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天色渐渐晚下来，小镇里没有夜生活，街道只剩下两边渐渐亮起的昏黄路灯。
暗色的天空低低压着，保持一副要雨不雨的状态。空气有点闷。
季卷叼着个酥饼慢慢走着。路边有卖桂花糕的，米香甜气随着热气蒸腾得路对面都闻得到。
她买了三个揣兜里。
“银耳汤不要嘛，好喝的。”
推着小摊的奶奶很热情地推销，掀开大锅的盖子给季卷瞧。
小半锅水嫩嫩的银耳百合汤。
“喝不喝？剩下都给你。”
大概是看天色不好，急着收摊，奶奶也不等她开口，直接拿起一次性餐碗开始舀。
“哦……好吧。”季卷嘴里嚼着饼，慢慢地含糊地说。其实她饱得很。
她在旁边找到个小板凳，坐上去开始喝那碗路灯下亮莹莹的蜜色银耳汤。
奶奶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好喝。”
季卷喝完站起身。然后奶奶将她屁股底下的板凳收起，放进小推车。
……原来是耽误人家收摊了。
季卷尴了一尬。
“我，我再买几个桂花糕吧。”她看到蒸屉里还有不少。
她想着小妹和周不言吃一两个估计不够，多带点，余骨也能尝个味，虽然他不饿。
奶奶很爽快地打折将剩下几个全给她装起来了，塞了季卷满怀。
季卷挺高兴地道了谢。
……
余骨拉开灯，将趴在书桌上的季小妹头拎起来。
“起起起，你一下午写三个字，你这个年纪怎么睡得着觉的？今天必须写完10页。”
季小妹挣扎着，“干嘛呀，写什么暑假作业，我可是大妖怪……”
“大大大妖怪，你就算是大衍，也得给我写完。”余骨给桌上台灯调亮，“快写，你姐待会回来肯定给你带吃的。”
季小妹心想也是，多写几页，老姐高兴了没准还会带她出去吃烧烤。
都不知道多久没出去吃过夜宵了。
她咬着笔头，馋得不行。
余骨看她那样也不像能好好写作业的样子，刚想再唠叨几句，就感觉到背后的暗处里涌起凉意。
仿佛被一把出鞘的刀抵着。
他回过头，视线里一个高大的身影静谧地站着。
周不言似乎再平常不过地开口：“老师让我来取个东西。”
余骨呆呆的，他从表情到内心都呆滞。
“怎么？”周不言语气和平时没什么不一样，他意识相当稳定，眼神也淡淡的，仿佛这只是某个寻常夜晚的某句闲聊。
余骨心里那股荒诞越来越盛，越来越上涌，越来越膨胀，让他的大脑都被胀得有些模糊，像一锅煮沸的八宝粥。
咕噜咕噜。
稠粥在翻滚。
“周不烦让你来取东西？”
咕噜咕噜。
周不言觉得仿佛听了句废话，他还是淡淡地看着他。
余骨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背脊第三根脊骨，轻微的凸出，摸起来和自己身体其他部位没什么不一样。
那是周不烦当年给他的“东西”。
这东西困了他20年。
他差点都以为是自己的骨头了。
余骨扯了扯嘴角，那对烟似的眉毛也垂下来。
他将季小妹赶出去，让她去外边乘凉，说大人有话要说。
他没有去问周不烦是怎么活着，又怎么传达给周不言这个命令的。周不言又是怎么个想法。
不是很关心。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他想：可不要被季卷和小妹看到才好。
在周不言的注视中，余骨背对着他，解开外衫，撩起头发。
“拿吧。”他手指点着那块脊骨。
周不言带了点疑惑，他伸手握住那块不太明显的骨头：“这个？”
余骨没有体温，可还是被他那冰凉的手指触得震了震。他嘲笑似的用余光瞥过来。
“她让你取东西，都没告诉你是什么？”
“没有。”周不言低声问，“这是什么？”
“是她周不烦的小半条命。”
