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花枝春秋世里生活了快两千年春秋,虞秾对深秋落雨已经习以为常。起初还会因为遍体隐隐泛起的幻痛,对白敐大为光火。随着时间千秋百冬的流转,虞大美人已经比较宽宏大量地不甚在意了。

    而且将此当做今天下午翘班的理由。

    于是长椿街上的绸缎庄的生意,白敐自觉去接管。说“去”,其实便是从躺椅上虞大美人佯装瞌睡的栀子花架后院,走到前店——一门之隔,虞秾也只放心这个(不知道该命名为什么的高大家伙)独自走这么远。

    而白敐一如既往地平静接受了这个决定。

    虞大美人想了一会,还是不大放心,唤了一声:“白敐。”

    白敐转身看他,眉头微微蹙起疑惑,不知什么指令,所以也不知该怎么动。虞秾的五脏六腑被狠狠击中了,半刻,温声道:“过来,我交代你几句。”

    白敐依言走来,在躺椅旁坐下,听虞秾一一道:“绸缎就按照标价卖,不管人家是加价还是贬价,都不要出手。旁人爱买不买,你只需要将他们看完的绸缎放回原处,保持店面整洁即可。”

    白敐点点头,说:“阿虞,你放心。”

    虞秾叹了口气,让他去了。

    其实虞秾也承认,一开始被迫退任来花枝春秋世监守这个家伙时,心里是不忿的。这个为澪君遗命、云华氏打造、后又自己逃逸多年的家伙,可怜又如何呢?跟他虞秾王尊有什么关系?

    就因为帝無要推度春秋上位,就得给他虞秾安这么一个任务?要满云华的找这么一个早已失踪多年的问采氏许愿机器,而后搭上暗虚无尽的生涯来守着他,防止他再次逃跑?

    历经五年春夏秋冬不好停马地四处寻觅,虞秾终于带着满腹的怨气,想要就此放弃、直接退任算了。如此怨愤失意之下,虞大美人觉得先给自己放个短假比较好,看看也到了丹稜的清徽渊。虞秾便先牵马去找渊民中的一二好友,泛舟喝酒快活两天。

    说起寻找白敐的苦差,虞秾王尊大骂帝無和度春秋:“实在无耻!”

    厉秣奉上酒卮,劝酒安慰道:“等你找到白敐,可以拿此人做个筹码,守住暗虚王尊的位置。”

    虞秾眼角已泛醉红,闻言笑道:“我是贪恋权势么?我是看度春秋这小子实在无耻!竟然阳奉阴违,暗中与帝無搭线,试图架空本王。实在让人寒心。他现在依靠帝無,今后上位,也必定唯帝無之令是从!于我族有何益!”

    厉秣叹了口气,道:“倒也不必想这么多。”

    虞秾笑一声。醉后洒起酒疯来,泛舟还不够,非要去清徽渊两侧的琳琅树林里的栈道走一走,说是临崖吹风,散散酒气。

    厉秣实在是怕他吹着吹着跳崖投水,便陪他下船走上最低的栈道。虞秾一边深呼吸一边走,看着样子还算清醒,毕竟平时总吹千钟不醉。栈道旁翠绿的碧姿树秀美长嫩,如是迎客般舒展枝叶。而一个白衣青年正牵白马,走下前面栈道的玉阶,抬头时,正与虞秾打上照面。

    虞秾登时大了舌头:“白白白——”

    厉秣惊吓地扶住他:“喂喂喂,你没事吧!?你酒精过敏了?!兄台,搭把手,借你快马一用!”

    “白敐!!”虞秾抓紧厉秣的小臂,语无伦次:“白!白敐!他是——”

    高大的白衣青年已牵马过来,对厉秣自我介绍:“我便是白敐。”

    厉秣:“啊...”

