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栗天裂处的竹林，与洧川裴家不同，枝竿皆血赤色。
熊健也不是没画过红竹，但随静默无声的一行裴家人行走其中，总觉得有一种渗进衣裳寒意。
于是开始对顾章嘀咕：“裴折说的，裴家家主不能动…是什么意思？”
顾章言简意赅：“应该就是当下的意思。”
裴家人忽然齐齐回首看他们。
TNND！更惊悚了好吗！
熊健怂了：“那什么，顾章——章——”
顾章道：“抱歉，大司空久居琼华，我亦只在春秋世间，对此等事并不知情。擅自讨论，冒犯裴家，还望见谅。”
裴家人终于开口，声音若竹丝：“既然如此，还是由我们直言相告比较好。陛下，允否？”
在他们身后的竹與上端坐的帝放淡淡笑：“嗯。”
裴家首领便道：“如阁下所见，此处血海竹林，便是我们裴家的家主。”
熊健：“…神木氏？”
“对。”裴家首领道，“大司空所在的琼华，也有洧川千亩竹林，不是么？洧川裴家的家主，也是如此。”
熊健：“……”
“春秋世间，我不曾见过。”顾章道。
“因为不需要。”裴家首领道，“暗虚们已足够强大，不像我们裴家，一开始便建立在神木氏的牺牲与助力上。”
说话间，只见红竿竹林深处，隐见雕梁画栋。因为是问采氏所建，所以即便在黑暗中也华彩流烁。
“裴家的家楼。”裴家首领道，“家主便在其中。陛下，春秋尊上，大司空，章巡察，请。”
…请你妹啊请…熊健有苦难言。大熊依人地抓紧顾章的左袖，寸步不离。
顾章回身，一同裴家首领，将怀抱春秋猫的帝放接下竹與。
而后跟随帝放进入华灯楼中。
一踏入其中，熊健觉得自己的预感成真了。
这简直是法医鉴定现场！！！！！
他们这许多年间，难不成一直在解剖分析死去的云华人的遗体么…
帝放微微蹙眉。
而其中的裴家人们已恭敬站立，而后一齐行礼。
熊健的胃里翻江倒海。顾章面色铁黑。
而裴家家主站在裴家人的最末端，峨冠博带，玄服俊武，俯身行礼：“仪栗裴家，裴峨，拜见新帝。”
度春秋微微眯起眼睛。这不是帝無的臣，自然不是帝放的臣。
帝放默然一会，道：“一直是你在做？”
裴峨道：“是。”
“云华人不忍心对自己的同胞动手。只能我亲自来。”
度春秋三人愕然看向帝放。
帝放叹了口气，道：“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也是一只……”
看了看裴峨色泽墨绿的眼睛，叹道：“一半是【无】。”
“一半是神木氏。”
顾章下意识地往父母爱情方面想。但度春秋默然道：“这是什么样的共生？我这些年都没看出来。”
裴峨道：“随我走。”
裴家人便让出一条道路。帝放便带随从们穿过。
分列两侧的裴家人如同长林般正身直立，拉长出沉默的人影。顾章突然道：“裴家人，不是真人？怎么没有呼吸！”
裴峨道：“不算是。是我用仪栗天裂两侧的崖壁雕刻而出的石像。”
顾章觉得十分荒谬。看看度春秋道：“春秋尊上任期时，怎么会觉得石人能够判断出正气的产生方式？”
度春秋一言不发。半晌，道：“铁石心肠，才能刨除一切感情因素，公正地判断是非。”
走过裴家的石像人们，方才引他们而来的裴家首领便转身，跟随在裴峨身后。
转身时，眼眸中流光一逝而过。
顾章：“……”
度春秋道：“裴峨，岩初生灵心了么？毕竟是永恒石廊的崖壁石像，肯定会浸润不少正气。”