这句话的重量比余骨想象得要中，说出口的那一刻他的身体都颤了一下。仿佛在讲什么天方夜谭。当初第一次知道大衍，他也没有这么害怕过。
他没想过某天，这种来自灵魂的恐惧会出现在对好友身上。
他又开始深深地替季卷操心起来，感觉这孩子怎么这么倒霉，好像总是有处理不完的事。
要不和她讲两句？
余骨对自己有点无语，对周不言也有点无语：“动作这么慢？”
“就这样取？”周不言犹豫了，他原以为只是很简单的拿个东西，可这东西在余骨身体里。
“对，就这样。用点力，你拿得出来。”
取骨的过程冰冷又血腥。周不言大概是考虑到他的感受，动作很轻柔。
当然挖骨头这种事显然不能和“轻柔”搭边。
余骨反而希望他动作狠厉点，可以少受点苦。
余骨的身体是没什么温度的，可是在周不言手指伸陷进去的时候，感觉到了一股滚烫。
似乎是那块脊骨发出的温度。
周不言的手指扣上那块骨头，用力夹住，缓缓转动了下。手下传来黏腻的血肉搅拌声，和骨头咔咔磨擦的声音。
余骨身体剧烈抖动，喉间有压抑的痛呼，似乎要承受不住。
周不言扶了他一把，左手按住他的肩膀，右手从他脊背慢慢地抽出一截沾着血色的骨头。
费了点力气，这东西似乎就是长在余骨身体里的一样，抽出的时候还连着一些筋肉。
砰——
门忽然被人从外面猛地踹开。
两人都是一慌。
余骨以为是季卷，正要狼狈地挡住自己背后，这样一动，那截骨头彻底从他身体脱离，发出最后一声轻微的剥离声。
就完全来到了周不言手中。
周不言看到门口站着惊恐到流泪的季小妹。她睁着眼睛，张开嘴却说不出话。
大概是她的目光太不可思议，周不言顺着她的眼神，看向余骨。
却只看到自己的一双手。
余骨的身体已经全部透明，正化作漫漫烟尘，逐渐消散。
什么意思？
周不言的眼神少见地空白了下来。
什么意思？
“你做了什么？”
季小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她用口型无声地质问。
没有得到回答，她冲过来在那团趋向无形的影子中挥舞了两下，发现什么都摸不到。
余骨，余骨死了？
她这样想着，精神崩溃般后退，突然原地哭嚎一声往外边跑去。
这段时间她承受的巨大压力，不比在场任何一个成年人轻。她的思维还是个小孩，她尽力了，可这些事还是无力消化。
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有种要断裂的倾向。
身体在燃烧，情绪也在燃烧，跑过的地方全部燃起一人高的火焰，像一条被硬生生踏出来的怒火冥路。
她最期待也是唯一期待着能帮帮她的那个人，已经很久没有停下来看看她了。
她不重要吗？她的心情，她的未来，不值得姐姐分出注意吗？
要怎样才能让姐姐多看看她？
像天意所至一样，耳畔呼呼的风声没响几秒，她很快撞进一个熟悉的身体。
“哎哟。”
头顶响起季卷惊讶的声音，“怎么了？”
季小妹抬起头，泪水在眼睛里跳动，眼睛里的季卷也在跳动，周围的火光也在跳。世界仿佛在跳着和她开玩笑。她太小了，太弱了，太稚嫩了。上天在分裂她们姐妹的时候就是不公平的，她永远比姐姐慢，慢好多。
绝望早就在心里扎根了，只是需要一个契机。
她哭着说：“姐姐，我们永远在一起！”
季卷又被撞得往后退了几步，但是这次怀里空空的。
她摸着季小妹刚刚撞过来的地方，炽热的，澎湃的……酸楚的。她的等级在飞速上涨，上涨，还涨。
很快从60级涨到100，200，500……999。除了幸运值还是0，等级体力值灵力值生命值全部都猛涨到999。
像开挂一样。
恐惧渐渐漫上来。如潮水淹过胸口，淹没口鼻。
什么意思？
有人放弃了，对她绝望了？
为什么？看不到她的努力吗？看不到她进步多快吗？
为什么不等等她，相信她，给她次机会呢？不到最后一刻，为什么认定她不行？
季卷捂着胸口，像个木偶一样站着。