    厉秣觉得好魔幻。虞秾找了足足五载的人,踏破铁鞋无觅处,只是想偷个懒,结果就遇到了。传闻中还是多么危险的人物,结果真见了,看上去不止不危险——以他横跨鲁朴氏和问采氏建筑师的审美来看,这是一个俊正漂亮到挑不出毛病的年轻人。

    不止如此,白敐的脸和身材的每一处线条,都让厉秣感到惊讶。这些线条非常得理性,非常得冷静,非常得果断。当年造他的云华氏大司命,怕是冷着一张脸,去掉了所有的冗余。

    时已近初秋,棕黑的栈道上,落了些明黄嫩绿的小叶。

    虞秾没有说话,白衣青年也没有言语,两人在栈道上一上一下,彼此沉静,倒也不觉尴尬。

    厉秣开始想自己要不要后退一步。

    毕竟大战一触即发,清徽渊下似乎是唯一的生路。

    虞秾终于勾起嘴角,笑了:“没想到你会出现在这里。”

    “正常。”白敐说,“我知道了你想见我的愿望。我没有办法拒绝,别人对我指名道姓又于我无明显危害的想法。所以,我只能来见你。”

    虞大美人:“......”

    白敐叹了口气,也没有责备他打扰自己清净,只是说:“找你三年,现在见上面了,一口水也不给?”

    虞秾:“......”

    虞秾心里竟然生出些愧疚。转身看向厉秣:“...酒有,有水么?”

    厉秣震撼地脑子也抽了,脱口说:“清徽渊里都是水。”

    虞秾一看这情况,厉秣是指望不上了,于是转身直接跳下了栈道。厉秣还没喊出来,他已蜻蜓点水地踩上柏船,划来栈下,仰头对白敐道:“上来,我带你去喝水。”

    白敐顿了顿。而后将白马交给厉秣,小心叮嘱道:“请您帮我照看小银子。小银子是好孩子。”

    厉秣点头点头。

    白敐便顺着台阶,走下栈道,走上虞秾撑来的柏船。小银子温柔的眼眸里盈满泪水,打着马蹄嘶鸣一声。

    厉秣与骕骦氏也有交情,听得出白马的万分不舍,于是大声喊道:“虞秾!!别冲动!!别朝人撒气!!别起杀心啊!!”

    这几句话,一句一句砸得虞秾王尊抬不起头来。一度怀疑,厉秣是敌方派来的卧底。

    白敐却一点不生气,只端坐在小船后端。任凭虞秾将船停在临水栈道上的酒家,而后虞秾自行上去,不一时,提了一囊温热的清水回来。

    白敐十分有风度地小口啜饮。

    虞秾又划了一段,最终停在荒无人烟的崖壁旁。而后抱臂靠在一旁的槐树上,看他。白敐面不改色。半刻,虞秾问道:“你知道,你的存在是澪君用来牵制帝無的么?‘帝’敐?”

    白敐嗯了一声。

    虞秾大怒,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那你跑了这么多年,算怎么回事!?”

    白敐近在咫尺的眸子,静静地看他:“我接到的指令,只是在帝無失控时,将他处理掉。”

    “现在还没有失控?”虞秾觉得不可理喻。

    白敐说:“所谓失控,是指他背叛云华。现在明显没有。”

    虞秾叹了口气,撒开手道:“算了。料你也不是做帝王的材料。朽木不可雕。”

    而后虞秾拾起竹竿,再次撑船。不过这次,虞秾做了一个惊世的决定——他带白敐逃逸了。

    代理王尊度春秋等暗虚和秋氏一共用了十六年,才将虞秾秘密抓获归案。彻底被激怒的帝無亲自下了铁令——活剐了虞秾,以儆后世。

    度春秋惊骇地跪下,拼命叩首,求他宽恕。

    但帝無这次铁了心一般,无论谁劝都不听。至于白敐...度春秋也不敢告诉躺在行刑台上的虞秾,是白敐告密他们的所在位置,所以暗虚和秋氏才能找到虞秾。

    虞秾还心有感慰地以为白敐又成功逃逸了,还对满脸凄色的度春秋笑着交代:“你这小子,总算能实现你少年时代的高谈阔论了。记得做个好王尊。”

    度春秋两行热泪流下。

    “你凑近些。”虞秾安详道,对避开秋氏行刑官的度春秋温声说:“以后有机会再见到白敐,看在我是你师父的面子上,放他一马。”

    度春秋泪流满面:“放哪啊?”

