。”玄鸟乌衣无奈道，“才五岁呢！长大了自然不会了！”
东衡陷入了沉思：“最近吃的两份饭菜…”
玄鸟乌衣：“……”
玄鸟乌衣坚持：“真的是小银杏长大了。”
东衡肯定道：“你真要挨揍。”
可是真正原因岂能对他讲，玄鸟乌衣只觉一团乱麻，胡乱道：“我跟你讲不清楚！”
于是两人再次沉默了。
“别人捧着你，自然让你相处得舒服。”东衡最终缓慢道，“我说话难听，这事我认。但不管是让、容、捧还是薄甘棠的疼你——你…你心里得有个数吧。”
玄鸟乌衣好笑道：“你是我？东衡，你自有父母疼爱。祈哥是终焉王尊最宠爱的孩子。甘棠师哥在春秋尊上膝下长大——”
“你不会懂。”
“我是贪心。我贪心在，想有一个人无论如何不会抛弃我。”
“我妈妈也不会。她其实是为了爸爸的性命放弃了我。也放弃了姊姊。不然姐姐不至于此。”
“够了阿衡，”玄鸟乌衣阻止东衡开口，直接道，“我对待所有人，心里都有一笔账。清清楚楚，绝不会让你们吃亏，放心便是。”
东衡直觉胸中艰难涩痛，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半刻，东衡还是道：“我方才说得那件事——”
“我懂你的意思。”玄鸟乌衣叹笑一声，转身拉了一枝杏花相闻，笑道：“只是你也该明白，大荒和盛稷，必须得以君权施压。对待暗虚，我也得如此。”
“单纯靠什么兄弟情义——你不是也说了，你们都不将我放在第一位。那么，这个今天为他爱妻，那个明天为他父母，都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一容再让，还怎么行事？”
东衡听得忍无可忍：“你就非得把自己搞成孤家寡人才好？！”
“蝶祈甘棠难道是什么是非不分之人？”
“若你所行乃是明政，他们自然会倾力助你！”
“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想不明白？！”
玄鸟乌衣沉默了，确实依旧背对着东衡。
东衡深呼吸，重重叹出闷气：“你…”
自后按上玄鸟乌衣的肩膀：“你毕竟还小，我痴长你七岁，在盛稷的见闻到底多些…这些道理你不是不懂…我实在怕你一时偏激，走上歪路…到时再想回头，怕也无人信你了…”
玄鸟乌衣没有说话。
东衡伸手到他身前，拿开折断的杏花枝，扳着小玄鸟回头，眸子因为诚挚而微微睁大，愈显澄净：“你听大哥一句话…燕衣。”
玄鸟乌衣忍俊不禁。温声笑道：“你说便好了，我都在听呢。”忍不住端详他眼眸中倒映的杏花繁影，却是湖水泛波一动。
东衡也不禁笑道：“好。”
“你是帝王之资，我是认的。”
“我不忍见你误入歧途。我甚至不想看你走错半步。”
“否则，如美玉断碎，辗做尘泥，未免太过可惜。”
玄鸟乌衣笑了一笑。
东衡温声道：“你既然要做真正的帝王，又岂能总让往事牵绊你的心绪。”
“总是沉湎过去的苦楚，哪来的心力往未来走去啊。”
“所以放下这些吧，袨袀。放下别人的苦难吧，那些不是你的错，也不该成为你的累赘。即便他们是你的至亲。”
玄鸟乌衣叹笑一声。
“如果我只是我自己，想不到能多么自在惬意…”他也实言道。
东衡问：“为什么现在不能？”
玄鸟乌衣笑了。
东衡平静道：“你心里觉得痛苦，是因为你知道你根本改变不了他们的选择。”
玄鸟乌衣怔住了。
东衡痛惜道：“你为什么一定要背负他们选择的痛苦呢？他们难道不是成年人，难道不清楚这么做的后果？”
“他们的幸福，难道必须由你来兜底？只因为你是他们的孩子和弟弟？”
玄鸟乌衣：“……”
东衡气道：“退一万步讲，你又能做什么？你能改变将妻子送出去的王寿延龄，还是…莲勺这两天发生的事情？”