不少人听到动静赶过来。
漫天火光，与女孩的哭喊声，所有人都被吸引过来。他们无措地看着孤零零站在火里的季卷。
“怎么了？”他们问。
季卷抬起眼，看着站在众人外围的周不言。
他的反应那样奇怪，担忧、害怕、自责。浓烈的担忧，却不敢过来。
季卷几乎是一瞬间就锁定了他：“你做了什么？”
周不言握着那枚滚烫的骨块，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季卷的鞭子只比她的问话晚到一秒，差不多是他听清问题的瞬间攻过来的。
她有一股执拗的直觉，看起来也没准备听他多说什么。
只是出去一天，她竟然又飞速成长了……不，这已经不是成长了。
周不言狼狈地逃窜着，他终于想到，刚刚季小妹已经合入季卷了。
那是什么样的概念？会是双倍强大的季卷吗？
季卷还不太适应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量，她的手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就像负重几百斤生活很久，突然卸掉重担一样，她身体轻得都在发抖。她必须要压抑住什么，才能让身体不要乱抖。
注意到这里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看着季卷和周不言这追着咬着你死我活的样子，也不敢随便过来插手。也插不上手。
季卷这灵力外泄的样子，可能不小心蹭一下，小命难保。
炽热的愤怒和冰冷的绝望交织着折磨她，她简直想把心揪出来，挤出一捧血来，狠狠地洒在地上。
“是你，都是你，我当初就不该留你在身边。”
手在飘，声音没飘，她一边强攻一边骂着最恶毒的话，似乎想将这段时间以来所有的苦闷、不甘、自我怀疑全都发泄在这些脏话里。
“你们这群周不烦养的狗！你们是畜牲，是奴隶，我要杀了你！再杀了你们的周不烦！我要你们给这个世界赎罪！”
她想起荆冀，吴一心，季常明，赵印……所有这些人，那些或亮或暗的名字。痛的酸的苦的糊了她一脸。
说到最后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第一次尝到仇恨的滋味，像火在烧，像吞了一瓶毒药，像心肝脾肺肾全部烂掉。
原来人生还可以这样，原来世界还会这样。
看着周不言狼狈地再次逃过自己攻击，她心中越来越恨。
又是一鞭砸歪，周不言终于找到一个空隙，从季卷的某个视线盲区飞快跃走。
事情已经够糟，至少，至少老师要的东西，先给她。
眼看人倏忽消失，巨大的怒火砸向季卷，她抬手就是一鞭，就要抽中最近的人。
“你们为什么不拦住他？你们在看什么？看我的热闹？”
仇恨灼烧着理智，她失控着，破口大骂着，没人敢靠近一步。
慌忙赶来的雨杉终于抓住她，让她先冷静。
而下一秒季卷也似乎真的冷静了下来。
“我不玩了。”
某种强制熄灭的冷静嗓音响起，雨杉心里跳了一下。
“我说，我不玩了！我不玩这个游戏了！”
季卷狠狠地松开鞭子，几乎是扔出去，她将背包里杂七杂八的东西叮叮哐哐丢了一地，毛巾衣服茶杯笔记本咬了一口的面包还有一盒鲜嫩的桂花糕，统统被她甩在地上，打包盒散开，白色糕点冒着热气咕噜噜滚了一地，沾上斑驳灰泥。
“不玩了，放我回家！我要回家！听不懂人话吗？”
没有人开口或者来阻止她，他们静静站在四周，不知道有没有理解她的意思。仔细去看这几乎是围成一个圈，将她圈在中心。
连雨杉等人也不再开口，她们不明白。
她们在看季卷没有意义地对着天乱叫，仿佛在看一个终于疯掉的人。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世界好像直到今天才向她揭开溢着残酷血味的一角。