    虞秾喷笑:“放哪?放他自由。放他自在快活地生活。不要让帝無宰了他。”

    度春秋崩溃了,大哭道:“师父!是他害了你呀!!是他背叛你了呀!!你还顾念他!!”

    虞秾当年临死前的心情,而今想来,都觉得万箭穿心。遑论当年了,简直是心如死灰。度春秋好歹用了不知什么法子,说动了秋氏的行刑官,先给虞秾喂了麻药,疼倒也不疼,就是心里难受。

    虞秾还清醒的时候,问度春秋:“我有哪里对不起他么?”

    “是我不对么?”

    “我是不是不该奉帝無的命令。不该去找他?”

    “为什么,春秋?”

    “为什么?”

    度春秋心里的寒凉更甚。直到白敐出现在满是血腥味的夫种台前。虞秾的意识已经相当模糊了,见到他,似乎微微笑了笑:“小敐。”

    问:“谁又对你,指名道姓,许下了愿望。”

    白敐说:“澪君。”

    度春秋惊愕地看向这个语气平平的白服青年——即便是面对这么血腥残忍的情形,他也没有一丝波澜,神情沉静如水。

    ——他没有感情。

    ——是不是也没有心。

    虞秾叹出最后一口气息:“好好的...小敐。”

    度春秋眼前一黑,按着夫种台滑跪下身,手指间都是黏腻的血液。帝無早已褫夺虞秾的尊位,按理说,暗虚们是不该跪送的。

    但是度春秋既然跪了,便是而今的王尊跪了。

    所以在场的暗虚重臣们,一同沉默地整齐半跪下身,低头送前王尊殡天。

    两千年前的痛恨犹然怀心,度春秋看着帝放的唇中,再次吐出这个名字:“白敐,在什么地方?”

    度春秋无法不回答最爱的人,何况还是在云华危急之时,只能报以最恨的人的下落:“在前王尊的花枝春秋世。”

    帝放松了口气,直言道:“而今的情况,唯有他可以解决。春秋,你带我去找他。峨,你传令各处驻守天裂的氏家,加强戒备——一旦发现【玄寂】的踪迹,立刻告诉我。”

    裴峨应道:“是。”

    如此,云华已展开最高级别的全线的警戒状态。

    骕骦氏最好的快马纵横穿越在千百的春秋世间,帝放都忍不住吐槽:“怎的这般多!这么远!”

    度春秋从没见过他如此焦急,一边快马加鞭,一边问道:“是100%?”

    “不可能。”帝放否认,“【玄寂】对無和珩算得上精准吞噬,说明已有灵心。既然有灵心,必定为云华正气侵染,不可能是100%。”

    “但也绝对不是我能阻挡的。”

    度春秋吐槽道:“好废啊。”

    帝放无奈地看这货一眼:“你怎么一点都没事??”

    度春秋勾起唇角,懒懒道:“你都在我身边了,不过就是跟你生死与共,我怕什么哎哎哎——”

    帝放已驰骋往远方了,只撂下一句:“那你就慢慢跑吧!”

    “你无情无义啊——!!”

    帝放听着身后狸花老猫破防的大骂,低头叹笑一声。

    春秋啊。虽然我对被吞噬与否无感,一直觉得顺其自然也无所谓。但是我永远都不想,让别的无吞噬你。

    不然,

    当年我对金色胡杨林里要蜜糖和花球的小猫猫许下的承诺,算什么呢。

    花枝春秋世里,秋雨潇潇。下午冒雨来挑选绸缎的客人不算多,白敐也能应付的了。中间还回后院一趟,想着雨下大了,虞秾也该回房休息了,自己可以趁这空挡给擦擦药酒上上艾灸。结果虞秾已经自行起身,在葡萄架下洗手,准备做晚饭了。

    白敐道:“待会我做吧。”

    虞秾笑:“上午买的菜,我做比较美味。”