东衡直接道：“伤害已经造成了，你也无法给他们幸福，玄鸟乌衣。因为解铃还须系铃人。”
“所以，放下。”东衡重重拍拍玄鸟乌衣的肩，“做你自己，往前走，不要回头。任何人与你无关。”
“…会不会太冷血？”玄鸟乌衣苦笑问。
“不会。”东衡断然，“一点也不。”
“因为任何人，本来都和你无关。”
玄鸟乌衣缓缓笑了：“阿衡，你对你的父母和我没见过的南霂，也能做到如此么？”
东衡叹道：“你难道觉得，我能还我素未谋面的同父异母的兄长幸福？那是唯有父亲和荔妃姨妈能解决的事情，但是他们永生永世无法解决。我难道该为此痛苦？”
“年少时南霂曾想去看大哥，我坚决阻止。我们去看他做什么？我们的出现只会是炫耀父亲的疼爱，还有父亲和他的春华姨妈的恩爱，只能徒增他的痛苦。即便因为兄弟姊妹的亲情，若他遇险，我们会拼死救他。但，在他的痛苦这件事上，我和南霂都是局外人。”
“……”
“谁的错，谁去处理。即便这个人也无法解决。”东衡明确道，“至于其他人，更是只能添乱。我一向是这么认为的。”
“为了别人的事，让自己活得一片狼藉，痛苦缠身，这是傻逼拎不清，才不是什么亲情！”
玄鸟乌衣如遭雷击。
东衡随便他思索去。两人顺着客栈后墙外的杏林而走，见客栈老板的枇杷，已然琳琅变黄，在墙内垂枝于外。
东衡摘了两枚，笑：“倒像以往打鸟的泥金丸。”随手扔了一颗给小玄鸟。
玄鸟乌衣哭笑不得：“白枣学宫能收住你的脾气，也是不易。”
东衡笑而不语。半刻，道：“泥丸只薄薄一层，里面裹了棉花，棉花里藏枣。学盛稷纨绔的玩法罢了，岂能玩真的。射得不甚准，叼走的却很多。”
玄鸟乌衣忍笑不住：“这些得好处的雀儿不配合你演演戏？”
东衡笑：“也有。”
“雀儿都聪明着呢。为了继续赚我的枣丸吃，故意每天派一两只落在我马背上装半死。”
“我也不敢带回梨花山养，只好掏零花钱请城里相熟的姑娘们照看。一来二去，事情败露，威风全没，颜面尽失。”
玄鸟乌衣笑得不行。
东衡看他总算开怀，放心些许，含笑道：“你且别笑我。”
“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你既然将成帝王，便不该依靠任何人。你该是我们依靠的参天长松，而不是还在寻找可供依傍的磐石青松。或许你命中注定有此一劫，不然不足以锤炼你坚忍的心性。”
“但是——”东衡又看定青年道，“你要始终记得，你不能对我们任何人，选择的人生，负责。好吗，袨袀？”
玄鸟乌衣叹笑一声。道：“阿衡……谢谢。”
东衡笑而摇头，步过燕子啁啾的杏花枝下。燕儿们听他说：“你过得好，过得快活，对我们来说，已经足够了。”
仰头望向杏花掩映的客栈，笑说：“且不说你将会成就的帝王功业，便是按你的品性，吸引一个你心心念念所想所求的、全心全意爱戴你拥护你的人，算得上什么难事？”
玄鸟乌衣笑道：“我只是觉得，患难与共，更是珍重。事成之后，再来之人，总不及此。”
“不管我是谁…是什么身份，甚至最后的成败…都能陪伴我走下去…”玄鸟乌衣笑叹，“想要这样的重臣，是我太贪心了。”
东衡笑而摇头，还是道：“不难。根本不难。只是你想得太艰难。”
玄鸟乌衣：“……”
两人沉默一会。
东衡只是笑而不语。
玄鸟乌衣叹笑一声。
“不过也算了，”他轻松笑道，随意挽了一条杏花枝玩，“你说得对，既然没有，强求也只能带来痛苦。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应该有’，譬如我‘应该有’恩爱不离的父母，嫁得如意郎君的亲姊。正是因为‘求不得’这些，我才这般期冀有‘其他人’能代替他们，好好爱我，好好幸福。”
