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青壮汉子急得要不的。

    “官人娘子,”此时闲看者唯余一人,婆子搂定提篮,开声劝言,“莫在此紧要处互相使气。人失了恁一笔银,急得紧!又是他方客人,于地不熟,你两口好歹替人相跑相跑,若寻回失银,也谢你两口的恩情不是。”

    “干娘,”李够问婆子,“听您老人家声口,也不是本城人氏?”

    婆子笑笑声:“官人好耳力,老人家我是异乡人。只因最小女儿嫁与此地人家,近日新添了个孩儿,老身来看,留住了几日。无奈要走,心下舍不得,于是今早特地出城下得乡户买了这些个好鸡蛋,让小女补养身子用。”

    “几位莫要顾说,”两青壮见人只顾动口,作急将手来拉,“迟了,银子丢矣。”

    婆子反应过,一劲儿赔罪:“是老身耽误了,你几位快些动身。”

    ……

    入城口。

    “伸首一刀,缩首也是一刀。”庆善怨觑身旁,“反正一打,不如早些承受。便不该听你,我一人去山下接着,这会儿也该挨受过了。强过如今侯在这里,慌得人七上八下。”

    “呆不是?”

    庆喜脖颈子抻望,“那山底小道能有几人?去了,就是找打。此处城口出入,人眼往来,少爷爱脸面爱得紧,必不会在此动手。咱凉轿一抬,扇儿猛打,一路好言好语,低低声,下下气,准保少爷一肚气消去大半。回府至多各人挨踢一脚,受两下余怒,一劫不就逃过?”

    庆善听完忍不住斜一眼:“你越发贼。”

    庆喜避身道旁:“主子眼皮底下,容你贼,你才能贼。”

    他观一眼庆善,吓他,“劝你无事少发眼泪,成日哭哭泣泣,小丫头一般,小心少爷哪日生烦,赶了你。”

    “赶我也不走。”

    庆善想及另一桩,“那绑了……”他做贼样儿地忽噤声,待卖瓜老汉掠身而过,方才接言,“那绑了文娘子一事,如何向少爷交代?”

    “用不着交代。”庆喜一脸尽在把握,“少爷不会问,文娘子不会说。再说小的是为主子着想,这样好一个共患难又无甚惊天危险的机会,岂能错过?少爷现下是撞了脑子,失了忆,哪一日恢复了,想起人来,结果人不搭理他,或嫁了旁人去,咱少爷到哪处后悔?”

    “你说得在理。”庆善低首沉思,“情没了,只要人常在一处,总能生出一些的。那你说……”他一抬头,眼前空了,再一寻望,见庆喜不知何时拦住一小帽货郎。

    “你买甚?”他避开一摇摇摆摆的汉子,近前。

    庆喜翻覆观瞧手中物事:“药膏,专治淤伤青肿。货主,”他眼皮一抬,“这抹上了,有用无用?”

    这话问了,那货郎指定大拍胸脯:“客人放十分心。这药膏乃是秘方祖传,甭管哪淤,哪肿,只消往伤处一抹,管保即起效用!我成七郎常时县中走动卖货,谁人不看我面熟?客人务必放心,倘用之无效,尽可大街上来讨。”

    庆喜真个把眼打量他面目……好像是有几分面熟?行罢,有强过没有。他放了心,收下了,脖颈一扭,问庆善:“你可有要买?”

    庆善货架上下扫巡一圈,也无甚想要的。最后要了一盏冰饮子。

    他拿盏饮喝,沁口间望见一瓜红荷绿衣的娃童兴奋着小胳膊,一枚童鼓槌得石珠子嗵嗵闷闷的响:“娘!快看快看!他在那方。我要那个小老虎。”

    他娘扶一把鼓囊囊包袱,从后一把兜抱住使力向前的小短腿:“乖乖,方才买了许多,可不准买了。娘带你去买瓜瓜,好不好哩?”

    “不好不好。”孩子挣闹,“我就要小老虎——”

    成七郎见了,笑面呵呵从货架取下一只黄布乖乖虎,要凑前逗引吆卖。

    他娘难为情笑笑,随后不顾怀中孩子哭闹,一溜烟儿飞走入城。

    “呆看什么?”庆喜付了钱银,“别把眼看错了道,你主子从这边来。”

    庆善收回目光,移步向城外举望:“这时候了,少爷如何还不见影?”

    ……

    “这时候了,少爷如何还不见影……”

    火伞都收了势,快要沉下山。庆善屈蹲着两腿,无力仰天:“山贼未放了我家少爷。”他对着来回踅走的庆喜,“咱两个还是赶紧回府,一五一十报与老爷知晓,好拿银子上山赎人去。”

    庆喜望一眼天色,扇儿猛扇:“你当我愿意日头下呆站?老爷不拿银子,与其教少爷伤心,不如你我‘蠢笨’到底。”

    “没准老爷这回就愿了,”庆善抹一把脖汗,“前日不是夸咱少爷来着?你我是下人,主子遇事安危不明,岂能瞒隐不报?山贼到底是贼,能好到哪处?少爷落他们手里,要真有个山高水低,你我到哪交代去?”

    庆喜立定,想了想,转步:“走,先去枸水巷。”

    “咱二人城外守了快一日,”庆善跟步大街,近肩小声,“也未见人。平白跑这一遭做甚,没得教人看见,添文娘子舌口。”

    庆喜:“你我早辰迟起误了那些时,恐是错过了。那布商身带钱银,少爷文娘子与他一道,该能一齐出来。再不见人,回府不迟。”

    庆善不解:“若是这般,不应先回府么?”