    白敐笑:“好吧。晚上再理疗。”

    虞秾笑一声,声音也不禁软了:“这雨越下越大,应该不会再有客人了。早点打烊吧。”

    白敐说:“好。再过半个时辰。”

    驻守在花枝春秋世外四面八方的暗虚世主齐齐出现,整齐半跪,恭迎帝放陛下和春秋尊上。道是:“终焉王尊已告知属下等,提前等候春秋尊上。”

    度春秋略扫一眼,判定没有遗漏,驻防完好。便直接让开花枝春秋世,去找白敐。在执政暗虚的一千五百载春秋里,他对白敐深恶痛绝,只层层加固防守,从未亲自来看过,还勒令终焉不许善待。所以白敐现在活得状态如何,其实更令度春秋心里打鼓。

    毕竟——帝放看着对什么都不在乎,其实很反感不人道的事情。

    万一衣衫褴褛、瘦骨伶仃的...春秋老猫想着要挨骂,心里好委屈。

    结果一走进花枝城,度春秋懵了一下:“怎么有这么熟悉的气息?好像我师父?”帝放抱起狸花老猫,单乘一骑,直接前往长椿街。

    白敐想打烊了。因为闻到了花椒、葱花、姜片、八角混在在一起,大火翻炒花生的香味。于是白敐自作主张地合上账本。

    马蹄声哒哒地急响在青石街上,引起零星几个路人的讶异。

    后院厨房中的虞秾仰起头嗅嗅,觉得不大对。要么是他感冒了,要么就是真的——虞秾猝然转身。

    而此时此刻,骏马直冲进绸缎庄内。帝放猛然勒马,度春秋大喊一声:“师父!!你TM是不是还在这里!?你个老登!!”

    帝放看定惊讶的白敐:“十万火急,还请白敐兄出面,相救云华。”

    虞秾一挑帘子走进来,喜笑颜开:“小春秋...”

    度春秋磨牙:“我TM——”已被虞秾一把抢到怀里揉捏,笑道:“好小子,我就知道你心里特想师父,这些年干得还不错,师父老骄傲了!”

    度春秋热泪盈眶,愤恨交加:“我可去你的——你活着怎么不告诉我?!啊?!老登老登老登!!”猫猫拳大挥特舞。

    虞秾理所当然:“我死了你也没来看过我啊。”

    度春秋为这无耻的话,窝心到想吐血。现在也没空理这老登,猫爪直接推开虞秾蹭来的笑脸:“听正事!”

    帝放道:“情况便是如此。”

    白敐颔首:“了解。现在的主要问题在于,如何让我快速到达【玄寂】出现的地方。设若我在东境驻守,【玄寂】出现在西境,情况也不堪设想。恐怕牺牲不可避免。”

    帝放说:“而今之计,只能依靠裴家和鲁朴氏的预警。”叹了口气:“今后必须先建快栈。这些年都太依赖無的力量,完全不觉得会出现比他更强盛的【无】。这次真是极大的教训。还好澪君有先见之明,早早造就了你。不然云华此次,真是危矣。”

    白敐没说什么话。

    度春秋请示:“是否也可以调动琼华、春秋世、碎琼各氏族的驻防力量了?”

    帝放忖道:“真是无异于以卵击石...”一时犹豫难定。

    虞秾抱臂叹道:“也是无奈之举。春秋,不如告诉终焉,开始调动吧。最多三五天,敐便可以到达任何地方。”

    谁心里都不好受。三五天,平时听着很短,可是在这战争之际,三五天——谁知道会为【玄寂】侵蚀出什么巨大的荒芜之地?