“但这个‘其他人’，或许也不存在。但我并不该为此悲伤。我本不该期待什么。”
“我放下。”
“我不求别人如何待我了，只想好好待我自己了。”
“不管别人生活如何了，我活好自己才是。”
“今后，我只为自己活。”
他终于想通了。心境开阔了。
东衡不由笑而点头，不再言语。意态轻松地继续负手散步，“枇杷...听闻枇杷客栈，好像是大荒三王尊，枇杷山英王的产业？”
“连锁客栈。”玄鸟乌衣笑道，果然神态宽和许多，“他的产业多半与枇杷相关。”
“去年没收贡赋，这些王尊们也不可能不主动送上贺礼罢？”
玄鸟乌衣笑：“确然。英王送了四五十箱枇杷冰糖糕和枇杷果冻之类的。我看彤华宫的姊妹们都喜欢，便让她们自取用了。你要喜欢，我也让英王送一百箱来禹杏——这算不上少爷脾气，只能说是友邻邦交。”
东衡叹笑：“不需用那么多。父亲一到夏天就嫌热，妈妈便用冰藏的枇杷做甜米酒。他俩都很爱喝。请英王送三十六箱时鲜枇杷去梨花山即可。以你的名义。现在便送罢。”
玄鸟乌衣笑：“好。”写信笺的时候，见东衡也拿出禹杏太守的信笺写。杏花疏影，落在纸上。
“——阿衡。”
“你在写什么？”玄鸟乌衣皱起眉头，停笔道。
“致仕。”东衡轻飘飘道。杏花纸已然在指尖消失。
“苍天——你——”
玄鸟乌衣直喊出来：“大爷！！！”
东衡甚为满意：“这个称呼好，以后便这么着。”深蓝的眸子如同无垠的海水，将长安四十六年一整个春天绽放的杏花都封存在琉璃含笑的澄净笑容里：
“我跟你去大荒。”
“做你的重臣，陛下。”
“你要坚定，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在后世桂太史编撰的云华正史里，没有关于这段故事的记载。或许是因为，东衡后来还是成为坐镇清棠、主持琼华的有天氏大天官，所以关于他这段真假参半的“叛逃妖魔”往事，实在是不好落笔。
而在许多稗官野史中，却多有提及。列的名目一般是“三十六箱枇杷买太守”。因而对这位毁誉参半的有天氏大天官，反对他的世人会戏称其为“枇杷太守”。
然而于前禹杏太守而言，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真正让他提心吊胆的，只有迟迟得不到的妈妈的回应。
他这步棋，走得太过——出人意料。
以至于度春秋在挼蓝春秋中觉得是轮回花蝶演算崩溃了。还对舒蝶祈感慨了一句：“你看看，整天没日没夜地上工，机器都会坏掉。”
舒蝶祈：“......应该不是。”
以至于在归州桃花水边钓鱼的司暗沉默了半刻，而后联系玄鸟乌衣：“小子...你还记得么，终焉是让你来辅佐他当琼华世君的。你把人拐跑了算怎么回事？”
玄鸟乌衣：“.......世事难料。”
以至于杨太傅再次气到吐血。时隔三年，继姬薇臣桃川会盟事后，两家门下众徒再次齐齐聚首扶摇山。东衡成功取代姬薇臣，成为教育冻仑的最大反面典型。
姬薇臣：“......感谢师弟。”
以至于帝無都给干沉默了。半晌，一边抚摸凤翎丹羽温软的孕肚，一边生硬地对老婆自夸：“徵对鲁朴氏后代的教育出了问题，都忘了自己的身份了。我要做个好爹，教好孩子。”
零皇：“......说到做到？”
而梨花山里的夫妻二人，反而是反应最平淡的。徵只是平静地收下枇杷，和来送礼的英王下属们一块搬枇杷进冷库。而碧衫大美人还好客地请大家吃饭。
阴绮本想答应来着，结果碧衫大美人笑问：“才半年多工夫，小燕已经在你们空桑游侠中获得这么多赞誉了？奖金竟然这么多啊。小燕有什么斩妖除魔的行侠事迹，能不能跟我说一说？”
阴绮：“......”