暗色的天空低低压着，保持一副要雨不雨的状态。空气有点闷。
季卷叼着个酥饼慢慢走着。路边有卖桂花糕的，米香甜气随着热气蒸腾得路对面都闻得到。
她买了三个揣兜里。
“银耳汤不要嘛，好喝的。”
推着小摊的奶奶很热情地推销，掀开大锅的盖子给季卷瞧。
小半锅水嫩嫩的银耳百合汤。
“喝不喝？剩下都给你。”
大概是看天色不好，急着收摊，奶奶也不等她开口，直接拿起一次性餐碗开始舀。
“哦……好吧。”季卷嘴里嚼着饼，慢慢地含糊地说。其实她饱得很。
她在旁边找到个小板凳，坐上去开始喝那碗路灯下亮莹莹的蜜色银耳汤。
奶奶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好喝。”
季卷喝完站起身。然后奶奶将她屁股底下的板凳收起，放进小推车。
……原来是耽误人家收摊了。
季卷尴了一尬。
“我，我再买几个桂花糕吧。”她看到蒸屉里还有不少。
她想着小妹和周不言吃一两个估计不够，多带点，余骨也能尝个味，虽然他不饿。
奶奶很爽快地打折将剩下几个全给她装起来了，塞了季卷满怀。
季卷挺高兴地道了谢。
……
余骨拉开灯，将趴在书桌上的季小妹头拎起来。
“起起起，你一下午写三个字，你这个年纪怎么睡得着觉的？今天必须写完10页。”
季小妹挣扎着，“干嘛呀，写什么暑假作业，我可是大妖怪……”
“大大大妖怪，你就算是大衍，也得给我写完。”余骨给桌上台灯调亮，“快写，你姐待会回来肯定给你带吃的。”
季小妹心想也是，多写几页，老姐高兴了没准还会带她出去吃烧烤。
都不知道多久没出去吃过夜宵了。
她咬着笔头，馋得不行。
余骨看她那样也不像能好好写作业的样子，刚想再唠叨几句，就感觉到背后的暗处里涌起凉意。
仿佛被一把出鞘的刀抵着。
他回过头，视线里一个高大的身影静谧地站着。
周不言似乎再平常不过地开口：“老师让我来取个东西。”
余骨呆呆的，他从表情到内心都呆滞。
“怎么？”周不言语气和平时没什么不一样，他意识相当稳定，眼神也淡淡的，仿佛这只是某个寻常夜晚的某句闲聊。
余骨心里那股荒诞越来越盛，越来越上涌，越来越膨胀，让他的大脑都被胀得有些模糊，像一锅煮沸的八宝粥。
咕噜咕噜。
稠粥在翻滚。
“周不烦让你来取东西？”
咕噜咕噜。
周不言觉得仿佛听了句废话，他还是淡淡地看着他。
余骨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背脊第三根脊骨，轻微的凸出，摸起来和自己身体其他部位没什么不一样。
那是周不烦当年给他的“东西”。
这东西困了他20年。
他差点都以为是自己的骨头了。
余骨扯了扯嘴角，那对烟似的眉毛也垂下来。
他将季小妹赶出去，让她去外边乘凉，说大人有话要说。
他没有去问周不烦是怎么活着，又怎么传达给周不言这个命令的。周不言又是怎么个想法。
不是很关心。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他想：可不要被季卷和小妹看到才好。
在周不言的注视中，余骨背对着他，解开外衫，撩起头发。
“拿吧。”他手指点着那块脊骨。
周不言带了点疑惑，他伸手握住那块不太明显的骨头：“这个？”
余骨没有体温，可还是被他那冰凉的手指触得震了震。他嘲笑似的用余光瞥过来。
“她让你取东西，都没告诉你是什么？”
“没有。”周不言低声问，“这是什么？”
“是她周不烦的小半条命。”
这句话的重量比余骨想象得要中，说出口的那一刻他的身体都颤了一下。仿佛在讲什么天方夜谭。当初第一次知道大衍，他也没有这么害怕过。
他没想过某天，这种来自灵魂的恐惧会出现在对好友身上。
