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晚放学有点晚,老师拖堂了,一路上走着只有两三个学生,所以当我看到校门口妈妈的身影,脸上满是诧异,因为她一般下了班是直接回家做饭,不来接我放学的,但我更多的是开心,我也有家长接我放学了。

    妈妈也看到了我,脸上的神色是如释重负,我不太懂,快步走过去,正想问时,她拉过我的手,快步向前走,我跌跌撞撞地跟着。在路上我才听明白,妈妈找到了一个有名的补习班,每晚从七点到九点,今晚她就打算让我听一节课试试看,这会儿别人已经开始,所以妈妈那么着急。

    我看着街旁逐渐变得陌生的街道,看着阳光被小巷两旁破旧居民楼掩盖,路上有前几天未干的积雨,我莫名地害怕。

    走了好一会儿,才看到这个所谓的补习机构,它藏在一扇大铁门的后面,妈妈催着我赶紧进去,但我的脚像长在了地上,扎根于坚固的水泥地,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的说要不等我缓缓,明天开始吧。

    以前,我顶多周末补补数学,还从来没有试过每晚补习的生活,我看着妈妈,眼中是祈求,带着点湿漉漉的光影。

    她转过头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我,“你到底想不想进重点高中。”我说不出话来,低着头。

    我们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最后我主动走进补习大门,这场没有打仗的战争结束了。

    老师已经在上课了,她自称小吴老师,她看见我走进门就直接给了我一份资料让我做,里面还有四双眼睛盯着我看,就这样我为时两年的补习开始,直截了当。

    一开始我是迷茫,不知道前路如何,补习真的有用吗?我不敢问补习的费用,知道这种晚上五人小班肯定不便宜,但想到妈妈在楼上等着我,她吃的苦都是为了我,我没资格在这耍横,而且我也想上重点高中。

    补习的时候,我拼命这样想,慢慢也适应了这样快节奏的生活。

    在这个补习班,另几个同学基础比我好很多,在学校都是排一百多能稳稳上重高的人,本来小吴老师了解我第一次的月考成绩是想让我去普通班补补基础,但妈妈拒绝了,她希望我能跟优秀的比一比,这样进步才能更快。

    的确如此,或许我该自嘲我的抗压能力不错,下一次月考有了很大的进步,尤其是英语。

    我在这个补习班也认识了魏微雨,她是一个高高瘦瘦的女生,秀气的小脸,那一次补习间隙休息时,她主动过来跟我说话,说我们的手表是同一个牌子耶,我看着手腕上的这支海军蓝,这是妈妈给我的,我没了解过价格,也不知道是什么牌子。

    后来我才知道她跟我是一个班的,我们的交流越发频繁,有时我们五个人趁着小吴老师出去搞恶作剧,看着她被我们气得要死而哈哈大笑。

    我慢慢和魏微雨成了朋友。

    我想是妈妈给了我这个缘分,如果不是这个补习班,如果不是这支手表,我或许要很长时间才能交到朋友,因为我在班上只有赵承阳主动跟我说话。

    魏微雨是一个温柔的女生,我们相处得很愉快,某次我跟她一起放学,见到妈妈在跟一个阿姨聊天,叫她李姐,我才知道妈妈是偶然机会认识了李阿姨,经她的推荐,我才有了补习班跟魏微雨的这段奇妙缘分

    有了朋友,平时我的在校生活也没有那么大的区别,每天上午上完课,我在食堂吃完午饭,然后回出租屋休息,下午放学我就跟魏微雨一起走,她告诉了我很多学校的八卦,我们一起补习,体育课上她就跟我一起看男生们打球,聊着她的男神多么优秀。

    我感谢她让我开始对上学不再那么麻木,开始有了期待,我不用每天守在位子上,等着赵承阳上课回来才有那么一句交流。

    我现在最开心的是放学,连补习也没有那么面目可憎,我跟着她一起努力,看着路边桂花树从芳香馥郁到落地成泥,看着门口的保安大叔换上绿大袄。

    在班上,有了她的帮助,我慢慢地能把名字和人脸对上,自然地喊出每一个同学的名字。

    虽然白天她有别的朋友,我们不经常交流,但刚好我白天下了课总在学习,偶尔还有赵承阳充当我生活的乐子,所以我不孤单。

    我不会要求她只要有我一个朋友,她有她的权利。

    所以我觉得我活得很快乐,虽然学习很痛苦,但我现在有了目标。

    我要跟魏微雨一起考进重点高中。

    以前,妈妈反复叮嘱我要好好学习,我平时呢,该学习时就学习,玩乐上也不会亏待自己,周末总是可以看一天的电视,妈妈和爸爸也是很奇怪的人,她们总是在赶着我学习,但不会管我的过程,随我怎么折腾,她们只看结果。

    所以平时我习惯催眠我自己,推着我自己向前走,为了爸妈脸上的笑容,她们总爱在叔叔阿姨对我的夸赞声中谦虚地说没有没有。

    现在我想自己往前冲,不再是为了大人们口中对我学习成绩好的夸赞,只是为了我自己。

    只是为了我自己,不再有其他原因。

    明天一定是闪耀的,我始终相信。

    我努力地学,到期末考前的一个星期是真的紧张,看着中午食堂的饭菜,有我喜欢的土豆炖牛肉,但莫名的反胃吃不下。

    连赵承阳也罕见地十分努力,他说寒假想过个好年,不想每次他爸要拿皮带抽他时,姑姑奶奶们齐上阵,活像要为他哭丧。

    下了课,我和赵承阳说着话,就当放松自己一会儿,前排的女生也加入了我们,她的皮肤又白又细腻,是我在电视里才能看见的好皮肤,为此我很羡慕,因为不知怎么回事,我的头上长满了小痘痘,红肿还有点刺痛,每次挤出来是白白的小颗粒。