阴绮果断告退。
碧衫大美人很遗憾地送阴绮等人远去。而后含笑回身，看向坚强站立的徵：“老规矩办事吧？”
徵喜提“徵坚强”名号。
碧衫大美人什么也没说。徵搂住老妻，一块洗枇杷。岁月催人老，孩子会离家，而我会永远陪伴你。
熙攘的顾客里，东衡太守端来荷叶饼、芙蓉饼、蟹黄春饼、豆羹等，做作的恭敬中满溢嘲讽：“少爷，您请用。”
玄鸟乌衣：“……”
玄鸟乌衣审时度势，立马起身接过：“太守辛苦。”
东衡冷笑，拂袖坐下。既然他烦扰于心的家事已毕、身体又养好八九分，今天就非整掉他颐指气使的少爷脾气不可了。
玄鸟乌衣叹了口气。试图跟惹毛了的阿衡讲道理：“我事情很多的，一般没精力处理这种小事。而且都是从小到大的习惯了…”
东衡温和：“是啊。下次你出门带个小厮，好否？”
玄鸟乌衣叹气：“…这不是暂时没人可用…”
东衡直言道：“我不伺候了。”
玄鸟乌衣：“……”
玄鸟乌衣安抚道：“好阿衡，以后出来玩，我伺候你。”
东衡心里还挺受用，但脑子还清醒，知道这是大少爷一时的权宜之计。现在心是真，到时候少爷羔子病一犯，那就说不准了。
于是以眼神表示不屑，而后开始吃早点。
玄鸟乌衣叹气，豪迈道：“以后都是我出钱。”
东衡冷冷看他：“你买小厮呢？”
玄鸟乌衣：“……”
东衡继续吃芙蓉饼。
玄鸟乌衣感慨道：“不管是甘棠还是祈哥，相处起来都没你这么麻烦。”
东衡直接拍了筷子。
玄鸟乌衣吓了一跳：“？”
吃饭的客人们惊讶看来。
东衡性情刚毅端重，以往虽然动怒，也从未有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发作的情况，是以玄鸟乌衣连忙安抚道：“好好好，我认错。吃完饭再说好不好？我饿得厉害，这人又多…”
东衡懒得理他。
好歹好好吃完一顿饭，不出玄鸟乌衣所料，在客栈院后的杏花林里，他一个所谓的大少爷被一靴踹倒了，扑在了去岁秋冬的落叶里。
玄鸟乌衣苦笑不得。
东衡转来他身前，半跪下来，一手按住他的头，直接深入落叶堆里。
…这是什么街头恶霸斗殴的方式啊。玄鸟乌衣无力吐槽。闻老板你诚不欺我。回头必定多送你两回茶钱。
玄鸟乌衣不想挣扎了。
东衡问道：“你知道错哪了么。”
玄鸟乌衣瓮声瓮气：“不该把你当小厮使唤？可我发誓我没有这么想过呜——”
这特么…玄鸟乌衣满青铜覆面的腐叶味道，脾气再好也快忍无可忍了，沉声道：“阿衡！”
东衡平心而论，真打起来必定不能赢他，但此人冥顽不灵，实在可恨！
玄鸟乌衣等了一会，终于炸了。他毕竟是以巨力著称的王寿延龄的儿子，此时猛然翻身，东衡根本制不住他，旋即形势逆转，被扭在落叶堆里。
“差不多得了，”玄鸟乌衣无奈道，“我也够让着你了。”说着摘下满是落叶青泥的青铜覆面，很是嫌弃地扔在一旁。
东衡冷笑：“谁让着谁？”
玄鸟乌衣按紧他：“别打了，非得毁了人家客栈才可？”
东衡咬牙：“你就作死去罢，我懒得再管你。”
玄鸟乌衣一下笑了。
“阿衡…”
“又是为了我好？”
东衡闭眼，不想承认现实。转头看去，只见客栈墙角的斑驳青苔。
事实就是，青春期的叛逆少年难带，管教起来更难。
玄鸟乌衣却高兴起来。要拉起东衡来仔细询问，东衡只觉头大。
东衡道：“你还是直接管我叫‘爹’罢。这么着，我好跟你说接下来的话。”
玄鸟乌衣哭笑不得。
东衡道：“叫‘义父’也行。”
玄鸟乌衣无奈：“阿衡，你待人心诚，情义深重，便算是我，也不能不真心相待，何必还搞这些父子虚礼？”