裴峨道：“只有一点。等长全了，我便将岩送去其他裴家处。”
帝放说：“送给我吧。我很喜欢年轻人。”
裴峨回身看他。帝放淡然，浅色的衣袍飘拂。度春秋忙解释道：“现在陛下身边，袨袀是琼华的郦夫人之子，章是我们暗虚，熊健是有天氏的司空，而秋冬是秋氏的年轻人。”
“方才的小折也很好。”帝放说，“不过看上去不是石像制作。”
裴峨沉默了一会。半刻，道：“好。”又道，“裴折确实不是。”
“裴折的出生地是在这——”
众人顺他抬起的手仰头，看去天际，只见虚空之中影影绰绰、纵横交错、互相连接，隐约浮动清新的竹林淡香。
帝放问讶惑的顾章：“见过鲁朴氏补天裂吗？”
顾章豁然开朗：“原来鲁朴氏补天裂，用的是竹鞭。这里便是仪栗天裂的峡谷之下了。”
“坚韧，快速，强劲，”裴峨提灯照道，“而且极具攻击性。”手指在就近的一条细小竹鞭上抹过，顿时被穿透了。
熊健只觉指甲透心凉。因为作画的缘故，他的双手保养极好，白润透红，宛若美脂玉。
而裴峨的手指已化作碎石。他不甚在意地弹去，断指处便生小竹枝，转瞬化作骨节分明的手指。
度春秋已经搞不懂这只【无】的组成成分了。
【无】？神木氏？还是问采氏雕刻的石像？
帝放同样感到疑惑：“你…是不是杂交的成分太多了？”
此言一出，众人沉默。
度春秋连忙解释：“陛下一向在云华外驻守，不大用云华人的语言。”都不知道他是从哪学的！
裴峨无所谓道：“我杂食。”
众人再次沉默。
帝放交流道：“还是吃的纯粹点比较好。食品质量和饮食健康十分重要。”
“世事不可一概而论。無的食谱很单一。”裴峨道，“结果他已经快变成云华人了。”
帝放：“…那也不能吃的太杂。”
裴峨叹气，问道：“你吃什么？”
帝放回身问：“春秋，今早你给我吃的什么饭菜？”
度春秋掰着手指一一报菜名：“糖酪樱桃、红粟饭、胡麻羊肝汤和紫笋茶。”
裴峨道：“你吃的也不纯罢。”
帝放说：“我在做试验。你看，我现在用云华氏造的身体。也许身体养的强壮了，不需要用正气也可以抵御我的侵蚀。”
“你在痴人说梦。”裴峨直接道。
帝放没说话。而后开始顺着竹鞭的边缘的岩壁往深处走。对裴岩道：“小友，过来替我挡挡。”
裴岩无语了下，还是走到他与竹鞭之间，阻挡赤血竹鞭感受到他强大的虚无气息。
度春秋赶紧跟上。顾章和熊健紧随其后。
裴峨则完全无视。顾章感受到，他身上的气息似乎变了。有些…温暖如春？而竹鞭们也完全不攻击他。
帝放与裴峨边走边看：“我其实一直有个想法。”
说着不禁笑：“还是一只春秋小猫给我的灵感。”
度春秋脸大热。三个年轻人无语甚矣地看来。度春秋老脸是在遭不住，直接变成狸花猫，钻进了顾章怀里，埋脸不肯见人了。
裴峨道：“直言便是。”
帝放笑说：“在挼蓝春秋的轮回花蝶演算处，花枝天裂会为其后的虚无吞噬。”
“所以，这只小猫一度以为，我和你、还有無，是'天裂'本身。”
裴峨：“……”
裴峨道：“有趣的想法。”
“度春秋这么想也不算错。”裴峨道，“我们是虚无的前锋，因为接近云华而为正气侵染，形成神智和还不完整的形体。”
“如果我们的侵略性再强一些，就会直接突破云华，引发花枝天裂。所以说我们是'天裂'，也不算错。”
帝放嗯了一声。先不直言，只问道：“关于裴折…”
裴峨指道：“他出生在那里。”
帝放望去，只见竹根错杂，不甚明白。