    帝放说:“调。”

    “无论如何,务必阻止。任何牺牲,在所不惜。”

    一盏茶后,王庭春秋世的暗虚们迅速执旗,往四面八方奔马而行。而各处春秋世也开始迅速戒备碎琼与本世的安危。

    一身戎装的终焉布置规划防备战局,一旁的宣宜不断记录回应已到达驻防地点的暗虚名单,在云华舆图上划出暂时代表安全的绿色防线——一个暗虚能安全守卫的范围。

    ...其实根本不安全。终焉心里明镜一般。暗虚而今在云华的战力仅次于鲁朴氏和秋氏,但虚无气息的浓度最多不过75%,低于80%。而鲁朴氏的浓度,最多只有88%,这还是仅有的几个万年鲁朴氏。这在帝無和帝放眼里,都是弱者。更遑论能吞噬帝無的【玄寂】。

    秋氏以正气浓度取胜——但是人数太少,而且...当年秋逸是以命换命,才勉强驱逐侵入云华的【无】。

    终焉叹了口气。

    ...这简直称得上一场必败的战役。

    但是必须得打。

    而且必须用尽全力打。

    终焉攥紧虎符——哪怕,采用填人命的人海战术。那毕竟是一只虚无,只要吞噬的云华人足够多,体内的正气便会稀释它的浓度——直到帝放和驻守在云华境外的【友无】们可以给予致命一击!

    忽然,桃花香气氤氲。

    终焉立刻接上:“袨袀,什么事?”

    玄鸟乌衣疾速道:“尊上,我已知道了。神木氏——神木氏族地的正气储存。”

    终焉心中豁然开朗!

    “量足够庞大,还不伤人命。”玄鸟乌衣道,“两条路:其一,直接分送四方和中央。其二,找空净,现在便再造‘白敐’!”

    “后者来不及。”终焉笑了,心中大为嘉许,“第一条完全可以!”

    便急报帝放,帝放急切道:“这才说!快办!”

    终焉告罪,立刻着宣宜召还留守王庭的暗虚们。终焉带领这些惊异的族人们走入自己的春秋世,在神木氏的神域中,立刻着急神木氏。用尽一切方法,将蕴满正气的灵心珠即刻送往四面八方。

    “酸枣银城!!酸枣银城!!”

    “告急!!告急!!特急!!!大急!!!大急!!!”

    “西南四百五十里!!天裂六百里!!!它在不断扩大!!是它!一定是它!!射明水箭——!快射!!啧,效果不明显啊!!”

    “——银齿大将军令!!集中明水箭!切割【玄寂】的最先最前的虚无气息,集中消灭!!不要分散!一点一点来,先给予威慑!!!”

    “有用!!切断了一点!!再切!!”

    “传信鲁朴氏、暗虚、武安六军!!!若出现【玄寂】,依此法!!若没有,即刻前来增援!!!”

    “射——!!!再射!!!!传信就近宁淳、蓝水的暗虚和驻军,快运大批明箭来!!”

    急信在帝放指上燃烧。

    帝放看向整装待发的白敐:“白敐兄,该出发了。”

    “报——它转移了!【玄寂】向北转移了!!”

    “跟上它的踪迹!!即刻传讯给大将军和大天官和暗虚!及时跟进明水箭的运送!!酸枣银城也留下一批!...我军伤亡如何?”

    ......

    在盈周太史名为《定澜》的正史里,对这场大战的最终结局记载道:

    [永安四十六年,帝無征,崩于途。

    四月十五,【玄寂】现琼华酸枣银城。武安六军及易水军以暗虚明水箭逐之。后【玄寂】辗转五千里,会战澪君遗将白敐于北部鹤岚。【玄寂】战不胜,去。

    帝放设界碑,曰“白鹤碑”。]

    然而帝放与白敐知道,这场战争虽然胜利,但未来情况并不乐观。【玄寂】最后留言道:“云华之界,到此为止。再进之人,必效無珩。”

    帝放俯身扶定北风荒草中的白鹤碑,低头看这三个字迹,良久无言。

    白敐的宽服大袖飘扬。半晌,问:“帝無真的...没有了?”

    方闭上眼。

    最后,叹了口气。起身道:“既如此,我们替他守住这云华罢。”

    “春秋。”

    “哎。在。”度春秋忙走上前,温声问:“怎么呢?需要我做什么?”