“你只消说，我听着便是。”
东衡冷笑：“你再这般以话术圈套相待，趁早滚。”
玄鸟乌衣顿了顿。这些东西都是自小教养，融入骨血的东西，并不是故意，但其实自己也难以意识到。
东衡十分没好气地教他：“别整废话，直接说你想要的。”
玄鸟乌衣直白：“我不想叫你‘义父’。”
东衡嗯了一声：“以后都跟我这么老实讲话。”
玄鸟乌衣点头。
东衡眯起眼睛，看他散乱的鬓丝上沾着的两片落叶：“舒蝶祈怎么对你？怎么好听怎么说？”
玄鸟乌衣笑叹：“他不敢。我和祈哥其实不是特别亲近，但他心里当我是弟弟和朋友，我是知道的。”
东衡叹了口气：“这便是一件事。”净蓝的眸子看定玄鸟乌衣，“…袨袀，你要明白…纵便在别人心里你不是最重要的，待你的心也都是真的。”
玄鸟乌衣顿了下，旋而笑道：“我知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我只是以往年纪小，总想找个可靠的依傍。小银杏说的？”
东衡道：“不许打小狐狸。”
玄鸟乌衣笑笑：“不会。”放开东衡道，“谢谢你陪我来送姊姊定亲，杏花快落了，你也快回禹杏吧。”
东衡皱眉：“我又哪句话惹到你了？”
玄鸟乌衣笑：“没有。”捡起青铜覆面，起身擦擦，就要戴上。
“喂！”东衡啧道，“你…”
“怎么？”玄鸟乌衣嘴角微扬。
“还有第二件事，”东衡道，“这事最重要——不要心里觉得谁是你的下属。”
“……”玄鸟乌衣笑笑，“说的是，我小时候养成的习惯实在不好。我跟你道歉。”
两人这般说着，并没发现趴在杏花枝下的枣木墙上，正在偷听的小奶牛猫。
它实在头脑单纯又胆大，在玄鸟乌衣离开洒蓝春秋时，偷看到外间杏花开得正好，就想咬一枝杏花回去给小狐狸看。毕竟小狐狸从来没有见到杏花开过。于是玄鸟乌衣前脚刚走，趁洒蓝春秋还没完全关上，“幻影猫侠”也一跃而出。
等它折好杏花，便回来找玄鸟乌衣撒娇，再回洒蓝。结果就看到东衡殴打玄鸟乌衣，两人说来说去，气氛再次不好。偷跑出来的小奶牛猫连忙跳下墙头，抓挂在玄鸟乌衣的衣袖上，“咪呜”一声。
玄鸟乌衣哭笑不得：“你这小家伙…”提起小猫猫来看看，嘴里还叼着一枝杏花呢。
玄鸟乌衣不禁笑，便就扔进了洒蓝春秋世。
转头看见东衡疑惑的神情。
东衡：“……”
“小银杏不是说它怕见人…？”
“又没说怕见猫。”玄鸟乌衣淡淡道。
“它说只想一个人。”
“都说了是小时候。”玄鸟乌衣无奈道，“才五岁呢！长大了自然不会了！”
东衡陷入了沉思：“最近吃的两份饭菜…”
玄鸟乌衣：“……”
玄鸟乌衣坚持：“真的是小银杏长大了。”
东衡肯定道：“你真要挨揍。”
可是真正原因岂能对他讲，玄鸟乌衣只觉一团乱麻，胡乱道：“我跟你讲不清楚！”
于是两人再次沉默了。
“别人捧着你，自然让你相处得舒服。”东衡最终缓慢道，“我说话难听，这事我认。但不管是让、容、捧还是薄甘棠的疼你——你…你心里得有个数吧。”
玄鸟乌衣好笑道：“你是我？东衡，你自有父母疼爱。祈哥是终焉王尊最宠爱的孩子。甘棠师哥在春秋尊上膝下长大——”
“你不会懂。”
“我是贪心。我贪心在，想有一个人无论如何不会抛弃我。”
“我妈妈也不会。她其实是为了爸爸的性命放弃了我。也放弃了姊姊。不然姐姐不至于此。”
“够了阿衡，”玄鸟乌衣阻止东衡开口，直接道，“我对待所有人，心里都有一笔账。清清楚楚，绝不会让你们吃亏，放心便是。”