裴峨道：“现在只有竹根，是因为只是那小子的诞生，便吸尽了此处仅剩的正气。”
八十年前，巡逻的裴家人惊异地发现，此处的竹根上，生长出了清新的小竹枝叶。
在仪栗天裂中，虚无的气息压制着万物的生长，所以即便老拙的竹鞭强劲地纵横生长，也难有新生命的诞生。
可是这里生出一枝嫩绿可爱的小竹叶。
裴家人惊喜又激动。尽心地呵护这枝小竹叶。
“或许这是神木氏的奇迹呢。”裴岩用竹弦一样的声音期待道，“毕竟伯篁氏是最强悍的神木族支。”
裴峨对此期望不大。
事实也证明，这枝小竹叶再也不曾长大过。
失望的裴家人只能等待它的枯萎与消散——可是它也没有。
依旧任性地，蓬勃地，招摇地，在这虚无的裂隙中做一枝嫩绿的，小小的小竹叶。
像一个不愿长大的孩子。
裴家人逐渐习惯了它的存在。甚至有的族人想：“不如我们去找云华氏，直接给小竹叶一点正气，让它化形吧。”
裴峨此时却秉承了【无】一贯的作风：“顺其自然。生死由它。”
裴家人只得听从。每天巡逻时都会去挨个摸一摸。这枝小竹叶，实在让石像的心也变得柔软。
终于在十八年后，当年提议请云华氏赋予小竹叶生命的裴家人，在盘腿坐看了一会小竹叶后，产生了一个想法。
“他名为'裴拙'。”裴峨道，“裴拙来我面前，半跪下身，请求我允许他，献出自己初生的灵心，将里面的正气给小竹叶。”
裴峨诧异：“什么？”
裴拙道：“这些年，我一直将小竹叶当成自己的孩子。”
“我希望它可以离开寸草不生的峡谷，像普通孩子一样，快快乐乐地长大、到处走一走。”
他这么说的时候，温厚赤诚的眸子里都有泪水。
他是真的很爱这枝小竹子。
裴峨沉默了一会。而后带裴拙来看这枝小竹子：“它不是长不大…”
“它是不愿意长大。”
裴拙错愕：“为什么？”
裴峨道：“因为所有的老竹根，用尽全部力气，才产生了这么一颗小竹苞。”
“它如果要长大，就会吸走所有竹鞭的正气。”
“周围这些竹鞭会全部毁灭。”
“所以它不愿意。”裴峨看向愈发喜爱这孩子的裴拙，语重心长道，“一如你要为它献出你的灵心和正气，它也是不愿意的。”
裴拙跪下身来：“家主…请您告诉我，应该怎么做。”
裴峨温声道：“慢慢来罢。你看——”
裴拙惊愕地发现，小竹又多生了一节嫩嫩的竹节。
“虽然你不是它的父亲。但你和其它族人的牺牲和爱，已经是这虚无裂隙中难得的正气了。正是这些正气，在一点点地滋养小竹子。”
“它是长得很慢，但是它也有在努力地长大。”
“耐心一点罢。”裴峨拍上欣喜的石像族人的肩膀：“再等一等。”
石像的人也会有情感。
石像的人也会有灵心。
只是因为这枝小竹叶。
裴峨想道，好像这些老竹鞭对裴家的石像人的回报似的。
四十年后，早起的裴家人在巡逻时，听到了响亮的婴儿嚎哭声。
裴家人们连忙过去，抱起乖乖的小娃娃。这孩子见人就笑，咿呀学语，像是见到了多年的亲人和老朋友——当然了，他们已经认识了五十八年了。
裴岩笑道：“是叫你小竹子还是老竹笋？”
小竹子奋力挥舞小拳头。
裴拙喜欢得不得了，爱不释手地抱着。感觉好像其他人要抱一抱，都要先问过他。
裴峨温声道：“你可以做他的父亲，给他取个名字。”
裴拙认真想了一会。他石头的脑袋还不是特别灵光，最后道：“折。”
小竹子同样认真地看他。
裴拙坚毅的嘴角扬了起来，温声道：“你是竹子的孩子，也是我这石头的孩子。”
“义父希望你，若遇劲风，或弯或折，因时制宜。”