    庆喜:“我之直感。”

    庆善白眼:“……”

    此时日黑时分,枸水巷方入寂静,户光暗影,零声院语。两小厮巷口探首,随后悄步潜身。文娘子院居其三,二人很快贴身门户。

    文娘子回来了!

    二人相视一眼,心石半落。昨日趁黑行绑后院门是他二人亲锁,如今锁开内拴,分明人回。

    庆善看左,庆喜视右,再一对眼——

    “叩”

    “叩”

    庆喜无语:你大些力道!掸灰呢?这门是蛋壳子做就?还能碎了不成?

    深巷狗吠一声。

    庆善不满:你瞪甚眼!狗都听着了。再大些力道,一条巷的耳朵怕不是都要听到。

    得!庆喜看不下去,听不下去。他退下阶,仰着脑袋寻思,“做贼”心思倏起,忽“吱呀”一声,间壁门开。

    他骇一跳。

    一人影出,一面走动,一面打量,一双眼目暗巷中添了许多意味深长。

    “你两位哥这时分来有甚事?”陈嫂声小,有意替他们遮掩似的,她看一眼院门,“文娘子该是歇下了。”

    “做贼”被人抓现,庆喜庆善反而心不虚了。

    “不是大事。”

    庆喜当即躬身回应,“小人不留神落了一样东西,回去百寻不得,想了想,恐是昨日文娘子院里乱闹掉落了。今早来寻两回,不见人,这会儿重得了空,不想又歇下了。”

    陈嫂闻言,捶着臂膀:“日头盛天,一向懒待走动。早辰连衣裳也未教丫头送来,倒不知文娘子在不在。只日西时分,在门院内听得巷中人唤一句:‘文娘子,回来了?’不是手头有些小事,老身也出来说些话了。”

    庆喜未及回,那陈嫂语落便一径儿上前,拍掌震门:“文娘子,”她觑着门缝叫唤,“可睡下了?”

    狗吠二三声紧起,巷头也进来一人,频频侧目。

    “陈嫂子,”庆善先顶不住,这万一他家少爷真在里头,“莫要高声,扰了文娘子睡梦。明日多跑一回也不费甚么。”

    “既恁说,”陈嫂止住拍唤,转身下阶,“你们明日自来罢。我回也。”

    两小厮当下要离。

    “我倒忘了问,”陈嫂出几步,又叫住人,“你家少爷与赵官人一道同上匪山,给了银,布货赎回了不曾?人可好生回来了?”

    “陈嫂不知?”庆喜回身,“赵三官没与您老人家说?”

    陈嫂摇摇头:“不曾见他。罢了,先不说,两位哥回罢。”

    庆喜庆善略略躬身,出巷却不立走,悄悄隐在巷首暗处。觑上好半晌,不见一点动静,然二人前脚离身,文娘子内拴的院门紧后跟开。

    “少爷在不在里面?”庆善时时回首。

    庆喜目视前路:“你觉得哩?”

    庆善想了一回:“与文娘子好时,少爷从不留夜,但本性难移,改得一时,改不得一世。依着少爷从前德行,一准儿在里头。可……”他又不确定起来,“可少爷又撞了脑袋,我一时还真摸不准。”

    庆喜点点头,先附和一句:“少爷确不是甚好东西。”

    “但你觉不出古怪?”庆喜一面走,一面抬指刮着下颌,“陈嫂子说,今日连衣裳也未送与文娘子洗……”

    庆善懵怔一会,下刻顿悟止步:“她可是连雨天也要找出些东西教人浆洗的。”

    庆喜回身,二人眼神一对,当即撒腿往回跑。

    呼呼喘喘到地一看——文娘子院门锁了!一如昨日两人手笔。

    庆喜一把拽走扒着门缝儿的庆善:“走。找孙跛子去。”

    二人腿脚飞起,狗撵一般狂奔至鼠子街孙跛子居处。

    庆喜毫无顾忌,哐哐便是一顿敲砸!!!打得薄扉几要吐血之时,忽被一旁庆善扯住,顺着对方指引一瞧,那凑在一户院首看白事热闹,两条腿之间敞出大片门光的不是孙跛子是谁!

    “我唤他来。”庆善话落便跑向闹处,急手按住一人肩,“孙兄,你与我来,有、有事问你。”

    那孙跛子猛然一个扭头,待看清是谁,立时心虚地左右顾看,当下热闹也不凑了,挪着脚就要拉人离开。

    孙跛子腿脚不利索,行动迟缓,庆善因此得空往人肩处凑看一眼,正看见仵作灵前揭开覆面白娟,他怕看见尸首,忙忙移开视线,不期又落至一旁怀六甲披麻孝的妇人身上。

    未及多看,他便被孙跛子拉离。

    “孙兄,”庆喜迎上前,他可等不及人一步步挪崴,“你兄弟可有下山?昨日托绑上去的人可放了?还有我家少爷,一个赵姓商人……”

    “你小声。”孙跛子赶紧嘘声,他向后望望,“我的身份可不能弄得满街皆知!”

    庆喜不多废话,摸出二两银子往人掌上一拍。

    孙跛子接着银子,看一看两人:“放了。”

    “要不是你家少爷自己送上门去,”孙跛子就着一点光亮,拨弄掌银,“谁愿意绑他?打死了,也拿不着一文钱。”

    庆喜庆善四眼相对——

    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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