东衡直觉胸中艰难涩痛，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半刻，东衡还是道：“我方才说得那件事——”
“我懂你的意思。”玄鸟乌衣叹笑一声，转身拉了一枝杏花相闻，笑道：“只是你也该明白，大荒和盛稷，必须得以君权施压。对待暗虚，我也得如此。”
“单纯靠什么兄弟情义——你不是也说了，你们都不将我放在第一位。那么，这个今天为他爱妻，那个明天为他父母，都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一容再让，还怎么行事？”
东衡听得忍无可忍：“你就非得把自己搞成孤家寡人才好？！”
“蝶祈甘棠难道是什么是非不分之人？”
“若你所行乃是明政，他们自然会倾力助你！”
“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想不明白？！”
玄鸟乌衣沉默了，确实依旧背对着东衡。
东衡深呼吸，重重叹出闷气：“你…”
自后按上玄鸟乌衣的肩膀：“你毕竟还小，我痴长你七岁，在盛稷的见闻到底多些…这些道理你不是不懂…我实在怕你一时偏激，走上歪路…到时再想回头，怕也无人信你了…”
玄鸟乌衣没有说话。
东衡伸手到他身前，拿开折断的杏花枝，扳着小玄鸟回头，眸子因为诚挚而微微睁大，愈显澄净：“你听大哥一句话…燕衣。”
玄鸟乌衣忍俊不禁。温声笑道：“你说便好了，我都在听呢。”忍不住端详他眼眸中倒映的杏花繁影，却是湖水泛波一动。
东衡也不禁笑道：“好。”
“你是帝王之资，我是认的。”
“我不忍见你误入歧途。我甚至不想看你走错半步。”
“否则，如美玉断碎，辗做尘泥，未免太过可惜。”
玄鸟乌衣笑了一笑。
东衡温声道：“你既然要做真正的帝王，又岂能总让往事牵绊你的心绪。”
“总是沉湎过去的苦楚，哪来的心力往未来走去啊。”
“所以放下这些吧，袨袀。放下别人的苦难吧，那些不是你的错，也不该成为你的累赘。即便他们是你的至亲。”
玄鸟乌衣叹笑一声。
“如果我只是我自己，想不到能多么自在惬意…”他也实言道。
东衡问：“为什么现在不能？”
玄鸟乌衣笑了。
东衡平静道：“你心里觉得痛苦，是因为你知道你根本改变不了他们的选择。”
玄鸟乌衣怔住了。
东衡痛惜道：“你为什么一定要背负他们选择的痛苦呢？他们难道不是成年人，难道不清楚这么做的后果？”
“他们的幸福，难道必须由你来兜底？只因为你是他们的孩子和弟弟？”
玄鸟乌衣：“……”
东衡气道：“退一万步讲，你又能做什么？你能改变将妻子送出去的王寿延龄，还是…莲勺这两天发生的事情？”
东衡直接道：“伤害已经造成了，你也无法给他们幸福，玄鸟乌衣。因为解铃还须系铃人。”
“所以，放下。”东衡重重拍拍玄鸟乌衣的肩，“做你自己，往前走，不要回头。任何人与你无关。”
“…会不会太冷血？”玄鸟乌衣苦笑问。
“不会。”东衡断然，“一点也不。”
“因为任何人，本来都和你无关。”
玄鸟乌衣缓缓笑了：“阿衡，你对你的父母和我没见过的南霂，也能做到如此么？”
东衡叹道：“你难道觉得，我能还我素未谋面的同父异母的兄长幸福？那是唯有父亲和荔妃姨妈能解决的事情，但是他们永生永世无法解决。我难道该为此痛苦？”
“年少时南霂曾想去看大哥，我坚决阻止。我们去看他做什么？我们的出现只会是炫耀父亲的疼爱，还有父亲和他的春华姨妈的恩爱，只能徒增他的痛苦。即便因为兄弟姊妹的亲情，若他遇险，我们会拼死救他。但，在他的痛苦这件事上，我和南霂都是局外人。”