“好好长大，好好过一辈子…我的孩子。”
熊健也不是没画过红竹，但随静默无声的一行裴家人行走其中，总觉得有一种渗进衣裳寒意。
于是开始对顾章嘀咕：“裴折说的，裴家家主不能动…是什么意思？”
顾章言简意赅：“应该就是当下的意思。”
裴家人忽然齐齐回首看他们。
TNND！更惊悚了好吗！
熊健怂了：“那什么，顾章——章——”
顾章道：“抱歉，大司空久居琼华，我亦只在春秋世间，对此等事并不知情。擅自讨论，冒犯裴家，还望见谅。”
裴家人终于开口，声音若竹丝：“既然如此，还是由我们直言相告比较好。陛下，允否？”
在他们身后的竹與上端坐的帝放淡淡笑：“嗯。”
裴家首领便道：“如阁下所见，此处血海竹林，便是我们裴家的家主。”
熊健：“…神木氏？”
“对。”裴家首领道，“大司空所在的琼华，也有洧川千亩竹林，不是么？洧川裴家的家主，也是如此。”
熊健：“……”
“春秋世间，我不曾见过。”顾章道。
“因为不需要。”裴家首领道，“暗虚们已足够强大，不像我们裴家，一开始便建立在神木氏的牺牲与助力上。”
说话间，只见红竿竹林深处，隐见雕梁画栋。因为是问采氏所建，所以即便在黑暗中也华彩流烁。
“裴家的家楼。”裴家首领道，“家主便在其中。陛下，春秋尊上，大司空，章巡察，请。”
…请你妹啊请…熊健有苦难言。大熊依人地抓紧顾章的左袖，寸步不离。
顾章回身，一同裴家首领，将怀抱春秋猫的帝放接下竹與。
而后跟随帝放进入华灯楼中。
一踏入其中，熊健觉得自己的预感成真了。
这简直是法医鉴定现场！！！！！
他们这许多年间，难不成一直在解剖分析死去的云华人的遗体么…
帝放微微蹙眉。
而其中的裴家人们已恭敬站立，而后一齐行礼。
熊健的胃里翻江倒海。顾章面色铁黑。
而裴家家主站在裴家人的最末端，峨冠博带，玄服俊武，俯身行礼：“仪栗裴家，裴峨，拜见新帝。”
度春秋微微眯起眼睛。这不是帝無的臣，自然不是帝放的臣。
帝放默然一会，道：“一直是你在做？”
裴峨道：“是。”
“云华人不忍心对自己的同胞动手。只能我亲自来。”
度春秋三人愕然看向帝放。
帝放叹了口气，道：“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也是一只……”
看了看裴峨色泽墨绿的眼睛，叹道：“一半是【无】。”
“一半是神木氏。”
顾章下意识地往父母爱情方面想。但度春秋默然道：“这是什么样的共生？我这些年都没看出来。”
裴峨道：“随我走。”
裴家人便让出一条道路。帝放便带随从们穿过。
分列两侧的裴家人如同长林般正身直立，拉长出沉默的人影。顾章突然道：“裴家人，不是真人？怎么没有呼吸！”
裴峨道：“不算是。是我用仪栗天裂两侧的崖壁雕刻而出的石像。”
顾章觉得十分荒谬。看看度春秋道：“春秋尊上任期时，怎么会觉得石人能够判断出正气的产生方式？”
度春秋一言不发。半晌，道：“铁石心肠，才能刨除一切感情因素，公正地判断是非。”
走过裴家的石像人们，方才引他们而来的裴家首领便转身，跟随在裴峨身后。
转身时，眼眸中流光一逝而过。
顾章：“……”
度春秋道：“裴峨，岩初生灵心了么？毕竟是永恒石廊的崖壁石像，肯定会浸润不少正气。”
裴峨道：“只有一点。等长全了，我便将岩送去其他裴家处。”
帝放说：“送给我吧。我很喜欢年轻人。”