    我跟妈妈说,她说这是正常的青春期,不用管,所以我也只能忽视脑门上的外星来客。

    他俩聊着最近刚出道的明星,全都是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我平常偷手机也只是看看小说,所以我仔细地在一旁听着,也怕自己落伍,跟时代脱节。

    等上了课,她转身过去,无意中扯了扯袖子,我看见胳膊上有着密密麻麻的条形褐色结痂。

    我惊讶地咦了一声,她听到了,看着我的眼睛,知道我看见了什么,只是温温柔柔地笑,脸上的酒窝露了出来,“这个呀,很久以前的了。”

    可是很久以前,那不应该没有壳子了吗?以前我受了伤,过几天就忍不住去扣,最后总是血淋淋地,留下淡淡的疤,最后时间熨平了那。

    我上课控制不住地去想她是怎么受的伤,无法把目光从白色长袖移开,总是试图窥探袖下的秘密。

    我想我应该看错了吧,逼着自己不再去想深层的原因。

    下课了,中午还是吃土豆炖牛腩吧。

    “你别看了。”我没反应过来,谁在说话?

    “你别看了,离她们那几个远一点,好好读你的书吧。”

    原来是赵承阳,他侧着脸,手下不停地收拾书包,没看着我,但我知道他在对我说话。

    他收拾完书包就走了,也没再看我一眼,仿佛刚刚的那些话都是错觉。

    我看着他的身影走远,转过楼梯再也不见。

    转过身,教室里的人不知何时都走完了。

    完了,去迟了,食堂就没菜了。

    我下楼背着包,跑着,背上的汗浸湿了校服,脖子上的头发顽固地黏在颈上,我在周围人的惊诧下冲进食堂。

    其实去晚了,食堂也有饭的。

    我欺骗了自己,只想给自己一个理由跑一跑。

    我想忘记她的伤疤,忘记她笔袋里的手工刀,忘记为什么她从来不展露的那一片肌肤。

    我刻意忽视了这件事,将我的记忆里的这片胶卷束之高阁,写着练不完的课外资料。

    后来等我到了高中,我又控制不住地回想,那些伤疤是她们痛苦的发泄。她们表面快乐的阳光笑容下,有着我不知道的酸楚,

    而我彼时还不知道什么是痛苦,我认为能考进重高以后再考个好大学,生活就是一直向上向前。

    期末考终于来了,当我答完最后一张考卷,看着它被收走,头上便悬挂着达摩克里斯之剑。

    我和妈妈回了我们的家里,期末考完就等成绩了,没必要再在出租屋待着。妈妈做了菜,辣椒炒五花肉、豆皮炒肉丝和清炒油麦菜,外加老爸最爱的花生米,妈妈说餐桌上必须要有一道素菜,这才健康。

    饭桌上,她们问我期末能考多少,有没有把握,我嘴里含含糊糊地说不知道,等结果吧。然后静默无话。

    吃完了饭,爸爸去阳台侍弄他的花花草草了,妈妈洗完碗后,去房间躺着看手机去了,而我霸占了客厅,看着我最爱的动漫,我们三个人互不打扰。

    等到了很晚,她们都睡了,我关了客厅的灯,把被子抱到沙发上,盯着电视发出的光,直到最后实在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爸妈都已经上班去了,阳光刺眼地闪耀着,我看到餐桌上留了五块钱的早餐钱,我没动,反手打开了电视,继续看我喜欢的动漫。

    中午妈妈回来了,她简单地做了菜,两个人吃了后,我去洗碗,她去午觉,然后又出门去上班了。

    我继续看动漫,一直到夕阳落下,外面的家家户户亮起灯。

    就这样报复性地度过了三天,成绩出来了,我第一次考进班级前十,年级上排两百出头,较之前是很大的进步了,基本上能进重高。

    妈妈回来告诉我这个消息,我点点头,然后继续看动漫,心中有一瞬的烟花燃放,然后只有心田上的灰屑。

    老爸回家了,妈妈得意地说幸亏转了学,看看这次许安成绩,许涛你当初还不同意。而老爸又开始顶嘴,说还不是怕我压力太大。俩人一人一句跟唱戏似的,争着吵着音调起伏,我听着听着,没了兴趣。

    一开始我可能还会劝,在一旁哭,但现在我只深刻领会到了狼来了的故事,眼神调转到电视上,我不再理阳台上的闹剧。

    就这样度过了一个寒假,我每天看着动漫,就等着爸妈回来做饭,窝在沙发上一动不动,老爸说我已经懒出病了,我不置可否。春节时一家三口走亲戚串门,我乖巧地叫人,然后看着大人们聚在一堆吃饭喝酒,每次老爸都喝得醉醺醺,然后回了家,又是一顿争吵。

    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寒假后,临近开学那几天我疯狂地赶作业,妈妈不管我,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叮嘱我,说寒假没补课因为时间短,等开学了,每晚的补习班还是要继续上,我听话地点点头,手下的笔不停。

    想着开学又要继续努力了。

    大包小包地回到出租屋,躺在那张小床上,我感觉自己活了起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家里我像个死人一样,每天窝在沙发上看动漫,好似要把学校里费在读书的时间追上,又或者我是无事可做,无人可说,只能看着动漫里的人如何奋斗闯世界活出梦想的自己。

    妈妈收拾着行李,我歇了一会儿,脑子里胡思乱想休息够了,也开始帮她洗洗擦擦,继续我们母女俩的陪读生涯。

    回到学校,我本以为会和上学期一样继续平稳地度过,谁知开学第一天魏微雨就告诉了我一个惊天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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