“……”
“谁的错，谁去处理。即便这个人也无法解决。”东衡明确道，“至于其他人，更是只能添乱。我一向是这么认为的。”
“为了别人的事，让自己活得一片狼藉，痛苦缠身，这是傻逼拎不清，才不是什么亲情！”
玄鸟乌衣如遭雷击。
东衡随便他思索去。两人顺着客栈后墙外的杏林而走，见客栈老板的枇杷，已然琳琅变黄，在墙内垂枝于外。
东衡摘了两枚，笑：“倒像以往打鸟的泥金丸。”随手扔了一颗给小玄鸟。
玄鸟乌衣哭笑不得：“白枣学宫能收住你的脾气，也是不易。”
东衡笑而不语。半刻，道：“泥丸只薄薄一层，里面裹了棉花，棉花里藏枣。学盛稷纨绔的玩法罢了，岂能玩真的。射得不甚准，叼走的却很多。”
玄鸟乌衣忍笑不住：“这些得好处的雀儿不配合你演演戏？”
东衡笑：“也有。”
“雀儿都聪明着呢。为了继续赚我的枣丸吃，故意每天派一两只落在我马背上装半死。”
“我也不敢带回梨花山养，只好掏零花钱请城里相熟的姑娘们照看。一来二去，事情败露，威风全没，颜面尽失。”
玄鸟乌衣笑得不行。
东衡看他总算开怀，放心些许，含笑道：“你且别笑我。”
“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你既然将成帝王，便不该依靠任何人。你该是我们依靠的参天长松，而不是还在寻找可供依傍的磐石青松。或许你命中注定有此一劫，不然不足以锤炼你坚忍的心性。”
“但是——”东衡又看定青年道，“你要始终记得，你不能对我们任何人，选择的人生，负责。好吗，袨袀？”
玄鸟乌衣叹笑一声。道：“阿衡……谢谢。”
东衡笑而摇头，步过燕子啁啾的杏花枝下。燕儿们听他说：“你过得好，过得快活，对我们来说，已经足够了。”
仰头望向杏花掩映的客栈，笑说：“且不说你将会成就的帝王功业，便是按你的品性，吸引一个你心心念念所想所求的、全心全意爱戴你拥护你的人，算得上什么难事？”
玄鸟乌衣笑道：“我只是觉得，患难与共，更是珍重。事成之后，再来之人，总不及此。”
“不管我是谁…是什么身份，甚至最后的成败…都能陪伴我走下去…”玄鸟乌衣笑叹，“想要这样的重臣，是我太贪心了。”
东衡笑而摇头，还是道：“不难。根本不难。只是你想得太艰难。”
玄鸟乌衣：“……”
两人沉默一会。
东衡只是笑而不语。
玄鸟乌衣叹笑一声。
“不过也算了，”他轻松笑道，随意挽了一条杏花枝玩，“你说得对，既然没有，强求也只能带来痛苦。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应该有’，譬如我‘应该有’恩爱不离的父母，嫁得如意郎君的亲姊。正是因为‘求不得’这些，我才这般期冀有‘其他人’能代替他们，好好爱我，好好幸福。”
“但这个‘其他人’，或许也不存在。但我并不该为此悲伤。我本不该期待什么。”
“我放下。”
“我不求别人如何待我了，只想好好待我自己了。”
“不管别人生活如何了，我活好自己才是。”
“今后，我只为自己活。”
他终于想通了。心境开阔了。
东衡不由笑而点头，不再言语。意态轻松地继续负手散步，“枇杷...听闻枇杷客栈，好像是大荒三王尊，枇杷山英王的产业？”
“连锁客栈。”玄鸟乌衣笑道，果然神态宽和许多，“他的产业多半与枇杷相关。”