裴峨回身看他。帝放淡然，浅色的衣袍飘拂。度春秋忙解释道：“现在陛下身边，袨袀是琼华的郦夫人之子，章是我们暗虚，熊健是有天氏的司空，而秋冬是秋氏的年轻人。”
“方才的小折也很好。”帝放说，“不过看上去不是石像制作。”
裴峨沉默了一会。半刻，道：“好。”又道，“裴折确实不是。”
“裴折的出生地是在这——”
众人顺他抬起的手仰头，看去天际，只见虚空之中影影绰绰、纵横交错、互相连接，隐约浮动清新的竹林淡香。
帝放问讶惑的顾章：“见过鲁朴氏补天裂吗？”
顾章豁然开朗：“原来鲁朴氏补天裂，用的是竹鞭。这里便是仪栗天裂的峡谷之下了。”
“坚韧，快速，强劲，”裴峨提灯照道，“而且极具攻击性。”手指在就近的一条细小竹鞭上抹过，顿时被穿透了。
熊健只觉指甲透心凉。因为作画的缘故，他的双手保养极好，白润透红，宛若美脂玉。
而裴峨的手指已化作碎石。他不甚在意地弹去，断指处便生小竹枝，转瞬化作骨节分明的手指。
度春秋已经搞不懂这只【无】的组成成分了。
【无】？神木氏？还是问采氏雕刻的石像？
帝放同样感到疑惑：“你…是不是杂交的成分太多了？”
此言一出，众人沉默。
度春秋连忙解释：“陛下一向在云华外驻守，不大用云华人的语言。”都不知道他是从哪学的！
裴峨无所谓道：“我杂食。”
众人再次沉默。
帝放交流道：“还是吃的纯粹点比较好。食品质量和饮食健康十分重要。”
“世事不可一概而论。無的食谱很单一。”裴峨道，“结果他已经快变成云华人了。”
帝放：“…那也不能吃的太杂。”
裴峨叹气，问道：“你吃什么？”
帝放回身问：“春秋，今早你给我吃的什么饭菜？”
度春秋掰着手指一一报菜名：“糖酪樱桃、红粟饭、胡麻羊肝汤和紫笋茶。”
裴峨道：“你吃的也不纯罢。”
帝放说：“我在做试验。你看，我现在用云华氏造的身体。也许身体养的强壮了，不需要用正气也可以抵御我的侵蚀。”
“你在痴人说梦。”裴峨直接道。
帝放没说话。而后开始顺着竹鞭的边缘的岩壁往深处走。对裴岩道：“小友，过来替我挡挡。”
裴岩无语了下，还是走到他与竹鞭之间，阻挡赤血竹鞭感受到他强大的虚无气息。
度春秋赶紧跟上。顾章和熊健紧随其后。
裴峨则完全无视。顾章感受到，他身上的气息似乎变了。有些…温暖如春？而竹鞭们也完全不攻击他。
帝放与裴峨边走边看：“我其实一直有个想法。”
说着不禁笑：“还是一只春秋小猫给我的灵感。”
度春秋脸大热。三个年轻人无语甚矣地看来。度春秋老脸是在遭不住，直接变成狸花猫，钻进了顾章怀里，埋脸不肯见人了。
裴峨道：“直言便是。”
帝放笑说：“在挼蓝春秋的轮回花蝶演算处，花枝天裂会为其后的虚无吞噬。”
“所以，这只小猫一度以为，我和你、还有無，是'天裂'本身。”
裴峨：“……”
裴峨道：“有趣的想法。”
“度春秋这么想也不算错。”裴峨道，“我们是虚无的前锋，因为接近云华而为正气侵染，形成神智和还不完整的形体。”
“如果我们的侵略性再强一些，就会直接突破云华，引发花枝天裂。所以说我们是'天裂'，也不算错。”
帝放嗯了一声。先不直言，只问道：“关于裴折…”
裴峨指道：“他出生在那里。”
帝放望去，只见竹根错杂，不甚明白。
裴峨道：“现在只有竹根，是因为只是那小子的诞生，便吸尽了此处仅剩的正气。”
八十年前，巡逻的裴家人惊异地发现，此处的竹根上，生长出了清新的小竹枝叶。