他又开始深深地替季卷操心起来，感觉这孩子怎么这么倒霉，好像总是有处理不完的事。
要不和她讲两句？
余骨对自己有点无语，对周不言也有点无语：“动作这么慢？”
“就这样取？”周不言犹豫了，他原以为只是很简单的拿个东西，可这东西在余骨身体里。
“对，就这样。用点力，你拿得出来。”
取骨的过程冰冷又血腥。周不言大概是考虑到他的感受，动作很轻柔。
当然挖骨头这种事显然不能和“轻柔”搭边。
余骨反而希望他动作狠厉点，可以少受点苦。
余骨的身体是没什么温度的，可是在周不言手指伸陷进去的时候，感觉到了一股滚烫。
似乎是那块脊骨发出的温度。
周不言的手指扣上那块骨头，用力夹住，缓缓转动了下。手下传来黏腻的血肉搅拌声，和骨头咔咔磨擦的声音。
余骨身体剧烈抖动，喉间有压抑的痛呼，似乎要承受不住。
周不言扶了他一把，左手按住他的肩膀，右手从他脊背慢慢地抽出一截沾着血色的骨头。
费了点力气，这东西似乎就是长在余骨身体里的一样，抽出的时候还连着一些筋肉。
砰——
门忽然被人从外面猛地踹开。
两人都是一慌。
余骨以为是季卷，正要狼狈地挡住自己背后，这样一动，那截骨头彻底从他身体脱离，发出最后一声轻微的剥离声。
就完全来到了周不言手中。
周不言看到门口站着惊恐到流泪的季小妹。她睁着眼睛，张开嘴却说不出话。
大概是她的目光太不可思议，周不言顺着她的眼神，看向余骨。
却只看到自己的一双手。
余骨的身体已经全部透明，正化作漫漫烟尘，逐渐消散。
什么意思？
周不言的眼神少见地空白了下来。
什么意思？
“你做了什么？”
季小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她用口型无声地质问。
没有得到回答，她冲过来在那团趋向无形的影子中挥舞了两下，发现什么都摸不到。
余骨，余骨死了？
她这样想着，精神崩溃般后退，突然原地哭嚎一声往外边跑去。
这段时间她承受的巨大压力，不比在场任何一个成年人轻。她的思维还是个小孩，她尽力了，可这些事还是无力消化。
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有种要断裂的倾向。
身体在燃烧，情绪也在燃烧，跑过的地方全部燃起一人高的火焰，像一条被硬生生踏出来的怒火冥路。
她最期待也是唯一期待着能帮帮她的那个人，已经很久没有停下来看看她了。
她不重要吗？她的心情，她的未来，不值得姐姐分出注意吗？
要怎样才能让姐姐多看看她？
像天意所至一样，耳畔呼呼的风声没响几秒，她很快撞进一个熟悉的身体。
“哎哟。”
头顶响起季卷惊讶的声音，“怎么了？”
季小妹抬起头，泪水在眼睛里跳动，眼睛里的季卷也在跳动，周围的火光也在跳。世界仿佛在跳着和她开玩笑。她太小了，太弱了，太稚嫩了。上天在分裂她们姐妹的时候就是不公平的，她永远比姐姐慢，慢好多。
绝望早就在心里扎根了，只是需要一个契机。
她哭着说：“姐姐，我们永远在一起！”
季卷又被撞得往后退了几步，但是这次怀里空空的。
她摸着季小妹刚刚撞过来的地方，炽热的，澎湃的……酸楚的。她的等级在飞速上涨，上涨，还涨。
很快从60级涨到100，200，500……999。除了幸运值还是0，等级体力值灵力值生命值全部都猛涨到999。
像开挂一样。
恐惧渐渐漫上来。如潮水淹过胸口，淹没口鼻。
什么意思？
有人放弃了，对她绝望了？
为什么？看不到她的努力吗？看不到她进步多快吗？
为什么不等等她，相信她，给她次机会呢？不到最后一刻，为什么认定她不行？
季卷捂着胸口，像个木偶一样站着。
不少人听到动静赶过来。
漫天火光，与女孩的哭喊声，所有人都被吸引过来。他们无措地看着孤零零站在火里的季卷。
“怎么了？”他们问。