“去年没收贡赋，这些王尊们也不可能不主动送上贺礼罢？”
玄鸟乌衣笑：“确然。英王送了四五十箱枇杷冰糖糕和枇杷果冻之类的。我看彤华宫的姊妹们都喜欢，便让她们自取用了。你要喜欢，我也让英王送一百箱来禹杏——这算不上少爷脾气，只能说是友邻邦交。”
东衡叹笑：“不需用那么多。父亲一到夏天就嫌热，妈妈便用冰藏的枇杷做甜米酒。他俩都很爱喝。请英王送三十六箱时鲜枇杷去梨花山即可。以你的名义。现在便送罢。”
玄鸟乌衣笑：“好。”写信笺的时候，见东衡也拿出禹杏太守的信笺写。杏花疏影，落在纸上。
“——阿衡。”
“你在写什么？”玄鸟乌衣皱起眉头，停笔道。
“致仕。”东衡轻飘飘道。杏花纸已然在指尖消失。
“苍天——你——”
玄鸟乌衣直喊出来：“大爷！！！”
东衡甚为满意：“这个称呼好，以后便这么着。”深蓝的眸子如同无垠的海水，将长安四十六年一整个春天绽放的杏花都封存在琉璃含笑的澄净笑容里：
“我跟你去大荒。”
“做你的重臣，陛下。”
“你要坚定，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在后世桂太史编撰的云华正史里，没有关于这段故事的记载。或许是因为，东衡后来还是成为坐镇清棠、主持琼华的有天氏大天官，所以关于他这段真假参半的“叛逃妖魔”往事，实在是不好落笔。
而在许多稗官野史中，却多有提及。列的名目一般是“三十六箱枇杷买太守”。因而对这位毁誉参半的有天氏大天官，反对他的世人会戏称其为“枇杷太守”。
然而于前禹杏太守而言，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真正让他提心吊胆的，只有迟迟得不到的妈妈的回应。
他这步棋，走得太过——出人意料。
以至于度春秋在挼蓝春秋中觉得是轮回花蝶演算崩溃了。还对舒蝶祈感慨了一句：“你看看，整天没日没夜地上工，机器都会坏掉。”
舒蝶祈：“......应该不是。”
以至于在归州桃花水边钓鱼的司暗沉默了半刻，而后联系玄鸟乌衣：“小子...你还记得么，终焉是让你来辅佐他当琼华世君的。你把人拐跑了算怎么回事？”
玄鸟乌衣：“.......世事难料。”
以至于杨太傅再次气到吐血。时隔三年，继姬薇臣桃川会盟事后，两家门下众徒再次齐齐聚首扶摇山。东衡成功取代姬薇臣，成为教育冻仑的最大反面典型。
姬薇臣：“......感谢师弟。”
以至于帝無都给干沉默了。半晌，一边抚摸凤翎丹羽温软的孕肚，一边生硬地对老婆自夸：“徵对鲁朴氏后代的教育出了问题，都忘了自己的身份了。我要做个好爹，教好孩子。”
零皇：“......说到做到？”
而梨花山里的夫妻二人，反而是反应最平淡的。徵只是平静地收下枇杷，和来送礼的英王下属们一块搬枇杷进冷库。而碧衫大美人还好客地请大家吃饭。
阴绮本想答应来着，结果碧衫大美人笑问：“才半年多工夫，小燕已经在你们空桑游侠中获得这么多赞誉了？奖金竟然这么多啊。小燕有什么斩妖除魔的行侠事迹，能不能跟我说一说？”
阴绮：“......”
阴绮果断告退。
碧衫大美人很遗憾地送阴绮等人远去。而后含笑回身，看向坚强站立的徵：“老规矩办事吧？”
徵喜提“徵坚强”名号。
碧衫大美人什么也没说。徵搂住老妻，一块洗枇杷。岁月催人老，孩子会离家，而我会永远陪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