    帝放温和道:“先问问终焉,神木氏神域中的‘明珠’还剩下多少。【玄寂】虽退,以后难免还会用得上。虚无之中,很可能不止一个【玄寂】。”

    度春秋应了。

    “还有,”帝放看向北水长天中的展翅白鹤,“正好借这个机会,召开第一次大朝会罢。挼蓝春秋没有建好,也无妨。‘明珠’的存在,是必要的。对不起,無,我也误会你这许多年。”

    “经此一役,大家或许都可以明白你了。”

    “至少,琼华会站在我们这边了。”

    度春秋俯身应了。

    帝放又看看苍凉的白鹤碑。便就转身走回云华。帝無已因为试图开疆拓土而葬身故乡,看来自己的终局也不会是简单地被吞噬了。

    帝放有些想笑——尝试不同的死法么?

    帝放牵住度春秋的手。至少现在,先好好活着罢。争取活个千秋万载,养养我的小春秋猫。

    春秋世的澜沧竹海里,照旧是一块白石,在竹路上。永清丰扶着小凤凰走来,小凤凰的手摸上石头,抱着孕肚,费力坐下笑道:“清丰哥哥,你回去吧。我独自坐会,和宝贝一块等等他。”

    永清丰温声说:“怎么也得三年五载,不会这么快回来的。”

    凤翎丹羽忽然红了眼眶,笑而模糊了眸子:“不知怎么的,我昨晚梦到他了。”

    “梦到...他站在很远的一片黑暗里,不走近我,只看着我,问我好不好,问宝宝好不好。”

    永清丰:“......”

    永清丰半跪下身,柔声道:“一定是因为你太想他了。”

    凤翎丹羽定定看着永清丰。永清丰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没有什么不祥的破绽。可是泪水就是止不住的落下来。

    永清丰于是换个方法,哄自己的小妹妹:“那么,你怎么回答他的呢?”

    “我?我啊,我当然很骄傲了。”凤翎丹羽笑道,“我说,我当然把宝宝养得很好了。当然,把我自己也养得很好。”

    永清丰不禁地笑。笑道:“既然如此,他便放心了。”

    凤翎丹羽点点头,满怀期待地望向竹林夹道的尽头,笑道:“还三五年呢...等他回来,我们的孩子都会走路,会打酱油了...”

    “以往年轻的时候,因为我不懂事,浪费了许多年的时间...”

    “而今我们有孩子啦,以后我们还有下一个千秋万载,再下一个千秋万载,去好好生活,好好弥补...”

    未来真是充满了希望。

    这么美好的未来...我这么期待,你难道不期待?你肯定比我还要期待。那么,就早点回家来啊。

    在遥远望不到的竹海尽头的春秋世外,唯有终焉。身边还是帝放和度春秋,还有玄鸟乌衣。他们静默无声地来,而后静默无声地离开。彼此都心照不宣,不会告诉这对兄妹、这对母子,帝無已经为【玄寂】完全吞噬的噩耗。

    帝放叹说:“...幸好这是春秋世。不会有人来。也不会有消息传进来。就...让她们在这里好好生活吧...等孩子再大些、懂事了,再——再告诉凤皇。”

    终焉心里很明白。这是为孩子留一个至亲,怕凤皇殉情。于是也轻声应道:“是。”

    度春秋对心情沉重的玄鸟乌衣叹道:“袨袀,你说会好好照顾这孩子长大...好孩子,他也算是你的弟弟了。”

    帝放温和地看向玄鸟乌衣:“先不要接你妈妈回桃川。你要做个识大体的孩子。我若和帝無一样不测,以后云华就要你来担了。”

    玄鸟乌衣回望春秋世中影影绰绰、虚无缥缈的澜沧竹海...说不上来什么。总觉得帝無还在,不管是他的威势,还是他的慈悲,还是什么其它的。

    原来...他是真的,永远消失了。

    在秋骊山远程指挥了琼华大荒的防御,虽然说不上累,但这一刻,玄鸟乌衣只想回洒蓝春秋,睡上三天。

    什么都不想了。

    什么埋怨,感怀,父子,君臣,纠葛的五味杂陈,在永恒的虚无和死亡面前,原来一切都如同空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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