在仪栗天裂中，虚无的气息压制着万物的生长，所以即便老拙的竹鞭强劲地纵横生长，也难有新生命的诞生。
可是这里生出一枝嫩绿可爱的小竹叶。
裴家人惊喜又激动。尽心地呵护这枝小竹叶。
“或许这是神木氏的奇迹呢。”裴岩用竹弦一样的声音期待道，“毕竟伯篁氏是最强悍的神木族支。”
裴峨对此期望不大。
事实也证明，这枝小竹叶再也不曾长大过。
失望的裴家人只能等待它的枯萎与消散——可是它也没有。
依旧任性地，蓬勃地，招摇地，在这虚无的裂隙中做一枝嫩绿的，小小的小竹叶。
像一个不愿长大的孩子。
裴家人逐渐习惯了它的存在。甚至有的族人想：“不如我们去找云华氏，直接给小竹叶一点正气，让它化形吧。”
裴峨此时却秉承了【无】一贯的作风：“顺其自然。生死由它。”
裴家人只得听从。每天巡逻时都会去挨个摸一摸。这枝小竹叶，实在让石像的心也变得柔软。
终于在十八年后，当年提议请云华氏赋予小竹叶生命的裴家人，在盘腿坐看了一会小竹叶后，产生了一个想法。
“他名为'裴拙'。”裴峨道，“裴拙来我面前，半跪下身，请求我允许他，献出自己初生的灵心，将里面的正气给小竹叶。”
裴峨诧异：“什么？”
裴拙道：“这些年，我一直将小竹叶当成自己的孩子。”
“我希望它可以离开寸草不生的峡谷，像普通孩子一样，快快乐乐地长大、到处走一走。”
他这么说的时候，温厚赤诚的眸子里都有泪水。
他是真的很爱这枝小竹子。
裴峨沉默了一会。而后带裴拙来看这枝小竹子：“它不是长不大…”
“它是不愿意长大。”
裴拙错愕：“为什么？”
裴峨道：“因为所有的老竹根，用尽全部力气，才产生了这么一颗小竹苞。”
“它如果要长大，就会吸走所有竹鞭的正气。”
“周围这些竹鞭会全部毁灭。”
“所以它不愿意。”裴峨看向愈发喜爱这孩子的裴拙，语重心长道，“一如你要为它献出你的灵心和正气，它也是不愿意的。”
裴拙跪下身来：“家主…请您告诉我，应该怎么做。”
裴峨温声道：“慢慢来罢。你看——”
裴拙惊愕地发现，小竹又多生了一节嫩嫩的竹节。
“虽然你不是它的父亲。但你和其它族人的牺牲和爱，已经是这虚无裂隙中难得的正气了。正是这些正气，在一点点地滋养小竹子。”
“它是长得很慢，但是它也有在努力地长大。”
“耐心一点罢。”裴峨拍上欣喜的石像族人的肩膀：“再等一等。”
石像的人也会有情感。
石像的人也会有灵心。
只是因为这枝小竹叶。
裴峨想道，好像这些老竹鞭对裴家的石像人的回报似的。
四十年后，早起的裴家人在巡逻时，听到了响亮的婴儿嚎哭声。
裴家人们连忙过去，抱起乖乖的小娃娃。这孩子见人就笑，咿呀学语，像是见到了多年的亲人和老朋友——当然了，他们已经认识了五十八年了。
裴岩笑道：“是叫你小竹子还是老竹笋？”
小竹子奋力挥舞小拳头。
裴拙喜欢得不得了，爱不释手地抱着。感觉好像其他人要抱一抱，都要先问过他。
裴峨温声道：“你可以做他的父亲，给他取个名字。”
裴拙认真想了一会。他石头的脑袋还不是特别灵光，最后道：“折。”
小竹子同样认真地看他。
裴拙坚毅的嘴角扬了起来，温声道：“你是竹子的孩子，也是我这石头的孩子。”
“义父希望你，若遇劲风，或弯或折，因时制宜。”
“好好长大，好好过一辈子…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