季卷抬起眼，看着站在众人外围的周不言。
他的反应那样奇怪，担忧、害怕、自责。浓烈的担忧，却不敢过来。
季卷几乎是一瞬间就锁定了他：“你做了什么？”
周不言握着那枚滚烫的骨块，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季卷的鞭子只比她的问话晚到一秒，差不多是他听清问题的瞬间攻过来的。
她有一股执拗的直觉，看起来也没准备听他多说什么。
只是出去一天，她竟然又飞速成长了……不，这已经不是成长了。
周不言狼狈地逃窜着，他终于想到，刚刚季小妹已经合入季卷了。
那是什么样的概念？会是双倍强大的季卷吗？
季卷还不太适应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量，她的手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就像负重几百斤生活很久，突然卸掉重担一样，她身体轻得都在发抖。她必须要压抑住什么，才能让身体不要乱抖。
注意到这里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看着季卷和周不言这追着咬着你死我活的样子，也不敢随便过来插手。也插不上手。
季卷这灵力外泄的样子，可能不小心蹭一下，小命难保。
炽热的愤怒和冰冷的绝望交织着折磨她，她简直想把心揪出来，挤出一捧血来，狠狠地洒在地上。
“是你，都是你，我当初就不该留你在身边。”
手在飘，声音没飘，她一边强攻一边骂着最恶毒的话，似乎想将这段时间以来所有的苦闷、不甘、自我怀疑全都发泄在这些脏话里。
“你们这群周不烦养的狗！你们是畜牲，是奴隶，我要杀了你！再杀了你们的周不烦！我要你们给这个世界赎罪！”
她想起荆冀，吴一心，季常明，赵印……所有这些人，那些或亮或暗的名字。痛的酸的苦的糊了她一脸。
说到最后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第一次尝到仇恨的滋味，像火在烧，像吞了一瓶毒药，像心肝脾肺肾全部烂掉。
原来人生还可以这样，原来世界还会这样。
看着周不言狼狈地再次逃过自己攻击，她心中越来越恨。
又是一鞭砸歪，周不言终于找到一个空隙，从季卷的某个视线盲区飞快跃走。
事情已经够糟，至少，至少老师要的东西，先给她。
眼看人倏忽消失，巨大的怒火砸向季卷，她抬手就是一鞭，就要抽中最近的人。
“你们为什么不拦住他？你们在看什么？看我的热闹？”
仇恨灼烧着理智，她失控着，破口大骂着，没人敢靠近一步。
慌忙赶来的雨杉终于抓住她，让她先冷静。
而下一秒季卷也似乎真的冷静了下来。
“我不玩了。”
某种强制熄灭的冷静嗓音响起，雨杉心里跳了一下。
“我说，我不玩了！我不玩这个游戏了！”
季卷狠狠地松开鞭子，几乎是扔出去，她将背包里杂七杂八的东西叮叮哐哐丢了一地，毛巾衣服茶杯笔记本咬了一口的面包还有一盒鲜嫩的桂花糕，统统被她甩在地上，打包盒散开，白色糕点冒着热气咕噜噜滚了一地，沾上斑驳灰泥。
“不玩了，放我回家！我要回家！听不懂人话吗？”
没有人开口或者来阻止她，他们静静站在四周，不知道有没有理解她的意思。仔细去看这几乎是围成一个圈，将她圈在中心。
连雨杉等人也不再开口，她们不明白。
她们在看季卷没有意义地对着天乱叫，仿佛在看一个终于疯掉的人。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世界好像直到今天才向她揭开溢着残酷血味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